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桃花

作者:一叶如来

桃花一卦

【引】:

三年前,朱颜死。第一神算之名随她的死落入尘土。

有人说她趋炎附势,得了大雍国皇帝的宠爱,荣登国师、攀附权贵;

有人说她为了一己私欲抛却天下,让卜算楼落得天下骂名;

也有人说,朱颜的死,才是神算之土的一大损失;

然而,她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死在三年之前。

这个世界很乱,正统道家的没落,勾起了邪派的兴起。朱颜死的那一年,南蛮的巫蛊之术开始流入中原,降头、傀儡、驱尸…仿佛她的死是道界的转机。

然,待很久很久之后人们忆起,才恍惚发觉,原来没有了朱颜的天下,竟是过分安静了…

【桃花一卦】:

雍夜十三年。长安。

即便再活一次,江无妍依旧没有过多的惊喜。尤记她初醒的时候默默地几翻咀嚼,终于才记清了自己现在的名字。

是日大风落下,长安很热闹,然江家小姐的闺房却很清静。窗外细柳扶风,屋内几净窗明。

轻轻地抚过耳际的青丝,她问:“之前我又昏睡了几日?”

侍女明铛在旁边应道:“回小姐,两日两夜。”

“哦…”江无妍轻如叹息地吁出一口气,思及什么,又含笑道了一句,“不知不觉都到雍夜十三年了。”

话落,她眸轻轻盖下,面上淡然。当年她死于雍夜十年,不知不觉原来朱颜却已经死去三年了…

“小姐你不知道,你在昏睡的前两天城内可热闹了。”明铛一面摆弄着江无妍的发髻,一面絮絮叨叨地念着。

江无妍腻着神色听,大致也听入几句传闻。

三天前长安城中来了个赶尸队。虽然有人控制着的僵尸并不咬人,然挡在道中央始终隘路。那人将尸体望街旁一丢就进了酒楼喝酒,旁边围观人不绝,竟是将路给堵了去。官府的人风闻后赶来,硬要他把这些死物赶走。那人起初不愿,后来拿了卜算楼说事,他才勉勉强强地放下了手上的大鱼大肉,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场地清理一空。

再者就是昨晚某酒楼里还出了个神棍道士在骗吃骗喝,自称师出惠山,精通道界真传。然而正吹嘘着,却不知谁大叫了声‘卜算楼的人来了’,什么人都还没走入,那道士一哆嗦慌忙跑走了,一路还落了些水渍,竟然是尿了,事情落到街头巷尾,便成了笑话。

“在长安,这种新奇事总是会同卜算楼扯上关系。”江无妍笑了笑,眼里清亮,然而并无过多的兴趣。她如今是七岁一病不起的江三小姐,几月前才复苏,依旧不是昏睡然今日已鲜少落入睡眠了。只是别人不知的是,住入这个身体里的,却是昔日卜算楼的楼主。

“明铛,我饿了。”思绪一收,江无妍已低了腻腻的声,眼巴巴道,“你帮我去买陈记桂花糕吧。”

明铛的脸色一耷拉:“不是吧小姐,陈记,好远的…”

江无妍不依不饶:“我知道明铛最好了,你看,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难得现在这样依旧醒着的。”

明铛最耐不住自家小姐这样含情脉脉的攻势,一方面本也为这个身娇体弱的人儿心疼,把手头的东西往桌上一摆,终于无奈:“好了好了,我去就是。”

“走好。”江无妍心情愉悦地目送她离开,弯弯垂落的眼角清亮亮的,显得极是开心。

明铛走到院门口,转身望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只剩一声沉沉的叹息。

丫鬟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门口,江无妍眼里的笑意一时仿佛如退却的潮水,顷刻间没了迹象。一双清泠泠的眸,忽而沉淀下了所有的神色,是截然相反的疏离。

她徐徐地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皎白纤细的手臂。原本凝如玉脂的肌肤上,却是狰狞密布着她用银针一针一针刺出的咒符,似画非画。困扰了“江无妍”整整十年的“病”,只有她知道仅仅是因为深藏在体内虫蛊。但如今占据着江无妍身体的,是早该死在三年之前的朱颜。

