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悦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冷得连血液仿佛都冻结起来。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与苏梦枕相对,她道:“你说的故事真的很好,可却没有想过,他既然能抛弃我娘,又为什么想要我这个女儿?”

回答她的人不是惊愕地看着她的苏梦枕,而是——

“人种不可失。”轩辕朗日这样说道。

唐漠突然地道:“无情的拜月教主竟然还念着亲情,真是天下奇闻。”

这时候,轩辕迟迟的脊背挺直了,她淡漠美丽的眼珠子注视着眼前的唐漠,冷冷道:“你果然什么都是装出来的。”

唐漠冷冷地看着她,毫无动容。

她的眼神在场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唐悦的身上,刚才疯狂的神情却已不复出现,因为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冷酷的女人。

轩辕迟迟的嘴角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微笑,她道:“唐悦,这世上如果说无父无母的我可怜,那你就要比我可怜一百倍,一千倍。”

“因为你的亲娘作践你,让你从小在最卑贱的环境下长大,唯一心疼你的哥哥为了作戏不惜毁了你容貌来欺骗我…你真是可怜…可怜得很哪…”

唐漠的剑划破了她细腻光滑的皮肤,轩辕迟迟住了口,却神色轻蔑。

死一般的寂静中,众人突然听见有人轻轻笑了一声,苏梦枕诧异地看着唐悦。

唐悦突然笑出声来,她看着场上的这些男人,只觉得他们异常的可笑。

慢慢地,她停下来,看着苏梦枕,“所以,按照你所说,我的亲生父亲,是这位拜月教主,我的娘亲,也是为了报复他,才嫁给了一个马夫?”她重复着,露出难以形容的神色。

苏梦枕点点头,他看出唐悦的表情不太对劲,但却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容貌仍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冷静,但奇怪的是,她微笑着,眼中却有泪水不断地流淌下来。

她的心神似乎已经恍惚,眼神也开始涣散,好像下一刻就要失声痛哭。

她的一切,仿佛都被轩辕迟迟那几句轻飘飘的话摧毁了。

平生遭遇的一切,她都可以默默忍下,只因为她以为自己还有希望。

以前她的希望是温雅如,后来她的希望是商容。但为了唐漠这个大哥,她抛弃了最心爱的人,来到这里,最终证明…她只是一个笑话,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而已…

是她太愚蠢,将自己看得太重要,实际上谁也不需要她,真正需要她的人,却被她弃之不顾。

对,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他一定不会不要她,不会不理她,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离开她的!

唐悦的眼中,突然升起最后的一点希望。

“你想要去找谁?商大公子么,你可知在你抛弃他以后,商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就在这时侯,苏梦枕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慢慢地道。

“商家一族有一种古怪的病,男人很少能活过三十,你走以后,商家便大办丧事,这一点,你肯定不知道吧。”

唐悦愣住了,眼神中最后的一点光彩,随之熄灭。

苏梦枕说出这句话,便后悔了,他从未这样后悔过,他不知道心中的酸涩感从何而来,他只知道唐悦刚才就要离开了,毫不犹豫地抛弃这里的一切,投入别人的怀抱。

他不是不知道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对于唐悦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但他还是说出了口,这样隐秘可怕的心思,却在看到唐悦现在神情的那一刻也立刻消散,被漫无边际的后悔所掩盖。

唐悦的神情变得茫然,她逐一看过眼前这些人,仿佛一下子变得不认识他们。

唐漠再也顾不得轩辕迟迟,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无法动弹,接着便走向唐悦,“你在干什么?”

唐悦没有马上动作,只是看着他。

唐漠被这种眼神看得心中升起了一种彻骨的寒冷,他咬着牙,突然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清醒一些!”

唐悦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有好长时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世界仿佛一下子都黑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颜色。

唐漠给她的这一个耳光,将她仅有的一点可以消化这消息的时间都给打没了,被迫地,毫无办法地接受了这样的消息。

商大哥死了…他竟然死了…唐悦的心中还是一片迷雾,混沌之间只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毁灭性的消息。

很久之后,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抬起头,喃喃地道:“商大哥,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我本该发现你身体不好,却还要这样伤害你,为了这些人,为了这些人…这些可怕的人,伤了你…”说到此处,唐悦后头哽住,说不出话来,兄长,父亲…哈哈哈哈…

这些人,多么的可怕,这世界,多么的寒冷…寒冷到已经快让她窒息…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她…

唐漠不再理她,提着剑缓缓地向轩辕朗日走去。

轩辕朗日心下一沉,道:“你想杀我?”

唐漠道:“为了杀你,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妹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自尊和人生,而现在就是杀你的唯一机会。”

轩辕迟迟见状大急,叫道:“不许你杀他!”

