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离开后,我们瞒着没和二婶说,照例每月给二婶捎月银过去,闲暇时二婶也会捎点新鲜的蔬菜过来。”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二婶托人捎信来,说是甚是思念大人,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能不能请大人过去瞧瞧。”

“我找着借口又拖了二个月,快过年了,实在瞒不了,只好到二婶这里,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二婶看起来十分难过,一直掉眼泪,说是一定要找到你。”

“那这一阵子呢?你有没有去看过二婶?”钱程有些着急。

钱平摇摇头:“我没有你的消息,不敢去看,只是叫人把例行的月银带到庄子里。”

“二婶一个人呆在那村子里,一定很寂寞,”钱程唏嘘道,“赶明儿让她到城里来,大家一起也好做个伴。”

说话间,村子就在眼前了,钱程让那一百来号人在村外候着,自己和方泽、钱平还有几个侍卫一起慢步往里走去。

村子里还是老样子,炊烟袅袅,偶尔有妇人扯着嗓子在喊自家孩子的名字,几个归家的牧童骑在牛上,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外来客。

不一会儿,别庄就在眼前,钱程快走几步,高兴地推开了木栅栏,叫道:“二婶!二婶!阿程来看你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没有二黄从里面窜出来,钱程有些纳闷,往里紧走了几步,推开门一瞧,顿时傻眼了:里面空无一人,桌上积了一层浅浅的灰尘,一看就知道,这屋子里最起码一个多月没人住了。

钱程呆了半晌,发疯似的跑到了左侧的灶间:灶台是凉的,还结了张蜘蛛网;她又跑到了右侧二婶的屋子里,趴到床底下,只见那个密室的门洞半敞着,可曾经堆满了金银的地窖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钱程按着胸口后退了几步,刚好撞在进来的方泽身上,方泽一把扶住了她,看着她脸色惨白,两眼呆滞的模样,吓坏了,连声喊道:“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钱程的喉咙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好像要断气了似的,方泽急忙拍打着她的后背,大声叫道:“钱平!快,快去要点水来!”

钱程一把推开方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这哭声凄厉啊,简直要穿透了那些土墙,中间还夹杂着她的叫声:“二婶!二婶你怎么走了!你怎么就抛下我走了!你让我怎么活啊!”

端着水进来的钱平和方泽面面相觑,后面还跟着一个老人,做农户打扮,不过看起来十分精神,惊愕地问:“这位大人是怎么了?怎么跟死了爹娘似的?”

“我家大人素来把二婶当成自己的亲人,所以十分悲伤,大叔勿怪。”钱平一边解释着,一边蹲了下来,劝慰说,“大人你别难过了,我去隔壁问过了,都说二婶去找人了,把二黄也托给这位大叔了,说是很快就会回来。”

钱程恍若未闻,她自然知道钱二婶没事,她伤心的是自己的金银财宝不见了!

这一顿哭,整整快哭了一注香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到后来的抽噎,再到最后的默默流泪,简直让钱平和方泽的眼圈都有些发红,只好陪着她一起坐在了地上。

半晌,钱程终于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喃喃自语地说:“一定是二婶藏起来了,一定是的!等找到二婶就好了。”

方泽连连点头:“是,让陛下帮大人找,还有李大人的暗卫找人最有一手,这一明一暗,必定能找到二婶。”

钱程挣扎着站了起来,到灶台里找出一块黑木炭,在墙上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二婶,我回来了!

一旁的那个大叔盯着她看了许久,问:“你就是那个二婶的侄儿吗?”

钱程希冀地看着他,问道:“大叔,你认识我家二婶?”

大叔十分鄙夷地哼了一声:“谁认识那个狠心的老太婆!最好她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钱程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勃然大怒,指着他骂道:“你才是个老不死的!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小气刻薄!就算我家二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就不能大度点吗?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一定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你等着,等我家二婶回来揍扁你!”

钱平和方泽大急,朝着钱程使了个眼色,钱程急怒攻心,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呢,压根儿没理那两个人,继续对着那人吼道:“还有,你的面相一看就是个穷光蛋,就眼看着钱从你指缝中溜走,或者就是替人管钱的,每天眼看着别人的钱眼热!”

眼看着那老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方泽拉着她就往外跑去,钱平在后面朝那老人连连拱手:“大叔,我家大人伤心过度,言语过激,勿怪勿怪!”

钱程挣扎着还想说话,方泽焦急地在她耳边道:“大人,此人是个高手,可能隐居在小村中,你万万不可惹怒了他,快走!”