“朱颜啊…”清清的话语自朱唇中透出,最后是凝在唇角一抹极为自嘲的余味。

她也不知道老天何必同她开这样的玩笑。

三年前的那一日,朱颜死。三年后的同一天,江三小姐复苏。冥冥之中仿似意有所指的安排,然围绕两者之间的,却始终只是——毒。

她死于毒,如今又活于毒。如果不是自己在手臂上画下了阻毒的符咒,恐怕在蛊毒频发的这三个月中,一直睡而未醒的江三小姐早已一命呜呼。不知何人竟也舍得下此毒手。

但很多问题她不便问,也不想问。抛却朱颜的身份不谈,如今的她仅是一个久居闺阁不出的小姐,仅此而已。

差离明铛,见四下无人,江无妍换上一套便服,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长安城声名在外,经历几带的兴盛衰亡,到如今的大雍国都,始终繁荣富庶。朱颜生前也曾出门游街,然而彼时坐着一顶金顶琉璃凤辇,遥遥垂落一袭帘围,一路风光,然落下的视线皆送了那些追逐她的百姓,哪还多见半分喧闹场面?倒不知是她来街出游,还是专拱他人观赏。但如今已是身为江无妍,一介平民,不禁也叫她心情好上了几分。

大家小姐出门总有丫鬟小厮呼前抢后地照应,遥遥地看着几架油马香车从身边擦过,渐起一片尘埃,都是大家作派。然而江无妍的衣襟上染了灰,却也不恼,没有随从侍女,也没有凤辇官架,却别外轻松自在。旧时始终无法在长安境内信步闲游,如今换了个身份,倒并无坏处。

江无妍心情一好,面上的笑不禁也浓上了些许。路边的粉面人儿捏地极是好看,她凑近取了一枚随手把玩,一时想起被她骗去陈记买桂花糕的明铛,唇角不由又透几分深意。那个小丫鬟好归好,只可惜少上几分心眼,一心以为自家小姐不谙世事,心疼着她揣在怀里怕摔了,捧在手心又怕碎了。

江无妍手上晃着面人儿,一转身抬头便见不远有家茶馆,顿生几分喝茶的心思。

茶馆店门四开,客似云来,遥遥地就有茶味勾着人的鼻息。一阵风,江无妍挽了挽凌乱的青丝,无意识地抬头,视线忽然顿了顿。茶楼二层的阑干旁,有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虽然只露出了一角衣衫,但让她感到格外的熟悉。

江无妍的第一反应却是想逃,然而却不待她拔腿,街角另一处的行人间忽然有了几分躁动。城外不知何处马匹受了惊吓,已横冲直撞地冲入了门。

江无妍清透的眸缓缓地眨了眨,寻着惊呼声向街道的另一边一望,有个小孩正追着一只掉落的馒头,颤颤悠悠地往街道中央跑去。

她面容间落下些无奈,伸出手指轻轻地掐上一卦。

原本握在手间的面人儿在指尖松开的一霎坠地,瞬时沾染上了几点尘灰。江无妍掌心捏着的铜钱也就这么咕噜噜地一滚,打着圈儿正是向着马匹的方向去。

小孩这时还未察觉,追得兴起,江无妍一抬恰头见马车近了面前,“吓”得花容失色地抬手一抱头,险些尖叫出声。翻天覆地,人仰马翻。然而最后马匹落下歇气声时她身上依旧并无痛觉,唯剩重物沉沉坠地的声音,煞是震人心扉。

马匹一脚踏到什么摔上个底朝天,重重地翻倒在街道中央。周围的人心有余悸地围上来仔细一瞧,原来只是个不知何处掉落的铜钱。小孩终于注意到方才的危险,一惊下“哇”地放声一哭,一旁的奶妈才慌忙过来将他抱住又哄又逗。

江无妍慢慢松开捂住双目的手,透过缝隙才见着这“骇人”的一幕。她本生得较弱,旁人见她神色围上也是几声安慰。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没撞到就好,福大命大。”

“是啊,真是上天保佑。”

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江无妍心有余悸地立在那,半晌终于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今日回家,我定会去庙堂中好好上几柱香…”

