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夫是白嘉治的亲信手下,年纪轻轻,流着眼泪只是摇头。

陆雪征的双腿有些哆嗦。强定心神站稳了,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转向丁朋五吩咐道:“你去追一追金小丰,别让他单枪匹马跑的太远。”

丁朋五答应一声,立刻带了几名得力保镖上车离去。

陆雪征就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俞振鹏无言的站在一旁,是傻了眼的模样;于是陆雪征就向他一挥手:“不是大事,忙你的去!”

陆雪征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脑海里一片空白。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两辆汽车缓缓从公路上拐弯驶下,却是金小丰和丁朋五回来了。

丁朋五带着保镖下了车,无话可说的呆呆站立;而金小丰走到陆雪征身边,弯腰说道:“干爹,没追上。”

陆雪征看了他一眼:“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金小丰面无表情的答道:“我只看清楚了其中一个。那人额头上有一道痕迹,可能是个兵。”

士兵常年带着军帽,脑袋会被勒出圆箍,额头上也会被晒出分明的印子。旁的可以隐藏,这个不好隐藏,所以老兵想要冒充百姓,是不容易的。

陆雪征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他没得罪过军界人士——除了一个李继安!

“发动所有人,城里城外一起找。”他的嗓子有点哑,仿佛一瞬间就上了火:“我的家底,你都清楚,赏格你自己掂量着定。”

金小丰现在几乎可以和他心意相通,无言的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是一样的焦虑难过。

其实在这个家里,小弟对他的感情最深。陆云端仿佛和他有缘一样,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和哥哥亲近。

与此同时,陆云端已经被人绑了手脚堵了嘴,扔到了汽车后备箱里。汽车一路疾驰出城,而他在颠颠簸簸的憋闷与黑暗中,知道自己是遇到危险了。

他怕极了,想哭,想叫,可是哭不出来,叫不出声。一块臭布塞进了他的喉咙里去,他呕了两声,汽车忽然碾过一块石头,他在后备箱里飞了起来,脑袋和手肘一起撞的生疼。死去活来的紧闭了双眼,他用舌头拼命的把那块臭布往外顶——可是没有用;他又试图抬起手来拉扯,然而手脚已被捆到一处,箱内又是如此狭窄,他根本无法扭曲身体自由活动。

“爸爸……哥哥……”他在心里绝望的呐喊:“救命啊……”

良久良久之后,爸爸和哥哥都没有出现,汽车却是仿佛变成了码头水面上的大船,在波浪上起起伏伏的,一味只是颠簸。陆云端这时倒是不动了,他想自己再怎样挣扎也是逃不出去,索性歇一歇,否则就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周身都酸楚麻木了,胳膊腿儿纠结在一起,几乎失去了知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后备箱里躺了一辈子——至少也得是几天几夜。肚子里饿的咕咕乱叫,他想起白嘉治,不由得睁开眼睛,带出了一颗大泪珠子。

他并不知道白嘉治的生死,只记得对方胸前洇出了巴掌大的一块红色。他想自己将来要是还能见到白嘉治,一定不和他闹脾气了。白嘉治其实是好人,就是淘气——自己也是淘气嘛,所以那也没什么的。他想白嘉治大概还是长的不够大,等再过几年,大概就像爸爸一样稳重了。

他思念起了白嘉治,肚皮都饿瘪了,应该是白嘉治带他去吃西餐的时候了。

又过了许久许久,陆云端怀疑自己是快要死了。

他胸口憋闷,嘴巴大张着塞满臭布,下颚那里不能合拢,已经酸痛之极。有一搭没一搭的喘着粗气,他在昏沉中想起了妈妈。妈妈是死了的,这个爸爸已经告诉过他许多次;那自己如果也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呢?妈妈当然是好的,不过很久不见,已经不再想念了,他更愿意留在爸爸和哥哥身边,但是爸爸和哥哥又在哪里呢?

在这半迷半醒之间,一阵惯性让他合身向后撞去。他骤然提起精神——汽车停了!