几个人疾走了片刻,钻上马车飞奔了起来,良久,隐隐听到身后有人在大喊:“大人你别走!你真乃神人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老婆?快说说这可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回到京城,钱程一直都闷闷不乐,任凭田素素怎么逗她都一脸的忧伤,弄得整个钱府都有些死气沉沉的。

草草地扒了几口晚饭,钱程就钻进了自己的卧房,翻看着自己收集来的宝贝,悲从中来:几幅荆田玉的字画值几个钱,却不舍得卖掉;两块最值钱的玉佩,都不能卖掉;一些小玩意儿,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以前贪下来的银票,都在外面大手大脚地花光了…

想着想着,她的心都揪了起来,偏生下午睡过了午觉,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间,她的鼻间又闻到了那股浅浅的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味在汾城的时候,时常在晨起时闻到,离开汾城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想着想着,她不由得激灵了一下:这不就是紫檀木的香味吗?那时候她磨了几个木珠,想要亲手赠给几个好友,结果嫌麻烦了却不了了之…

她屏住呼吸,把眼睛偷偷地张开了一条缝,透过睫毛,依稀看到有个黑影站在她的床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弃坑专业户和琉璃扔得末日地雷!么么哒!

早上一觉醒来,猛然发现世界末日没来,《奸臣》却居然爬上了霸王票周榜的第一名!太开心了!!(难道小程子破的财都扔到我这霸王票里来了?嘎嘎嘎~)\(^o^)/~感谢亲们的支持,谢谢每一位扔过霸王票的亲!这个世界太美好了,芥末日还是别来了,大家快乐地看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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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钱程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和吴启远那次完全不同,眼前的这个黑影透着一股无比的熟悉和亲昵,仿佛能让她放心地倚靠。

那黑影呆呆地注视着钱程,钱程几乎能感觉到他那炽烈而又执着的目光,良久,他悄无声息地凑近了钱程,那浅浅的呼吸声在钱程面庞萦绕,夹杂着一声低低的喟叹,那声音很熟悉,晌午的时候她刚刚听过他的训斥。

猛然间,钱程的眼底涌上了一股湿意,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哽住了。那黑影怔了一下,立刻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却被钱程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衣袖,指尖用力,低低地叫了一声:“恒之…”

景恒之浑身一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才长叹一声,转身回到了她的身边,缓缓地蹲了下来,低声问道:“你今天怎么没睡着?方泽说你下午哭了,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那不翼而飞的金银财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人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床前的那一抹月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景恒之低柔的声音,钱程忽然觉得有种异样的情绪在胸口泛滥,漾满了全身,那么酸、那么软、那么酥、那么涩…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却让她有种冲动,想倚进眼前这个人的怀里…

她定了定神,双手抓住了底下的被单,控制着自己的冲动,可是,无限的委屈让她忍不住声音有些发哽:“恒之,我的银子…银子都不见了…我变成穷光蛋了…”

景恒之有点诧异,想了想说:“被人偷了?还是找不到了?多少银子?我给你就是。”

钱程悲从中来,想想那满地窖晃瞎了眼的金锭和银锭,说又说不出口,简直恨不得一口咬在景恒之的脖子上。

她眼珠一转,盯着景恒之上下瞧了两眼:“以前在昭苏的时候是不是你每晚偷偷溜到我房里来的?一定是的。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紫檀珠子?那珠子很贵,一颗要五千两,我一共磨了四颗,你要给我两万两。”

景恒之抬起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钱程倏然看到了自己的紫檀珠子被精心地编织了起来,戴在他的手腕上。

“两万两就两万两,你到我宫里来拿。”景恒之淡淡地说。

钱程的双眸骤然发出光彩,惊喜地道:“恒之你还要几颗?我帮你磨。”

景恒之有些哭笑不得:“阿程,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钱程愣了一下,长叹一声:景恒之这个帝王,怎么能体会到她这么一个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来的人,那种浮萍无所依的惶恐呢?摸着银子时的那种充实满足的感觉难道有什么可以替代吗?