旁人闻言纷纷笑了几声,方才溅起的灰尘沾染了她的衣服,江无妍拂袖拍了几下,眉目此时一落,有几分清净的笑,哪还见半分藏才的慌张。

待她理净衣服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已几乎散尽,江无妍再抬头往茶楼上望了望,并不见方才的白衣人影。

“应该是回去了吧…”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江无妍抬眸,视线恰好瞥见地上那个灰尘扑扑的面人儿。稍一迟疑下正要弯腰去捡,但她伸手恰要够到时,一只十指纤长的手落入了她的视线。

动作也是顿住,她心下一沉,然而寻着这只手臂一寸一寸往上寻,先是纤尘不染的靴子、精制华美的腰带、做工考究的华服,最后则是一双修长含笑的桃花眼。

一身白衣的男子正神色玩味地看着她。

“这位小姐,你的东西。”白衣男子仅仅在面前一立堪称偏偏浊世,若非生前认得,江无妍也不确定自己会否被此人的外表给骗了去。方才在茶楼之上的就是他,看来是想躲也躲不掉的了。

慕怜香如今的声名,并不亚于朱颜当年,在长安城中一走,在哪皆是注目万千。江无妍留意到旁人故作路过却瞟来的视线,暗叹香少风华不减当年,同时也压着心绪大大方方地将面人儿一接:“谢谢。”

当初她立卜算楼经历千辛万苦,终成一派。其中楼里的成员并不多,加上她同慕怜香也不过七个,日后成名多了无数拜帖,她却依旧闭门未收。几个徒弟各有所长,然而唯独眼前的这人躲不得、恼不得,如今他立在清风媚阳下,白衣盛雪,较记忆中的模样似乎愈发温和谦谦。

“小姐长得几分姿色,在下惶恐,不知以前为何未在长安城中见过。”较之风华,调侃之功也是尤盛。

江无妍面有羞态:“久居闺中极少在街上走动,公子未见也是正常。”

“哦?”慕怜香折扇一摆,稍侧了侧面,极好看的唇角也是扬起,“在下也是未想,小姐的模样,却也是界内人士。”

他说的“界”,是“道界”。

这人果然是看到了,江无妍恨不得撒腿逃走,然面上惊诧:“何为‘界内’,我不明白公子意思。”

慕怜香折扇往人群中一点:“那枚铜钱。”

江无妍只可装傻到底:“铜钱?”

一个浅浅地笑着,云淡风轻;一个眼中透着几分困惑,巴巴相望。两人神色都未改,立在街道中央,始终无人先开口。

“小姐!无妍小姐你!”此时明铛上气不接下气地寻来,恰好打破了这片僵局面。方才她好不容易排队买上陈记的桂花糕,谁料回府竟然不见了江无妍的身影。一路好找,终于真正见到了这个人,她心头的石头才不免落了地,然而脾气一起,也不免忘了尊卑开口训斥:“小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一个人往外跑,如果遇到坏人了怎么办?恩…坏人…”言语渐渐轻下,她已经留意到了立在一旁的那个陌生男子,不禁收了口。

“明铛,我知错了…”江无妍楚楚可怜地望着她,满脸悔改的神色,“现在就跟你回去,可好?”

明铛的注意被她引回,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乘老爷还未发现…”

“这位公子,着实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了。”江无妍朝慕怜香风姿绰绰地一欠身,拉上明铛便走。身后落上一道视线,她一路同明铛谈笑风生恍若未觉,走了甚远才觉那份打量渐渐淡去。

江无妍感到全身的压迫仿佛终于一舒,稍稍松神,只是藏下的神色不复淡定——这个人如果真的开始留意了她,恐怕才是真的不好办呢…

桃花二卦

江家府邸,柳木成荫。偶有徐徐微风,皆是舒缓惬意的感觉。江家小姐的闺房落在南院,更是布置地精制异常。

是日天色晴好,阳光明媚。

明铛抱着一堆衣服正往外走,乍时不防有人迎面走来,险险地撞了上去。来人顺势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搀住了,才让她不至于跌去。明铛有些懊恼地抬眸,看清来人后又是一愣,转而慌忙往后退了几步,恭敬道:“岚少爷。”

