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妍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留下满腹的心思。

岚佑想让她出面同江淮推去婚事?她才不会那么傻。江淮对这桩婚事有多少希冀她又怎会不知,让她去开口,恐怕得来得是那无止休的唠叨。要想重获自由,想来岚大少还是自己想办法的好。

江无妍悠悠抬头。闺房中被“偷窥”的糗事,方才仿佛已报尽了仇,一想先前岚佑的那番神色,她顿时心情颇好。

婚事总是要取消的,然而,绝对不是让她来做那个出头椽子。

桃花三卦

江无妍走入前堂,一眼望见堂中的那袭白衣。四目相触,她乌黑的眸轻轻一眨。

一身书卷气,拖着书生常见的长衫,是一张一直被她称作妖孽的脸。他眸中落入了江无妍的身影,眉梢修长地略略一抬,眸间漫开的却是狡黠。

江无妍身子却是一僵。原也知他迟早会追来,只是不想竟会这么快。

慕怜香折扇一扬,却是笑容可掬:“江小姐。”

从很早开始,她就感觉慕怜香一但笑起总是不怀好意,这一笑笑得她甚是毛骨悚然。江无妍微微欠身:“那日在街上遇到公子,不想公子竟然是当朝丞相。”

然慕怜香只笑不语,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江无妍神色略僵,心里也不清明这人对江淮说过什么,江老爷子站在一边,显然脸色不佳。她也不禁有些不安。在这个崇尚“神算之术”的天下,以如今卜算楼之名,上至达官显贵、下达贫民百姓,谁人不推崇仰望。慕怜香如今正是楼主。

许久,慕怜香才掩面一笑,说不出的腻味:“方才同江老爷说起江宅的风水问题,既然江小姐也来了,不妨一起听听。”他的话一顿,视线从江无妍身上一收,瞬时又作欲言又止的惋惜状。

江无妍心知此人装模作样定无好事,耐了神色不语,然一边江淮已心急追问道:“丞相大人,有何不妥的么?”

慕怜香好看的眉心微微一蹙,深沉地摇了摇头:“不妙啊,不妙…”

江淮面上直冒汗,追问道:“丞相您请直说。”

慕怜香看着江无妍的神色间多了几分惋惜:“我看江小姐的面色,印堂发黑,两穴犯冲,似乎…”

如此言论,一旁的江无妍脸色已煞是好看。她总觉得慕怜香自有心思,现下才知此人打的是“拐带”的主意。今日慕怜香对江淮的一番言语,不正是当年她上慕府将他骗入卜算楼的套路么?先说风水不妥,再谈面相有异,最后便该说是宣称卜算楼是唯一明路了。

“老爷,在下认为,若想要江小姐脱离这一劫,最好的方法无非是将她送入——卜、算、楼!”

果不其然,一字一句都与当初未有半分之差。江无妍哭笑不得,然又不得马虎,既知伎俩,自是见招拆招。面上含了几抹清泪,默默地看着江淮,半晌她才不舍道:“爹,卜算楼女儿一无所知。女儿从未踏出过家门半步,女儿不想离开爹…”

一时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江淮的心下也是不忍,眼巴巴看着慕怜香,言语恻然:“丞相大人,我也知道小女去卜算楼定不会有事,只是…小女最近气色才有好转,眼见也要年满十八了,之前同岚家公子本就有婚约,如果一旦去了卜算楼,恐怕…不知可有其他法子?”

“岚家的婚事?岚佑么?”慕怜香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岚家的婚事,不要也罢。”

“看来最近我们的丞相大人很是清闲,不然怎有空来打我亲爱的‘未婚妻子’的主意?”冷不丁忽然冒出一句,岚佑踏入堂中,言语泠泠却尽是调侃。

江无妍识相地立在一旁住了口,瞥眼见明铛气喘吁吁地匆忙跟入,也知是这丫头是阻挡不及,便摆手让她退下。

自从朱颜死后,大雍国始终处于混乱状态。然这些混乱一是因外界的兵分,二却是源于朝堂。引起朝堂混乱的二人,如今恰在眼前——武将之首将军岚佑、文臣之首丞相慕怜香。

文人武将本就彼此看不惯眼,如今两派之首皆是这样芳华绝代的人物,更是让他们各自尊大,堪称水火不容。

江无妍默然,只望他们不要将她家的厅堂当作了每日议事时的那个朝堂。

慕怜香并未回头,笑眯眯地接了口:“看来岚将军也很是空暇,天天流连温柔乡不说,还有空来陪红颜知己。”

