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翌甩了安夏,和沐槿在一起?那前阵子的姜茗呢?还有楚湛?

——沐槿居然抢了安夏的男朋友,真够差劲的,怪不得她最近都这么安静呢,原来是做了亏心事了。

——我要是安夏,我保证恨死他们两个了。

早自习变成了一场话题会。

而处于“舆论”中心的两个人,安夏和沐槿,却在相距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内,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她们的面孔上,有着相同的默然。

下第二节课的时候,沐槿从数学实验组取了作业本回来,她将老师下节课要讲评的作业放在讲台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忽然站住。

在自己座位的一侧,那个原本属于安夏的位置上,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同学。

沐槿静静地走过去,那个女同学察觉到沐槿走过来,慌忙笑着解释道:“安夏非要跟我换位置,我就跟她换了。”

沐槿循着那个女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安夏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里,正在认真地看着一本书,脸上有着无比平静的表情。

沐槿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坐到位置上,低头看着眼前的书本,好久也没有翻动一页,慢慢地,她消瘦的面孔上出现了一片寂静的苍白色。

最后一节课上课之前。

沐槿去卫生间,她解完手后在便池旁整理自己的校服,眼角的余光扫到的废纸篓里,有一块不知道什么人用过的卫生巾,血红的颜色在沐槿的眼前一闪而过。

沐槿回过头去继续整理自己的校服。

她的手指在袖子的位置扯了扯,将一条小小的线头扯掉后,手指却忽然顿住,细细的线头犹如一片小小的灰尘,从她突然之间充满了惊恐的眼前,落了下去。

第十卷第188节:真实·记忆(21)

沐槿的全身一阵发冷,双腿陡然软到无法站立,她的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依靠着隔间的挡板才没有让自己瘫软下去。

她忽然想到。

距离她上一次来月经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了!

上午放学的时候,安夏跟着班级里的学生走出教室去,准备去食堂吃饭,她看到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尹翌,安夏目光一黯,知道尹翌是来找沐槿的。

但是沐槿不在。

尹翌朝着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的教室里看了一眼,发现沐槿并没逾嗌等自己,他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拨过去,得到的回答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尹翌看了看挂断的手机。

他转头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眼里出现担忧的神色。

炎热的下午。

304路公交车是一个偏僻的小站停住,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女孩子从车上走下来,她始终低着头,再穿过马路后,终于把目光缓缓地投向了路边一家药店。

沐槿捏紧了手心里的十块钱,她的手心粘粘的,都快要把那十块钱攥出水来了,但她最终还是踏进了那家药店。

“买验孕棒。”

沐槿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立刻感觉到那胖女人的目光犹如针一般朝着她嗖嗖地刺过来,她的脊背都被汗打湿了。

“……十块。”那胖女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特殊的意味。

沐槿把十块钱放在柜台上,那胖女人也没啰嗦,扔了一根验孕棒给沐槿,沐槿的手指瑟缩了一下,但那也是一刹那的事情,她用力地咬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抓起验孕棒就冲出了药店。

脊背上依然是火辣辣的刺痛。

不用抬头,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胖女人油腻腻的嘴角全都是嘲讽的笑容,意味深长的目光犹如水蛭般牢牢地吸附在她的脊背上,妄图在她不堪重负的身体上再加上一道沉重的负荷。

盛夏的阳光犹如滚热的炉火。

灼热的热浪一古脑地扑向在街道上奔跑的沐槿身上,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恶狼,疯狂地撕碎了她曾经最繁华的青春。

第十卷第189节:真实·记忆(22)

药店内。

一个女孩子从最里面的房间里走出来,一眼就望到飞跑出去的沐槿,她愣了下,柜台里面的胖女人说话了。

“茗茗,睡个午觉再去学校。”

姜茗摸摸自己的额头,笑着说道:“不睡了,我还有一套卷子在学校没做呢,妈,刚才那个女生来有什么事啊?”

胖女人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嘲弄的神情,“真不知道现在的家长都是怎么管孩子的,那小姑娘来买验孕棒,看那样儿比你还小呢。”

“……”

“哎,茗茗,那小姑娘穿着和你一样的校服,跟你一个学校的吧,你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最好,要是认识,以后就给我离她远远的,这么大点儿的年纪,干得这叫什么事!”

