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小满小跑了两步上前，牵住了雪诺的手。
雪诺停下来，侧过脸看着她。
小满垂着眼，没有开口，但牵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
…自己真蠢。小满想。
这样子算什么呢？
明明是他先开口说要离婚，消失几天又莫名其妙跑回来找她，她本应该要生气的，甚至应该一耳光抽在他脸上呵斥说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之类吧？
但她竟然很开心。
她见到他便很开心。
雪诺叹了口气，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放慢了脚步。
他们转了两趟车，又走了一段路，进了一座森林。
四周树木遮天蔽日，阴暗森冷。
虽然知道以他们的等级在这个区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小满还是不自觉地向雪诺身边靠了靠。
雪诺伸手搂了她，另一只手指向前面，轻轻道：“不远了。就在前面。”
小满应了声，抬眼向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边隐隐有水声传来，走过去才发现是条小溪。溪流奔涌着从一处断崖注入下面的湖泊。
这湖泊并不大，但大概是这片森林中唯一的开阔地带了。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阳光照耀着湖边的草地，不少食草动物在湖边饮水嬉戏，一派安宁祥和的气氛。
“真美。”小满赞叹着，长长做了个深呼吸。
雪诺跟着应了声，却从包里翻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肉来，递给小满，道：“这就是唯一能抓到墨影豹的地方。来，你去把这块肉放到湖边的石头上，就是白色的那块，然后等着墨影豹出来…”
小满没有接那块肉，只是睁大眼看着雪诺，“你这几天…就在忙这个？”
“嗯。我只来得及做三块诱饵，试试运气吧。”雪诺又把诱饵往小满手边递了递，“去吧。”
小满只觉得心间有种异样的感觉升起来，也不知是痛是热。
她顾不得那块诱饵，伸手就抱住了雪诺的腰，哑声骂道：“你个笨蛋，你一个人在瞎忙活什么啊…游戏不跟大家一起玩有什么乐趣啊…我才不想要什么墨影豹，我只是…只是…”
小满后面的话哽住了说不出来，只是更用力的抱紧他。
雪诺怔了一下，半晌才轻轻道：“抱歉。上次说了很任性的话，只是…唔，我有些个人原因，可能以后都很难上来，所以想在走之前，为你做点什么。”
小满伏在他怀里，半晌才仰起脸来，问：“那你是要暂离诸神，还是要放弃这个游戏？”
雪诺迟疑了一下，道：“应该是…暂离吧，只是时间上就不太确定…”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小满捏住了脸。
“你是笨蛋吗？只是AFK（注）而已，搞得好像永远都不会回来一样。还害我差点要哭。”小满咬着牙训斥，“不确定又怎么样？我离开两年多快三年，你不一样还在这里。为这种事要跟我离婚，你到底什么脑子啊？就算真的要离，干脆点不见我不回话，也就算了，还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做什么墨影豹的诱饵？你到底在想什么？”
雪诺并没有反驳，事实上，虽然他看起来只是可怜兮兮地捧着脸应应诺诺，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小满这样骂，就像是变相给了他一个承诺，这虽然在他的预想之外，而且也许会给以后带来更难以收拾的场面，但他听到这些，还是很开心。
心中那一抹离愁，就不知不觉在这骂声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算了…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一直等到小满骂完了，雪诺才小声地问：“那墨影豹…还抓不抓？”
“废话！”小满哼了一声，“这里来都来了，诱饵做都做了，不抓白不抓。”
陪我去逛街？
小满和雪诺忙活了大半天，依然没有抓到墨影豹。回来之后，被天生小红手取笑了好久。可见那东西有价无市还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天生小红手虽然觉得雪诺自己跑去折腾墨影豹的事…的确做得有点蠢，但事实上却卓有成效。他和大小姐的关系似乎恢复了以前的亲密，依然和过去一样跟他们一起做任务升级。所以天生小红手也挺为他高兴的。抽空又问起之前雪诺故意疏远大家的事。