一阵低微的嘈杂过后,前方的黑暗缓缓破开。陆云端拼命抬起头,看到了满眼的繁星,以及一张陌生冷漠的面孔。

大手伸过来,拽下了他口中的臭布,随即像对待一个小包袱一样,把他轻轻巧巧的拎了出去。一把雪亮尖刀在他眼前一晃,他以为自己这回是真的要死了,然而刀子划下来,却是割开了他手脚上的绳索。

他委顿在地,听到旁边的几个高个子男人在嘁嘁喳喳的说话,口音和家里的人都不一样,所以乍一听上去,并不大懂。安安静静的扭头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身在一片田野之中。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低矮草房的木格子窗。一只长命的秋虫蛰伏在半黄的衰草中,撕心裂肺的哀鸣,陆云端喘息着仰起头,看到月牙挂在半秃的树梢上。

大手又伸过来了,这回揪住了他的衣领。他怕死,怕疼,不敢反抗,顺着力道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两步,一条腿还是麻,不过又走了一段路途,倒是好了。

大手把他搡进了一间矮趴趴的土坯房里,让他踉跄了一下——地是土地,坑洼不平,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站稳了,抬头望向前方。

房间又冷又潮,棚上壁上都结了灰网。靠墙的火炕上放了小桌,桌边盘腿坐着一个人。桌上油灯吐着一豆火苗,一颤一颤的照出了那人的全貌。

陆云端凝视着那人,觉得对方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头发是花白的,眉毛却漆黑,这就怪;左肩高右肩低的歪着脑袋,这也怪;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可他死盯着自己狞笑,这就不只是怪,而且可怕了。

陆云端咽了口唾沫,双手抓住了长裤两侧。规规矩矩的弯腰一鞠躬,他说:“叔叔好。”

李继安笑了,笑声中夹着嘶嘶的杂音,仿佛是嗓子里很不痛快:“过来。”

陆云端一点也不想过去,但是鼓足勇气抬起腿,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肯走,后面那双大手也会把自己扔过去。

这回在炕前停住脚步,他近距离的再次看清对方,发现这个叔叔虽然形象怪异,可是面貌长的还挺好看,眉毛浓浓的,眼睛亮亮的,脸皮也是白皙干净。

这时,李继安探头仔细审视了陆云端,然后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没错,真像。”

陆云端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就是从对方身上传出来的。他的身体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恐慌,但他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所以压下心悸,大大方方的问道:“叔叔,你是谁呀?”

李继安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又格外用指尖在那点泪痣上蹭了一下:“我呀,我是你爸爸的仇人啊!”

陆云端一听这话,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他装傻:“是爸爸欺负你了吗?”

李继安忽然一皱眉头,捂住胸口咳了两声,而后扭头向炕下啐了一口唾沫。舔着嘴唇抬起头来,他微笑答道:“是呀,他欺负我,我又打不过他,所以我就要去欺负他的儿子,你说叔叔坏不坏呀?”

陆云端是个讲卫生的孩子,如今看他乱吐口水,真是感觉恶心极了。不过一手扶住炕沿,他主动探身伸手,在李继安的心口上摩挲了两下:“叔叔别生气,我帮你去教训爸爸,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第143章 相对而谈

陆云端很怕李继安,可是他没有父亲那样一脚踢飞沙袋的本事,所以只好另寻生路。他并不懂得什么叫做攻心,但他的确是这样做了,因为下意识的感觉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他并没有没皮没脸的没话找话、不笑强笑。李继安让他上炕,他就当真脱鞋爬上去。坐稳之后抬起头,他拍拍身边,一本正经的说道:“好热!”

刚进十月份,李继安这边已经烧起了火炕,因为他身体不好,怕风怕冷。

李继安倚着炕桌,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看:“你家里热不热?”

陆云端摇了摇头:“我家要到十一月才会烧暖气。”

李继安嘿嘿的笑了两声:“暖气好啊,暖气干净。我原来也住过带暖气的大房子,可就是因为你爸爸害我,我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俯身凑向陆云端,压低声音说道:“叔叔可怜哪!”