男子穿了一身臧红色的衣,青丝束发,那唇上的一点红仿佛别样耀眼,透着几分不羁的浪荡。他的身上始终有淡淡的酒味,带着点脂粉香,是在粉墙中厮磨残留下的余味,却也叫人无法厌恶。

明铛识得岚佑,江老爷心定的未来夫婿,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半个主人。

岚佑见明铛顿时绯红了双颊,笑意盈盈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小姐她…”明铛被岚佑的一笑弄得满眼桃花,下意识接口道,“小姐她在自己的房中。”话未落,面前一阵淡淡的风过,鼻息间隐隐透过了几份香味,她茫茫然转头,那个身影却已经浅浅地远去了,看着岚佑走入院子的背影,愣愣地一时出神。

“哎,等等,不对啊!”忽然想起什么,明铛猛然一跺脚追了上去,“岚少爷!哎,岚少爷你不能进去!小姐她…小姐她在睡觉!”

然而远远地,她分明已看到岚佑推门而入…

一屋淡淡的檀香味,并不浓,也不熏人,味道似有且无。

床榻旁边的帘子落了一半,床上的人露出了半个娇臂,风微微地撩拨着那一片如脂的白肌,光色下有几分的透明。岚佑乍眼看时微微一愣,缓步走近了在榻边坐下,看清了那个睡梦中的人。

“岚少爷…”明铛一路追到门外正要叫,守在外面的近侍阑珊已经一把将她拉住。暗暗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扰,明铛往屋里看了又看,咬着唇很是迟疑,然阑珊已是不由分说将她拉走了。

两人一走,周围一时显得安静。

岚佑坐在榻边也不惊扰,淡淡看着,此一时眼中的桀骜微微收起,凝眸的神色略深。这个女人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过段时日,他理应八抬大轿迎她过门。然而…

“你的确有几分姿色,但是,却依旧无法困住我。”轻轻的吐字,似极残蝶垂死的一下扑闪,过分轻,只是岚佑最后在唇边消隐的一抹笑里,透的却是不屑。

如今以岚府的地位,若非顾及门面,他甚至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女人身上多浪费一滴时间。

岚佑深深地看了眼江无妍,转身要走,然面前酣睡的人此时忽然吧唧吧唧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双睡眼。

以往每每探看,江无妍始终是在睡梦中,岚佑也不想她会苏醒,一时竟是愣然。

江无妍的视线在床前的那个人影上睡意朦胧地一落,似乎顿了顿,然而又恍惚地往其他地方落了开去,嘴里喃喃,依稀间可以辨别出她的呓语:“房中怎会有男人,却是还在梦着…”

微动过后房中又是沉静,岚佑面上的笑有些调侃:“江小姐可有听过什么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非小姐梦中常见男子?”

话落,江无妍的背脊仿佛一僵,却面着墙壁,尤未转身。

“江小姐?”岚佑似笑非笑地又叫了声,语调中透着几分腻味。久见那人仍未反应,他便伸手要抓,还未触及被褥,就已被一掌拍开。

江无妍将自己在被褥里严实地一裹,缩在角落警惕地瞪大了眼:“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在我房里!谁放你进来的?”

“啊,这个么…”其实这个江三小姐还的确有些姿容。岚佑的视线在她微微露出的酥肩上一落,窃窃笑道,“房间门没锁,我就进来了。”说着,他好心向外指了指,一顿,眼中的笑意愈发盛了几分:“至于我…莫非江老爷并无对无妍提过,你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么?”

“未婚夫?”江无妍愕然。她近几月睡睡醒醒,努力拼凑自己清醒时的记忆,隐约记起江淮似乎确有同她说过。迟疑地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一身的红衣落在他的身上,竟不禁将她的面也映出几分热意。

不说江、岚二府婚事,仅岚佑之名她也听过。这个在长安之中艳名四播的浪荡子,偏偏生得一张讨好的脸,叫不少闺中女子芳心暗许。明知浪子难以束缚,女人依旧前赴后继地往他身边奔,不惜凉薄了自己的声名。然而岚佑此人,身边始终一拨接一拨地换着女人,从来未曾停歇过。

也不知为何江淮会给自家女儿找上这样的一个良人。江无妍悠悠地叹了口气:“原来是岚少爷,可是有事找我?若是这样,不若先待无妍更衣过后可好?”