唐漠怎么敢!那人是她的爹爹,她费尽心思想要获得那人的宠爱,就算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如何,她从没想过亲眼看着别人杀了他!她只是想要在他面前揭穿苏梦枕,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他一命以换取他更多的关注而已!

但她被点了穴道,只能咬紧牙关,用尽一切力气想要冲破穴道。

唐悦却突然挡在唐漠的面前,她慢慢地道:“大哥,杀了我吧。”

唐漠的额头青筋毕露,他冷笑道:“你为了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要与我为敌?”

唐悦轻轻地摇头,神色绝望,她道:“我已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你杀了我吧。”

自始至终,她没有想要救轩辕朗日的意思,她只是想死而已。

她明明已经将倾城拔了出来,却连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求你,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大哥,你杀了我吧…我真的好痛苦…好难受…”唐悦这样说道。

苏梦枕大声地道:“唐漠,你妹妹疯了,让她闪开!”

唐漠大怒,正要推开她,不料便在此时,一股大力从背后疾撞过来。唐漠没有想到竟有这样一种劲风,毫无准备之下身子向前一倾,手中长剑竟真的从唐悦的身体刺过…

轩辕迟迟竟已撞破了穴道,甚至借由唐漠的剑,要杀了唐悦!

苏梦枕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失声叫道:“唐悦!”

他猛地站了起来,这时才发现身体里的寒毒还未驱散完全,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他飞奔过去,及时抱住唐悦软下去的身体!

背后的轩辕迟迟悠然笑道:“唐公子,你做了什么,你看清了么?”

唐漠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倒下去的唐悦。他做了什么,他竟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他不顾一切的潜进拜月教,甚至不惜跟诡计多端的苏梦枕合作,便是为了要杀掉轩辕朗日,可是他现在做了什么?

“你看清楚,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你的长剑上,沾染的不是仇人鲜血,而是她的!”

唐漠抱住头,只觉得头痛欲裂,那可怕的女声一直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是你杀了你的妹妹,最喜爱的妹妹…她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可你却杀了她…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人。

轩辕迟迟趁此机会跑到轩辕朗日身边,欣喜地道:“爹爹,你没事吧?”

没料想,轩辕朗日却一把推开她的搀扶,冷冷地道:“滚!”

轩辕迟迟愣愣的,丝毫不明自己自己做错了什么。轩辕朗日自己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闭目道:“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轩辕迟迟不敢置信的地睁大了眼睛,她看向苏梦枕怀中的唐悦,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啊,她有什么好,我又有什么地方不如她?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血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逼问着,泪流满面。

轩辕朗日看着状若疯狂的她,又看看那里的唐悦,一时竟也没有任何动作。

苏梦枕环视了周围一眼,突然间觉得这一场戏该散场了。

轩辕朗日没有死,但他以后会比死更难过。

轩辕迟迟离疯狂也不远了,等唐漠清醒过来,必然不会放过她。

而唐悦,并没有死,他们都不知道,只有近在咫尺的苏梦枕,还能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

苏梦枕将唐悦抱起来,低声道:“都结束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三十章 失去

商荣已经死了。唐悦因为这一句话,而彻底地呆住了。死了?她还想要回到对方身边,等着他微笑着说:“不要紧,我原谅你。”可是苏梦枕却那样轻松地告诉她,商荣已经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爹爹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唐悦曾经问过温雅如这个问题,当时温雅如没有回答她,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傻子,不值得她浪费口舌。是了,她是个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死了就是不会说,不会动,不会再对她微笑,也不能再爱他的意思?

死了,那个人去了她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他温柔的微笑,听不到他的声音。商荣,在她最悲伤的时候,抱着她,对她说,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要她,娶她,一辈子照顾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唐漠的剑尖锐地刺穿了她的身体,却远远比不上大脑里那个意识更让人发疯、狂乱…他怎么会死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挽回…病痛已经让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不远处轩辕迟迟美丽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怕,唐悦好像只是向后倒了下去,耳朵被人蒙住,所有的意识都随着缓缓后退的场景而消失…

商大哥,她真的很努力了,一直在努力,可惜别人不在乎。

忽然地听到有人大声地吼着什么,她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但是模糊中好像看见一个人跑过来,接着感觉空虚的身体,好像被他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的感觉很不舒服,但唐悦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至少她这样可笑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她已经努力过了,只是结果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被剑穿透的地方好像破了个血窟窿,疼得要命,却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卷走了所有的意识,然后听见一个人说,“不许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让…唐悦想笑,老天从来不曾顺从过谁的心意,怎么办,她好像快哭了,真的能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当她得知那人也离开的一瞬间…