陆云端叹了一口气,抬手一拍他的肩膀:“你不要难过,我爸爸有钱,让他赔你一座大房子好啦!”

李继安缓缓的摇头:“我不要他的房子,我要他的命。”

陆云端一咧嘴,收回手来向后一躲:“我看你是想要我的命吧!你不是爸爸的对手,就来欺负我小孩子。”

他低下头来捋起衣袖,看了看麻绳在手腕上勒出的红痕,然后抬起头来望向李继安:“可是我又没有害过你。”

李继安刚要说话,不想胸中气息一乱,让他忍无可忍的咳嗽起来。陆云端坐在一边旁观片刻,见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炕桌上直不起腰,就抓紧时机爬上前去,跪起身来为他轻拍后背。

良久之后,李继安才渐渐止住咳嗽,缓过了这一口气。面红耳赤的转向陆云端,他忽然一笑,声音嘶哑的像是刚刚吞过一把旱烟叶子:“你爹也是条硬汉,怎么养出一个小马屁精?”

陆云端从裤兜里掏出小手帕,递到了他的面前,又神色俨然的答道:“叔叔,我不是给你拍马屁,我是看你可怜!你生了病,怎么没有人照顾你?”

李继安半死不活的歪着脑袋,用一种滑稽的哭腔答道:“我没家,没儿子。我命苦,我可怜。”

陆云端又叹了一口气,把手帕放到了炕桌边上:“我也可怜呀,我还没有吃饭呢!”

李继安一直在等着陆云端嚎啕——小孩子么,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他一直等到油尽灯枯,陆云端也没有嚎啕,不但不嚎啕,还在他旁边一歪身躺下去了。

他有些失望,又感到有趣。摸摸索索的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他把刀尖缓缓逼近了陆云端的眉心。

陆云端开始向后退——李继安进一点,他退一点,一直退到了炕沿。这回无路可退了,他闭上眼睛,心里说:“爸爸,哥哥,我这回真的是要死了。”

然而眉心锐痛了一下,他并没有真的死。刀尖刺破皮肤,鲜血慢慢渗出,汇成一滴。

这让李继安哑着嗓子笑出声来,他简直分不清自己刺伤的是陆雪征,还是陆雪征的儿子。放下匕首拖回陆云端,他把孩子抱进怀里,低头去吮那滴鲜血。吮着吮着,他忽然在满口的血腥气中察觉到了异常——他发现陆云端在明显的颤抖。

陆云端轻声说道:“叔叔,你不要杀我,我害怕。”

李继安略略抬头凝视了他,就见他依偎在自己的臂弯里,眉心紫红、双眼紧闭,五官眉目和陆雪征是一模一样的——这样一个小而稚嫩的陆雪征,在向自己求饶了。

是的,小而稚嫩,所以仍旧不是真正的陆雪征。如果把真正的陆雪征引诱过来绑上刑架,大概对方也会求饶——不过这也难说,谁知道呢?反正他总是陆雪征的手下败将。

李继安试探着挺直了腰,仅仅坚持了片刻,胸前旧伤就开始抽动着疼痛。于是他推开怀里的陆云端,佝偻着身体爬过去捡起匕首,非常谨慎的将其藏回怀中。

从炕角拽过一件脏兮兮的军大衣盖在身上,他蜷缩起来侧卧下去,枕着一个小行李卷闭上了眼睛。而陆云端扭头向门口望去——门是关着的,窗纸上隐隐透出活动的身影,一定是保镖无疑。

他用手背在眉心蹭了一下,昏暗灯光下,可以看到手背上的血迹。状若无意的躺在炕边,他不声不响的打量房内情景。

没有刀,没有枪,连个狗洞都没有。他心急如焚的哭丧了脸,心想爸爸和哥哥一定急死了,可这是哪里啊?他们怎么才能知道我被人带到这里来了呢?

