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道:“义父,我一直很仰慕你。”

轩辕朗日冷道:“仰慕到恨不得我立刻断气的地步么?”

苏梦枕叹了口气,道:“是,我从八岁开始就一直希望你早些断气,可这么多年了,你却还是活着,每次一想到你还好好活着,我就痛苦的要命。”

轩辕朗日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狼崽子养大了,也不会变成忠心耿耿的狗,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苏梦枕嗤笑,“是,如果我是一只狗,早被你驯服了,我直到如今还活生生站在这里,已证明了我不是一只任人宰杀的狗。”

唐悦听得疑惑了,她并不能完全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却知道那必然不会是愉快的事情,否则他们的表情也不会这样凝重这样冷漠。

苏梦枕叫轩辕朗日“义父”,可他的一举一动却半分没有敬重之意,处处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敌意。

苏梦枕接着道:“你知道我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么?”他这句话并不是对轩辕朗日说的,他是对着唐悦。

“我每天晚上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每次醒过来都会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然后还要戴着一张面具去面对别人。你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苏梦枕道慢慢地道,唐悦没有说话,她知道苏梦枕会说下去的,因为他显然已压抑了许久,连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都已经被逐渐地打破。

“你手中的倾城,属于拜月教的前一任教主苏玉楼,这一点,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知道,但谁都不敢提,甚至连说出他的名字都不敢,因为他们都是胆小鬼,他们害怕提了他的名字就会惹来祸患,又或者是害怕被恶鬼缠身,因为苏玉楼已经死了,死得很惨。”苏梦枕的手指慢慢抬起来,指向轩辕朗日:“那个苏玉楼,是我的亲生父亲,杀死他的,就是这位拜月教高高在上的现任教主。”

唐悦看着倾城,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她从不知道这段过往,更不知道苏梦枕和轩辕朗日之间还有这样的仇怨,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留在拜月教?他在这里这么久,难道是为了向轩辕朗日报仇,可他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动手?

轩辕朗日一直沉默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唐悦道:“那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苏梦枕道“的是啊,我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在仇人身边的滋味确实不好受,简直比我看见自己的亲生父亲被人活剐的滋味要难受得多。”

他又笑了笑,道“忍耐的滋味也很痛苦。”

唐悦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梦枕转过头去,目光凝注着轩辕朗日,一字一字道“我在找这世上最痛苦的死法,找他身上最大的弱点,我找了十几年,一直找一直等,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等不到这种机会了,但总算老天对我不薄。”

他眼中隐忍的恨意令人触目惊心,唐悦道:“你带我来,是为了什么?”

苏梦枕却没有看唐悦,而是看着轩辕朗日,笑了:“当然是为了让你来做个见证,这世上你最该恨的人就是他了,难道你不知道么?”

是,轩辕朗日下了诛灭唐家堡的命令,杀死了温雅如,杀死了唐悯,甚至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这样的魔头,唐悦怎么可能不恨他呢?

轩辕朗日的笑容很平静,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很可惜,你没有机会。”

他的右手食指与拇指相扣,轻轻向外一弹,从唐悦的角度,可以看见苏梦枕似乎动了动袖子,空气中听见一声轻响,两股劲风在空中相撞,很快消失。苏梦枕微微一笑道:“义父未曾打声招呼就贸然出手,只怕是有失身份吧。”

苏梦枕轻轻松松就化解了轩辕朗日的掌风,轩辕朗日却也并不吃惊,他一言不发,双手齐出,与苏梦枕对了一掌后又是一招先发制人,攻势凌厉。苏梦枕仿佛早有准备,冷哼一声,身子斜斜飞出,直逼轩辕朗日胸口大穴,两人对了数掌,却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唐悦觉得奇怪,按照道理来说,轩辕朗日的武功应该比苏梦枕高出很多,可是今天看来,却也没有占到上风。苏梦枕长剑出鞘,唐悦凝眉,又是那把看起来普通之极的剑。

他的长剑就势而出,削向轩辕朗日的手腕,对方不闪不避,指上用力,已将他的长剑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同时身子微微一旋,长剑扭转方向直接袭上苏梦枕的背心。苏梦枕直觉背心一凉,危机之中抛弃长剑,直接从剑柄取出一把短剑,反手刺向轩辕朗日腰间,轩辕朗日轻轻一转,苏梦枕的短剑扑空,苏梦枕迫不得已急跃而出,避开那柄长剑。

