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征一露面,金小丰随即也带着陆云端回了家。陆云端像个猴子一样蹿向陆雪征,欢欢喜喜的跳到了父亲怀里。而陆雪征顺势搂抱住他,又在他那脸蛋上叭叭亲了两口:“儿子!丁朋五家里好不好?”

陆云端笑出了一口非常整齐的小白牙:“他家里好是好,不过后来白嘉治也去了,大半夜的要来偷袭我!嘿嘿,我早就知道他讨厌,所以偷偷爬到床尾去睡,白嘉治摸黑进来,把哥哥给捏了一下。哥哥一开灯,就把他吓跑喽!”

此言一出,陆家父子一起得意大笑,嘿嘿了半天。而金小丰站在一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就感到颇为尴尬。

陆云端在家里撒了一阵欢,然后恢复常态,搬着小板凳坐在茶几前自得其乐的绘画。画满了几大张纸,他感觉眼花手酸,就独自溜到后面花园登高上树,忽然一个失足掉下来,“扑通”一声拍在了草地上。呲牙咧嘴的熬过疼痛,他爬起身来继续淘气。

入夜之后,金小丰把他送回房内休息。他洗了个澡,光着屁股站在床上:“哥哥,你今天不陪我睡啦?”

金小丰停在门口,对他笑道:“现在回了家,就该自己睡了。”

陆云端想了想,然后盘腿坐了下来,悻悻的答道:“那好吧,你去保护爸爸吧!”

金小丰对孩子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可是对他来讲,小弟总要比干爹略逊一筹的。走到床前弯下腰来,他在陆云端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

陆雪征果然没有让金小丰失望。

房内一片昏暗,陆雪征轻声发出呻吟,热气就扑在他的面庞上。他加了一把力气继续冲锋陷阵,把陆雪征席卷进了茫茫的波涛之中。忽然陆雪征搂着他翻了个身,让他身不由己的仰卧在下,而一只手也被干爹拉扯过去,捂上了对方的下身。

到了这个时候,陆雪征依旧能够控制他,指挥他;于是他越发兴奋——他需要这样威严而缠绵的爱。

狂欢过后,陆雪征和金小丰互相依偎着拥被而坐。陆雪征照例是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转过头来低声笑道:“几天不做,还真是有点想。”

金小丰很意外的听到了这么一句心里话,不禁怔了一下,几乎不能立刻反应过来。

陆雪征不管他,叼着烟卷掀开被子,自己拨了拨软在腿间的命根子,随即低头说道:“舒服是舒服,但是用不上这玩意,总觉得不像是正经干事。”

金小丰被他说的直犯迷糊:“那……干爹……做这事情,不就是为了舒服么?这个……只要舒服,不就行了?”

陆雪征没理他,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摆弄那根东西,片刻之后,居然又弄硬了,然后一本正经的告诉金小丰:“我这兄弟长的不错,你看,多直!”

金小丰挠了挠光头:“这东西……还有弯的?”

陆雪征点了点头:“当然有!”

然后他一抖被子盖上了自己,又把手中的烟头掐灭扔到了地上:“说点正经的吧!听说李继安的队伍里闹内讧了?”

金小丰思索着答道:“不是很确定,据说是内讧了。”

陆雪征又问:“李绍文这一阵子传没传来消息?”

金小丰继续摇头:“上次来信,说是已经到湖南了,现在……不知道。”

陆雪征扭头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重庆现在还闹不闹轰炸了。我一想到李继安,就他妈头疼。要是那两个小子真到重庆安顿下来了,我自己想着,至少应该先把云端送过去。”

金小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陆雪征横了他一眼:“你也就会一个‘嗯’!刚才‘嗯’了半天,现在又对我‘嗯’。好啦,睡觉吧!”