翌日清晨,陆云端被饿醒了。

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的拱到了李继安的军大衣下面,大概是在梦里害冷,所以朦胧中要去寻找温暖。他没有动,闭着眼睛先是思索了一番,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但是生出了满怀的勇气。

爸爸说他是十多岁就开始出去闯世界的,十多岁是大孩子,八岁是小孩子,并没有什么大区别,所以他想自己不能哭哭啼啼的做胆小鬼。小人书上有着好多英雄的例子,做懦夫除了丢人现眼之外,再没有别的好处。

思及至此,他决定翻过身去面对李继安。不想一个脑袋刚转过去,他却是和李继安对视了。

原来李继安早醒了,一直在默然无语的盯着他看。

这回他瞧清楚了李继安的打扮,发现他是一身军装。陆云端没接触过军人,只是远远见过美国大兵。伸手扯了扯对方那肮脏残破的领章,他出言问道:“叔叔,你也打过鬼子吗?”

李继安面无表情的答道:“打过。”

陆云端听闻此言,倒是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但是随即心中警惕,认为自己不该轻信对方:“那你可真厉害!”

李继安觉得这孩子是个傻大胆,一觉醒来,不哭不闹,竟然还和自己闲聊上了。

早餐是面片汤,不干不净的一大盆端上来,倒是没少放肉,热气腾腾的也挺香。陆云端吃了一碗,已经是饱了,但因存着随时逃跑的心思,所以瞄着李继安,自己动手又盛了一碗。这一碗吃完,他险些被撑得吐出来。

早餐撤下去,李继安不言不动,靠在炕桌边发呆。陆云端和他相对而坐,忽然肩膀一斜脑袋一歪,仰脸对着李继安一笑:“叔叔,你把腰挺直嘛!”

李继安咳了一声,然后垂下眼帘望了他:“叔叔被你爸爸打成了残废,直不起来了!”

陆云端说道:“等我爸爸把赎金送过来了,你快去医院治一治吧!”

李继安笑了:“谁说我要向你爸爸要赎金?”

陆云端愣了一下:“你要杀了我吗?”

李继安慢条斯理的答道:“他想赎你,也得有赎的机会。这个机会,我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

说到这里,他拿起陆云端昨夜放在桌上的小手绢,堵住嘴巴用力清了清喉咙:“小宝贝儿,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等死我了!”

第144章 你追我赶

陆云端想自己要见机行事、保住性命,等待爸爸和哥哥前来营救自己;然而在吃完面片汤后不久,李继安忽然说要带他离开此地。

这句话让陆云端既恐慌又沮丧——自己如果越跑越远,爸爸和哥哥可怎么找啊?

他不想走,又不敢闹,眼看着李继安东倒西歪的挪到炕边。外面跑进来一名脏兮兮的小兵,把立在屋角的两只大马靴拎过来,蹲下去为李继安穿好。而李继安拄着手杖站立起来,依旧是棵歪脖子树的模样。小兵为他扯了扯军装衣角,又踮脚为他戴上军帽。李继安咳嗽气喘的迈出步子,也没理陆云端,径直就向外走去了。

陆云端莫名其妙的下了炕,自己弯腰把鞋带系的很紧,随时预备着撒腿逃跑。

小兵攥住陆云端的一只手,把他领出了土坯房。

田野显然是比城市要冷,风也更硬。陆云端打了个寒战,就见李继安像只大虾米似的弯腰站在不远处,正在和一名青年军官说话。旁边围着几个人,却是并没有劝架。军官仿佛是很愤慨的,只是说起话来带有口音,所以陆云端就完全听不懂他嚷的是什么。

就在军官正激动的时候,李继安毫无预兆的抬起手,一枪就把他毙了。

四周空旷,枪声清脆响亮的几乎带了回音。旁边众人静默了一瞬,李继安转身走向一辆军用吉普车,又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喝道:“老子说走,就是走!谁敢造反,这个就是榜样!”

