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桐从发呆的安夏面前站起来,他捧着那本相册就好像是守候着他最珍贵的宝贝一样走出安夏的宿舍。

安夏呆呆地站在书桌前,窗外的夕阳渐渐地逝去了,有轰轰的声音从食堂的方向传过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却被一阵手机铃声吵到。

安夏慌忙去书包里翻自己的手机,发现响的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安夏循着铃声看过去,看到陆桐的手机正在桌角嗡嗡地震动着。

陆桐把手机忘在这里了。

安夏拿起手机,快速地跑下楼去找陆桐,一路上,手机在她的手里不停地响动着,电话那一端的人似乎坚决要打通这个电话,安夏一路奔跑下楼,却找不到陆桐。

夜色越来越浓。

安夏看着已经显示有了7个陌生未接电话的手机,第八个来电还在持续不断地震动着,她想了想,接通了手机,在那个人还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开口。

“对不起,陆桐不在这,我现在去找他,您能不能稍等一会儿?”

手机里,竟是一片沉默。

安夏怔住,忙补充道:“如果你有什么急事,我可以先帮你转达给他。”

“……安夏。”

安夏的身体陡地僵住,双眸瞠大,“安朵?”

“真没想到,你跟陆桐的关系还这么好啊,那就麻烦你帮我转告陆桐一声,就说我让他去死!”

啪!

手机挂断了。

安夏拿着手机呆怔地站在夜色里,她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像个木偶娃娃,而在她的周围,那些下了自习来吃饭的学生们大声地说笑着,谈论着,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热闹就好像是曾经在一起的他们四个人。

而这样的时光,却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这样遥远。

安夏静寂无声地站立在宿舍楼前的大榕树下,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世界末日般的绝望和悲伤。

夜晚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陆桐坐在2路公交车的最后排位置,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将闷热的空气关在了车窗之外,车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湿气。

第十卷第194节:真实·记忆(27)

车厢里没有几个人,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陆桐低着头翻开相册,这本相册里全都是他和安朵的照片,最初的安朵,没有被严斌缠上的安朵,他轻轻地摩挲着相册,身体随着车的摇晃而无声地摇晃着。

滚烫的眼泪落在照片上,而照片上,那站在白玉兰花树下的女孩子微笑的面孔,迅速被放大到模糊不清起来。

沐槿从一个偏僻的弄堂里跑出来。

她用力地咬住嘴唇,面孔苍白的毫无血色,手心里紧紧地攥着几袋药,在跑了几步之后停下来,靠在一棵榕树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辆车从路边开过,车灯扫到了沐槿的面孔,一片惊惶的灰白。

沐槿低着头从那几小袋药里摸出一袋,从里面摸出一粒药丸来,毫不犹豫地张口吞咽下去,再从身后书包一侧的小口袋里摸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

这样就行了,一定没事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第一千次默念道,只要吃了这些药,就可以把肚子里那个存在还不到一个月的小胚胎流掉,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全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她还是从前的沐槿。

沐槿回过头,看着小弄堂的方向,阴影已经将那里的一切都给遮蔽掉,包括那个出售给她这种药流药物的小阁楼。

最初知道这个地方,是在高二上学期,同班的一个女生悄悄地凑过来告诉沐槿,你知道乔钰这两天都去了什么地方吗?

当时的她,冷淡地回应,乔钰去什么地方干我什么事!

她去抓娃娃啊,就是流产!那个女生在沐槿的脸上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惊愕的表情,紧接着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走,我带你去看。

没有想到。

有一天,她也会因为这样的原因,穿着洁白的校服来到这种地方,听着里面人冷冰冰的声音,看着他们嘲弄的嘴角。

沐槿靠在树下,紧紧地抿着嘴唇,将手里那几小袋药的外包装撕去扔掉,然后凭着记忆将药的用法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到手机上,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却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出尹翌的名字。

第十卷第195节:真实·记忆(28)

沐槿掐断电话。

她继续打着那些药的使用方法,眼睛里却满满地鼓满了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打湿了手机屏幕,她什么也不去想,任凭自己的身体沉浸在那巨大的悲伤里,拼命地隐忍着心底里那对那些毁了自己的流氓的巨大恨意。

恨不得杀了他们!

可是。

她不敢,她是骄傲的沐槿,如果被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如果被远在美国的爸爸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她怎么还有脸活下去。

当她毫无意识地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猛地从那种仇恨中惊醒过来,惊愕地看着手机屏幕,那条药物的使用方法短信竟然被她发送了出去,很快地,屏幕上迅速地显示出一条送达报告。

你所发送的信息已送达。

发件人:沐槿。

收件人:尹翌。

沐槿怔怔地站立在没有一丝风的黑夜里。

手里的手机忽然滚热的烫手,她的呼吸忽然变成了一种从渺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身体空落落的,就好像是某远古时期的洞穴。

一种恐惧,悄无声息地在她的身体里蔓延生长着,很快的,就填满了所有的空落的位置,她已经被恐惧占领。

闷热的夜里。

静寂灰暗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然后在沐槿的手里,犹如一颗紧张躁动的心,迅速地震动起来。