接下来很多天,唐悦都一直沉浸在回忆当中,有时候会看见自己小的时候,她总是躲在角落里哭,然后是混乱的一幕幕场景,大多数时候是唐漠手把手在教导她武艺,然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最痛苦,也是唯一的,最珍贵的记忆,全都记不起来了,心里空荡荡一片,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后来的记忆越来越少,渐渐地,连温雅如的片段都不再出现,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二空洞,慢慢地将所有的记忆都吞噬掉。

不论黎明前天又多么黑,总是会天亮的。

唐悦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整个人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放松不过只有片刻,然后就是恍惚,唐悦动了动手指,全身冰凉,身体很沉很沉,像是躺在棉花堆上,丝毫提不起力气。

有一个少年趴在她的床边,睡得很沉,唐悦躺在那里,没有动弹的欲望,她侧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这个场景好像曾经有过,但她心底却没有丝毫的轻松,这里,如果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该有多好…有一个温和的、一直默默照顾着她的男人在身边…想到这些奇怪的念头,唐悦只觉得胸口的部位,很疼很疼,但这病已经凝结了一般,并不致命。

“你终于醒了。”少年突然从梦中惊醒,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雀跃。

“现在公子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他年轻的面容上,是纯然的喜悦,黑色的眼睛里有阳光的温暖。

有一个男人这时候走了进来,看见她醒了,似乎怔怔看了半天,才大踏步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少年高兴地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他们。

唐悦走没,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的触碰,下意识地,她想抽回手,对方却抓得更紧,仿佛一生一世都不要再放开。

“你还要哪里不舒服,告诉我。”男人的语气很轻柔,仿佛是怕吓坏了她似的。

唐悦觉得奇怪,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像是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楚他真实的表情,但,他长得真是俊啊,唐悦心想,那笑容简直是明媚得过了分。

唐悦忽然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苏梦枕微笑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记得了?”

唐悦道:“未婚妻?”

苏梦枕的目光眷恋地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道:“因为,你的爹爹,他将你嫁给我了…我已答应了他,要一辈子好好地照顾你。”

唐悦安静地点了点头,“那我爹在什么地方?”

苏梦枕静静道:“他已经去世了。”

唐悦疑惑地看着那少年,对方连忙点头,拼命地点头,生怕她不信似的。

唐悦接着道:“那你还要娶我?”

苏梦枕笑道:“我喜欢的是你,你爹在不在,结果都是一样的。”

唐悦觉得头痛欲裂,她的手刚碰到头部,苏梦枕就拉住她的手腕,“你的身体还没好,休息一下吧。”

唐悦道:“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苏梦枕微笑道:“现在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你,怎么,你不信?”

唐悦不知道给如何回答,对方轻轻地看了一眼那少年,少年像是受了惊一般跳起来,“我先出去,公子!”他说着,便飞一般跑了出去。

苏梦枕摸摸唐悦的头,有点可怜地说:“你没有钱,没有身份,浑身上下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比你有钱,比你有地位,欺骗你对我来说什么好处也没有。”

唐悦愣住,用力地咬住嘴唇,似乎这些话让她十分地苦恼。

苏梦枕很爱她着不去一般,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脸,叹了口气道:“总算比你以前那面无表情的模样要惹人喜欢得多了。”

唐悦还是躲开了他的碰触,没缘由的,心里有一种陡然升起的抵触情绪,不喜欢,不喜欢这个人,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但是,他说的没错,她现在没有钱,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连睡的这张床都是对方飞,毫无值得对方图谋的地方。

最后一个问题,唐悦抚着胸口,凝视着他道:“那我为什么会受伤?”

苏梦枕目光中带着几分爱怜,他没有避开这明亮的眼睛,即便这双眼睛能照耀出他内心的丑陋和冷酷,他还是直视着她,温柔地道:“因为有人嫉妒我们在一起,你又傻乎乎 地不知道躲避,才挨了一剑。”

唐悦的表情渐渐从一户转成了些许小心翼翼。

他伸手,帮她把一缕掉在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但还是有几缕不听话,又 掉了下来,苏梦枕笑了,伸手还要去拨,唐悦躲开了。苏梦枕若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嘴角,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他那样平淡地笑着。他一向很有耐心,不论是对待敌人,还是心爱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唐悦垂下头,用力地咬嘴唇,她觉得很不舒服,不仅仅以为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切,她慢慢地道:“可总觉得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好像想不起来。”

苏梦枕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他绝不会那样愚蠢告诉她真相,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事,苏梦枕显然不是。过了半晌,他缓缓道:“你说的,也许是你的倾城刀。”

丫头目中突然亮起一道光线,她急切道:“我的…我的刀吗?”

