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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合德冷笑,“死罪可饶,活罪难逃。”

第二天,刘辅被转移到考工狱,这是普通的监狱,不用受残酷的折磨了,不久,汉成帝下诏,改罚他鬼薪之刑,鬼薪相当于劳动改造吧。

谏议大夫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朝中再无一个人敢于站出来说话。

册封皇后

龙凤呈祥,百官朝贺,道不尽的皇家富贵气象。我们,终究不能抗拒命运,不能改变历史。

“赵氏讳飞燕,秉心克慎,奉职惟勤,懿范端庄,礼容愉婉,深严柘馆,曾参三缫之仪;肃穆兰宫,允称六宫之首。法四星于碧波,凤冠攸加,贲五色于丹霄,龙章载锡。仰太后慈谕,册封为皇后。”参考二月河《乾隆皇帝》中封和卓氏为贵妃册文。

我凤冠冕服,和汉成帝端坐大殿之上。接受皇后册封,如在梦中。

细乐声声中,朝臣们三呼万岁完毕。

赵合德亦盛装端坐在我的左下方,接受“昭仪”的晋封,地位仅次于我,也是宫中唯一的昭仪。

龙凤呈祥,百官朝贺,道不尽的皇家富贵气象。

我们,终究不能抗拒命运,不能改变历史。

赵飞燕被送上权力的巅峰,陪着她的,还有她的妹妹赵合德。

我高高在上,俯视着群臣,看见了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之中,跪拜着的淳于长,他的目光一闪,似乎对我送来了一丝暧昧和诡异的笑意。我看见了王莽,他微微抬起头,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两千年后满脸疼爱之情的张莽。

张莽,你现在在干什么,可会突然间,心跳失律?

“朕的皇后,在想什么呢?”汉成帝低语。

“妾身在想,我是谁?”我迷茫地把目光投向殿门,透过沉重的大门,投向不可知的远方。

“我是谁,我怎么了?”安心睁开眼睛,醒来,看见了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病床,穿着雪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

“我在街上发现你,躺在血泊之中,谢天谢地,你醒了。”刘骜握住她的手。

“你是谁?”安心觉得这张脸很熟悉。

“我叫刘骜,你认识我吗?”刘骜柔声道,脸上有微微的红晕。

安心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摇摇头。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可是,你的脸为何如此熟悉,就像认识了两千年!

今夕何夕(1)

池边的柳树,绿得还不深,柔软的枝条,楚楚地无助地飘着,永远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向着哪个方向飘去。

自从我被晋封皇后,便从昭阳殿搬到了远条馆,远条馆不是未央宫中最大的宫殿,但绝对是最富丽堂皇的宫殿,汉成帝还嫌不够,在我入住之前,又大大地翻修了一番,金碧辉煌的程度又翻了几番。

赵合德依然住在昭阳殿。

来到西汉八年后,我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历史上最风流淫荡的皇后赵飞燕!今夕何夕!恍如隔世根本难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三宫六院,几万美女黯然失色,真正成为粪土。天下之大,除了十八岁的皇后赵飞燕和昭仪赵合德,汉成帝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

十八岁,我们的美貌登峰造极,我们的娇媚也登峰造极,我们的宠耀当然也跟着登峰造极。我的妹妹,她应该满意了吧。

但愿七宗罪中,我们姐妹不要犯太多罪。

“飞燕,朕已经很久没有看你跳舞了。”汉成帝站在我身后,双手放在我的肩上,看着镜子中的俪影,脸上含着满足的笑容。

“主上莫非又要大开筵席?”我双臂交叉在胸前,两只手盖在汉成帝的指尖上,轻轻地抚摸着他修得极漂亮的指甲。

“哦,不,不,不开筵席,”他笑着说,“朕要送一个礼物给你。”

礼物?被册封为皇后之后,我收到了不计其数的礼物,堆满了仓库的奇珍异宝,我都懒得多看一眼了,礼物太多,也会让人感官疲劳。我侧过头,微微仰起脸看着这张依然英俊无比的脸,用眼神询问着他。也许,他送给我的礼物跟别人的不一样吧。