金小丰伸长手臂关了电灯:“嗯。”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内,陆雪征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联系二李,然而对方那边竟是毫无音信。这日陆雪征浏览报纸,忽见新闻黑字俨然,竟是日军近日来在湖南战场上的累累“功绩”。陆雪征也知道从夏天开始,湖南那边的战事就越发激烈了,但总觉着激烈归激烈,未必中国就会落败,也许会演变为一场持久战;哪知如今仔细看去,湖南竟是几乎全境沦陷。想到李绍文和李纯正是要经湖南再去重庆的,他倏忽间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找来黄历翻看,计算那两个小子当初抵达湖南的日期。

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够算出眉目的?照理来讲,只要那二人不作停留,就应该早已离开湖南;不过南边一点消息都没有,谁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了?

陆雪征把满怀的担忧压在心底,嘴上丝毫不肯声张——下面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他呢,全体都慌乱了,他也不能慌乱。

与此同时,外面又有消息传过来,说是李继安再一次发动反叛。这回不知道到底是叛到了谁家去,似乎是上山当土匪了。

至于这反叛的原因——仿佛是当初李继安举着抗日的大旗招兵买马,引来许多好汉;哪知他说翻脸就翻脸,为了几箱子大洋便重新投靠了日本人,部下众人十分不忿,就要给他几分颜色看看。有人说他是被部下用枪指着脑袋才带队伍进山的,也有人说他是良心发动、自觉自愿。不过不管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都不能使外界看客再感到动容了。

陆雪征心想凭着李继安这样的举动,将来他就是想要再次投靠日本人,大概也没有日本人肯去接收他。他做了土匪,一时半会的出不了山林,自己倒是可以趁机松一口气。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李绍文终于很辗转的送来了消息,说是自己已经抵达重庆。重庆这边轰炸的厉害,他们刚进城市就遇到一场,因为没有跑防空洞的经验,所以李纯还被坍塌的房屋砸伤了手臂,现在已经进了医院。

陆雪征天天读报纸,天天看到报纸上把重庆渲染成一片凄风苦雨的垂危形象,先前只以为这是在抹黑陪都,现在才晓得轰炸真是可怕,并非闹着玩的事情。

心事重重的下楼走到客厅,他看到陆云端坐在茶几前,正在铺纸研墨,捏着一根半旧的毛笔乱抹乱画。无言的凝视了许久,他心中忽然一动,暗想我这是怎么了?他李继安算个什么东西,早在当初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又远远的跑进了山里。为了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歪脖子树,我们父子两个就不过日子了?真是可笑!

思及至此,陆雪征忽然生了兴致,大踏步走到陆云端身后,弯下腰就要把儿子抱起来。陆云端正在专心致志的泼墨,忽然收到打扰,就不耐烦的向后一拱:“爸爸啊,你不要闹,你去找哥哥玩,我正忙着哪!”

第140章 八月十五日

陆雪征大隐隐于市,在公馆内平安无事的度过时光。

他的生活很安逸,身心很平静,偶尔找一点消遣取乐,也玩的不过分。金小丰在一九四五年的新年前夕,并没有再闹病;而陆云端在能读懂小报之后,认为自己已然学成,便终止求学,终日只找些半新不旧的小人书来读,读完之后犹不甘心,用铅笔将书上图画尽数描绘下来,居然丝毫不差。

这年入夏之后,陆云端受了暑气,接连几天上吐下泻。白嘉治想方设法的买了许多零食瓜果过来看望他。等到白嘉治走了,他依靠着床头病歪歪的对他爸爸说:“唉,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我本来打算再也不理他呢!”

陆雪征拿着一条湿毛巾,坐在床边给儿子擦拭赤脚:“他现在还和你胡闹?”

陆云端动了动脚趾头,有气无力的答道:“反正就是讨人厌。”

陆雪征笑了,认为一个小崽子这样认真的思考感情问题,十分滑稽。右脚擦干净了,再去擦左脚,而陆云端就把右脚伸长了搭在父亲的大腿上——搭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又蹬到了父亲的肚子上。

这时,金小丰走了进来。当着陆云端的面,他规规矩矩的在陆雪征身边弯下了腰,低声说道:“干爹,刚才外面来了巡警,说是通知大家明天正午准时收听广播。”

陆雪征攥着毛巾转过身来:“又出什么事了?”