轩辕朗日冷冷地将苏梦枕的长剑丢在脚下,慢慢道:“你以为我练功元气大伤,你的机会就到了,你把我也看得太低了。”

苏梦枕大笑道:“你我都未尽全力,尚不知鹿死谁手,义父纵然元气大伤,也还是不可一世的拜月教主,这一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今天,总不会只带了她一个人来吧。”轩辕朗日道。

苏梦枕当然不会只带着唐悦来,他一共带八个人,这八个人直到轩辕朗日发话,才从黑暗的竹林中出现。

这八个人当然是苏梦枕的心腹,而且都是十二堂中其中八堂的堂主,唐悦认出其中的两个,一个是秦时雨,一个是孟竹醉。

“你们都是来杀我的。”轩辕朗日环视了四周,冷冷地笑。

他那双洞悉世情的双目,已看穿一切,那八个人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低下头去,不敢抬头看他。

瞧见这一幕,苏梦枕那双春水般的眼睛此刻如锋利的剑芒般冷酷无情:“在我父亲死后,我一个人到处流浪,在被你带回来以前,我过多了被人殴打被人嘲笑的日子,那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世上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不要手下留情,要做就做人人惧怕的恶人,要做事便要做大事。”

“看来你是谋划了很久,这么多年都留在我身边,让你很辛苦吧。”轩辕朗日叹息着,对苏梦枕这样说道。

苏梦枕坦然道:“是,我经常在想,你为什么要收留我还将我养大,难道就是等着我来杀你么?后来我慢慢发现,你是活得太无聊了,你身边没有心爱的女人,你的属下都害怕你恐惧你远离你,你连下棋都是自己跟自己对弈,在这个世上除了拜月教一无所有,你收留我不过是给自己培养个敌人,让自己行尸走肉的日子多一点乐趣。”

轩辕朗日道:“原来你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恨我。”

苏梦枕的脸上有一种冷漠、倨傲甚至不可一世的神态,他道:“不,我不止恨你,我还很敬佩你。”

轩辕朗日道:“你敬佩我,所以就要杀我?”

苏梦枕道:“这一切都是你教我的。那时候你要杀我父亲,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甚至要将教主之位让给你,但你始终心狠手辣,半步也不肯退让,甚至将他活剐而死。当日你如何对他,今日我便会千倍百倍还给你,至于我欠你的养育之恩,等你死了之后我会立刻迎娶你的女儿,好好地待她,就算是报答你这十多年来的栽培。”

他这样说着,却看了唐悦一眼,他们的话题与她似乎没有关系,但不知为何,唐悦反而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恐惧感。

轩辕朗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苏梦枕道:“因为我一直想知道,你要杀我父亲的真正原因。”

轩辕朗日道:“一个人只要有野心,就不会永远甘心做别人的追随者,而那个被追随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也必然会被除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么?”

苏梦枕冷冷地笑了,他不是在嘲笑别人,而是在嘲笑轩辕朗日,真正的对敌,根本不需要多说一句话,更不需要问什么愚蠢的问题,他之所以要这样拖延时间,不过是在等。

但他又在等什么呢?

引火烧身

轩辕朗日忽然瞧了他一眼,这一眼中的含意似乎很复杂,终于慢慢道:“看来你在等什么人。”

苏梦枕微微一笑,道“你很了解我,我的确是在等人,等很重要的人。”轩辕朗日道:“但我不但不知你在等谁,还知道他们不会来了。”苏梦枕顿了顿,苦笑道:“看来你已经猜到我近日就会动手,所以早已想方设法让他们来不了了。”

轩辕朗日悠悠道“以我与这几个人的交情,他们本来就不会支持你,况且你表现得太急功近利,他们年纪都大了,未必每个人都愿意相信你这样年轻的小狼崽子,因为你随时会反咬他们一口的。”

他说的,当然是本已向苏梦枕示好的四位拜月教长老。

苏梦枕长叹道:“不错,直到现在你还教会了我这些东西,我真的应当感激你。”

轩辕朗日道:“你现在不妨告诉我,你手中还有什么棋么?”