汉成帝神秘地一笑,俯首亲了亲我的鬓角,“朕美丽的仙女皇后,走吧。”他转到我的前面,拉起我的一只手。

“我们上哪儿?”我问。

“建章宫。”汉成帝只管向门外走去。

“主上又想去宵游宫?”我想起了那座到处黑漆漆的宫殿,那种神秘确实很刺激,不过,在里面的时候,我会想起长沙马王堆,宵游宫有古墓的气息。

“现在可是大白天,我的皇后。”他呵呵地笑起来。

“带上合德吧。”我好些日子没有看见赵合德了,自从搬出昭阳殿,我和她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在一起了,身份变了,我们会愈行愈远吗?有时候我很担心,我觉得赵合德进宫后,好像在慢慢地改变,我害怕,迟早有一天,她会变得让我认不出最初那个善良倔强的冯倾城了。

汉成帝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答话。

宫门外早已经准备好了一顶步辇,很大,我想起了班婕妤,只有她,才会拒绝跟汉成帝同乘一顶步辇。其实,皇帝是不是个好皇帝,与他跟不跟心爱的女人同乘一顶步辇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班婕妤太流于形式了,这也是她渐渐失宠的原因之一吧。一个每天一本正经谈经论史的女人,是很难长时间地讨身边美女环绕的男人的欢心的,自从她离开了未央宫,汉成帝几乎没有提及过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才女在未央宫受宠过。她要独自伴着冷月愁风度过多少年?

我的心里有些怅然。皇帝的身边永远不缺美女,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落到班婕妤那样的下场。赵飞燕最后怎么死的,自杀,还是赐死?我不知道,我至少,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吧。

“在想什么?”汉成帝在我耳边轻轻地问,呼出的气息撩起我的发丝,触得耳朵痒痒的。

“妾身在猜主上会送给我什么礼物。”我自然不能提班婕妤来扫他的兴,所以装作兴趣盎然地问道。

“换上你最美丽的衣服。”汉成帝答非所问。

玉蝶拿来一条湖色带有暗纹的罗绮裙子,在两个宫女的服侍下,我穿上裙子。这裙子不同于庄重的深衣,虽然也绕襟几重,裙摆却比一般的深衣要大,上身很紧,袖子却宽大,更显得我的腰不足一握。如意为我披上飘带,飘带是翠色的,很轻很薄,轻轻走动都会飘起来。

今夕何夕(2)

 汉成帝从一个宫女手上接过一支金步摇,亲自把它斜插在我的发髻上,他微微歪着头,看着刚刚插上去的金步摇,笑道:“皇后不需太多饰物,一支步摇就尽显神韵了。”

我淡淡地笑着,这身打扮太素雅了,我在我那个时代,喜欢穿素色的衣服,然后在小件饰物的搭配上用很鲜艳的颜色,这是很省事的打扮方法,也是一种诀窍,常常能使别人眼前一亮。我信手拿起一朵大红的宫制绢花,插在左鬓上,看了看,觉得不足,便又挨着插了一朵明黄色的绢花。

果然,汉成帝的眼睛一亮,“好,皇后这一点缀,更是不凡了。”

我轻轻地向他飞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只要主上喜欢。”我知道如何把握这种眼神,不能太妖媚,也不能不妖媚,在妖媚中加一点天真和无邪是最高境界。

汉成帝的眼神变得无限怜爱,他的手轻轻掠过我的眼皮,“就是这样的眼睛,让朕沉醉。”

我微笑一下,款款地向门外走去。

玉蝶和如意留在宫中,樊嫕走上来,把我搀上步辇。我成了皇后以后,樊嫕被指派到了远条馆,成了我的侍寝宫女,因为我在淮阳王府待过的原因,她也成了我的心腹宫女,到哪儿都跟着我。

汉成帝自然有内侍扶上步辇。

八个内侍宫女跟在步辇后,向未央宫西边迤逦而去,上了彩虹似的飞阁辇道。

如果我和汉成帝是平凡夫妻,吃了晚饭后,信步到辇道散散步,望望飞阁之下的重重宫殿,森森树影,倒不失为一种闲情逸致。或者像久别重逢的牛郎织女一样,各从一头,张开双臂,飞奔着向对方扑去,也是一种诗情,可是这么兴师动众,前呼后拥地走过彩虹,气派是气派了,却不免有些煞风景之感。