金小丰舔了一下嘴唇,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一点颤:“听说……是日本投降了。”

陆雪征猛然抬头望向了他:“谁说的?”

“巡警偷偷告诉我的。”

陆雪征紧紧攥着毛巾,四肢百骸竟然有些僵硬木然。呆呆坐在床边,他一时如同坠入梦中,唯有一颗心跳的十分激烈,仿佛要从喉咙口直蹦出来。

陆雪征一夜未眠,一言不发。金小丰陪伴左右,也是沉默——沦陷区的信息总是闭塞,如今这喜讯来的太突然了,反而让人不敢相信。心事重重的熬到了天明,又熬到了上午,陆雪征早早就把一台收音机打开了,吱吱哇哇调的乱响。陆云端今天好了一些,周身上下只穿一条小裤衩,趿着拖鞋到处跑跳。陆雪征看他乱窜,一阵心烦,大声喝道:“要玩出去玩!”

陆云端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爸爸一眼,他不以为然的一撇嘴,果然踢踢踏踏的跑出去了。

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丁朋五和俞振鹏开着汽车来了,两人各拎了一大篮子面条——他们也风闻了消息,而按照天津卫的习俗,有了喜事,是该吃一顿捞面的。

在这两人抵达之后,林逢春等人也络绎来了,带着瓜果梨桃,白嘉治还藏了一挂鞭炮。大家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一起进房守在了收音机旁。

正午十二点,电波传出消息,日本果然投降。

房内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站在门口侧耳倾听的小仆人和大师傅也欣喜的笑叫起来。陆雪征满面春风的站起来,对着年轻的大师傅连连挥手:“去,去,小子,做捞面去!”

大师傅答应一声,扭头撒腿就跑。而陆雪征满心欢喜兴奋无从发泄,竟是就近拦腰抱起俞振鹏,对着金小丰扔了过去。金小丰端端正正的接住了人,转身送到了丁朋五手里。俞振鹏身体悬空,哎哎大叫,而丁朋五抱不动他,一松手就把他摔到地上去了。

白嘉治扭头冲出房门,一溜烟的穿过院子,从汽车里拿出鞭炮,单手拎着燃放起来。热闹的声响引来了陆云端。而白嘉治眼看鞭炮快要燃放尽了,连忙松手将残余一截向上一扔,而后转身一把就抱起了陆云端。

这回,他在陆云端的小胸脯上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大口。

陆云端疼的大叫一声,扬手打他。白嘉治满不在乎,抱着他快步跑回楼内。陆云端挣扎下地,正要向父亲诉苦,哪晓得陆雪征走过来弯下腰,在他那脸蛋子上也咬了一口:“儿子,日本投降了!”

陆云端怔怔的“哦”了一声——他是知道日本人坏,不过心里还是懵懂,因为几乎生下来就是亡国奴,八年抗战,他八岁。

然后他就这么懵懂着被许多人抱了,亲了,咬了。末了他躲在金小丰的身后,一手揉着脸上的牙印,一手搂着金小丰的大腿。

在满街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陆雪征吃过了一顿捞面。俞振鹏等人也不回码头了,一起出门上了大街——满街都是庆祝的人海。

陆雪征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他和金小丰并肩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先是良久无言,后来忽然心有灵犀似的,扭头对视一笑。

陆雪征就这么笑着叹了一口气:“好,我总算能够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了。”

他握住金小丰的大手:“其实这几年我也害怕,毕竟是上过日本人的黑名单,一旦旧事重提,我就还得再逃。”

他向后仰靠过去,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现在好啦……我不怕啦!”

