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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吾立即越过他出了大门,领队慌了,跪着趋近:“相国万万不可冒险,还是再调人过来找吧。”

公西吾沉着脸没有吭声,人已经进了围场。

聃亏气得一脚踹开那领队:“为何不早早来报!”

领队抖索着道:“小人们怕惹了相国不快,希望能找到下卿将她好好送回去。”

“就靠你们?”聃亏气地都快拔剑了,实在是想着找人要紧,又赶紧进了围场。

公西吾独自举着火把去前方查看了一下,折返回来对他道:“备马。”

聃亏大惊:“夫人必然没有走远,何须备马?先生不如派人搜寻,免得她遇着野兽啊。”

“她不是被困住了,是自己要走的,必然早就有路线,再晚就追不上了。”

聃亏愣住。

快马牵至,公西吾正要翻身上马,被聃亏一把拉住:“先生,您明日还有春祭要主持,不能亲自去找人啊。”

公西吾抿唇,易姜是故意算准时机走的。

聃亏抢先上马,扯了一下缰绳:“先生放心,府兵就在附近,我即刻带他们去找夫人。”

“往魏国方向搜寻,速度越快越好。”公西吾亲手拍了一下马,聃亏疾驰而走。

他立在原地没动,手指在夜风中微微发凉,还以为她已经接受现状,没想到她还是离开了…

聃亏带了足足三千府兵,都是快马轻骑,出围场直奔魏国方向,速度快的惊人。

易姜对此早有预料,公西吾敢对她放松警惕,也是因为自信她即使跑了也能追上,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只是多了个却狐这样的帮手。

所以才出了临淄不久,她就提议却狐改道,从牟城去赵国的邢地,而后再由邢地入魏土。

接连赶路,除了草草吃了些东西,连夜没有休息,她脸色苍白憔悴,却狐便提议休整片刻再上路。易姜断然拒绝,坚持要到牟城再休息。却狐只好答应,讪讪笑道:“易夫人这样性子的女子,在下还是头一次见。”

易姜脸上没有一丝轻松,只要想到公西吾时刻会追上来,神经就一直是紧绷着的。

却狐的准备极其充分,一进入牟城,立即有人前来接应。易姜被扶进铺着软垫的马车,息嫦也松了口气。

一行五六人,男仆女奴俱全,这使她看起来像是哪个地方来的富豪商贾或是达官贵人。牟城是个小城镇,百姓淳朴,也不敢招惹,一路走来都没多大风波,很顺利地朝搭界的赵国邢地而去。

易姜已经是困倦至极,即使马车速度行驶的飞快,她还是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车外传来说话声,易姜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已经跑出来了,赶紧坐起身来。

探身出去一看,马车停在荒郊野外,女仆们围着一小丛火堆,却狐带着男仆们在远处巡视。

息嫦正在吃东西,见到她醒了,连忙擦擦手,端了吃的送过来:“主公可算醒了,您都睡了两天两夜了。”

“这么久了?”听她这么一说,易姜觉得真是饿了,赶紧接过吃的。

车后方闪出一道身影,黑衣黑发,笑眯眯地登上车来:“你的确睡这么久了,我都到啦。”

易姜嚼着块肉,顾不得咽下去便含糊不清地道:“少鸠?连你都来了,难道我们已经到赵国了?”

少鸠点头,给她拍拍背:“不仅我来了,东郭淮也来了,不过他先行一步去魏国了,毕竟那边也需要人接应。”

易姜问息嫦:“见到你的家人了?”

息嫦微微笑了笑:“却狐大人早已派人将他们都给安置好了,看来是要让主公全然无后顾之忧地随他走,倒是细心。”

少鸠的目光朝远处的却狐身上扫了一圈:“这小子到底在魏国任何官职?能调动这么多人,安排这么周密。”

易姜慢慢咽下口中食物:“也许他魏国官员的身份只是表象罢了。”

少鸠一怔:“哦?”