苏梦枕点头道:“你现在的状况不能握刀,所以我将那把刀收了起来,你要是想看,也要等你的身体好起来再说。”

好像是的,是应该有一把刀,唐悦这样想,可是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再仔细想下去,只有头痛欲裂的感觉,心底深处那个不见底的黑洞仿佛释放出无尽悲伤的情绪,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痛苦地流出了眼泪。

苏梦枕轻轻问道:“告诉我,你为了什么哭?”

唐悦摇着头:“我不知道。”

苏梦枕道:“不知道?”

唐悦觉得那种头痛的感觉越来越剧烈,忽然掩面痛哭,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再问我…求求你,别再问了…”

苏梦枕瞧着她,皱了眉。握紧双拳,很快又松开,道:“好,我不问,只是我要告诉你,既然那是令你痛苦的事情,又何必去想起来,记不得一切,就会快乐得多。”

唐悦抬起头,泪水含在眼中,她喃喃地道:“可那也许是珍贵的…珍贵的回亿…”

苏梦枕挨着她在她身边坐下,慢慢道:“珍贵的回忆,快乐的回忆,我都可以给你,把那些忘了吧。”

唐悦看着他春水般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有一种诱惑,让人不由自主跟着沉溺进去,她的脑海中,陡然出现了一双温暖的眼睛,秀长清澈,充满爱意,她捂住头,道:“让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苏梦枕默默地看着她,起身离开。

唐悦的病情仿佛越来越严重,因为她拼了命想要把那些丢掉的东西想起来,可越是挣扎就越是无济于事,她开始害怕,害怕一切是声音,甚至不想推开窗子去呼吸外面的空气,最害怕的,是每隔一个时辰,苏梦枕就会来看望她,她简直要被这个男人逼疯了,他那么不动声色,可他即使只是静静坐着,也能让人有一种可怕的压迫感,她从刚开始的不喜欢,到现在,简直有些害怕他了,她不懂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这个人,甚至是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性命,唐悦整夜整夜地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想,可还是一片茫然,什么都没有。

最难熬的是夜晚,因为那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那个梦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很熟悉,熟悉到令她的心脏怦怦地跳得厉害。

她坐在高高的树上,看着远处高大的房屋。穿戴华丽的客人和漂亮的马车,心里很沮丧,很难过,一辆辆马车驶过去,没有任何一个人停下来看她一眼。后来终于个人发现了她,那人拥有让她心动的面容,理所当然地对着她微笑。

他仰着头看她,温暖的阳光给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明媚的色彩,他清澈的眼睛里又阳光在熠熠生辉,他招招手,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但同样在如何努力去听,也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任何声音都听不到。她心里一急,大声地问道,但那人却落寞地笑了笑,仿佛不再想看到她似地,转身走了,她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拼命地喊着那个人,却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无尽的深渊,同样从梦中惊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为什么?她看着自己手掌心晶莹的眼泪,心中疑惑,为什么竟会这样呢莫名其妙地掉眼泪?然后是难以言喻的心痛,这种心痛让人感觉心脏都快要裂开,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很快,她就开始浑身发烫,一阵热一阵冷,不只是心脏的部位,疼痛扩展到了全身,喉咙很渴,慢慢开始有灼烧的感觉,唐悦张大嘴,疼得想要呼救,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并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脸。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手用力捂住曾经受过剑伤的地方,困难地呼吸。原本以为寂静的黑夜很难熬,心中才发现这种不能抵挡、没有来由的痛苦才让人更加绝望。唐悦很难受,难受到恨不得自己不要醒过来,额头上的冷汗一点点地将枕头弄得湿漉漉的,她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苏梦枕发现她的时候,她全身滚烫,在发着高烧,却还是压抑着不肯叫任何人来帮忙,光从她煞白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她一定疼得要命,什么都变了,只有他骨子里的倔强和对他的厌恶从来不曾变化过,这么想着,苏梦枕便觉得心里有一种难言的酸涩感觉涌上来,她自嘲地笑笑,认命一般抱起她,叫着她的名字,但唐悦似乎已没了意识,完全不懂地回应。

他轻轻将她抬起来,她却猛地痉挛了一下,趴在床边吐了,但是半天吐不出东西,苏梦枕突然就觉得心疼,看她这样,仿佛看到许多年前的子集,在街边没人管没人理的模样,他还是将她抱回来,这时候唐悦竟然异常的乖巧,柔顺地任由他抱着,依偎在他的身边,仿佛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他还没欣慰多久,这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就突然喃喃叫起了别人的名字,苏梦枕的心一沉,万没想到即便是消除了她的记忆,她却还是对那个人记忆得如此深刻,那名字刻在她的心底,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突兀地在她口中出现了。

苏梦枕叫小怜进来,吩咐他去烧了些热水,煮了一点粥,稍稍冷却后苏梦枕一口一口喂唐悦吃下去,然后才让她喝下用文火炖了一个时辰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