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玄色的人影仿佛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一把扯过钱程,随手一甩,顿时把她手中的茶盅打翻在地。

“阿程,你没事吧?”景恒之捧着她的脸颤声说。

钱程大窘,挣扎着拉开他的手,咬牙低声说:“陛下,太后面前,勿要失礼!”

景恒之恍若未闻,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她神色如常,终于放下心来,拦在她的面前,冷冷地看向太后道:“母后为何私自召见朝廷大臣?这是对朕有什么不满吗?”

“陛下此时不应在处理政务吗?跑到哀家的佛堂,这是对哀家有什么不满吗?”太后淡淡地说。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景恒之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丽妃在一旁看了,连忙递了杯水给他,却被他推到一边。太后脸色阴沉,看着他脸色由白转红,又渐渐有些发青,顿时勃然大怒:“陛下,这太医院全是死光了不成!”

景恒之勉力止住了咳嗽,撩袍跪倒,冲着太后磕了一个响头:“母后,儿子此生仅此一个念想,若是母后容不得她,儿子便此生了无无趣,望母后三思而后行。”

说着,他拉起钱程便往外走去。钱程被他拉得踉踉跄跄,想要挣脱,却觉得他的手仿佛钳子一般扣在手腕,纹丝不动,只好低声叫道:“陛下,你松手,我还没向太后辞行…”

景恒之并不搭话,一直将她拖出了菩提居,走过了小桥,这才在一个亭子前站定了,松开了紧紧握着她的手。

钱程这才发现,景恒之的手心早已经濡湿一片,指尖微微发颤,不由得大奇道:“恒之,你怎么了?太后看起来十分亲切,没对我做什么事情。”

景恒之长出了一口气,替她整了整发冠,责备说:“怎么也不长个心眼,以后若不是小顺子来,你不用进宫,或是先遣人来我这里送个信。”

钱程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恒之,你做了什么事情,居然惊动了太后?”

景恒之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你喜欢无拘无束,你喜欢两情相悦,你喜欢一生一世,我都记在心上,从没有一刻忘记。”

钱程的心颤了颤,困难地说:“可是,你这样,不是害得我要当个奸佞了吗?到时候史官大笔一挥:武成帝被奸佞钱程所惑,抛弃祖宗基业,成为千古罪人…”

景恒之微笑了起来:“这不是正好?我们俩一起遗臭万年。”

钱程瞪大了眼睛,呐呐地说:“恒之,你疯了不成!你的法子肯定行不通的!”

“有什么行不通!谁都不是生下来就会当皇帝的,恺之虽然风流懒惰,但生性良善,若假以时日,一定也能是个好君王,阿程,”景恒之低低地唤着,“你等我,等我堂堂正正地到你面前来,求你嫁给我,然后我们一起策马扬鞭,一起比肩仗剑,一起游山玩水,一定会万分风流快活。”

景恒之描绘的前景是那么美好,钱程听着听着便悠然神往了起来。这段明知无望的感情忽然好像有了去处,绝处逢生、柳暗花明,让她满心欢喜,整个人就好比那鼓了风的帆,轻飘飘地飞上了九天。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颇为紧张地抓住了景恒之的衣袖:“恒之,你走以前,一定要将那两万两银子和一千两金子给我!”

景恒之哭笑不得:“你就记得你的银子,我让你进宫来拿,你怎么一次都没来过?”

钱程尴尬地笑了:“我这不是害怕嘛,怕你…”她涨红了脸,不说话了。

“怕我亲你?还是怕我做别的什么事情?”景恒之在她耳边调笑道。

美色当前,那双薄唇在钱程面前微翕,让她一阵心猿意马,她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亲上去的欲望,一本正经地说:“只怕陛下现在没有力气做我害怕的事情,你瞧瞧你,没走几步路就咳嗽,上个早朝还半躺在龙椅上。”

景恒之的眸色渐深,低低地道:“那不如去我的夙阑殿试试,我到底有没有力气。”

钱程顿时落败,赔笑着说:“有,一定有,不过陛下一定不屑于做这种事情,养好身体最重要。我的药喝了吗?”

景恒之摇了摇头:“素素没和你说吗?少了药引子。”

钱程又羞又恼:“你怎么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再这样,下次我不熬给你喝了。”

“不行,你不喂我,我不想喝药,太苦。”景恒之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坚决,盯着她看了半天又酸溜溜地说,“你整日里和子余、田玉呆在一起,都快活得把我忘了吧?”

闹了半天,钱程终于明白了,原来景恒之这是在吃醋了!

第97 章混乱

看着景恒之幽怨的眼神,钱程终于抵挡不住,跟着他一起去了甘露殿。小顺子正站在殿外翘首以盼,一见景恒之立刻松了一口气迎了上来:“陛下你可回来了。”

景恒之咳嗽了几声道:“太医熬的药呢,帮朕端上来。”

小顺子应了一声,却迟迟未动,眼睛不时往甘露殿里瞟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景恒之有些头痛,“康王爷又惹什么事情了不成?”

小顺子尴尬地笑了笑:“陛下不如进去瞧瞧?”

两个人往里走去,还没到门口呢,钱程便听到了景恺之的声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几分暧昧,让人脸热心跳。“屏妹妹真的是这宫中最漂亮的女子,本王改天向皇兄请个旨,邀你同游上岚河如何?”