苏梦枕缓缓道;“我的手中么…我手中自然是有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拿出来的时候。”

轩辕朗日微笑道:“可是你现在不肯落子,待会儿我未必会再给你机会。”

苏梦枕冷冷地道:“我们可以试试看。”

那八位堂主此刻已靠近了轩辕朗日,孟竹醉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而已。”

一旦背叛,他们已没有退路,只有杀了轩辕朗日,才是唯一活下去的方法。

他们的长剑一齐向轩辕朗日攻去,苏梦枕退到了唐悦所站的一侧,静静地观看着这场决斗。

唐悦只觉得眼前一片剑影,触目惊心,却不知在那剑阵之中的轩辕朗日到底如何应对。

轩辕朗日面色不变,陡然之间双掌虚空,迅疾无比地向外推出。

唐悦却见与轩辕朗日近在咫尺的孟竹醉毫无异状,心中疑惑,难道他这一掌不过是吓唬人而已?这时在孟竹醉身后一人却突然莫名向后飞出,撞在了不远处的院栏上,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他的颈骨碎了——所有人的面色在这一刻都变了。

唐悦本不欲插手拜月教中的事,此刻见这种情况,也不由得心中惊骇,这世上竟还有这样阴毒的掌力!难怪苏梦枕这么多年来都对他这样忌惮,一直都不肯下手。

轩辕朗日微笑道:“诸位一起上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敢上前。这时苏梦枕轻笑道:“林长老说过,义父年轻的时候与人对战,越是到了危险的时候,越是镇定,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孟竹醉道:“看来轩辕教主风采不改当年。既然他已经开口,我们还是一起上吧。”

轩辕朗日冷哼一声,十指如钩,分袭向眼前两人。孟竹醉身子轻轻一转,避开了这一招。另一人却没有那么幸运,惨叫一声,肩胛骨已碎。孟竹醉扑上来,右掌袭上轩辕朗日手肘,轩辕朗日不避不让,便在对方手指触及自己手臂的一瞬,陡然左掌自对方掌下迅疾穿出,抓住孟竹醉右臂肘关节处,同时右掌拍出,击打他的肩头。

唐悦看来,知道是分筋错骨手中最常见的招式,她曾在离恨经中见过,却不知为何今日瞧见竟觉得无比的精妙,这一招式在轩辕朗日用来,威力十分之大。孟竹醉正在对战之中,没想到那一只袭上他肩头的手,力道十分可惧,心中一紧,当下放开对方右臂,想要向后退出,轩辕哪容对方逃命,已如影随形跟了上去。

另外两人趁此间隙从背后攻上来,轩辕朗日冷冷一笑,双掌自胁下向后穿出,手指轻轻夹住剑尖,向前一带,身子已经借力向高空跃起,衣袖翻飞,整个人像是一只风筝,等到他落地的时候,唐悦只听到几声大响,却见那两柄攻击上去的长剑全部被震得碎成一堆破铜烂铁。

唐悦不由看的入神,苏梦枕笑道:“看来义父的伤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我很多年前见他使过这一招,只是那时候攻击他的人连心脉都震碎了。”

这八个人的武功都非泛泛之辈,唐悦自忖若是自己在他们联手攻击之下,可能也要凶多吉少,只是轩辕朗日明明身上就有内伤,却能借力打力,将这些人的进攻化解于无形,他们自己反而损兵折将,他若是没有受伤,武功真不知是高到了什么地步。

苏梦枕的话音还未落,那边已有两人的身子不由自己地飞出,原本攻击轩辕朗日的剑尖也因此转向,在空中撞在一起后竟然向苏梦枕的身上飞过来。

苏梦枕猝不及防,虽然已迅速避开,但脸上已被那剑风扫得火辣辣一片,就听见砰砰两声,那两人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能爬起来。短短的半个时辰,八个人除了秦时雨还有一口气在,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唐悦向那些人看去,赫然看见孟竹醉双眼大睁,脸上有一种不敢置信的神情,人却已断气了。而那个还活着的秦时雨,也不过只剩下一口气而已,勉强靠坐在院栏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苏梦枕笑了:“义父果然神威不减当年。”

轩辕朗日瞧他左脸上隐隐有一道血丝,明明应当是十分的狼狈,却还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也不免暗暗点头,他刚才便是故意要给他一点教训,对方却还是能笑得出来,当真是狠时能狠,忍时能忍,

唐悦看着苏梦枕,他的面上在笑,但是唐悦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脸上,长年带着这样一种名叫笑容的面具,而已让她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的。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苏梦枕的目光向她看过来,唐悦觉得心里一窒,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但她仍然觉得,那眼神如一根细密无形的线,紧紧束缚着她的心口,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令人恐惧。