旁边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易夫人似乎正说起我。”却狐正朝这边走来,一袭贴身胡服,领口微敞,露出里面的软甲,又在外披了黑色的披风,看起来全副武装。

易姜将食物递给息嫦,取了帕子擦了擦嘴,走下车来:“你自称奉魏无忌的命令来助我逃离齐国,但这是不可能的,魏无忌与公西吾有约定,我被公西吾掳去齐国的事他是不能插手的。他为人讲究信义,绝对不会出尔反尔。已经到了这里,可以告知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吧。”

却狐恍然:“原来易夫人早就怀疑我了。”

易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其实心中多少有数。

却狐笑道:“我听闻易夫人一直想去秦国看看,不知真假。”

易姜点头。

他倏然正色,抬手抱拳:“秦国左庶长却狐,奉我王密令,迎接易夫人入秦。”

少鸠和息嫦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易姜也有些意外,她怀疑过却狐是白起派来的,却没想到派他来的人竟然是秦王。

第68章 修养六七

聃亏果然没有追上易姜,他怎样也想不到一个逃跑的人会放弃最近的路线,反而拐了个弯去绕远路。

后来倒是反应过来了。他琢磨着可能是漏掉了哪个地方,便一面叫人去前面继续追查,一面亲自返回再去搜寻,没想到在半路居然碰到了赶来的公西吾。

春祭刚一结束公西吾便快马加鞭地追了过来,一路不停,人疲马乏,身上的白衣沾了灰尘,袖口已有些发皱,神色却没有半分颓唐。

听完聃亏的描述,他想了想便回味过来,叫所有人随他立即赶去魏国大梁。

聃亏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就算绕道,恐怕也快入魏境了。她一个人不可能贸然逃跑,必然有帮手,还有十分周密的安排,而这段时间以来,与她接触过最多的唯有却狐。

出发前聃亏问他:“先生,我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忽然跑出齐国?难道她之前与你夫妻恩爱的模样都是装的?”

公西吾手指紧紧撰着缰绳,人在春月,心在寒冬,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愤怒,也许还有不甘。

这一路几乎忘了是怎么走的,仿佛没有一刻是空闲的。而一路追赶至今都未能看到蛛丝马迹,就连聃亏都快要放弃了。

公西吾上次率军经过魏境虽然得到魏王同意,但事后魏王又觉得不妥,以至于魏国如今每次遇到有齐人入境都盘查地格外严格仔细。这样一来又让他耽误了不少时间。所幸这次带的是府兵,不是正规军队,入境终究是没受到阻拦。

不过才短短半个月而已,他竟然从齐国临淄一路到这里赶了这么长的路,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眼看就要到大梁附近,终于探子回报,前方发现了可疑的踪迹。

“你真打算去秦国?”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眼看就要到大梁城外,少鸠在车中小声地问易姜。却狐居然是秦国安插在魏国的奸细,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旁边的息嫦也有些担忧,只不过碍于身份不好多问。

“假如不是因为长平之战,我已经去了。”易姜叹了口气,那时候她是抱着游学的心态想去秦国,可现在却惊动了秦王,事态发展真是无法预料。

少鸠一手托着腮,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裴渊现在如何了。”

易姜正想安慰她两句,忽听车外却狐高声喊了起来。车夫闻声立即呼喝着甩鞭,身下的马车陡然加速,险些将她摔着。

她连忙探身出去看了一眼,后方烟尘滚滚,即使离得远,为首的人即使光是看一眼身形也能知道是谁。

“公西吾居然亲自追来了。”

少鸠闻言也朝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她想了想,对易姜道:“他们速度太快,肯定都盯着马车,我在里面假装成你引开他们,你上马走。”

夕阳刚刚下山,白色的月影已经悬在空中。

前方那群人越离越近,当中一辆马车疾驰着,甚至连车夫呼喝马匹的声音都能听见。其余一行十几人全都骑着快马护卫在后,摆出挡住后方追兵的架势。

再往前不远就是大梁城门,却狐有官员身份,要进入魏都容易的很,公西吾却未必,当即连下几道命令全速追赶。

聃亏搭弓引箭,接连射杀了两个护卫在马车旁的仆从,一边又搭起一箭指到车旁另一名骑马的侍从身上。

公西吾的视线也正落在那侍从身上,忽然跃马上前,伸手拦他:“住手!”