手机响了。

(三)

这样的话语,应该写在结局。

因为那是最干净纯洁的声音,我不忍心,将它埋没在故事的最后,因为害怕那一片蓝天,会夺走本应属于这样年轻面孔的光芒。

风吹来的时候,树叶发出最轻松的吟唱,而纯粹的青春,被巨大的树阴遮蔽,我还记得,你曾对我说着,最美好的故事。

你脸上那抹意气风发的灿烂,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上。

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里终于多了一个词,它叫做祭奠,等到很多年后,我已长大,当我捧着鲜花来找寻那块属于你的墓碑时,你充满朝气的笑容,在我重新找回的记忆里,依然如此温暖。

谢谢你。

用一句承诺,给了我一生。

在潮湿闷热的夜里,沐槿垂下头,接通了尹翌的电话,而尹翌拼命压抑某种激动情绪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你那是什么?”

“我发错了。”

“你那到底是什么?!”

“……”

“你快给我说——”

“……药流的使用说明,它会帮我弄死现在在我肚子里的一个小胚胎,就是这样!你还想问什么?”

第十卷第196节:假如·重来(1)

第七章假如·重来

这个夏天,在我的指尖间悄无声息的远逝。

没有人可以诠释这一场单纯的爱,它在伤痛的侵蚀下永不腐朽,只有疼痛将我们掩盖,这样的压抑终究让我们失去勇气。

温暖的画面变成海上的泡沫,被潮汐打成破碎的一片片。

纯净的灵魂在洁白的云朵上歌唱,谢谢你的爱,年轻的孩子,记忆里你有一张帅气的面庞,朝气蓬勃的微笑。

你安静地走入人海,走到我再也看不到世界去,走向最后的万劫不复。

(一)

上午四节课,两节数学,两节英语。

这就是高三。

教室里的风扇呼呼地飞转着,桌子上的卷子被吹得哗哗作响,安夏打起全部的精神,支撑着眼皮看着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讲解着英语卷子,窗外的蝉叫得分外大声,却更让人有想要睡着的感觉。

好容易熬到放学的铃声敲响,英语老师也终于宣布下课,教室里的学生随着那铃声的响起而恢复了一点活力,纷纷站起身来朝着教室外走去。

安夏把卷子放好。

她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在离开之前,她转头看着学校的一角沐槿的位置,那个位置,空荡荡的。

安夏走出教室的时候,看到和理科班班主任一起走过来的楚湛。

理科班的班主任笑着拍了拍楚湛的肩膀,说了几句赞赏的话后,楚湛略微低着头,清俊的面孔上有着最安静的谦逊。

理科班老师说完下楼了。

楚湛的手里拿着一份大大的文件夹,他转过头来,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教室外面等待他的安夏。

第十卷第197节:假如·重来(2)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几点?我去送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不习惯被人送。”

教学楼的台阶上,安夏和楚湛相对站立着,安夏的目光落在楚湛略微消瘦的面孔上,他的目光似乎凝注了深深的,让人看不懂的太多东西。

“我没看见沐槿。”楚湛垂着眼眸,轻声说着,身体里,隐隐有着一种神经末梢被轻轻地掐住的疼痛感。

“她这个星期请假了。”安夏的手指捏着手里的书页,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光润的手指甲上,“不过没关系,尹翌在照顾她。”

楚湛看了一眼安夏。

安夏用小手指擦了擦有些湿润,有些发痒的眼角,她努力地笑起来,努力让自己笑得开心大方。

“楚湛,到了美国,别忘了我们。”

“嗯。”

楚湛用力地点点头,他的脸上有着苍白的颜色,眼眶无声地涨痛着,他不敢说话,因为只要他一张嘴,就会有痛苦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

安夏看着楚湛转身离开。

他还穿着市重点一中的白色校服,那样纯白单纯的颜色,他朝着远处走着,手中的文件擦过笔挺的裤线,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渐渐地远去了。

从此后,那个有着清秀的面孔,笑起来透着谦恭和温柔的男孩子,再也不会出现在这所校园里了。

站在教学楼外的安夏静静地望着渐渐远去的楚湛,不知为何,她竟感觉,他远去的样子有着悲伤颓然的味道,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更像是一场逃离。

也可以称之为——逃避!

早上九点钟。

面色苍白的沐槿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到自己家楼下的大堂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尹翌。

沐槿怔住。

尹翌站起来,伸出手来抓了抓已经很乱的头发,用很不自然的语气说道:“今天那个……你现在疼吗?”

今天是吃最后一片药的日子,也是去那家私人诊所流产的日子。

沐槿擦擦眼睛,低声说道,“我刚吃了药,可能还没到疼的时候呢。”

第十卷第198节:假如·重来(3)

尹翌走上前把门推开,沐槿走出去,热烘烘的阳光马上从她的头上照下来,她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刺眼,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眼前突然一片昏眩,差一点跌倒。

尹翌握住她苍白的手,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阵恼怒,“你就不应该放过那混蛋,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