小兵把陆云端也带向了吉普车,陆云端一边走一边扭着脖子看那青年军官——军官是死了的,鲜血瞬间就汩汩的流淌了一地,于是那军官的尸体浸在血泊中,竟好像是要漂浮起来一般。

陆云端和李继安并肩坐在后排位子上,陆云端问李继安:“叔叔,我们要去哪里呀?”

李继安歪靠了车门,斜着眼睛看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然后他咧嘴一笑,探头凑过来问道:“害怕了吧?”

陆云端看了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怪模怪样,心头忽然起了一丛怒火,恨不能冲上去咬他一口。故意扭头面向对方,他若无其事的答道:“有什么可怕的?难道没有爸爸,我就不吃饭不睡觉不活了?”

然后他转向前方,继续正色说道:“叔叔,你不要看我是个小孩子,就要拿话来吓我逗我,我不会哭的。”

李继安看着他的侧影,越看越像陆雪征,一时竟是伸手把他拉扯过来搂到怀里,低头便一口吻住了他的小嘴。陆云端没经过这个,只觉着对方的舌头正在自己嘴里乱拱乱搅;汗毛直竖的大叫一声,他下意识的就乱踢乱打起来,而李继安为了防止他闭嘴咬人,故意一手捏住他的下颚——手劲太大,即便不肯用力,也快要捏碎了陆云端的下巴。 陆云端张牙舞爪的挣扎片刻,最后终于是呀呀的哭出了声音——太可怕、太恶心了!

他一哭,李继安就抬头松手,放开了他。

“你太嫩了,没有滋味。”他哑着嗓子轻声说道:“你爸爸有滋味,那腰,那屁股,那腿……”

他有气无声的怪笑起来:“干一次顶十次,NND过瘾啊!”

陆云端没听懂这话。面片汤正在他的胸中翻腾,他蜷缩在车门旁边,用衣袖拼命的擦嘴。

吉普车越开越快了,沿着山路颠颠簸簸的前行。陆云端向后望去,就见后方不知何时赶上了大队士兵。士兵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衣裳也是又脏又破。

正午时分,汽车经过了一座小小石桥。陆云端一看到小桥,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家花园。眼看桥下小河正在流动,他也不知怎的忽然推开车门,纵身就要向外跳跃。

然后与此同时,李继安猛然出手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他直接扯回了自己的怀里。

车门“砰”的一声重新关上,李继安开始教训他——不是拳打脚踢,也不是扇耳光,李继安缠绵而有力的掐他。

这比拳打脚踢和扇耳光还要令人疼痛。陆云端想要还击,可是李继安总能巧妙的把他那双手反剪在背后。两根手指钳住腿根嫩肉转动一拧,疼得他咬牙皱眉,哀鸣出声。

“哎哟,这怎么又哭了?”李继安把手伸进他那衣服下面,拈住胸前小小的一点用力一捏:“你不是英雄好汉,从来不哭吗?”

陆云端疼的急了眼,这时忽然看清机会,扭头就在李继安的脸上狠咬了一口。一口,就见了血。

李继安疼的哼出声来,随即又是愣了一下,仿佛万万没有料到陆云端会咬自己。而陆云端趁着这个时候挣开双手,因为知道躲无可躲,索性手脚并用的紧紧抱住了李继安——在和他爸爸打闹的时候,他发现这个姿势用出来,反而更让对方不好下手。

“是你先动手的!”他哭咧咧的大声嚷道:“是你不讲理,不怪我!”

李继安抬手摸了摸脸,低头看手,手指上有非常浅淡的血迹。

肩膀上搭着个热气腾腾的小脑袋,正在连哭带喊“不怪我”。他想自己和一个小孩子斗气打架,这行为实在可笑,于是就真的笑了。

他托住了陆云端的屁股,又隔着裤子去摸对方双腿。他想这孩子将来会长成另一个陆雪征吗?未必。其实陆雪征那一身皮囊并无出奇之处,只是因为精气神足,所以才有了滋味。精气神是修炼出来的,不是凭空长出来的。

李继安,因为自己当年曾是非常英俊,所以向来没把陆雪征当成漂亮人物来看待,只是觉得这人无比顺眼,一颗泪痣生的甚是俏皮;陆云端那酷肖其父的身材模样,并不能让李继安浮想联翩。

不过他明白父母对儿女的心意感情,他知道自己怀里的这个小屁孩,乃是陆雪征的心肝宝贝。

陆雪征把自己打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于是自己就把陆雪征的心肝摘去了。

李继安认为当下第一要务,是带着队伍北上,先把大本营建立起来,顺便趁着天下大乱,讨个番号;等到自己站稳了脚跟,再去收拾陆雪征!

