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卜算楼从此——在大雍国消失。”

江无妍闻言才明白过来,这人竟然是他国派来的细作。其实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自从当年朱颜蒙大雍皇帝纳夜亲自拜礼入大雍做了国师之后,整个乱世的群雄纷争仿佛成了大雍一国的表演。直到朱颜死后,各国以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偏偏这个时候卜算楼的慕怜香又成了大雍的丞相。各国看在眼中,想必是该急的。

江无妍不知为何有些同情这个刺客。也不知道是哪一国的细作,竟然走投无路到以一个女人来威胁慕怜香?她好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预料中地听到慕怜香说:“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不妨动手吧。”

“你…你确定?”有人仍做最后的挣扎。

架在脖子上的刀冰凉,但是心里却没有分毫的恐惧。江无妍这时才知道原来“死”对她来说真的是毫无知觉的事了。她终究是已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重生于她只是偶然,“死”这个让很多人闻风丧胆的词于她而言不过是闭一闭眼睛这样简单。

江无妍抬头,视线落在慕怜香的身上。隔地远了,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的衣衫轻轻地飘曳在风中,上面落了几点红,也正因为这样的红,才将他原本白衣如雪的是身影衬托地更加地一片煞白。

已经是有些骇人的白了。

这个时候江无妍想最后看一眼的却是另一个人,但是她往周围看去,却不见那个修长的人影。

他就这样不待见“江三小姐”么?即便她的确已不再是朱颜?江无妍心里竟然莫名有些失落,眸子略略一垂,仿佛也是认命。

罢了,或许就这样死了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她轻轻地屏息,然并没有预料中的疼,耳中反是落入了刺客惊恐的吸气声。

不知何时紧紧抓住她的那只手上已经松了力气,江无妍诧异地睁大了眼,回头看去时只见刺客的手已经被人紧紧的钳固在手中,而那柄剑,也已被他空手拽住。锋利的剑锋在刺客的挣扎下划裂了他的掌心,然而段逸风眸色浅浅,如注的血顺着剑刃淌下,格外浓稠,一滴滴溅落地面,于土壤中又被霎时吸尽。

“铮——”地一声响,锋利的长剑竟然在相争下被他用手生生折作了两断,段逸风的眼里依旧未落下太多的情绪,那截断剑就已经由那伤口狰狞的手刺入了刺客的胸膛。

江无妍一时呆立在那,抬头却见段逸风已经松了手,转身走远。

她恍然,原来刚才他们并非无意救她,只是慕怜香借故拖延时间,以便让段逸风绕到后方罢了。

青衣的身影已经走远,掌心的伤口太深,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流下,缓缓凝合在一点,旋即一滴滴坠下。一路去,尘土间酿开别样的朱红,于灯光下落了点光,有些虚无,也有些冰凉。

“哎呀,江小姐,还好你没事。”一旁的阑珊早已汗涔涔地跑上前来,确定江无妍安然无恙后才真正松了口气,然而还未多说什么,身边却又一空,抬眼才见江无妍已经跑远。

江无妍追上段逸风,跟在后面叫上几声,这人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浅浅一点,就如初夏落在荷间水塘的蜻蜓,只是晕开几点小小的涟漪。

“什么事?”

“你是不是需要处理下伤口?”江无妍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血流如注的手,感觉那样纤指修长的手,被伤得这样深了,怎的都有些不忍。

“不用了。”

段逸风转身就要走,然而江无妍眉心一蹙,格外固执地拉住了他。

这个人她最是了解,别人的事但凡开口总是会帮,然同样的事落在自己的身上,若没有旁人强压着,他怕是永远不会上心的。说他是好人吗?段逸风绝对不是。但若要说他是恶人,他也不会对任何人做出为恶的事。这个人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何事情仅仅逆来顺受。

江无妍倔强地迎上段逸风的视线,看到他在她的注视下微微蹙起了眉,心中也有思量。

怎么办?她不是朱颜,怎么样才可以让他好歹小小处理下这个伤口?她很清楚,如果没人过问,这人怕只会任伤口留在那里,溃烂、结疤。

“我没事。”段逸风眼里的疏远反而浓了几分,“你不必要来关心我,因为如果有可能,我并不想让你留在卜算楼。”

不想让她留在卜算楼?她当然知道…江无妍清透的眸子一抬,这时反而露出了几分笑意:“如果连你自己都无法在乎你自己,又如何叫别人也来在乎你呢?”

她笑得很笃定,果然看到段逸风的神色里霍然多了几分飘忽不定的东西。

——风,如果连你都无法在乎你自己,你如何让我也来在乎你?