雪诺也只是淡淡笑了笑，说自己要去外地求学，只怕没时间上。
结果天生小红手跟着就苦了脸，“说得也是，马上就要开学了。暑假过得真快。”
“咦？”小满插了嘴问，“你还是学生吗？”
诸神这游戏涉及婚姻、暴力还有战争之类的因素，并不是全年龄向的游戏，开通账号的时候都必须都要通过认证，确定是成年人才可以进入诸神的世界。
小满有些意外，天生小红手在游戏里显然经验老道，他自己也说他玩这游戏很久了，所以她觉得至少也应该跟自己年龄差不多才对。没想到还是学生。
“开学就大三了。”天生小红手倒是很坦白，毫不隐瞒。“我在D大。”
“咦？”小满又咦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顾白露帮她联系的学校，也是D大。D大本来也是晏城最大的综合学府，历史悠久，师资雄厚，各专业都有值得称道的优越表现。大哥会挑这所学校是理所当然的，小满只是没想到还没开学就先碰上校友。
而且她刚刚还觉得天生小红手年纪小，没想到自己到时倒要叫他一声学长，实在有些不爽，后面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好在天生小红手也没在意，倒是问了雪诺一句他要去什么学校。
雪诺也没直接回签，只是轻轻笑了笑道：“不是什么有名的学校，也没什么好说的。”
天生小红手觉得他大概是考得不好，嫌学校不怎么样，所以不好意思说，当下也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了声，拉开了话题。
他把话题拉开，雪诺和夏小满不松而同松了口气。
夏小满虽然在游戏里和雪诺和好，但生活中跟顾白露的关系，却不自觉地疏远起来。
虽然顾白露还是按时回家，和小满一起吃晚饭，但兄妹俩的对话却屈指可数。偶尔寒暄几句，连眼神交会都少。
顾白露是有些心虚，又怕自己若再说什么做什么，可能连现在这样的关系也不能保持。
而小满…却完全是茫然与不知所措。
老实说，那个吻…她并没有觉得生气，更没有觉得被侮辱或者恶心。当时她只是被吓到了。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
她知道大哥的躲闪是因为自责懊恼，但却不能却跟他说自己其实并没有反感抗拒，如果她那样说，与其说是安慰，倒不如说是鼓励。
他们是兄妹，注定就不可能在一起，给大哥希望无异于将彼此都推向深渊。
但…他们真的还能维持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的兄妹关系吗？
如果不能继续把顾白露当成大哥的话，又应该当成什么人来相处？
也许她真的应该从这里搬出去，可是…就算像现在这样不说话，有顾白露在的地方，依然令她安心，想到要离开这里，心底便不自觉生出一种惶恐与不舍。
所以顾白露不说什么，她也就更不愿意多提。
有时候小满会觉得自己像个耍赖皮的笨蛋。
但是，哪怕多赖一天…也是好的。
陆若宁在羽月申请了公会的第二天上了游戏，签了名之后，顺口便约小满吃晚饭。
小满有些不解地发了密信过去问：“不是说反正没有鱼咬钩，再演下去也没用么？”
陆若宁回道：“但是一发现鱼儿不咬钩，立刻就收线不钓，不是更让他们觉得这就是在作戏，他们的判断的确没错么？”
小满回了一串省略号。
陆若宁笑了笑，依然在密信里写道：“而且若不是演戏，你就不肯出来跟我吃个饭么？”
小满没回话，陆若宁又道：“难道你家那位大少爷在家里没有放低气压？我们这边可是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他说得夸张，小满不由得轻笑起来，“大哥哪有那么可怕？”
“只有你不怕他吧。”陆若宁笑道，“一会我来接你？出来散个心也好。”
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应下来，“好。”
陆若宁来得比小满预料中还早，见面先给小满递了个盒子。“礼物。”
小满接过来，微微皱了一下眉，问道：“好端端为什么送礼物给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陆若宁自己接了下去，笑道，“就当是为了上次自作主张把你带到山里去的赔罪吧。当然，也的确是为了我自己方便。”
小满拆开盒子一看，是部手机。
很新的款式，小巧精致，彰显高贵品质，却又并没有暴发户似的俗丽，陆若宁在挑选礼物这件事上，眼光的确不错。