“若非我来此陪伴娇娘,恐怕也不会知道慕丞相竟然会在事后使绊的吧…难道慕丞相不知道,他人之妻不可欺的道理么?丞相本就修道之人,也理当知道破坏他人的姻缘,是会——折寿的吧?”岚佑方才本是要走,不料无意得知来人是慕怜香,才去而复返。

听到岚佑言语愣愣,江无妍哑然。方才这个人还在想方设法地让她主动退去婚事,现今竟然只是为了同慕怜香赌气?偷眼一看岚佑,怎也不觉得这个岚大少是个如此义气用事的人。可是偏巧岚佑的态度也的确大快人心,江无妍暗暗眉开眼笑,不动声色地向岚佑靠了靠,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未来夫君”如此护她,任那个女子会不欣喜?她感到岚佑顺势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很是一副恩爱的模样。江无妍心下稍定,或许借着岚佑,她能躲过慕怜香的纠缠。卜算楼几年未收一人,他也没道理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花太多心思。

慕怜香探究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一番逡巡,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一笑,江无妍也知自己想错了,心下莫名一凉。

“江小姐,你真的不愿意随我去么?”

江无妍憨笑:“无妍也知慕公子是一番好意,只是身为女子,一生总归只是求得一个好归宿的,如果要无妍抛却终身幸福,恐怕…”

岚佑言语也是不善:“无妍都说了并不想去,丞相大人素来‘勤政爱民’,何时这样喜欢做欺压百姓的事了?”

慕怜香并无愠恼,反而愈发泰然:“江小姐当真考虑好了么?昨夜我闲来无事,夜观了下星相,顺便也替江小姐占上了一卦,不想却是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江无妍周身略僵。这人的手段依旧,总是不予人后路。只几日他就去算了自己的命术?他莫非不知占算非道界人士的命格,是为禁忌的么?一时哑然,她也不知慕怜香何以断定她不会向道会将他检举。

“爹、岚少爷,我想同慕公子单独谈谈。”江无妍一咬呀,轻轻地挣脱了岚佑的怀。感到岚佑似下意识要来抓她的手,然她偏身躲过,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下垂了眸快步走入了后院。

慕怜香折扇一摆缓步跟上,一片假山茂林间散散含笑。

江无妍始终不发一言。慕怜香这样看着她,让她感到自己在他面前仿佛毫无遮掩,着实不自在。

这个人究竟何时起也这样深究地让人难以琢磨了呢?她蹙了蹙眉梢,强压下心底涌起的些许不快。

慕怜香在长久的沉默后深深地一声叹息,打破了僵局:“江小姐找在下来这里,为的只是对在下的美色‘垂涎三尺’么?”

“慕公子的确美,但还不至于让人秀色可餐。”江无妍感到这个人不可理喻,“我只想问慕公子,究竟为何非要让我进卜算楼?无妍…毕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慕怜香腻腻地看了看她,顿时笑得格外温和,“‘寻常女子’么?”

江无妍唇角一抿,对他言语中的重音听若未觉。

慕怜香浅笑的视线落过:“江家三小姐,一睡便是十年。想来,一个沉睡了十年的人,何时学的我们道家之术?”

折扇悠悠,风也悠悠,然周围的草木却恍然未动。

慕怜香只笑不语。他的神色是浅浅的,但分明已经笃定了一些什么。

江无妍觉得背脊处一片僵硬,连面上的神色也略不自然:“无妍不知慕公子是何意思。”她也知,如果他真的曾经夜观星相,那么这个人想必也已经发现了她的命轨中间的一段空白,前后星轨,无从连上。这是死人的命格。

江三小姐的确已死,但她无法告诉慕怜香她就是当年的朱颜。她不想再回到过去的生活。

毕竟,当初她选择了死,才能从中解脱。

江无妍抬眸看了眼那个人的神色,嗓子忽然干得有些难受:“你想怎么样?”