聃亏的箭已经射了出去,但被他推了一下歪了方向,只射到了对方身下的马臀。马吃痛狂嘶,将身上的人甩了下来,对方一声闷哼,聃亏才惊觉她是个女子。

刚意识到这点,身下的马已经又往前疾驰了一段距离,他依稀看见那摔在地上女子的脸,似乎正是易姜。

“先生,我…”聃亏怎么也没想到是她穿了男装,愧疚万分,骑马的速度也不禁放慢下来。

公西吾顾不得与他说话,心中只觉后怕,若非对她身形太过熟悉,方才险些就要酿成大错。

易姜伏在地上,视线隔着层层叠叠人和马望过来,撞上他,眼神疏离的像是陌生人。

公西吾陡然勒住了马,随行的人从两侧流水一般往前冲去,而他眼中却只看得见那个半天爬不起来的人。

昨日还相对言笑晏晏,今日竟已冷眼相对。

易姜不是不想爬起来,实在是爬不起来。也不知这一摔是伤到了哪里,腹中竟然一阵绞痛,浑身冷汗涔涔而下,半分力气也使不上。但又不得不庆幸,假如那一箭射在身上,可能连命都没了。

所幸有侍从及时挡住了她,齐国追兵未能靠近。却狐纵马过来,臂力惊人,竟直接弯腰将她携到了马上,拍马便朝城门冲去。

易姜一手捂着小腹,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异样,抖索着手悄悄往身下探了探,浑身一僵,待手指拿到眼前,果然见上面有一丝血迹。

“易夫人受伤了?”却狐瞥一眼她的手指,只顾着往前赶路。

易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下的马踩过护城河上的木桥,闷声作响,每一下颠簸都如同撞在她的心上。

她恍然记起,自己这个月的例假似乎没有来,而她一直顾着安排逃跑计划,竟然没有在意…

却狐朝城头高呼几声,冲入城门。就这一瞬间,城门外的吊桥便缓缓收起,城门开始关闭,公西吾的人马被隔在护城河外。

“快!放我下马!”一确认已经安全,易姜便扯住却狐的胳膊,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衫几乎要被汗水湿透。

“易夫人再忍忍,马上到。”却狐以为她是受了伤难受,没敢加快速度,拐入岔路,在一间院落前停下,将她抱下马。

易姜根本站不住,一下马就软倒在地。

后方马车已经驶到,少鸠和息嫦一前一后跳下来,看到易姜被却狐架着,赶紧跑了过来。

息嫦眼尖,一眼看到她身后衣衫上沾了血渍便心惊了一下,忙道:“不能架着走,横抱进屋,小心些。”

却狐连忙将易姜打横抱起,她已经脱了力,虚弱苍白,像是个破碎的纸鸢。

院落不大,却狐就近找了个屋子将易姜放去榻上,一边出门一边道:“我去叫大夫。”

息嫦忙道:“不慌,我粗通医理,待我先瞧一瞧。”

少鸠见她神色有异,料想有事,忙也跟着附和。

却狐不疑有他,只吩咐有任何事一定要及时告知他,便匆匆退出门去了。

息嫦示意少鸠守着门,连忙扑去榻前:“主公这月的月事是不是没来?”

易姜点头,声音轻颤:“可是不该啊,我一点害喜迹象也没有…”

“害喜是因人而异的啊。相国也是,竟然下杀手,连自己的孩子也…”息嫦小声埋怨了一句,见她情绪激动才惊觉失言,又赶紧安抚两句,小跑着到门边,叫少鸠去取热水来。

易姜耳中听着她们忙碌不息的脚步声,手紧紧捂着小腹,手指一片冰凉,心中杂陈了五味,脑中混混沌沌,甚至撑不住要晕过去。

此处是却狐的官邸,他在魏国的官职不高不低,有这么个安身之处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他也不在乎什么官职,此番只要完成将易姜带入秦国的任务,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做回秦国的左庶长,这些年小心隐藏的艰辛总算是熬过去了。

他换了身衣裳,草草吃了些东西,在厅中等候到半夜也没有易夫人的消息,正打算去探望一下,前去查探的人回来禀报,说公西吾已经撤走,眼下不知身在何方,可能是回齐国了。

却狐对公西吾很忌惮,下令再查,一定要确定他是回了齐国才行。

一直到后半夜,息嫦总算出现了。

她额头上还带着汗,神情有些憔悴,眼角的细纹也明显了几分:“却狐大人,我家主公恐怕暂时不能随你入秦了,以她如今的情形,至少得调养个一年半载才能痊愈。”

却狐大惊失色:“易夫人究竟受了什么伤,竟需要调养这么久?”

息嫦蹙着眉垂下头:“她小产了。”

“…”

野外荒寂,一丛火光熊熊燃烧着。聃亏坐在火堆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公西吾的脸,从先前到现在他就没有开过口,连眼线千里迢迢送了消息过来也是自己代为过目的。

原来他一早就在调查那个却狐,这小子藏得够深,竟然是秦人。

“先生,何不直接拆穿却狐身份?魏国一旦发现他是奸细,一定会擒拿住他,也会交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