言语间透着几分不符于她十七芳龄的淡定,岚佑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也好。”

岚佑关门走出,江无妍才换好衣物推门而出,见他负手而立,遥遥地望着院落,眸中却未落多少景致。

一笑,道:“岚公子。”

“换好了?”岚佑转身,视线在江无妍的身上一番逡巡。她的姿色在女子中当属上层,然如今粉黛不失,加上久病缠身,难免透些孤弱。总归只是大家小姐,较将门之手少些英气,比之皇亲国戚又缺乏一些大气,初看或会感到赏心悦目,但如那些花瓶一般,想必看多了总会腻味。慢慢将眼前的人儿打量周全,岚佑才不经心地收回露骨的视线:“江小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江无妍笑:“若不数无妍在昏睡的时日,的确当是第一次。”

“方才…”

“方才的事,岚少爷无需挂在心上。只是毕竟闺房是隐秘之处,岚少爷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哦?”如是其他女子,“托付终身”、“以身相许”之类的话恐早已脱口而出,见惯了这种阵仗,江无妍的反应却叫岚佑心中一时也是怪异。

江无妍清明的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抿唇道:“实则,若是岚少爷实在思念无妍,大可让家丁事先通传,好让无妍梳洗打扮妥当,再与少爷见面。”

岚佑调戏别人惯了,不料眼前的女人竟然堂而皇之地调侃他,一愣下悠悠地踱了几步到她身边,栖身靠近了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咬了一下:“本少爷思及的人太多了,每日的行程都是颇满,恐怕没办法事先安排…”

言语中羞辱的意味江无妍仿佛浑然未觉,反是不解:“既然岚少爷思及的人那么多,那更无必要往无妍这里跑得勤快呀。”

岚佑的动作微微一滞:“若非父亲生前允诺了两家婚事,我也未必想来。”

这是在暗示她知难而退。江无妍心里冷笑,面上却是愈发困惑:“岚少爷既然不喜欢无妍,那些沽名钓誉想比也扰不了你的决定。可是岚少爷偏偏隔三差五地来府上一趟,难道真的并非是为无妍动了心?会否是岚少爷自己并未察觉?”

岚佑不想被反将一军,直直地视着江无妍的眸子,偏生是一汪清不见底的透彻,似极一块浑然未经世事雕琢的璞玉。从中看不出分毫有意消遣他的意思,此人也仿佛毫无觉察自己方才的行径几分似那女登徒子。

究竟该说她是单纯过了头,还是…岚佑难得无力地叹了口气,终于放疏了语调,循循善诱:“无妍,你我如今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关系。”

江无妍点头,听地格外认真:“恩。”

“所以,要解约,也需要双方一同提出。”

“恩。”

“光是我一方不情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恩。”

“所以…”

“所以…?”江无妍眨了眨眼,依旧不明白。

“…”岚佑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脾气是格外的好,“无妍,成亲是需要两个人相互喜欢的。”

江无妍点头。

“如果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便只是束缚。”

“恩。”

“那…既然你我之间并无感情,那么…”

“我喜欢你的呀。”江无妍笑眯眯地一句话说出,岚佑的话顿时断在当场,然而他还未及多说,江无妍已经继续念叨了下去,“我还喜欢明铛,喜欢我爹,喜欢我娘,喜欢厨房的张大叔,喜欢…哎,莫非岚少爷不喜欢无妍么?”说完,望来的视线已满是期待。

岚佑面色一沉,再风流不羁的神色此时也已似浮云。为何他万人可用的套路,偏偏在这位小姐的身上就行不通呢?

江无妍无邪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满含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小姐,岚少爷!”此时遥遥地传来明铛的声音,她也未及看这里的氛围,匆匆跑入道,“岚少爷抱歉了,外头有客来访,老爷让小姐速去客厅。”

“有客?”江无妍一时疑惑,但觉明铛每每的搅局都颇是时候。她心情颇好地向岚佑笑了笑,道,“岚少爷,今日相谈甚欢,最近无妍昏睡时日也减少,改日再来府上畅谈吧。今日既然有客前来,无妍就不好多陪了,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