慕怜香修长的眼又微微眯长了几分:“不怎么样,我只需要你——加入卜算楼。”

加入卜算楼。

天下皆知,卜算楼自赢得“神斗”之后就未收一人。光这五个字,就足以叫天下很多人欣喜若狂。然她没有。

江无妍望着慕怜香的那双眼,感觉他满眼的笑显得有些虚浮,虚地有些空洞。

“那么,请告诉我原因。”江无妍如今的偏执也只剩了这些。

她需要知道让她加入卜算楼的原因。当年自己仍为楼主的时候,除却几个人,就再未向楼里收取过谁,慕怜香一贯遵从她的意愿,不可能无端拉人。

“朱颜早就知道你会出现。”

一句话,风仿佛忽然疏了疏。江无妍久未回神,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你入卜算楼,是当年朱颜的意思。”慕怜香伸手轻轻地一挽她的发线,唇角落了一份温婉的笑,“能找到你,我很高兴。江三小姐,跟我去卜算楼吧。这一次的‘神斗’,我们需要你。”

江无妍在他的凝视下咬了咬唇,万般苦涩的滋味下,终是点头许了。

没想到最终她还是逃不出道界的那个圈。莫非一旦入界,就注定轮回相连,生生世世无法脱离的么…

庭院风清,慕怜香走时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们等你。”

江无妍立在后院愣愣地发了会呆,待回厅堂时岚佑也已没了去向。只需看明铛的脸色,便知这位少爷心情并不佳。江无妍无暇顾忌,转而向江淮表明了自己入卜算楼的意愿。江老爷子本是万般不舍,望着自家闺女最终只能落下几点清泪,沉沉地拍了拍她的肩。

江无妍的心情也仿佛如肩上的力一般,一下一下地沉入谷底。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尚是卜算楼楼主。

那时不顾众人反对,她已执意将卜算楼从断魂坡上搬入长安。楼廊蜿蜒、庭院别致,也有几分古雅。楼中的亭台之上设了一处星台,几个人无事便也喜欢上那里占星。

有日,她无意也算到了自己的劫。是死劫。也是同一日,除了自己的命星之外,还隐隐看到了另一颗星辰。此是尚弱,仿佛命主未存世上。这颗星,同日后的卜算楼,关系千丝万缕。

因几日初到长安,几人对她的行径各有不满,自也都赌着气,少有说话。因而她回屋时看到门口那个人影不由一愣,转而笑道:“怜香?你在这做什么,想为师了?”

“本来是看到你屋里的灯还亮着,谁知道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跑,竟然不见人”

“哦?还不是想我了。”

她的调侃他避而不答:“夜都已深,去干嘛了?”

“占星呢…”她腻腻地一笑,伸手亲昵地点了点他的眉心,“小香,假若三年之后我不在了,到时你一定要去找一个人。”

“你怎会不在?”

她留意到他语气中的不悦,只是笑:“好好好,我不会不在,但是今天的话,你要记住。”

仿佛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当时她未曾想过,她让慕怜香来找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她自己。

难道真的是命吗…江无妍深深地叹了口气。

卜算之人,最忌讳的始终是信命。然,命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桃花四卦

江无妍入卜算楼一事一经传开,四里街坊听闻,无疑传闻纷繁。不少人好奇这江三小姐究竟是如何三头六臂,别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的卜算楼,竟然让她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迈入了,更甚于——是慕怜香亲子邀请。