你感觉得到吗?

在有着白花花光芒的街道上。

凌乱的脚步声,慌张的心跳,面色苍白的女孩子,被汗水彻底浸透的白色校服,还有,紧紧攥在手心里,并且把手藏在校服口袋里的验孕棒。

那一场最寂静的幻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楚湛再一次从梦中惊厥醒来。

他喘着粗气睁大眼睛,眼里全都是大雾般模糊不清的神色,被汗湿的头发粘贴在额角,而摆在柜子上的那个泰迪熊,却依然真诚地笑着。

空白的脑海里,依然残存着噩梦的痕迹。

在那已经注定永远都不能摆脱的梦魇里,他与沐槿交错而过,沐槿的眼睛蒙着一条黑布,她什么也看不见,还在天真无邪地笑着,朝前走着,而墨色的巨大阴影如同海啸朝着沐槿席卷而去。

他站在原地,他看着她就要被吞没,他却动也不动,喊也不敢喊一声,就那样惊恐地站住,怯懦无声地看着——灾难的降临。

沐槿的身影,在黑暗中闪着模模糊糊的光。

“小湛,你醒了?”头顶上有女人说话,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

“再给他测测温度,看看退烧了吗?”这次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宽厚的手掌敷在他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说道:“还在烧,再拿点冰块来。”

第十卷第190节:真实·记忆(23)

有脚步声远去。

汗水从楚湛的额头上流下来。

他的身体却在厚厚的被子下瑟瑟发抖,头脑昏昏沉沉的仿佛是压着千斤巨石,额头滚烫的好像有一大把火焰在燎烤着,眼皮再次变得沉重起来,他在一种无望的挣扎肘嗌次陷入黑暗的世界中去,冰冷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他还记得……

明媚的夏天,阳光透过树叶,在两个少年和两个女孩的头顶上发出温暖却一点都不刺眼的光芒。

细细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他们一起去环岛路上骑自行车,环岛路的一旁,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沐槿因为和安夏一起参加舞蹈班的时候,因为安夏的不小心而使她的脚受了伤不能骑车,她就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不停数落着安夏的没心没肺,跳舞的时候一个大脚丫子踩过来差点没踩折了她的脚腕,一路上沐槿喋喋不休的小嘴都没有停过,原本在最前方开路的尹翌终于忍不住了,在风中大吼,“沐槿,我就喜欢安夏的没心没肺,你要是再给我跟个唐僧似的嗡嗡嗡嗡,我马上就把你扔海里喂白鳍豚!”

沐槿当场翻了个白眼,小嘴继续上下开合不停,“尹翌,我谢谢你,白鳍豚是淡水豚,分布在长江流域,你还不如那唐僧呢,唐僧还知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你这就在大海里给我养白鳍豚了!拜托你就算是斗嘴也得给我有点专业知识吧!”

“妖孽!楚湛我佩服你这么能忍!”尹翌大叫一声,忍无可忍再也顾不得安夏,一路骑着自行车飞奔而去,妄图逃脱沐槿那比唐僧还唐僧的婆婆嘴。

“楚湛,楚湛,快追,快追。”聒噪的沐槿洋洋得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一脸的斗志昂扬,双目炯亮跟一看见特务的地下党似的,“追上去,我话还没说完呢。”

环岛路的海边,蔚蓝的一望无际,帅气地骑上自行车的尹翌,故意显摆一般地将双手放开,迎着风朝前飞驰,楚湛在沐槿的催促声中无奈地笑着,一路骑着自行车追上去,沐槿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起来,咯咯的笑声飘在风中。

第十卷第191节:真实·记忆(24)

“安夏,你快点跟上来,快看看你们家尹翌怎么给我在大海里养白鳍豚。”

那曾是一段最快乐的时光,最肆无忌惮的年华。

他们四个骑着自行车在环岛路上飞驰着,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蓝色的大海犹如一面澄澈的镜子,而柔软乌黑的发丝,乌黑明亮的双眸,年轻饱满的额头,四张充满了青春气息的面孔,在秋日的金色光芒下生气勃勃。

犹若生之夏花,炫目灿烂,却转瞬即逝,再也回不去了!