很久之前,朱颜曾经这样说过。

只是一阵很小的清风,然段逸风的身子却是随之不易觉察地一颤。有抹不安的神色闪过之后却又渐渐冷静了下来。面上的神色微微变化,他也有些自嘲。

这只是眼前这个女人一句无意的话,不想勾起了以前的回忆,竟然让他一时不安了。冷冷淡淡地看了眼江无妍,然她只是伸手来扳开他的掌心,眉心蹙了蹙,最终还是未有拒绝。

江无妍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一大块布,认真的包上,一句一动都分外小心。

段逸风感到有什么微微刺痛,缓缓地闭了闭眼。刚才一瞬间,他还以为朱颜回来了。想着,唇角也落上了些许讥讽。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刚才的那一句话,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江无妍包得格外小心翼翼,仿佛怕弄疼他。那道口子很深,已经深到隐约露出了里面微白的骨骼,光是看着她都觉得分外的疼。待牢牢地打好结后抬头,段逸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早已移了开去。她摇了摇头,叹息道:“用什么方法不好,偏偏要用自己的手去挡那把剑。”

“至少你的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疤。”

无妍本来只是自言自语,未奢望段逸风真能回答,话语过耳时一愣,待抬头他却是又已走远。背影落在长安的街道之间,遥遥地拖下很长的影子。那身青衣与周围的夜色悄无声息地融合在了一起,慢慢地在视线中一点一点地远去。

江无妍呆立当场。莫非,方才他是故意的?

江无妍回到卜算楼时段逸风已经回了房,然而在大堂上拦截她的却是慕怜香。

“没想到你竟然会去找岚佑。”刚走进门的时候她并未留意到厅堂有人,冷不丁的一句话,险些一脚踏空摔个踉跄。然后抬眸看去,才留意到太师椅上闲闲散散地坐着的那人,白衣在夜间仿佛吸尽了周围的烛光,昏黄之中格外显眼。

卜算楼与岚佑敌对,早非一朝一夕的事了。

言语间竟是在怪她多管闲事了。

“你也知道我没有人手可找…”江无妍这句说得分外楚楚可怜。

“你可以回卜算楼找人。”

“那里是城东,卜算楼在城西…”江无妍讷讷抗议,一抬头留意到慕怜香似笑非笑的神色,识相地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肚中。虽然笑得分外和煦,但这个人似乎是在生气。

江无妍为方才帮倒忙的事心虚,垂眸默然搅着衣角。

方才替段逸风包扎的时候,她已经从裙子上撕下了一块,这时候蹂躏在手中显得有些零碎,倒几分似是碎布。

见她扭捏半晌,慕怜香摇了摇折扇,从太师椅上走下,来到江无妍身边取了手上的东西拍了拍她的脑袋:“罢了罢了。”言语间他的手一松,落下的东西搁在她的头上,笑吟吟地便走了。

江无妍伸手接住慕怜香随手丢上她脑袋的东西,拿在手中一看,不由脸上一热:“慕!怜!香!”

东西被她往地上一摔,却正是那时书贩子一门心思向他推荐地兴起的春宫图。

桃花九卦

一夜折腾甚是疲惫,江无妍倒头睡去,却是起了一梦。

梦里,遥遥地立了一个人背对她着她的名字——朱颜。

她下意识地往他走近,然而无论如何却总是够不着他,那个人却始终离她有着半尺之遥。

她抓不住他。

朱颜。朱颜。朱颜…

他一直唤着她的名字,一次一次,像个梦魇一般笼罩着她的身子。无论她如何追逐,都无法追及他的步子,终是精疲力尽,缓缓地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然而当她深深喘息的时候面前却是多了一只酒杯,递来的是只修长好看的手。

他说——朱颜,喝了它…

朱颜,喝了它。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这样对她说过。

霍然睁眼,江无妍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汗透淋漓。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她空洞地睁着眼,不知为何会突然做这样的梦,梦到这个人。

这时有人叩门。江无妍披上外衣去开,看见立在门口的人,不禁有些诧异:“莫儒?有什么事?”

“宫里方才来了人,皇上招我们入宫。”

“入宫?为什么我也要一起?”江无妍感到朦胧的思绪一时清醒,诧异地睁大了眼。思及方才的梦境,依稀间隐约那人深邃的眸子里一时只留残忍,冰凉无情的话落过她的耳边——朱颜,喝了它…

江无妍的身形微微一晃,莫儒眼疾手快搀住了她:“小心些,哪不舒服吗?皇上点名要你同往,怜香也无法子。”

“不,没事。”江无妍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等我更了衣这就下去。”转身静静地合上门,她才无力地靠着壁,缓缓地一点点滑落在地。

入宫?见那个人?

