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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吾要转头去看,到一半又转了回去:“没事。”

冬日的临淄城有种肃穆的庄严,寒风刺骨,阳光根本没有一点热度。

相国府早已洒扫一净,公西吾叫聃亏安排易姜入府歇息,只进门换了身朝服,都不曾休息片刻便赶去了宫中。

易姜对此毫不关心,被聃亏带去房中,连陈设如何都没看清,先倒头睡了一觉。

聃亏认为公西吾忽然改变主意把她掳回来是因为自己的提议,心里那丝小愧疚开始泛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叫人备好热饭热水,好生伺候。

易姜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坐起身却见息嫦立在榻前,惊喜地揉了一下眼睛:“你怎么在?”

息嫦笑时眼角露出细细的笑纹:“是公西相国派人接我来伺候主公的。”

易姜脸上的笑敛了几分,他安排的如此周密,想要离开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婢女们抬着几大桶热水走了进来,息嫦扶易姜起身:“听闻主公受了些皮肉之苦,先沐浴上药吧。”

易姜也就腰上的伤最重,还没痊愈,也算不上什么皮肉之苦了。不过这一路的确是身心俱疲,便依她所言沐浴更衣。

洗澡的热水里带着些许草药的气味,她躺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好奇得问:“这是药浴吗?”

息嫦在屏风外给她准备换洗衣物,一面回道:“听闻对跌打损伤有用的,是聃亏特地叫人安排的。”

易姜有些怅惘,聃亏对她一直都不错,以前就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自从知道他是公西吾的人之后,她就没跟他再多接触过。她也不清楚他到底对自己现在的身份知道多少,是不是还把她当成以前的桓泽看待。

沐浴完后在腰上上了药,息嫦给她穿上府里早已备好的外衫,是她平时很少会穿的女装。不过公西吾为人素淡,准备的衣裳也不花哨,都是些青绿玄白的色调。

息嫦扶着她坐去铜镜前,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主公这些年四处奔波,受了很多苦,如今能安定下来做回女子其实也很好。”

“…”易姜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样细致的安排叫她不大痛快,可息嫦的话又让她无法反驳。她最早所渴求的也只是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可是现在真正安稳了,却又想挣脱这束缚。

梳洗完毕,一路车马劳顿的疲乏消除了不少。息嫦去为她准备晚饭,聃亏忽然出现在门口,手中捧着一摞竹简。

“姑娘,先生让我把这些送来给你过目。”

易姜朝他手中看了一眼,那些竹简上都有精致的锦袋套着,她并不陌生,经常在公西吾的案头见到。她点了一下头,口气有些揶揄:“师兄还真是相信我,我刚到府上就让我过目这些重要文书了。”

聃亏将竹简都仔细摆在她案上,一面给她点亮灯火,高大的身影在案前投下一道阴影:“姑娘慢看,有什么事叫我。”

易姜目送他朝门边走,终究唤了他一声:“今日那药浴,多谢你了,很有效。”

聃亏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隐隐有些激动,忍住情绪点了点头,退出门去了。

易姜打开那些竹简,一份一份仔细以前对公西吾的计划只是知道一个目标,并不了解详细,现在总算有了一点细致的认知。

她又想起那日在路上和他说的话,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除掉秦相范雎。

公西吾如今让她接触他的计划,应该就是接纳了她的提议,要与她一起和这个师叔一较高下了。

又翻了一卷竹简,她忽然想起来,好像公西吾入宫很久了还没回来啊。

齐王宫里此刻气氛有些紧张。

书房中端坐着齐王建,君太后坐在王座后的垂帘内,近日感染了风寒,一直微微地咳嗽。座下设了两案,右边坐着后胜,左边坐着公西吾。

入宫已经好几个时辰,公西吾避重就轻,将能说的都告知了齐王建。齐王建没说什么,国舅后胜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他抬头朝对面看了一眼,后胜与他争权逐利的心思真是越来越明显了。

“这数月行军,足迹遍布好几国,开销巨大啊。”后胜细眼尖腮,看上去和容貌艳丽的君太后没有半分关系,却偏偏是她嫡亲的弟弟。他一边感慨一边捻着放在案上的笏板:“除了得到边境魏国那几座城池,相国此举未免太劳民伤财了些。”

公西吾道:“国舅此言差矣,此番行军,笼络了赵魏二国,威慑了西秦,又使大齐开疆扩域,岂是一些军饷可以比拟的?”