步辇走得很慢,汉成帝心情很好,他掀起珠帘,看着外面属于他的汉宫,自言自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我不知道他取的一瓢是哪一瓢,是我,还是赵合德,我没说话。弱水三千,我又取哪一瓢饮呢?我的眼前闪过张莽的面容,模糊了一下,变成一张若隐若现的脸孔,我不知道他是谁?那次在赵合德那里喝了“美人醉”,我梦见的到底是谁?是张莽吗?还是…

今夕何夕(3)

“微臣参见主上,参见皇后娘娘!”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冥想,动听而有些轻浮的声音。

樊嫕已经掀开帘子,我向外一看,步辇已经下了飞阁,前面伏着一个身穿禁卫官服的男人,是卫尉淳于长。

汉成帝已经下了步辇,双手虚扶了一下,道:“今天朕和皇后到建章宫来,只为游玩,不必多礼。”

“谢主隆恩。”淳于长慢慢地站起来,头轻轻抬起来,与正在被樊嫕扶下步辇的我的眼睛对了一个正着。他的眼睛闪过一抹奇怪的光芒,好像是爱慕,又好像是得意,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嘲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看我,可心中却微微一跳,不由得呆了一下。

“都准备好了吗?”汉成帝问他。

“回主上,只等主上和皇后娘娘了。”淳于长低下头去。

早有宫女撑着华盖,护着我和汉成帝向太液池的方向走去,淳于长跟在身后。自从上次来过一次宵游宫,我一直没有到建章宫来过。那次是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到的,看见的太液池也是朦朦胧胧的,那烟水渺渺的景色多少有些苍茫的意境,现在却是初夏的上午,阳光明媚,一切都清清朗朗的。

在阳光下,太液池的池水湛蓝得不可思议,平静的湖水,是一块巨大的蓝玉,池的正中瀛洲、蓬莱、方丈三座仙山奇峰突起,矗立在蓝玉之上,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太液芙蓉未央柳,池中不见芙蓉,池边的牡丹却开得正艳,一丛丛,硕大的花,猩红的、粉紫的、雪白的、淡绿的,各种颜色。无论什么颜色,这种美丽的花都显得高傲的样子,即使是挤在同一丛绿叶之中,花和花之间也仿佛隔得很远,互相冷眼以对,万紫千红之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和傲然。

我并不喜欢牡丹,太美艳,太高傲,又太冷漠,好像后宫的嫔妃,永远互不相容。

池边的柳树,绿得还不深,柔软的枝条楚楚地无助地飘着,永远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向着哪个方向飘去。

“很美吧。”汉成帝问我。

“很美。”我的声音充满了欣喜,心中却微微叹了一口气。

悲兮喜兮(1)

如画般的美丽,不真实的美丽,也只有古代,才有这般纤尘不染的美丽,没有机器的隆隆声,只有划桨的欸乃声。

转过一大丛牡丹。

蓝玉一般的太液池上,出现了一艘华丽得耀眼的游船,在电影电视上看过了许多白色的美丽游艇,那是有钱人才能拥有的梦想,在碧波中破浪而行,曾经引起多少灰姑娘的憧憬。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一艘游船,两层高,金碧辉煌,精雕细刻,飞檐画栋,而且芳香扑鼻,我想,它是沉香木做的船。

船静静地泊在蓝汪汪的湖边,仿佛一个华丽的梦。不,它不是静静地泊在湖水上,隐约有细乐传来,很缥缈,很悠扬。

我喜欢!我的心跳起来,把手按在胸上,回头兴奋地向汉成帝大声问道:“哦,主上,这就是给妾身的礼物?”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身为女人,都很难抵制来自贵重礼物的诱惑!

“皇后,这是朕为你建造的御船,工匠们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呢。”汉成帝就像所有溺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一样自豪地微笑着。

“主上一直瞒着妾身。”我嗔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后可记得?”汉成帝忽然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愣住了,今天并没什么特别呀,可我知道,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但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反正今天不是汉成帝和我的生日,也不是我入宫的纪念日,那么,还有什么日子让他觉得必须记住的呢?汉成帝的目光开始流露出责备的神色。我轻轻地咬了咬牙,道:“主上,妾身只是觉得——觉得这个日子并不算最重要的。”我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想着,除了生日、入宫、册封,还有什么日子令他觉得如此重要呢?一阵歌声从船上飘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是赵合德在唱《洛神赋》,原来她比我早到了,正在和着细细的笙乐试唱。《洛神赋》?我的脑中一闪,对了,相遇,今天正是汉成帝到阳阿公主府初次看到我的日子!

