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上一章:第 28 章
  • 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下一章:第 30 章

出乎意料,回来的人竟然是少鸠,依旧带着魏无忌的回信,证明送信的也是她本人。她气还没消,将回信丢给她就大步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裴渊迟迟没有回来,一直到天快亮也没有回来。

易姜心情复杂,裴渊一直将公西吾视为偶像,如果暗中跟随了他…

但她无法置信,裴渊并不像那样的人,如果要盯着她也不该被少鸠掳走那么久都不回来。只是一想到他被掳走的那段时间只有公西吾知道他的下落,那点怀疑又冒了出来。

正是黑暗最浓的时候,屋门忽然被撞开,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发丝凌乱。易姜抬头看去,正是裴渊。

她站起身来:“你怎么了?”

“先生,有人劫了我的信!”

“…什么时候的事?”

“我出门不久就被盯上了,一直想甩开他未能成功,后来…”他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接着往下说:“后来我的信就被劫了,我好不容易才跑回来。”

易姜脸色微沉:“看到那个劫你信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裴渊摇头:“没有,他一身黑衣,蒙着脸,武艺很高。”

易姜冷冷地笑了一声:“编的不错。”

裴渊一呆:“啊?”

她猛地砸了茶盏:“来人,把他拿下!”

侍从们冲了进来,裴渊目瞪口呆,被左右架着拖下去时还没反应过来。

天刚蒙蒙亮,空气还带着很重的湿气。公西吾立在廊下,昨日入宫所穿的朝服还未换下。

一道身影缓缓接近,在他身边跪下:“公子。”

“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叫我公子。”

“是…”他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公西吾接过来阅览,这封信是写给魏无忌的,桓泽发现了他院中有秦人,案上有秦简,第一时间居然通知的是魏无忌,看来二人比他想象的亲密,把他弄回魏国果然没错。

她真是越来越机敏了。

公西吾微微笑了笑,视线忽然扫到最后一句,请魏无忌一定要回信证明已经收到信,不禁蹙了蹙眉。

“你赶紧回去吧,往后一段时间最好不要再来,我怀疑桓泽已经起了疑心了。”

“不会的,她已经将裴渊抓起来了。”

“哦?那个儒生?”

“是。”

“那看来她还有待磨练。”公西吾似有些遗憾,竟叹了口气,将信收好还给他,“带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那个儒生身边,免得被发现。”

“是。”

第38章 修养三七

裴渊的心都要碎了,半夜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开就跑去送信,结果却被当做了奸细。

少鸠早上睡醒了才知道这事,跑到他房外,结果侍从说亚卿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与之接触。她在屋外转了几圈,耳中听到的全是裴渊的叹气声,火气腾地窜了上来,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你没长嘴巴吗?不知道跟她说道理?她说你是奸细你就是啊!”

裴渊都快哭了:“我都惊住了,哪里想得到辩白,想必桓泽先生也是误会了…”

“呆子!”少鸠狠狠打断他,大步流星地跑去找易姜理论。

易姜一夜未眠,脸色也不好看,正在吃早饭。少鸠冲进来对她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数落了一通,她心头也有了火气,将赵太后特赐的精致陶碗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你记着自己的身份,我养着你是让你做门客的,不是让你来对我大呼小叫的。”

少鸠吃惊地看着她,印象里从未见过她发火,尤其是在自己面前,竟被她这气势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咬了咬唇道:“行,你等着,我一定证明裴渊是被冤枉的!”

“如何证明?”下人忙着收拾地上的碎碗,易姜随手拿了案上的东西丢在她脚边。

少鸠低头一看,那是一封信。

“这是侍从刚刚从他房中发现的,裴渊的信根本未送出去,却骗我说被劫了,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

少鸠张口结舌。

易姜起身,叫来息嫦,“给我更衣,我要出门。”

天气不怎么好,闷热的很,日头时隐时现。易姜换好衣裳自房中出来,踏上回廊,看见聃亏正在牵着那只肥鹰散步,都这时候了,亏他有这闲情逸致。

看到她,聃亏上前问了句:“姑娘这是准备出门?”

“嗯,我要去见魏无忌。”

“信陵君不是归国了吗?”

“他与我约好了,在城外十里亭等我,我与他有重要的事还没说,他不会急着回去的。”

聃亏随手将肥鹰拴在柱子上,要回屋去取剑:“我护送姑娘去吧。”

易姜摇头:“不用了,让东郭淮随我去即可。裴渊的事还没结束,万一有同伙来救他就糟了,你看好他。”

聃亏朝裴渊的房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我早就知道那小子靠不住,果真是吧!”