小满也没推辞，道了谢便拿出来试了试。
手机已经装了卡，陆若宁凑过去告诉她号码，一面指点她新手机的各种功能，末了道：“我的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而且设定成快键1，随时欢迎你打来找我。”
小满有些无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嗔怪道：“没见过你这样送礼的，居然还带捆绑销售。”
陆若宁依然毫不在意地微笑着，“这不是很好嘛。这样以后找你就方便了。也不用通过大少爷或者特意上游戏。”
小满应了声，看了一下时间，道：“说起来，陆大哥你来得真早，你下午都不用上班吗？”
陆若宁一摊手，“没什么事嘛。”
虽然说陆家的确已经不如顾家，但相比起顾白露的忙碌，他也真是闲得太过份了一点。小满笑了笑，道：“你这样游手好闲，陆叔叔不会放心把陆家交给你吧？”
“谁稀罕？”陆若宁毫不在意地一耸肩，顿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本来我会闲成这样，也就是他的意思。陆家迫于顾大少爷的压力，不得不让我回去，但怎么也不甘心真的由来我掌这个舵。所以名义上我现在好歹是个总经理，但却是个完全被架空的总经理，什么事情也不会让我经手。我当然乐得清闲。”
但大哥费了这么多心思让他回陆家，肯定也不想只让他做个甩手掌柜吧？
这句话小满并没有问出来。
她看着陆若宁，不由在想，也许陆若宁夹在陆家和大哥中间，也并不好受，所以被架空他就乐得趁机抽手。虽然说早年陆家待他们母子并不公平，但毕竟他还是流着陆家的血。要他帮着外人来侵吞陆家产业，似乎的确太难为他了。
陆若宁也并没有注意小满在想什么，也低头看了一下表，道：“吃晚饭的确还早了点，不如我们先去看个电影？”
“唔…这样的话…”小满迟疑了一下，才轻轻道，“不如陆大哥你陪我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大哥说顾冬至过两天就要走了，我应该去见个面，送件临别礼物什么的。”小满这么说着，微微撇着唇，一脸不情愿。
陆若宁倒是笑起来，道：“真是的，我还以为小公主要给我回礼，乱期待一把的。”
“啊，那个…”小满看了看手里的手机，眨了一下眼，“你想要什么？”
“这样直接问出来，还真是没诚意呢。”陆若宁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如亲一个好了。”
小满沉下脸来瞪着他，有些窘迫地叫：“陆若宁。”
其实她不是没亲过他，不要说亲亲脸颊，更深入的亲吻也有过，但是…这种话，他怎么能在大哥家里随口说出来？
虽然这时顾白露并不在家，但…在这里，她就突然抗拒起来。
陆若宁当然看得出来她的羞恼，也没再继续，轻轻又一摊手，“当我没说。那你想买什么送给顾冬至？”
“不知道啊。”转移了话题，小满也就自然起来，“所以才想找你参考嘛。要依我自己，才懒得送什么。”
“顾冬至那小子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被你欺负惨了倒是真的。”
小满嘟起唇来，“大哥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好吧，我以前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们杀了我啊？”
“别放赖！”陆若宁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然后自己又笑起来，道，“不过你想着要送他礼物，倒也算个不错的开始。但给男人挑礼物，我可没什么经验。”
小满揉了揉自己的头，“就算没送过，总收过吧？”
“相信我，我收的那些礼物，对你们现在的情况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陆若宁笑得很暧昧，“你绝对不会想送那种东西给顾冬至的。”
小满叹了口气，“算了，找你商量就是个错误，我还是晚上问大哥吧。”
陆若宁笑着站起来，向小满伸出手，“我们可以一起去逛逛，看到什么觉得合适就买好了。反正现在时间还早。”
她真讨厌我。
跟陆若宁一起逛街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细心，体贴，有耐心，长得又帅，到哪里都带得出手。当然，若是不随时跟漂亮的女店员放电就更好了。