“飞燕,”汉成帝与我并肩,他低声道,“飞燕,为何你觉得这个日子不重要呢?”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隐约的失落。

“因为妾身觉得,主上为妾身赐名飞燕的那个晚上更重要。”我轻轻地说。当然,那天晚上,我成了他的女人,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如晴天霹雳一般,我得知自己竟然是以风流淫荡闻名历史的赵飞燕!

汉成帝携起我的手,暗暗地捏了捏,笑道:“在朕的心中,都一样重要。”

我乖巧地说:“在妾身的心中,与主上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是最重要的。”

汉成帝似乎没有去想我说话的前后矛盾之处,他柔声道:“自从你入宫后,朕从来没有让你跳过那天的那支舞。”

我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今天妾身为主上跳,而且要比那次更美妙一千倍。”

“参见主上,参见皇后娘娘。”

我抬头一看,御船上涌出来一干人,正在下拜。汉成帝把手摆了摆,“今天君臣同乐,所有人不必多礼。”

赵合德盈盈上前,扶住汉成帝的手,娇声道:“妾身等得主上好苦。姐姐今天好美!”

她今天的打扮也很清淡,穿着几乎跟我一样,可见孪生姐妹总是心心相通,不过,她的鬓边,插的是一朵粉红的大牡丹花。牡丹很适合她,使她的娇媚中有一种雍容。

赵合德扶着汉成帝,樊嫕和另一个宫中女官管葭扶着我,缓缓走过分列着两排宫女宦官的甲板,这些宫女宦官是负责划船的。走上楼,御船的第二层楼前,有一个类似空中舞台一样延伸出来的宽阔露天楼台,由金粉漆的栏杆围住,台上早已摆下一张雕刻精美的沉香木桌子,上面有各种皇宫的秘制点心和各色瓜果、美酒。桌子的左右两边都摆着一张小桌子,左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琴,右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支笙,桌子前铺着一张很大的地毯,是猩红色的。

悲兮喜兮(2)

 我和汉成帝坐在桌子后,赵合德坐在左边放着琴的桌子后,右边的桌子是冯无方坐的,他是侍郎,擅长吹笙。笙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器之一,吹出来的乐声有如天上的仙乐,冯无方正是靠着精湛无比的吹笙技术成为侍郎。他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清秀得像个女孩,手指纤长,嘴唇红润。

淳于长就站在我和汉成帝的身后,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汉成帝特意叫上他护驾,可能是不喜欢由不解音乐的鲁莽禁卫来煞风景吧,淳于长是皇亲,应该精于欣赏歌舞。

船慢慢地开动起来,岸边的牡丹花丛渐渐远去。碧波微微泛着波澜,好像是蓝玉被划碎一般。御船向池中的三座仙山驶去。

“太美了!”赵合德欢呼,像个小女孩一样。

是的,很美,如画般的美丽,不真实的美丽,也只有古代,才有这般纤尘不染的美丽,没有机器的隆隆声,只有划桨的欸乃声。

樊嫕和管葭一人拿一壶美酒,往酒杯中斟着。我和汉成帝用的是一对白玉杯,赵合德用的是青玉杯,冯无方面前则是铜盏。

“如此良辰美景,先饮一杯。”汉成帝举起白玉杯,吩咐樊嫕,“给淳于卫尉倒一杯。”

樊嫕用一个铜盏斟了酒,淳于长连忙从背后转到前面,接过酒盏,跪在地上,高声道:“臣谢主上恩赐美酒,愿吾主万岁,愿皇后娘娘千岁。”他看了我一眼,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朕说过不必多礼。”汉成帝笑道,“如此美景,多礼就不能尽兴了。”

“臣惶恐。”淳于长又磕了一个头,道,“臣领旨。”站起来,走到我身后。

我和汉成帝相视一笑,喝尽杯中酒,赵合德和冯无方亦一饮而尽。

“冯侍郎,本宫欲听你演奏一曲。”我放下杯子,目视冯无方,听他的笙曲,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冯无方取过桌上的笙,微微一笑,脸色有些晕红,“臣献丑,就吹一曲《秋水操》,娘娘以为如何?”