依稀记得,那个人看着她时偶尔才会露出笑意,如今想起,或许那如沐春风般的神色也不过是一张面具。原本她与他一同来到皇宫也只是为了故意气段逸风,不想却反而被他的霸道死死地禁锢在身边。她唯有死,才能从他身边解脱。

大雍国的皇帝纳夜,始终过分霸道。就连最后的一杯毒酒,也是他赐给她的,以此予她解脱。

江无妍走至妆台前,铜镜里衬出一个女子的面容。略有消瘦,然却清丽。这是她如今的脸,不论看再多次,却始终觉得陌生。

她看到镜中女子空洞的眼眸间渐渐漫起的氲气,唇角隐隐地扬了扬。不论如何,皇宫只是当年朱颜想要挣脱的牢笼,而非她江无妍。

待上马车时,她已是一副大家小姐风范。

一路车尘,江无妍侧脸看着窗外。车上坐着几个人,唯独不见段逸风。这人当初都未随朱颜来长安,更何况如今。江无妍清声叹了口气,就已经到了宫门。

领路太监已将备好的轮椅推出,沈君之微微伸手,已娴熟地勾上莫儒的肩,后者也就顺势将他抱起,轻轻巧巧地带下了马车。

沈君之的纤细本就堪比很多大家小姐,加之莫儒英姿飒爽的倜傥,这样看起来的画面却有几分唯美。一旁的太监看得唏嘘,江无妍眼里的神色也是不由一舒。以前她曾调侃他们二人足比完美的断袖,结果被嗤之以鼻,现在看来,倒不只是她一人有此想法。

慕怜香下车时见江无妍笑得腻味,狭长的眸也含笑一弯:“无妍应该是第一次来皇宫吧?”

“啊,是…”

随着前头的太监走,渐渐落入眼中的蜿蜒曲折的宫廊,长长的一条望去时仿佛看不到边际,周围的视野却被高耸的宫墙悉数挡了住。

这种感觉就似被抓进了一只硕大的笼子,有几分透不过气的滋味。

“紧张?”慕怜香笑盈盈的语调从耳边想起。

“不。”江无妍一笑,眼里有什么是清清的亮。可能刚才还有几分紧张,真正进来了,心里反倒似乎笃定了什么,感觉到格外的安宁。

“莫儒说在楼上时见你什么不妥,是哪不舒服么?”

“哦,不…其实,还是紧张吧。”江无妍在慕怜香含笑注视的眸下瞥开了眼去,新奇地看着周围一切,感慨道,“这皇宫是有多大呢,里面住了很多人吧,如果我住在这里,一定是要迷路。”

“大概,有一个长安城那么大吧。”

“哦。”

“怎么,无妍想住到里面?”

慕怜香的调侃落在她的耳里却分外刺耳,不自觉语调也冷了几分:“这里有什么好,缺了那么多的人情味。”话出口时她自己也觉得不妥,前头带路的太监暗暗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江无妍霍尔闭了口,收住了自己的情绪。

身边是慕怜香浅笑的视线,但这时似也有了几分别样的探究。江无妍背脊一僵,假作未觉地向周围顾盼着。

一路去,周围已渐渐地多了几分花木,那条亢长的宫道走尽后转身过了一个拱门,已经是百花争艳的别样景色。茂茂密密的树丛,绿与红交错地映衬着,淡淡的晨曦洒在上面,微微眯眼都是隐隐散开的迷离感觉。

路上遇到几个宫人都是纷纷侧身让道,待一行人过去后才垂首继续走去。

江无妍一路的兴趣落在周围的景致上,慕怜香见了也不作打扰。再过一处蜿蜒的甬石小道,过上一扇门,迎面而来的却是琴声。

悠扬旖旎,这一份的声韵极轻,却是轻地让人每一份都听得格外清晰,分不清是由近而远,还是由远及近。

江无妍感觉周身忽然僵持,步伐不自觉地也有些凌乱,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丞相,你们来了。”琴声停止的时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的嗓音里仿佛含了几分别致的东西,有些低沉,却不哑,每一下都可以似一只手一般,撩拨起心间的那根弦。很多女人喜欢这样的声音,当这个男人用低邃的话语在耳边轻声私语的时候,很容易就瞬间沉溺进去。

但是这样好听的声音,落在江无妍的耳中却仿似一个咒魇。

她猛然抬头。

眼前的一片垂柳细细地落下了枝,就像风景碧影中的一处帘幕,遥遥地把视线隔断了些。但依稀却能看到那坐石台,看到石台上放了的那把琴,琴前原本坐着的那个男子,正是那个声音的主人。闻声仿佛能看到他唇角私有似无的弧度,或可称为笑,但是无由觉得冰凉。

他立起,缓缓地转过了身。

纳夜。大雍国如今的国君。也正是眼前深衣浅褂的男人。

江无妍下意识的不安让她的步子一时有些不稳,踉跄下险些摔去。念易走在她的身边,眼疾手快地搀了她一把:“无妍,没事吧?”

念易的声音和他腼腆的性格一般轻,但是其他人却也听到了,纷纷投来视线。

纳夜的视线也在她身上一落:“这位就是江三小姐?听闻身体较弱,可有不适?”