金小丰望着他,就见他闭了眼睛,气息却是有些紊乱。抬手摸上他的面庞,指尖擦过眼角,感到了隐隐的湿润。

这时,陆雪征用手臂环住金小丰的脖子,把他搂到了自己胸前。

“我是想起了戴国章……”陆雪征依旧闭着眼睛,低声缓缓说道:“我们的人,在日本人手里死了不少。”

他轻轻抚摸着金小丰的光头:“你们大哥哥是个好样的,一直听话,懂事,从来不争不抢。他没的时候,才二十五啊。”

说到这里,一滴眼泪滑过了他的眼角。

金小丰侧脸贴在陆雪征的胸前,认真倾听着对方的心跳。小时候戴国章欺负过他,他不怜悯戴国章。

陆雪征抬手蹭去了那一点泪水,然后挺直腰板低下头去,望向了自己搂在胸前的光头。天热,金小丰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衬衫衣领浆硬雪白,因为领扣没有系,所以领口大敞。陆雪征在他那后脖颈上亲了一口,又在他那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这时,电话铃忽然响了。

电话是杜文桢打过来的,杜文桢今晚要在家里大请客——他是经常请客的,不过往日从来不邀请陆雪征,因为陆雪征是非常不适宜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的,他请了也是白请。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他问陆雪征:“你来不来?”不等陆雪征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爱来不来!”

陆雪征握着听筒笑道:“我去了,你怎么招待我?”

杜文桢那边急匆匆的,仿佛是懒得和陆雪征多废话:“肯定给你饭吃就是!你来不来?”

陆雪征这回没犹豫,一口答应:“来!你这一把年纪的人了,我不能不给你面子。”

杜文桢和陆雪征就像一对冤家一样,听闻此言,当即答道:“既然知道我一把年纪了,你就该敬老!”

陆雪征哈哈笑出声来:“自从你办过五十大寿,我可是再也没揍过你,这还不算敬老?”

杜文桢当即骂道:“去你娘的吧!”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第141章 欢腾

陆雪征前去杜公馆赴宴,在门口一下汽车就看到了正在迎宾的杜文桢。杜文桢穿了一身枣红长袍,胡须刮了个精光,背头梳了个锃亮,笑容可掬的面对八方来客。

陆雪征如今和他已经相熟,故而毫不客气,上前就发出了欢声笑语:“哈哈,老家伙,今天打扮的很漂亮嘛!”

他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幸而此刻周遭并无旁人。杜文桢听他出言不逊,立刻转为急赤白脸,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你四十来岁的人了你说谁是老家伙?”

陆雪征一本正经的逗他:“我还有好几年才满四十呢,在你面前还不就是个小弟弟?”

杜文桢听闻此言,心中极度不屑,当即“哼”了一声,想要做出有力的还击,一时却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言辞,故而两个鼻孔出了几次粗气,末了又“哼”了一声:“哎呀,你请进吧!”

杜公馆内已有许多宾客自由走动、谈笑风生。陆雪征辨认一番,依稀识得众人身份,都是沦陷期间洁身自好、历史尚算清白的社会贤达。贤达们不大认识陆雪征,陆雪征本人也并没有引人注目的气质,故而两不相干。陆雪征无意去凑那个热闹,径自找到了杜定邦说话。

杜定邦前一阵子生了病,许久没有出门,皮肤苍白的快要半透明。大热的天,他穿了衬衫穿马甲,一点汗意也没有。病怏怏的坐在陆雪征对面,他用细高单调的小嗓子,叽叽喳喳的讲述自己的病情。

待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飞快讲完一席话,陆雪征微笑着转移了话题:“贤侄,听说你爸爸上个月还打算给你提亲来着,后来怎么没音信了?”

杜定邦像个娇嫩的小姑娘一样,非常清脆的“嗯哼……”了一声,是一言难尽的忸怩模样。

陆雪征又道:“以我贤侄的人品相貌,只有你挑人、没有人挑你的,是不是你爸爸眼光太高了?”

杜定邦一听陆雪征夸奖自己貌美,就又害羞又得意的一笑:“嗯哼……谁知道呢……”

陆雪征忍笑扭开脸去——杜定邦是小长脸,五官没甚特色,鼻梁却是类似其父,相当之高。这个长相,若是高大富态一些,会是非常神气;可惜杜定邦仿佛男版林黛玉一般,所以看起来并不神气,只像小鸡。

这时,杜家两名仆人走进大厅,踩着椅子登了高,将一面极大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粘贴到了墙壁上面。众人见了,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待到仆人退下去了,杜文桢陪同一名白须老者走进厅内,白须老者身边又跟着一名妙龄少女。杜定邦与少女四目相对,少女含笑略一点头,杜定邦却是木着一张小脸,并非动心模样。

这一行人越走越近,杜文桢快步上前,对陆雪征压低声音说道:“我说,你快把位子让给人家小姐!”