至于眼下,就让陆雪征先开膛破肚、没心没肝的熬着吧!

李继安预料的不错,陆雪征如今的确是在“熬”着生活。

午夜时分,他一身寒气的回了家,身边跟着金小丰。天津城内城外都找遍了,他这是刚从乡下回来——李继安是过路军队,据说曾在那里驻扎过两天,然而等到他们去时,军队早已无影无踪,询问乡民,乡民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杜文桢听闻此事,也来帮忙。他人脉广,可是李继安这几年自成一体,让他竟然找不到一位中间人去做联系。他自己有儿子,很懂得父亲的心情,故而十分可怜陆雪征,想要宽慰对方几句。然而陆雪征并没有哭天抢地悲痛欲绝,还是原来那个模样,好像被绑架的不是亲儿子,而是干儿子。

杜文桢不是很了解陆雪征,觉得这个父亲太无情;金小丰却是见怪不怪——他知道就算天塌地陷了,干爹也能稳住。

或者说,越是到了天塌地陷的时候,干爹越要稳住。

陆雪征面无表情的更衣洗澡,上床睡觉。翌日清晨起了床,他吃饱喝足,出门继续找。他想这也许会演变为一场持久战,不过没关系,持久战就持久战!

一个月后,丁朋五从热河一带回了来,一无所获。

他是沿着李继安的队伍足迹追过去的,结果追着追着就乱了套——到处都是兵,土匪也成了兵,有些地方甚至乱糟糟的开了仗,也不知道是谁要打谁。他四处打听,打听的一塌糊涂,险些被卷进战火里去。

陆雪征站在客厅墙上那幅蛤蟆图前。在听过丁朋五的汇报之后,他答道:“哦。”

他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一声“哦”。

第145章 独占

十二月,外面寒风凛冽,瓦房里面却是烧的温暖。陆云端穿着一身粗布缝制的棉袄棉裤,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洗脸。

盆里是热水,方才小勤务兵端进来的。陆云端拧起一把毛巾,认认真真的擦了脖子耳朵,然后起身爬上炕去,伸手去推李继安:“喂!叔叔,你醒醒吧!太阳晒你屁股喽!”

李继安侧躺在火炕上,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一动不动。

陆云端一歪身坐下了,低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毛巾缠在手上,去为李继安满脸擦了一遍。遥遥的把毛巾掷到地上水盆里,他掀开棉被,用手指轻轻去挠对方右胸上的一块伤疤——他已经知道了这是李继安的弱点,并且知道只要自己挠上片刻,李继安就会半边身体都酸软难受起来。

果然,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李继安就开始迷迷糊糊的想要俯趴躲避,但他弓腰驼背的久了,仰卧与俯卧都会让他感到不适。忽然出手抱住陆云端,他把这孩子搂进了被窝里。

陆云端躺不住,气的一蹬腿:“你不起床,就不能开饭。我都要饿死啦!”

李继安把脸埋在陆云端的棉袄前襟里,感觉很柔软、很舒服,于是就越发留恋着要睡下去了。

早饭是馒头、米粥、咸菜、炖肉。馒头有饭碗那么大,陆云端吃了两个,李继安吃了五个。李继安吃的快,五个馒头下肚时,陆云端刚刚拿起第二个馒头。李继安夺过他的馒头掰开,起身从大汤碗里夹出肉来,不住的往馒头里面塞。

“快点吃!”他把馒头递回给陆云端:“就等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