然江府一反外面的喧闹,安宁异常。

念及江无妍的旧疾,为免出茬子,卜算楼也并未派人来催。转眼过了半月,江无妍从以前的频频昏睡,如今已只是偶有睡去。一日比一日好转,于是离开江府的事也陆续开始了筹备。

江无妍对此事却未心急,窗外黄昏落下,余影微微沉了她百无聊赖的眸色。已开始入夜,江府的下人们陆续在外点上了灯盏,星辰未起,就已落了霓虹。

无意中一抬眼,见明铛走人屋中,江无妍便开口唤了声。

明铛将手中的东西搁上桌…走到近旁:“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江无妍不悦地嘟了嘴:“何事不学好光学了乌鸦嘴,你就只会想着我又不舒服了么?”见明铛吐了吐舌尖,她又将苛责的神色一收,慢慢地勉上一抹笑,殷切道:“你看我这几日在家里呆着无聊…”

“小姐你别指望又去乱跑。”不待说完,明铛已毫无余地地一口回绝。然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桌前,取起一封信函递上,道:“不过,今晚倒是不妨出去走动一趟。这是阑珊送来的,岚少爷寿筵的帖子。”

江无妍狐疑地取过信笺,打开一看,还果真是岚佑给她的请帖。

岚佑不是一心想推了婚事,何以忽然如此殷勤?她乌黑的眸里落着几分灯色,仿佛有什么霍尔一晃。她的视线再往下一落,哑然间也是笑了笑。原来如此…

这寿筵的场所并非岚府,而是十里湖上的画舫。

这样一看,江无妍也是了然。那日岚佑在府上的不辞而别,显然是对她待慕怜香的态度气恼的很。今日寿筵宴既请了她,这特殊的场地恐怕也当是“特意”替她准备的。虽称不上鸿门宴,然想必也愉悦不起。

江无妍的眼睫轻轻一覆,纤长的纸捏着纸片随意地摆了摆:“岚少爷有请,自然是要去的。”本就无视可做,不妨寻个消遣。起身更衣,任明铛摆弄着,她心中也小小地思酌了下——算起来,蛊毒也有好多时日未发了…

明铛备好马车,江无妍在她搀扶下上车后一路至了十里湖畔。下了车,再抬眼望去便已是满眼灯红酒绿的景象。

面前是一片碧绿的湖,景色怡然。凉风习习凉风微拢发线,迎面的码头旁落了一座画舫。雕栏玉砌、精制异常,一看便是出门游玩的官宦子弟。

江无妍眯了眯眼,恰好看到穿头一片莺莺燕燕,躺在中间的那个身影正是岚佑。那人也恰是抬眸看到了她,唇角一抿,话语一丝不落地进了她的耳中:“哎呀,我的未婚妻来了。”

岚佑好死不死的话并不重,却恰好可以一分不差地落在她的耳里。

这人是故意的。江无妍闻言,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垂下了头。

借此藏过自己眼中了然的神色,然而她的唇角间依旧不免落上了几分的笑。果不其然,岚佑本身放荡,恼她那日从了慕怜香去,无奈自己又身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打不得、骂不得、休不得,如今只能叫来想方设法地羞辱一番。这样的男人究竟是否该说过分小气,她也不知。

岚佑招了招手,语含醉意:“无妍,你过来。”

江无妍走近了才看清,画舫上除了一干的歌舞姬之外,便是几个自诩风流的文人雅士。熟门熟路,显然都是素来喜爱跟着岚佑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

她上了画舫,岚佑却反而似是看不到她了,转身自顾自调侃着。一旁的娇娘千娇百媚地递过一颗葡萄,他张口咬下,顿时满口的蜜汁,道不尽的温柔销魂。

虽其他人皆在一边顾自饮酒做乐,江无妍仍可感觉到那一缕缕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是一副看笑话的神色。寻常的大家小姐落入这样的场面,往往不是恼羞成怒便是委屈含泪,然而江无妍在旁边一站,始终只是抬了一双清凉的眸子含笑看着舫上的一切。那种姿态,倒确有几分女主人的滋味。

“小姐,这…”这番情形,明铛早已悔了交给江无妍那份请帖。她不免担心地暗暗偷看江无妍,只是这人不恼也不怒,更无从谈起委屈,平静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同她无关。

“江小姐,是否也来喝上几杯?”有人递来了酒杯,笑吟吟地道。

“我家小姐不喝…”