陆雪征果然起身让位,因见那姑娘健康美丽,所以心中又感到非常惋惜。这时白须老者上下打量了陆雪征,转向杜文桢询问道:“这位先生是——”

杜文桢立刻微笑介绍道:“这位就是陆雪征先生了。”

老者一捻白须,做了个惊讶表情,随即摇头摆尾的说道:“好!凭着陆先生当年的所作所为,老朽认为担得起一个‘侠’字。”

陆雪征连忙表示谦逊,言谈举止十分得体。杜文桢冷眼旁观,见他对谁都有人样,唯独时常挤兑自己,心中就越发不忿起来。

一时宴席开始,杜文桢占据首席,意气风发,高鼻子上油光闪烁,发表了一番激动人心的讲话。陆雪征坐在一旁含笑倾听,几乎快要隐于无形——他从头到脚都是平淡而顺眼的,没有一处能够引起旁人的好奇,所以虽然占据上首席位,但是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溜过去,全部集中在了杜文桢一人身上。

及至席散,宾客纷纷告辞。杜家父子亲自把陆雪征送出大门,而等候已久的金小丰立刻下车打开后排车门,两名保镖也随之靠近,护送陆雪征上车离去。

杜家父子并肩目送,杜定邦说道:“爸爸,陆叔叔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杜文桢叹了一口气:“他么,做朋友还是可以的,不过……”

陆雪征一路顺利到家,甫一进门,就被陆云端冲上来飞踹一脚,正中胯下。

金小丰随后进门,只见干爹夹紧双腿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一声不吭;而陆云端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是傻了眼的模样。

原来陆云端见父亲闲来常在空屋内踢那沙袋,于是也去效仿,手脚练得十分灵活。方才他看了两本打打杀杀的小人书,自以为武艺非凡,故而向他爸爸露了一手——他没想过自己人小个矮,就算是蹦成跳蚤了,也只能是踹到他父亲的裤裆。

“爸爸!”他心惊胆战的唤道。

陆雪征咬紧牙关慢慢起身,脸都涨红了。神情不善的看了儿子一眼,他低声说道:“你这崽子真是欠揍了!”

陆云端心知自己闯了大祸,哥哥又是爸爸的跟屁虫,不能保护自己,故而迈开大步就逃跑了。

陆雪征没想到儿子跑的这样快!

他像一只矫健的大猫一样紧追不舍,陆云端在前方一路狂奔,忽然做了个急转弯,竟是公然从陆雪征的身边蹿了过去。陆雪征一把没抓住,就见儿子在楼梯口纵身一跃,趴在楼梯扶手上险伶伶的滑了下去,嘴里还在大喊:“爸爸,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呀!”

陆雪征拔腿又追:“你差点踢得老子断子绝孙,老子今天非揍你一顿不可!”

陆云端落地之后,瞬间逃了个无影无踪,声音却还遥遥传来:“爸爸,我不就是你的儿子吗?我将来再生一个儿子,你不就有孙子了吗?”

“好啊,你还学会贫嘴了!”

陆云端不知走的哪条路线,又从二楼上面探下了脑袋:“爸爸,哥哥不爱说话,我再不理你,你会孤独寂寞的!”

陆雪征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臭小子,你懂得什么叫做孤独寂寞?你等着,爸爸今天非打你屁股不可!”

陆云端一听这话,继续逃跑。

陆家父子纠缠不休,最后金小丰看不下去了,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既贫嘴又欠揍。他连拉带劝的制住陆雪征,两人同进卧室安歇。哪知如此过了不久,卧室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线,陆云端探头进来,怯生生的喊道:“爸爸?”

然后不等陆雪征回应,他退下裤子背过身来,面向房内撅起小屁股,自己抬手拍了一下,嘴里还同时发出配音:“啪!”