小满不知道顾冬至喜欢什么，陆若宁对顾家那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小少爷的喜好也并不了解，两人真的就是随意走走逛逛。
但其实给关系一般的兄弟的礼物，说到底也没多少花样。要实用一点的话，无非就是钱包、皮带、手表、领带之类，陆若宁甚至还提议了反正他是出国留学，不如送支金笔吧。
小满嫌太老气，否决了。本身这年头用笔写字的人也少，若说笔记本电脑什么的，想来顾冬至早就有了，也不用她这时来送。
“那么刮胡刀？”陆若宁再次提议，“这个总是天天要用的。”
小满怔了一下，老实说，她心里顾冬至的形象大至还停留在那个被她欺负的十几岁青涩怯懦少年，实在不能想像他每天刮胡子的样子。
这样想着，她不由抬眼看向陆若宁光洁的下巴，眨了一下眼，“你真的有长过胡子么？”
她问得幼稚，陆若宁不由笑出声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当然有啊。你不相信的话，不如我把胡子留起来给你看吧。”
小满想像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一定很丑。”
“怎么可能？人帅嘛，什么造型都好看。”陆若宁大言不惭地说着，一面对着旁边店里的镜子摆了个POSE。
小满噗哧笑出声来。
陆若宁正要说话，却在镜中瞟到两个正向这边走来的女人，暗叫了一声不好，连忙拉住小满，道：“我们去下一家店。”
“怎么了？”小满被他拖得一个踉跄，小跑两步才跟上，不由皱起眉来抱怨，“这样匆匆忙忙做什么？”
“呃，抱歉，看到一个我这时不太方便见到的人。”陆若宁解释。
“咦？什么人能让陆大哥落荒而逃？是被你始乱终弃的情人吗？” 他这样一说，小满倒好奇起来，一面问，一面四下张望。
“别胡说。”陆若宁一把按住她的头。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边两个人已看向这边，那个中年妇人顿住了本来正在说的话，叫了一声：“若宁？”
陆若宁见躲不过去，也就乖乖向前迎了两步，陪着笑应了声，“珍姨，好巧。”
而小满则怔在原地。
怪不得陆若宁说这时不太方便见，又骂她胡说，原来并不是他的什么情人，他说不方便见也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小满的原因。
正走过来的那个中年妇人，是顾白露的母亲。
何筠珍保养得极好，五十多岁了，看起来顶多只像四十出头的人，虽然微微有些发福，却更显得雍容富态，尽显华贵气质。
她虽然叫了一声陆若宁，但这时却双眼直勾勾看着陆若宁身后的小满，脸色发白，就像见了鬼一样。
陆若宁皱了一下眉，又唤了一声：“珍姨？”
何筠珍这才抬起手来，颤颤地指向夏小满，“夏怡林？”
小满又怔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索性就向陆若宁身边靠了靠，躲到他后面。
何筠珍上次见到小满时，她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孩，中间好几年不见，也不知小女孩眉眼长开，越来越像母亲。今天小满又是一身白色衣裙，加上那样温顺乖巧地跟在陆若宁身后，何筠珍乍一眼看上去，竟然将她错认成当年的情敌。
这时看着小满往陆若宁身边躲，一时勾动旧伤，也懒得再分辨面前少女是人是鬼，当即就冷冷道：“你这狐狸精又装模作样想勾引谁？男人们吃你娇娇怯怯那套，我可不——”
“珍姨。”她旁边的女子挽了她的手臂，轻轻打断她，“那是小满。”
小满听到她骂自己母亲狐狸精，不由就皱了眉头，正要开口，却被陆若宁一把搂了腰揽在身边。
陆若宁这时也正向着何筠珍微笑道：“是呢，珍姨你看错了。”但放在她腰间的手却轻轻掐了一下，明显地带着警告的意味。
在这种场合，要是闹得太难看的确对谁都没好处，何况对方还是顾白露的母亲。
小满深吸了口气，勉强也笑了笑。
何筠珍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微微眯起眼来盯着小满，并没有开口。
倒是旁边那个女子轻笑着打了招呼，“好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小满和陆大公子。”
其实这人他们也熟，正是苏家的千金苏蕊。小满之前的注意力都被何筠珍拉过去，这时才发现是她，于是也笑了笑算打招呼。
陆若宁倒是很自然地跟苏蕊寒暄了几句。
苏蕊巧笑嫣然地应对，目光却有意无意总瞟在陆若宁依然亲昵地放在小满腰间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