江无妍摆了摆手,恭谦道:“无妍无事,劳皇上挂念。”她低着头,依旧可以感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落在她头上的注视,但她只是笑,几分温婉,几分娇态。

“江小姐身体较弱,不妨上亭子坐坐。”

“谢皇上抬爱。”

嘴上谢着,转身坐于亭中,江无妍的余光落入那道身影,唇角的弧度渐渐多了几分讥讽。纳夜是怎样的人,这世上再无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人的冷情和狠绝,就如他名字中的“夜”一样,足以让人深邃绝望。

江无妍转眸望着咫尺的落樱一笑,那一瞬也透着几分残忍。

纳夜的心思并未多在江无妍身上落多久,轻轻一瞥,已是转向慕怜香:“丞相觉得,朕方才的一曲弹得如何。”

“皇上的这一曲中,似含无尽心事。”

“哦?”纳夜眉梢轻轻地带过几分深意,面容间浓密的气息仿佛此一瞬愈发地深邃悠长。将杯盏往桌上一搁,指尖落在桌上随意地落了几下,缓缓地抬起眸,沉沉的视线在慕怜香身上一降:“只是一曲琴,丞相却是看出了朕的心事?”

慕怜香只笑不语,仿佛忽然对自己纤长的指忽然感兴趣,取来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唇角的笑却是耐人寻味。纳夜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浅浅的,却极尽威胁,然而慕怜香却始终神色泰然,一如毫无觉察。

花园中静地只剩下了风,却也只是轻轻勾勒起众人的衣角,随着那纤指不时在琴弦上拨出的几声清音,每一下都如一把刀子落过心口。

“兰妃病了,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纳夜幽幽地一声叹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方才身边散着的戾气,轻描淡写地一声,“丞相世外高人,如不嫌弃,不知能否前去看看。”

慕怜香眼底有什么思绪略一闪过,唇角扬起几点弧度:“那是自然。”

江无妍的注意下意识地在两人之间落了落。兰妃?当年受尽宠爱的兰妃,如今在纳夜的眼中,也只是信手取来遮掩情绪的工具罢了。

命了小太监领路,慕怜香正欲转身,却是霍尔顿了步子看向亭中:“无妍你…”

“江小姐既然身体不适,就让她暂且留在这里休息就是。待丞相处理妥了兰妃的事,朕定毫发无损地将她送回。”

“如此甚好。”慕怜香一笑,正要转身离开,江无妍却已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怜香有事,我本就有些不适,不若先回卜算楼了。”并不畏惧宫廷,然她终究不想与纳夜独处。她不喜欢这人看猎物般的眼神。

桃花十卦

从宫中离开,江无妍才感到舒心。上了马车,她靠着车壁闭眸小憩,感觉脑子中有什么隐隐作痛,让她有些眩目。

过闹市时,有各色的嬉闹声从车外传来,落入耳中时隐隐与回忆里的点滴格外契合。身为朱颜时她始终住在远离闹事的断魂山庄,论起来长安是她唯一安家的大城。彼时时间也不多,他总是有万般国政,而她也是公事缠身,极少有时间出来游荡,然而每每一来闹市,总是要玩得尽兴。

江无妍缓缓地张开了眸,觉得思绪有些迷离。

以前的事始终已经过去,现在的长安,也早已并非当初的那个长安城了…

马车落在卜算楼前,江无妍道了声谢,开了大门转身走入。

慕怜香几人尚在宫中,能让纳夜烦心的事,也恐怕兰妃得的并非一般的病症,理应棘手。江无妍心知几人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抬头看了眼西阁,一时有些迟疑。那里是她昔日的住所。

要不要进去看看…

脚步缓慢地迈开,江无妍的步子每一下落在台阶上,木制的梯廊每落一下都是沉重亢长的声音,轻轻敲在心头。房门之上并没有落上半点尘埃,就似每一日都有人细心清理过一般,分毫看不出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走了整整三年。

小小地一下迟疑,江无妍伸手,推门而入。

不大的一间阁楼,窗明几净,每一处都是让人熟悉的摆设,与她生前没有分毫不同。然而江无妍一时恍眼,却是僵立在门口。她看到的是一袭青衣,在窗前相背而立,但有种清隽的书气,仿佛一副写意山水般落入了她的眼中。

“颜儿…?”

门开的一瞬,那个人仿佛期待过万千次一般,下意识地已转过了身,一声带着几分颤意的惊喜还未道出,待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时,那双眸里霍然涌起的万般波澜仿佛瞬间熄灭,霎时的风平浪静,隐约透上了几分凉意:“怎么是你?”

江无妍呆立当场,怎也不想段逸风会在这里。但这人方才一瞬间的神色仿佛一根刺深深扎入了她的胸前,仿佛忘却了纳夜带来的混乱情感,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