易姜不理会他的絮叨,出门登车走了。

聃亏又将柱子上拴着的肥鹰解了下来,带着它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听到远处少鸠在跟裴渊没好气的对吼,不禁好笑。

过了片刻,他将肥鹰送回了窝里,去屋中取了长剑,换了身衣裳,牵着马出了后门。

今年的夏天到了尾巴反而更加闷热,他避开日头,专挑阴凉的树荫前行,从城中弯弯曲曲的小巷岔道穿过,最后在高高的院墙前停下。将马随手拴在树上,他走到那扇厚重的大门前拍了拍。

没人给他开门,聃亏觉得奇怪,从没这样过。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以他的身高和身手,要翻个墙容易的很。

轻轻松松翻过墙头进了院子,穿过花木扶疏的园子,踏上回廊,前面不远便是书房。

迎面忽然撞上童子,那小小的身影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直直地朝他冲了过来,一把扯住他衣袖就将他往回推:“你怎么来了!后门不是特地没留人吗?谁给你开的门?”他稚嫩的脸上全是慌张,“快走快走,今日不能来,相国不能见你!”

“为何?”聃亏皱眉,脚下一扎步,纹丝不动:“我有紧急的事要告诉公…公西先生,你不要阻拦。”

“都说了叫你现在不要来,有人在这里!”童子一边小声说一边回头张望,手中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动他,急的汗都出来了。

聃亏顺着他的视线朝书房看了一眼:“到底什么人在这里?”

有人迎着他的视线自那扇门中缓缓走出,宽大的男装,一丝不苟的发髻,面白唇朱,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我吧。”

聃亏呆若木鸡,脚下似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姑、姑娘…你不是去…”

“去见魏无忌了?那是骗你的。”

公西吾自易姜背后走出,抿着唇看了一眼聃亏,神情说不出的冷峻。

易姜的视线从聃亏身上慢慢转移到公西吾身上:“你们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发觉的吗?”

公西吾没做声,聃亏却下意识地接了句:“何时?”

易姜笑了笑,看起来却有点古怪:“我忽然又不想回答了,因为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她忽然朝聃亏走来,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聃亏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聃亏,是我哪里对不住你吗?”

他垂着头不吭声。

“是我哪里对不住你吗?”她又问一遍,语调已经有了变化。

聃亏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眶竟有些泛红,转头避开她视线:“姑娘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

“那为什么要背叛我?”易姜将手缩回衣袖,免得被发现它在气得颤抖。

就在几天前她还计划着是不是该还聃亏自由,因为他说过是为了报答鬼谷子恩情才侍奉她三年,这三年也快期满了,她还觉得束缚了他那么久心有愧疚,没想到却被他狠狠捅了一刀。

“说啊,为什么背叛我!”

聃亏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目光一脸坦荡:“这算不上背叛,因为我本就不是你的随从,我当初入云梦山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报恩。”

易姜错愕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的主人原本就是公西先生。”

“聃亏。”公西吾忽然开口,朝他递了个眼神。

聃亏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易姜站在原地,却仿佛身在冰窖,转头看向公西吾,他已回了书房。

她快步走回书房,重重甩上门。

公西吾背对她站在窗边,仿佛没有听到这一声关门的巨响。

“师兄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那要看师妹想要知道哪些了。”

“好,那就先说说你为何要将聃亏安插在我身边?”

“观察你罢了。聃亏是真心真意保护你的,除我之外,他对你一直很忠诚。”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他接你出狱开始。”

易姜觉得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我刚出狱时你就开始盯着我了?”

这怎么可能?他不可能那么早就知道自己的变化,在那之前聃亏也没有见过她。

“不,更早。牢里本来就有我的眼线,我安排他们在那里照料你,因为你当时体弱多病,我不能让你有事。”

易姜恍然记起刚来大牢时的确感觉到狱卒们对她态度不错,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这未免太可怕了,她从刚到这个世界就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公西吾接着道:“大约在你出狱前两个月,他们忽然通知我,你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觉得嘴唇发干:“变化…有多大?”

“大到判若两人。”公西吾转过身,看着她的双眼:“人人都以为顶着鬼谷弟子名号下山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何况还是年纪那么小的一个少女,必然是深藏不漏的,甚至连聃亏都不清楚你的本事,但只有我知道,以前的你根本一无是处。”

“…”易姜在他的眼神里退后一步,背抵着堆满了竹简的木架。

聃亏告诉她桓泽是鬼谷子徒弟,是平原君府上最高等的门客,她便理所应当的认为桓泽必然是聪明绝顶的,孤傲清高,睥睨众生,天才一般的少女,甚至一直拼了命地在追赶她的影子,没想到最后发现她竟然与自己想象的截然相反。

从一开始她就走错了路。

公西吾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蹙着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明显的不解:“你与以前差别太大了,无论是谈吐还是性情,我总觉得你与以前的你仿佛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

“所以…”易姜的声音有点嘶哑,抬手按了按喉咙才接着道:“所以你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我,就是为了找到我变化的原因?”

“也不全是,我更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每一次你做出应对,我都觉得出乎预料,就像今日被你发现聃亏一样。现在的你就像一本深奥的古籍,每翻一页都让人惊奇,并且看不透结尾。”

“…”易姜一手扶着额头,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从最初她就在他的掌控中,从没离开过他的视线。这么久以来身边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像个玩偶一样被他提着,还以为自己和他处在了同等的位置。

公西吾蹙眉:“你怎么了?”

她仰起头看他:“你将我握在手心里,看着我慢慢挣扎,甚至放任我成为你的对手,觉得有趣吗?”

公西吾眸光微动,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