“这曲好,淡而幽远,对景。”我点点头。

冯无方将笙挨在唇边,撮起红润的唇,很细很细的乐声如丝般飘出,在初夏的风中轻绕,如秋之波,泛起一阵微微的喜悦和微微的忧愁。每个人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平静的迷离来。

“卫尉以为这曲如何?”汉成帝没有问我,反而问淳于长。

淳于长压低了声音,他离我很近,仿佛是在我耳边响起,“主上,此曲悲喜难分,已臻化境矣。”

“卫尉此言,大是领会了曲中妙意。”汉成帝赞赏道。

我微微吃了一惊,想不到淳于长对乐曲的鉴赏能力还真不低。

“皇后以为如何?”汉成帝问我。

我刚要回答,却看见赵合德在向我微笑,便道:“主上不如问问妹妹吧。”

赵合德瞟了一眼淳于长举起杯,“乐曲中,悲即是喜,喜即是悲,卫尉见解甚高——妾身敬主上和皇后一杯。”

我抿了一口酒,总觉得淳于长和赵合德的话中有话,不过,冯无方吹的笙乐确实也如他们所说的一样,便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卫尉与妹妹乃冯侍郎知音。”

这世上,谁是谁的知音,谁是谁的知己?

留住飞仙(1)

 翠色飘带上下翩然,我仿佛失去了实体,在猩红色的地毯上飘起来。我摇曳多姿如风中之蝶,我柔美轻盈如云中仙子。

太液池,三座仙山,凡是看过有关汉唐的宫廷小说的人大概都不陌生。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三座仙山肯定只是像公园里的假山似的,矫揉造作,又假又恶心。现在才知道,太液池中的瀛洲、蓬莱和方丈三座山,比起后世的假山来,简直要高明得多,船驶得越近,我就越是觉得我是真的到了传说中的海上仙山了。

即使是在初夏的阳光下,似乎也有烟雾笼罩着仙山,有时好像看得很清晰,你想仔细看的时候,又宛如隔了一层薄纱,永远也看不清楚,真的很奇妙。

山上有怪松,有奇石,有缠绕的各种藤蔓,开着只有在《离骚》中才开的各种奇花,翠带飘飘,芬馥阵阵。我正举目看着,忽然葱翠之处,扑啦一声飞出一只白色的大鸟,振翅飞起,向远处掠去。

“仙鹤!”我惊呼,随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皇后,这样惊呼太失态了,连忙喝了一口酒来掩饰。

“既是仙山,当然有仙鹤了。”汉成帝笑着说,“惊着皇后了?”

“主上,妾身高兴忘形了。”正好这时候,船微微转向,绕过仙山向前,我便问,“主上,这仙山后面有什么美景?”

他笑而不答,以目光示意。

我差点又惊呼起来,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片接天碧叶,粉红的芙蓉开得到处都是,太液芙蓉未央柳,果然有芙蓉!这一片芙蓉开得非同小可,霎时,天地间除了碧绿和粉红,就没有别的颜色了。

“哦,主上,妾身此时,想变身为一个采莲女了。”赵合德站起来,走到栏杆前。

“爱妃,你若是采莲女,这池中芙蓉怕也羞惭得合上花瓣了。”汉成帝呵呵一笑。

“主上取笑妾身。”赵合德回眸娇笑。

“好吧,不取笑你,不过,朕现在想听你抚琴了。”汉成帝道,然后回身转向身边的樊嫕,右手向下压压。

樊嫕弯下腰,“主上?”

他却笑着伸手把她的簪子拔了下来。樊嫕的头发没了簪子的支持,如瀑布般披泻下来,映着晕红的脸。汉成帝大笑,把白玉杯中的酒喝干了,将杯子倒扣在桌子上,大声道:“朕已经准备好了,爱妃,朕要听你的《洛神赋》。冯侍郎,你已经学会这支曲子了,对吗?不知道笙和琴合奏此曲会是如何地让人倾倒!”

“臣不才,已经学了昭仪娘娘此曲的一些皮毛。”冯无方抿嘴而笑,像个女扮男装的美人。

樊嫕的簪子是犀牛角做的,汉成帝轻轻地用它在白玉杯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越的声音,他酒意微醺,转头对我说:“朕要看真正的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