“你不懂的,我不和你解释。”钱程有些高兴了起来,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小声说,“恒之,你怎么做贼一样,半夜偷偷来看我?要不是我今天睡不着,我都不知道你来过了。”

景恒之却忽然没了声音,卧房里一阵静寂,只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钱程顿觉不妙,刚想找话题岔开,却听见景恒之的声音响了起来,带了几分难以抑制的痛楚:“阿程,我看不够你,我怕把你吓跑了,你不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劲才能维持我自己的誓言,不强迫你,让你开心…”

钱程呆了,眼前的人贪婪地看着她,那目光离得她那么近,又是那么火热,仿佛能把她整个人都点燃。

“阿程,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景恒之反反复复地低语着。

“我…我也不知道…”所有的防线仿佛要在这轻柔的声音中溃败,钱程拼命揪紧了被角,反复地在心里念叨着:他是皇帝!他有三宫六院!他已经有老婆了!

许是她的神态太过僵硬,景恒之苦笑了一声,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阿程,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想好好地看着你,只有我们两个,可以不用顾虑别人的眼光,可以假想你是我的,就是我一个人的…”

心仿佛被一根细线绑着,钱程忍受着那一抽一抽的痛,这样深情的景恒之,让她无所适从,她挣扎着说:“恒之,你别这样,你不是回宫了吗,多看看你的嫔妃,她们一定都很想你,说不定你看着看着,就会发现…”

她说不下去了,发现什么?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只不过是一场迷恋?发现他还是喜欢艳丽的淑妃,温柔的丽妃?为什么只要她一想到这个,仿佛要喘不过气来?难道…难道她对他的感情,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宽大的指节在她的眼角摩挲着,一个阴影覆盖了她的眼眸,浓郁的男性气息把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阿程你怎么哭了,别哭…”景恒之喃喃地说,“我怎么总让你哭…”

钱程这才惊觉,自己的眼角已经不知不觉地留下泪来,她哽咽着说:“我没哭,只是眼睛睁得有点累了。”

景恒之长叹一声,低低地说:“好,我知道。阿程,你别说那些什么嫔妃的话,我听着好生难过,就好像你拿刀子在割我一样…”

钱程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狠狠心,推开了景恒之,挤出一丝笑容说:“恒之,其实我们就这样做一辈子的君臣吧,我觉得也挺好,每天上朝都可以看到你,下朝可以商讨国事,闲暇的时候还能一起去踏青赏花,别人夫妻见面的时间说不定都比不上我们君臣俩…”

景恒之沉默不语,良久,几无声息地喃喃地说:“不行,阿程,我想看到你披大红嫁衣的模样,想每晚和你一起入眠,更想每天看到你在我怀里醒来…”

钱程的脑袋有些发胀,好像是在对景恒之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恒之,你可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你后宫这么多女人,我去了只怕会让她们生吞活剥了,到时候惹得你厌弃了,被赐一杯毒酒魂归天外可就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你别诱惑我,真的,我怕我忍不住。”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微笑:“只要你肯到我的后宫来,我怎么可能厌弃你?再不济,你外有那邬赫逖撑腰,内有子余、田玉护着,还有我的免死金牌,我怎么可能赐你一杯毒酒?”

钱程听着听着,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想了想,从床上坐了起来:“恒之,错了错了,我是男的,怎么可能到后宫来呢?所以,我们还不如——”

她的话戛然而止,垂首忽然看见自己只穿了一件中衣,裹胸也已经取下来,她立刻把被子裹在身上,定了定神,不安地问:“你半夜三更地偷偷到我房里,我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有。”景恒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睡觉打呼噜、磨牙,有时候还说梦话,睡得像头猪似的。”

钱程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真的?我…我打呼噜?”

景恒之捏了捏她的鼻子:“骗你的,你吐气如兰,睡姿优美撩人,仿佛圣山上的神仙一般。”

钱程又羞又恼,忍不住捶了他一拳:“恒之,你怎么老是骗我!”

景恒之任由她捶打着胸口,呆呆地瞧了她半晌,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低声反复地说:“阿程,阿程,我看不够你,你放心,你所有担心的事情我来安顿,你只要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一句话就够了,别的都交给我来操心…”

钱程呆了一呆,眼前的男人声音缱绻低柔,几乎让她有种点头的冲动。可是,她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帝王,是这个男权社会的至尊,如果她退却一步,势必要步步退却,如果她纵容自己享受这种温柔,势必今后要一败涂地!她不想自己成为那些宫斗剧中的女主角,不想让景恒之左右为难,更不想自己困于后宫一方天地,纠缠于帝王的一颗真心,从此失去了自己。

爱情太虚幻,或者,友情更长久。现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让眼前这个男人彻底死心,或者这样,她和景恒之才有可能两两相对,做一辈子的君臣。

良久,钱程终于轻笑了一声道:“恒之,你想听真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