“王爷自重。”

“本王很重啊,并且力大无比,屏妹妹不如让本王抱抱试试?”

“王爷自重。”

“屏妹妹怎么一直这样说话?莫不是八哥不成?”

钱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顿时,里面一阵“哐啷”声,想来是茶盏打破了。旋即,一个人影蹿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道:“好你个钱程!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我为了你在这里受罪,你居然不闻不问,太不讲义气了!”

景恒之在一旁轻咳一声,挥了挥手,示意那宫女下去,然后掩上了门,无奈地看着景恺之:“恺之,处理政务怎么会是受罪?”

景恺之看着案几上那一堆奏折,笑着说:“皇兄,若不是受罪,你为何不想再操这份心了?”

景恒之淡淡地说:“恺之,我操了这么多年的心,也该换个人了。”

“皇兄!”景恺之哀叫了一声,“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么多年来只是做个风流王爷,于你,处理政务是乐趣、是成就,于我,那就是受罪、是痛苦,你喜欢阿程,讨回宫里做老婆便是,何苦要弄得孑然一身?象阿程这样见钱眼开的货色,哪天你没钱了,她说不定就踹了你跑了,阿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钱程差点没被自己咽下的口水呛死,看着景恺之冲着她挤眉弄眼,一脸的恳求,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义正言辞地说:“恺之你不要造谣中伤我,我现在视金钱如粪土。”

“那一定是粪土是金子做的。”景恺之嘲笑说。

景恒之微微一笑说:“恺之,你还是别费口舌了,这里的奏折是明日早朝都要处理的,朕身体有恙,遵从太医院的医嘱,要休养几日,有劳你了。”

说完着他走进了内殿,斜靠在了软榻上。

景恺之还想再抱怨,可是一见他的脸色有些潮红,勉力抑制着到嘴边的咳嗽,这些抱怨在嘴边打了个转,便咽回了肚子。他的心底其实十分敬仰这个兄长,年少的时候,若不是景恒之的照拂,他一个出身低微的皇子,早就被那福王弄死了。

小顺子把药端了上来,十分有眼色地递给了钱程,便悄悄地走了出去,还顺手帮他们掩上了门。

钱程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景恒之,脸庞微微有些发红,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景恒之慢慢地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这一来一往,一碗药足足喝了一炷香的功夫,看得一边的景恺之双眼泛红,坐在那堆奏折旁一直长吁短叹。

翌日早朝的时候,景恒之托辞有恙,没有上朝,景恺之坐在龙椅旁,代为处理朝政,一时之间,大殿内都是窃窃私语之声,纷纷打听陛下这是怎么了。

裴子余和荆田玉也有些疑惑,裴子余沉声问道:“太医院如何诊治?陛下的龙体事关大乾安危,不能马虎。”

景恺之坐在上面叹了一口气:“陛下的病很奇特,只怕太医院也没法子。”

荆田玉瞟了钱程一眼,眉头微蹙,上前道:“王爷,前几日也只不过是风寒咳嗽,怎么突然就重了起来?”

一个老臣捋着胡子道:“太医院若是看不好,不如贴榜遍访天下名医。”

一旁的一个文臣忧心忡忡地接口说:“岭南初定,乌孙方和,百废待兴,这榜一贴,会不会引来百姓们的无端猜测,平生事端?”

“对,我倒是不信那乌孙会真心和谈,若是被他们的探子得知,到时候再来惹事就糟了。”一个武将插嘴说。

钱程摇头说:“大人此言差矣,乌孙人生性耿直,必然不会出尔反尔。”

那武将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我等没在乌孙呆过,自然没有钱大人感同身受啊。”

此语一出,岂不是在嘲讽钱程曾经被掳去乌孙?景恒之曾经颁旨言明钱程乃奉命潜入乌孙,可这大半年来,京城草木皆兵,严加排查,众臣自然心里有所怀疑。

裴子余一扬眉,刚想反驳,却见景恺之在上面怒道:“于将军此言怎讲?阿…钱大人在乌孙呆过又怎样?有本事你倒也去那里呆上几个月,只怕你办不成大事倒逃了回来。”

此话明摆着偏帮钱程,钱程顿觉不妙,果然那名武将冷哼了一声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于某人虽然不才,但忠君报国之心却是一份不少,这天底下可不是只有一个钱大人是铮铮铁骨!”

这“铮铮铁骨”四个字他从齿缝中挤了出来,带着几分不屑,一旁几个大臣都轻笑了起来。

景恺之大怒,刚想说话,荆田玉使了一个眼色,出列道:“于将军自然也是铮铮铁骨,只是于将军这样的潜入乌孙,只怕一天不到便被那乌孙王识破。”

“荆大人为何这样说?莫不是看不起我不成?”于将军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自然是因为于将军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个英雄豪杰,这不就露陷了吗?”钱程在一旁笑嘻嘻地接口道。

于将军的脸色稍缓,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今上的红人,不好太过无礼,便挤出一丝笑容:“钱大人过誉了。”

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户部尚书便上前禀告上次查税银的进展,景恺之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头痛,频频点头道:“陈大人你看着办吧。”

吏部田侍郎上前代为启奏地方官员的奏折:“岭南前几日发生一起骚乱,死了十人…”

景恺之一手托头,有气无力地道:“为何骚乱?”

“府尹奏折上说,是因为上次洪灾严重的缘故,官府无力赈灾。”田侍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