唐悦退后一步,轩辕朗日的目光却在她和苏梦枕身上游移不定,突然飞身而起,双掌平平推出。

唐悦刚刚拔出倾城,奈何轩辕朗日的速度又岂是她可以抵挡,一直袖手旁观的苏梦枕却在这一刻及时出现在她身前,双掌齐出。四掌相触的瞬间,轩辕朗日面色一变,只觉得自己的内力源源不绝从自己的身上流失,接着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无力感蔓延全身,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轩辕朗日心下一沉,便在这时侯,一种汹涌可怕的内力排山倒海而来。他只觉得气血翻腾,紧接着便仿佛被人在胸口重击,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闷哼一声,背心撞在房子的木柱之上,衣衫霎时被血染得一片通红。

唐悦惊得目瞪口呆,她一时难以相信苏梦枕的武功竟然已强到了这个地步,另一边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紧要关头救自己一命。

这时突然听见有人轻轻拍掌,他们都看过去,黑暗中有一个丽人姗姗走来。

“这里这么热闹,怎么不叫上我?”轩辕迟迟微笑着,慢慢走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唐漠,唐悦转过脸去,不再看他们。

轩辕迟迟轻轻瞧了那些人一眼,道:“副教主果然狠心,让他们来试探我爹到底有没有受伤,唉,可惜这些人对你一片忠心。”

苏梦枕轻咳一声,他与轩辕朗日对敌之时,显然也受了伤,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冷如寒冰,他道:“可惜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

轩辕朗日在他们说话之时,一直在暗中凝聚内力,却不知为何身体竟然空空荡荡,全身的经脉仿佛着了火一般灼烫。

苏梦枕瞧着,慢慢道:“义父,你不用浪费时间。我已凝聚全身的内力,这一招当年是我爹毕生绝学,可惜他并没有练到第八境便已被你杀了,而我现在已至第十境,若是你的内力再弱一些,本是会心脉全碎的,如今不过是你全身经脉震断罢了,这样的结果,已是大幸了。”

轩辕朗日大笑一声,却道:“我真是不曾想到,当年那个孩子居然有打倒我的这一天。但你不要忘了,我的武功至阴至寒,你的体内已有寒冷内息,便是你武功胜过你父亲,等阴寒上体,你也必须运功与寒毒相抗,分不了心来杀我。到时候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以轻易杀死你。”

他若有若无地看了轩辕迟迟一眼,果然见对方双眼一亮,笑颜立刻明媚了两分。

苏梦枕知道对方说的没有错,因为他已感觉到双腿犹如站在冰冷彻骨的雪地一般,稍稍想要动一动,便如千百根针在扎着,连说话都要提起一口气来,如果再不运气抵抗寒毒,只怕再过片刻就会全身血液凝固,死得极为痛苦。

他没有再犹豫,立刻盘腿坐下运功抵御满身的冰寒之气。唐悦瞧着他连睫毛上都似覆上了一层寒霜,也可以猜到刚才的情景是凶险异常。

苏梦枕坐在地上,已想到轩辕朗日刚才那话的用意是挑唆轩辕迟迟来杀了自己,心中思量着,口中却道:“义父,你刚才若是杀了眼前这位唐姑娘,只怕是要终身后悔的,你仔细瞧一瞧,她到底是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唐悦。

轩辕朗日冷冷一笑,道:“到了现在,你还要玩什么花样…”话到一半,蓦地觉得唐悦的面容熟悉到令自己觉得可怕,他面色大变,道:“你…到底是谁!!”

往昔真相

轩辕朗日仔细地看着唐悦的样貌,突然之间觉得一阵目眩,只觉得眼前这个红衣女子从眼角眉梢之间无一不熟悉…

苏梦枕悠然一笑道:“义父,你是不是觉得她容貌十分的眼熟?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轩辕迟迟反而是第一个镇定下来,冷冷道:“她是谁?她当然是唐家堡的大小姐,温雅如的女儿。这等天下皆知的事情,还有何好说的。”

苏梦枕点点头道:“好,这些不提,那你们可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轩辕朗日拧起眉头,轩辕迟迟却面色一沉,道:“一个身份低贱的马夫而已。”

苏梦枕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猛地咳嗽了几声,接着大声道:“义父,唐悦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真的认不出吗?”

轩辕朗日的脸色沉沉的,眼神复杂,未发一言。

轩辕迟迟面色大变,似乎已气得狠了,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唐悦冷冷地看着,并不相信苏梦枕所说的一切。

轩辕朗日目光中露出一种审视,他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苏梦枕笑道:“我调查过,这些年来你的身边并没有女人,但十几年前你的身边曾经有过,还是一个在武林中很美貌的女人。但你不能让她见光也不能给她任何的名分,最重要的是,你为了达到无心无情的境界,将这个女人抛弃了,不是么?”