陆雪征刚要起身,他提起裤子就跑了。

陆雪征没有追,美滋滋的坐在床边出神。片刻之后,果然儿子再次到来,这回没露脸,直接把屁股拱进门来,自己又打了一下:“啪!”

陆雪征一动不动,就听儿子在门外讨好的说道:“爸爸,我们讲和吧!”

他还是不理,直到陆云端试试探探的走进来了,他才骤然起身冲上去,一把抱起了儿子。回身把陆云端掼上大床,他扒下对方的裤子,弯腰在那屁股蛋上虚张声势的咬了一大口。陆云端惊叫一声:“哥哥,救命啊!”

他那哥哥水淋淋的从浴室内走出来,见到此情此景,果然上前进行温柔的救命:“干爹,已经很晚了,睡觉吧,别闹了。”

陆雪征笑着转过头来望向他,陆云端也笑着抬起头来望向他,两张笑脸惊人的相似,像是从一个模子里生长出来的,甚至连嘴角翘起的弧度也是一模一样。

金小丰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去分开了父子二人。坐在床边拽过陆云端,他慈爱的把小弟抱在了大腿上,然后仰起头面对陆雪征,亲昵的歪过脑袋,在对方胸前蹭了一下。

陆雪征弯腰抱住他们二人,亲了亲陆云端,又亲了亲金小丰:“两个混蛋。今晚一起睡吧!”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城市依旧沉浸在一片狂欢的气氛中,生活却是过的波澜不惊。及至进入九月份,白嘉治时常接了陆云端到码头去看美国军舰,看过了,再带他去西餐馆子吃顿好的。陆云端的好奇心很旺盛,也有一张馋嘴巴,所以在军舰和美食的诱惑下,他便姑且缴械,不再躲避白嘉治了。

到了十月八日的这一天,白嘉治早早来到陆公馆,要领着陆云端去看受降仪式。陆雪征知道围观的人多,不愿去凑那个热闹,但是并不反对陆云端去。于是在这个清晨,陆云端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又用梳子蘸水给自己梳了个界线分明的小分头,然后就兴高采烈的出门去,跟着白嘉治走了。

第142章 两分离

白嘉治和陆云端出去的早,但是受降仪式总要九点多钟才能开始。陆雪征知道白嘉治喜欢和自己的小儿子凑做一堆,看完仪式后必定还会去码头凑那军舰热闹,午饭也自然要在西餐馆子里解决。如果下午再顺路逛一逛大街的话,那恐怕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了。

他自己成长的无拘无束,所以向来也不大约束孩子,只要陆云端别闹得出格就好。怡然自得的将几大盆菊花摆到花案上,他拿着一把银亮亮的小剪子,跃跃欲试的还是想给花草剃头。

他现在不大管事,重担就落到了金小丰的肩膀上。中午他独自吃过午饭,悠然的躺到床上睡了一小觉。这一觉来的十分甜美,以至于身体在受到剧烈摇晃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梦境太过逼真——直到丁朋五把他猛然扶了起来:“干爹,出事了!”

陆雪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不明白这个时候还能出什么大事:“怎么了?”

丁朋五变脸失色的告诉他:“云端被人绑了!”

陆雪征听闻此言,心中登时一惊:“绑了?不是白嘉治带着他——”

丁朋五气喘吁吁的语无伦次:“就在码头外边……白嘉治让人捅了一刀,云端被人绑了!”

陆雪征抬腿下床,穿鞋迈步就往外走:“金小丰呢?”

丁朋五立刻跟上:“他追上去了!”

十月天凉,然而陆雪征穿着单薄衬衫,竟是丝毫没有觉出寒意。乘坐汽车一路赶到码头,他下车之后,只看到了已经断气的白嘉治。

光天化日之下,对方一拥而上拦路劫车,拉开车门就要抢人。白嘉治光顾着保护陆云端,就没料到会有刀子从背后捅来,把他扎了个透心凉。

金小丰还没有回来。陆雪征问那死里逃生的汽车夫:“看没看清对方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