齐王建听到此处连连点头,没有君王不喜欢国土扩张的。

后胜见到,又挑刺道:“那如今我大齐还有二十万兵马陷在邯郸,又算什么事?”

“现在看起来是陷在那里,以后说不定就会成为大齐兵马新的驻地了。”

齐王建愣了愣:“相国的意思是,邯郸会成为齐国领土?”

公西吾淡淡道:“臣希望是这样。”

齐王建说不出话来,他有些激动,可又忽然惦记起与赵王丹、赵重骄的表兄弟情分来,居然有些于心不忍。

君太后对此倒是很满意:“赵太后死后赵国便一蹶不振,能纳入齐国,也是对赵国的子民好。相国深谋远虑,是大齐之福啊。”

后胜撰着手心,脸色有些难看,停顿许久,忽然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甚至还附和了君太后对公西吾的夸奖。“听闻相国灭了滥国后将滥侯夫人抢回国了,那位不就是当初合纵伐齐的易姜么?”

齐王建一直忍到现在没问出口的问题终于被舅舅问出来了,不禁松了口气。

公西吾点头:“的确是她。”

“听闻此女有天女授书,博学多才,又曾身任五国相邦,实在是人才啊。”

公西吾听他如此夸赞易姜,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齐王建倒是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点头沉思道:“此女的确有些本事,当初毅然率军来攻我大齐,也是有魄力,若能为我大齐所用,倒是好事一桩。”

君太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她还记得桓泽当初是如何摆了她一道与赵国暗中结盟的,即使现在化名为易姜,这口气也难消。

后胜摸了摸脸,笑眯眯地向上方见了一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王上、太后,你们知道的,我自丧妻后多年未娶,一直便想娶个如易夫人这般天资聪颖的女子,如今相国将她带回了国内,看来是天赐良缘啊。”

齐王建惊诧:“哦?舅舅是想求娶易姜?”

后胜笑得有几分赧然:“是。”

君太后哼了一声:“你当真是想什么说什么,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后胜软声道:“姐姐也不知体恤我,我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个正室,府上的事情都没人照料啊。”

君太后咳了两声,大概是心软了,没好气道:“随你的便。”

公西吾冷冷地看着后胜。

他知道后胜并不是真想娶易姜,而是担心易姜的加入使他如虎添翼,让他多了个智囊,以后更难对付,所以急着要分化他的助力。

齐王建沉思了片刻,可能是觉得此举能留住易姜的心,竟然有心做媒,笑着看向公西吾:“本王觉得这是好事一桩,相国以为如何?”

公西吾摇了一下头:“此事恐怕不行,易姜是我师妹,我们一同出身鬼谷,而鬼谷门人几乎从不与王室贵胄联姻。”

齐王建怔了一下,不明白这是哪门子规矩。

当然没这规矩,根本就是公西吾随口胡诌的。但他一本正经的,说起来反而让人分外信服。

后胜勉强挤出丝笑容来:“相国这话如何说的,难道我真心爱慕易夫人的才貌,还不能娶她吗?”

齐王建也点头:“此事若真成了,本王都得叫她一声舅母,何等荣光啊。相国不妨先问一问她的意思,也许她自己愿意呢?”

公西吾忽然想到之前的经历,以易姜心思之诡谲,还真有可能同意。遂当机立断,沉声道:“王上见谅,还是不用问了,实不相瞒,她已经嫁给微臣了。”

“…”齐王建愕然地看着他。

后胜脸上终于露出不悦:“相国休要推搪,你刚将她从滥国带回来,她何时嫁给你的?”