轩辕朗日在笑,但他的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道:“不错,你说的没有错,我是将她抛弃了,这个女人就是唐悦的母亲温雅如,可这并不意味着唐悦是我的女儿,因为我的女儿从出生那天开始就被我带在了身边,就是迟迟。”

苏梦枕冷笑一声,看着唐悦,轻声道:“你是五月初六寅时出生,对不对?”

唐悦迟疑着,终究还是点点头。

苏梦枕大声道:“那义父请你告诉我,你跟温雅如是何时彻底了断的?依照温雅如的性情,她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被男人抛弃?”

轩辕朗日的神情变了,变得很可怕。

他注视着轩辕迟迟,那目光是那么陌生,那么冷漠,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天天在身边发生,你却从来不曾留意过,但有时候别人一句提醒,却像是炸雷一样,让人醍醐灌顶。

以温雅如那样外柔内刚的性情,怎么会不哭不闹就这么微笑着轻易离开,甚至不曾哀求过一句,没说过一句狠话,甘之如饴地接受了他的抛弃?除非…

“除非她已为她自己报了仇。”苏梦枕淡淡道,眼中出现一种恶意的情绪,他道,“因为她已经找到了一种绝妙的方法,她知道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一定会回来要回自己的孩子,所以一早做好了准备,她这样的性格,怎么会让那父女二人共享天伦,她肯定会千方百计让那个男人后悔一生,痛苦一生,这最好的方法,就是——”

“住口!你住口!”轩辕迟迟怒道,眼中已经升起了浓浓的恐惧,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本来她听苏梦枕所言,脑海中还一片迷茫,但这时候她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为什么爹爹与自己的容貌并不相似,为什么她付出那样的努力,对方却始终对她那么冷淡,原来…竟是因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亲情…

不,这不可能,如果她不是轩辕朗日的亲生女儿,她为什么会在他的身边长大?她的亲生父母又是什么人?

就在她身形一动的瞬间,蓦地一条银剑从身后而至,落在了她的颈项之间,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让他说下去。”

一时之间,静寂异常。唐悦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心中有无数个念头翻来覆去。

最后剩下的,只是可笑。

夜晚的寒风,就仿佛对方手中的剑锋般冰寒,又仿佛是唐悦此刻变得冰冷的心。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是因为太过寒冷?抑或是难以压抑住心中的痛苦和悲伤…

从刚开始第一眼看见她到现在,唐漠的脸上始终都没有表情,什么样的表情都没有。

然而现在,他的长剑,正架在轩辕迟迟纤细高傲的脖颈上。

这个时常令她午夜梦回时,感到愧疚和悲伤的兄长,如今已变回了原先的模样,高傲,冷酷,却是一个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

但是她,并没有那种他终于不再受人控制的喜悦,也没有因为他突然的举动而感到激动。

没有,什么都没有。

因为,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苏梦枕笑:“唐兄,你再不出手,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任由轩辕迟迟杀了我。”

唐漠看着唐悦,眼眸中终于第一次有了波动和感情,但他的话却是对苏梦枕说的,他说道:“继续说下去。”

苏梦枕微笑,他知道这些话,这些秘密对唐悦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但他还是要说下去,只因他知道这些事情可以同样打击到轩辕朗日,甚至更深刻地将他彻底摧毁。

所以,他必须,这是他一定要做的,从第一次见到唐悦开始,苏梦枕就在等着这一天,给予轩辕朗日致命一击的一天。

他道:“温雅如欺骗了你,欺骗了天下所有的人,她让你的亲生女儿变成卑贱的马夫之女,又背负私生女的恶名,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还将你当成一只可笑的猴子戏耍,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从来的女婴送给了你,说是你的女儿。可笑义父你一世英名,却根本没想到要问一句唐悦到底是何时出生的,她到底是温雅如和马夫私奔之后的女儿,还是你的亲生女儿。”

苏梦枕顿了顿,却不敢瞧一眼唐悦此刻的表情,低声道:“依温雅如的美貌,她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根本不必嫁给一个马夫,她这样的作为,就是为了羞辱你,折磨唐悦,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的亲生的女儿在最可怕、最卑微的环境中成长,等你有一日知道自己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欺骗了十多年,肯定会难以忍受,这些所为,不过是为了报复你的抛弃罢了。”

轩辕朗日还没有说话,他的面色已跟纸一样苍白,他的眼神在轩辕迟迟和唐悦之间游移不定,最终落在唐悦的身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