头下的枕巾已经被浸透了一大片。

楚湛在昏昏沉沉的梦里哭着,却还在拼命地找寻着,找寻着那曾经最干净的纯白色,最不可忘怀的一部分,她坐在他的车后,声音明亮快乐,孩子般一迭声地喊着他的名字,“楚湛,楚湛……”

他们的青春岁月,有着最平凡也最纯粹的幸福,在肆无忌惮的笑容和温暖明媚的阳光中,热烈地盛开过。

傍晚。

已经放学了,只有高三年级的教室里,还有几个学生留下来继续学习,也有的学生直接转战去了图书馆。

夕阳将整个校园都渲染在一片火红的颜色里,操场上喧闹奔跑的声音时不时地透过打开的窗户传过来,放在桌角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安夏从题海里抬起头,拿起手机,她在手机屏幕上看到陆桐的名字,她放下笔,探过身体朝着楼下看去。

陆桐站在教学楼下的花坛一侧,他低着头,还在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

夕阳照在他瘦高的身形上,他的头发乌黑乌黑的,俊挺的侧脸在金色的霞光下,透出一丝落寞哀伤的光来。

安夏在楼上的窗口朝着陆桐挥了挥手,大声地喊道:“陆桐。”

陆桐循着声抬起头来。

坐在窗口处的安夏脸上的微笑却猛地僵住,她看到陆桐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他的唇角,有着清晰的暗红色血痂。

趁着楼下的阿姨去打水的功夫,安夏遮遮掩掩的把陆桐带到了自己的宿舍。

陆桐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安夏的身后,眉头却是紧紧皱起来,他在忍受着从身体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破损的嘴角不时流出鲜红的血来。

第十卷第192节:真实·记忆(25)

安夏把陆桐扶进了宿舍,让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她将自己的书包扔到一旁,转过头来紧张地说道:“你等会,我去给你找点药来!”

“不用了。”

陆桐摇摇头,血早已经在他的脸上凝成片片血痂,从破损嘴角里发出的声音略微有些走风,“麻烦你,帮我打盆水过来。”

“水和药都要,你等会儿。”

安夏飞快地奔到卫生间,找到一个盆子,接了一盆水走出来放在桌子上,陆桐往前靠了靠,把手里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然后将手伸到水盆里,快速地洗了把脸,脸上的血被水冲掉了,水盆里的清水立刻变成了淡淡的血水。

安夏已经拿着红药水和棉签走过来。

陆桐揉了揉自己肿胀的面颊,嘴里又有了血的味道,声音很温和,“没事,我不习惯上药,你别再麻烦了。”

安夏不好再说什么,她把红药水放在一旁,陆桐看到安夏纠结的面色,他微微一笑,却扯痛了受伤的嘴角,“我真没事,你别……”他的嘴角歪了歪,发出“咝——”地吃痛声。

“你快别说话了,你看你,嘴角又流血了。”

安夏忙从桌子上抽出纸巾递给他,陆桐用纸巾擦了擦嘴,那一张轮廓清晰的五官上却忽然涌起一片苍白的落寞。

“他们都看不出来,其实你跟安朵,一点都不像。”

安夏愣了片刻,“我们是孪生的啊。”

陆桐笑笑。

“哦,对了,我这就把你要的东西找给你。”安夏想起来了,她走到一旁的书架上,从里面抽出那本平平整整的相册来,放到陆桐的手里,“给你,这阵子太忙,我都忘了这相册的事情了,不好意思。”

“没事。”

陆桐将那本相册握在手里,他的手掌上有着一道狰狞的伤口,那是小刀划过的痕迹,虽然已经结痂但仿佛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种血肉划破的破碎疼痛。

安夏瞪大眼睛,“陆桐……”

陆桐注意到了安夏的目光,他摇摇头,淡淡地笑了笑,“这不算什么。”

第十卷第193节:真实·记忆(26)

“是因为安朵吗?”

“……”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