公西吾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回国的路上。”

第59章 修养五八

前脚说要求娶,后脚他就说已经娶了,除非后胜傻才会觉得这纯属巧合!他怒火陡生,当即就要起身与公西吾理论,实在是看到齐王建在场,才又忍耐了下去。

君太后也被气得不轻,刚夸了相国有远见,结果却得知他做出这等莫名其妙的事来,便再也坐不住了,咳了两声,起身就走。

齐王建有些尴尬,左右看看,讪笑着圆场:“罢了罢了,天下多的是好女子,舅舅不要担心,本王会为你好生物色的。”

公西吾终于找到机会告辞。

后胜犹不解气,在他走后,给齐王建吹耳旁风道:“王上需防范着些相国,他动用军队给自己抢个妻子回来,未免太恃宠而骄了。”

齐王建讪讪:“这…”

公西吾回到相国府时天已经黑透,聃亏一边给他解下披风一边请他用饭,他却吩咐即刻装点府邸,怎么喜庆怎么弄。

“先生要办喜事吗?”聃亏追着他的脚步,不解地问。

“嗯,娶亲。”

“谁娶亲?”

“我。”

“…”聃亏愣在当场,公西吾已经朝易姜住的院子去了。

易姜刚刚用完饭不久,叫息嫦代替她去看望少鸠和裴渊了,一边坐在案后继续看聃亏送来的文书,一边等消息。

听到有脚步声进了门,她还以为是息嫦回来了,笑着望过去,原来是公西吾,身上的朝服都没换下来。

“想必师兄在齐王跟前耗费了许多口舌,竟然这么久才回来。”

“的确耗费了许多口舌,不过刁难的不是齐王。”公西吾朝她案上看了一眼:“文书都看过了?”

“没有看完,只觉得师兄计划庞杂,我只能管中窥豹了。”易姜似笑非笑,她很好奇怎么入了一下王宫,他就丢下之前生的闷气跑来找她了。

她口中经常冒出一两个新奇的词来,公西吾已经见怪不怪,走到她面前,却没就座,只站着,一言不发。

易姜觉得他有话要说,正要发问,忽然听到外面脚步攒动,人声嘈杂,似乎在忙着什么,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婢女侍从往来不息,有人在廊下悬起明亮的灯火,有人在周围缠上红绸。

“这是要做什么?”

公西吾走到她身边,朝外看了一眼:“从今日起你我就是夫妻了。”

易姜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后胜为了削弱我势力,今日在王上面前提出要娶你。”

“…所以你要抢先一步娶了我?”

“我说你我在回齐国的路上已经完婚了。”

“…”易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神情渐渐转为愤怒:“为了保住你的势力,你就要强娶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就会嫁给你!”

公西吾走近一步,垂眼看着她:“我早就说过,若要娶妻,我只会娶你。”

“你当我稀罕?”

公西吾的脸色沉了下去,紧抿住唇。

易姜又气愤又委屈,咬住下唇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公西吾捉住了胳膊。

他颀长的身躯紧贴而至,压迫感迫使她后退了好几步,背抵着堆放竹简的木架,撞下好几卷竹简掉落在地。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再一抬头,就碰到了他的脸,他的唇已经重重地压了下来。

他带着明显的怒气,力道也格外的大,那两片微凉的唇堵着她的,毫不熟稔,没有技巧,几乎要叫她无法呼吸。易姜怎么都挣脱不开,干脆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公西吾闷哼一声,终于退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下唇已经破了。

易姜昂起下巴,双唇鲜红欲滴:“满意了?就当是还你一次好了。”

公西吾抬手抹了一下唇瓣,明白她说的是她受封为五国相邦那日在阁台上强吻他那事。

他平复了一下气息,退开几步:“婚事一切从简,以后我再补给你。”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出了门。

易姜扶住木架,气得浑身发抖。

这一晚自然是睡不好的,侍女们几乎是一夜没睡,到处都是走动的脚步声。

易姜辗转难眠,如果是三年以前,她可能会欣喜地像个满怀憧憬的小女生,而现在只能看到公西吾直白的目的。

天刚刚亮,侍婢们便从外鱼贯而入,几个人熟练地伺候她起身梳洗,另外一些人将她的东西收拾起来,一件件搬了出去。

易姜察觉到不对,拦下她们问:“这是做什么?”

一名婢女屈膝见礼:“奉相国之命,将夫人的物件移去他房中。”

“…”

息嫦走进房来,手捧漆盘,里面放着红面绣线的礼服:“请主公换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