“下人都退到外边去,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一直视而不见的岚佑此时忽而一句,一瞥而过的视线,将明铛的话又阻了回去。

江无妍闻声望来,对显然不满的明铛笑了笑:“你回去吧,晚些带府上的马车来湖边接我就是。”她的手里已经接过了酒杯,淡淡地酒香绕上了她纤细的身。

明铛下了船,满心不安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舫渐渐飘往湖心。

画舫驶到湖中央,船夫也搁了竹竿,任其随波而荡。

江无妍喝了几杯,旁人见她能喝,慢慢也便放开了。一个个兴致盎然地向她敬酒,她也来者不拒,面上始终是姣好的笑,双目弯弯的,似对这样的场景也甚是喜欢。不远的地方岚佑同几个美娇娘举止暧昧,她有时触上他的视线,却也只是视而一笑。

岚佑不禁有些不悦。莫说是未婚夫妻之间,即便仅是关系有几分暧昧的男女,见此情景总归是会有些恼怒的吧,偏偏江无妍非但对他毫无丝毫怨言,竟在一面同他人喝得格外畅快。

有的男子举止轻浮地攀上了她的肩,江无妍一愣,然而笑意也只这一时稍稍僵持,转而又仿佛浑然不觉。

“岚少爷,来,再喝一杯。”身边的女子媚态万千地栖上岚佑的身,话语娇柔,腻腻地将酒杯送到了岚佑的嘴边。然他并非随意地接过一饮而尽,反是不耐烦地一手将女子从身上一把推开。

岚佑霍然站起了身子。“咣当——”虽是歌舞迷迷的画舫,这样一声酒杯坠地的声音依旧突兀。

江无妍闻声也是疑惑地回头时,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到了近前,抓了她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提了起来。乌黑的眸中映入了那人的人影许久才辨析出是何人,咧了咧嘴,她霍尔一笑。

“该死的,你喝了多少。”岚佑感到江无妍身形几分不稳,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身子才能站住。他的视线往其他人身上一落,旁人忽感身上一寒,下意识已慌忙将仍在不断劝进的酒杯搁到桌上。

然明明是这个人授意他们这样做的,也不知何以竟是突然生气了。

江无妍感到眼前有些晕眩,景象渐渐迷离,酒意虽重却也知道理当是体内的虫蛊发作的预兆。这个时候她才稍稍有些慌张。别人只知她不会不时陷入昏睡,然而并无人知晓虫蛊发作时的万虫钻心,她往往并非是睡死过去,而是——痛至失去意识。

岚佑感到江无妍握着他衣襟的指忽然仿佛又重了几分力,抱上她回自己的位置,伸手抚过她额前的青丝挽至耳后,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无妍蹙着眉心,然而只是摇了摇头。

岚佑看到她紧咬的唇,面色已经是一片透青的白,心下莫名有些不安:“究竟哪里不舒服就说,哪难受?”

江无妍仍只是摇头,然而抓着他的指上力量不自觉地大起,几分深深嵌入了他的肌肤。仿似一个初生婴儿,下意识地想寻求一个依靠,她无意识地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整个人仿似要深深裹入。

“其实岚少爷同江小姐的感情甚好。”旁人并不知情,见这情形只道女子娇憨,在一边打趣。

“把船开回岸边。”

“什么?”众人一时不明白岚佑何以突然这样吩咐。

“开回去!”几乎是一声吼,为怕惊扰到怀里的人虽然放低了声音,落入其他人耳中却也不禁一下瑟缩。

掌舵手忙脚乱地调转了船头,原本觥筹交错的画舫上一时间寂静一片,无人敢大声喘个气。

岚佑的肩上被掐得极疼,然而他的眉心一蹙,未有吭声半句。怀里的江无妍蜷缩在那,他不知她现在究竟有多难受,心里竟然有几分后悔将她叫来。

江无妍痛到极致,紧紧抱着岚佑已仿如救命稻草。她的一点点急促,喘息深邃地起伏在周遭,强压着才未让自己昏厥过去。岚佑不禁也将她抱紧了几分。

桃花五卦

船一靠码头,他便抱着江无妍便一言不发地下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