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懂…这个人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如今一条小小的发带都可以让他这样的痴狂,为何当年的朱颜却不可以?

她不懂,何以一切都非要待她死了之后他才会去执着…

江无妍默了默声色,最终也转身走开:“既然不懂,就不说了。”

段逸风抬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清清的眸色里落入几分修长,搅着丝带的指不自觉地略略一僵。然也只一瞬,他躺在一片草垛中间,沉沉地闭上了眼。

渐渐入了夜,几人也都各各睡去。

江无妍睡地并不安生,反复翻了几下身,又醒了过来。周围很安静,都是绵长的吐息,她微微地张开了眼,迷蒙中依稀看到一道修长的白影,慢慢荡到近前。月色有些疏远,虚无地镀在他身边落下荧荧的光,清浅悠长,长长的青丝顺着他的颊落下,浓密如墨,宛然似泉。

慕怜香?

江无妍睡意朦胧,迷迷糊糊间就又要睡去。然这时唇上忽然一软,她的身子略略僵住。男子的吐息落上她的颊,轻轻地擦过肌肤,有些厚重,带着几分灼气。周围凉薄的风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无妍垂在一旁的手,暗暗地抓紧了几分旁边的草叶。

轻轻吮过的唇,仿佛两块柔软的柔面悄无声息地一落。

江无妍下意识地并不敢动弹,直到呼吸间的股热意淡去。男人的身体一点点地离去,清凉的风滑过衣间,隐隐的草动“咔嚓”、“咔嚓”地带过一步步远去的步声。

极缓、极慢地伸手,江无妍触上自己的唇,上面依稀来留了方才的润意。

慕怜香吻了她?

乌溜的眸霍然张开,此时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微微睁大。然而江无妍面上热意一起,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时,却见几个人依旧酣睡,但慕怜香睡下的地方却只留了空空的被褥,不见人影。她的视线一落,却见段逸风也没了去向。

都去哪了?江无妍四下一番逡巡,隐约间才捕捉到一缕渐渐消隐在竹林中的那袭白衣,下意识地将被褥一掀,跟了上去。这时已经入夜,斑驳的竹叶挡去几缕月光,落下的影映上衣衫,时明时暗。周围是风过后留下的“沙沙”声,然而没走几步,慕怜香的那袭白衣就已淡出了她的视线。

江无妍微微紧了紧衣衫,感觉有些冷,有些迟疑后还是安宁下了心情,看了看周围的情形。

这一片竹林很大,漫无目的地走的话,完全不知道何时可以找到他们。她从一旁的竹上摘了一片竹叶,放在手上折出了一个鹤状的图形,口中念词,然后双手向前一送。竹鹤迎着拂来的风受了感知般地一阵翩旋,然后坠落在了地上。

江无妍深深地吸了口气,沿着鹤尾指着的方向慢慢走去,下意识,还是伸手抚了抚此时有些干燥的唇瓣。

一路走去,不知不觉已越走越深了。江无妍本是漫不经心地打着呵欠,忽而有些细碎的话语声落入耳里,她的步子不禁一滞。眼前多了一片空地,中央立着几个人,都披着深黑色的宽斗篷,将脸深深到埋在下方,这时说话的人也霍然住了口,往她这边望了过来。这一瞬,江无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斗篷上借着月色反衬出来的图腾——三朵浓密的黑云。

江无妍面色一白,霍尔转身跑去。身后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声,有人叫了一声“抓住她”,周围的氛围一时间沉重了起来。

江无妍混乱之中慌不择路,也不知自己跑的是哪个方向,只能一味地向前冲。耳边是呼啸的风,她听到自己取向厚重的呼吸,胸口仿佛压上什么渐渐漫起窒息的感觉。正跑得浑浑噩噩,也不知后面的人追来没有,忽然有一个力量将她一把拉去,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压下那一声险些好喊出的惊呼,却也已落入一个宽大的怀中。

依稀间,听到似乎有急促的步声从脑海上方闪了过去,然后渐渐远去了。

江无妍这时才慢慢地看清了自己是被拉入了一道沟壑中,很深,刚刚足以让人躲入不被人看见。耳边落上一句似笑非笑的语调:“无妍此时是不是分外想我?”

江无妍霍然回头,只见慕怜香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感觉心头的石头霍然一落,紧张的氛围一散身体便是一软,正好被他搀住。

慕怜香借着月色看到她微白的脸,伸手挽过她的青丝,指尖滑过她的脸:“胆子倒是大,半夜三更的居然敢一个人在竹林里乱跑。还好我遇到了,不然就像逸风说的,你是嫌命太长?小心好奇心要了你的命。”

江无妍心虚地咽了口口水:“刚才的那些人…”

“祥云谷的人。”

果然叫她猜对了。江无妍想起那些人斗篷上的图腾,默了会声,道:“难道盯上我们的是祥云谷?”

“这个就不是你需要管的事了。”慕怜香悠悠地说着,忽然俯下身子离江无妍靠了靠,“是我刚才弄醒你了?”

江无妍哑然。这一句话里暧昧的意味过分浓重,慕怜香的脸愈发地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自己的双唇,然动作做了一半,却看到这人眼里的笑意更盛,更是自恼万分。她这举动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耐下了自己胸口腾起的愠恼,江无妍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有些娇羞地瞥了眼慕怜香,似啧非啧道:“怜香究竟是何时看上的我?何以我也不知?”欲说还休,欲言又止,含情脉脉的神色让她自己也不禁想打寒颤。

然而慕怜香的视线将她从头到尾地一番逡巡,唇角温和地抿起:“夜间寂寥,方才忽然突发奇想,想找个人一亲芳泽,无奈他们几个都是男子。”话落在此处,微微一顿,眉目垂落又有些暗暗无奈:“若不委屈一些轻薄下无妍,莫非还让我去吻君之么?”

慕怜香吻沈君之的话…江无妍下意识地竟然不禁联想。原本只作莫儒与沈君之般配,如今一想如果日日推着轮椅守在沈君之旁边的人换作慕怜香,这画面似乎会愈发的美轮美奂。想着,正要开口,只听耳边有人道了句:“你认为这样不错?”

江无妍落到嘴边的话一顿,觉察出慕怜香温温的语调中有些危险的气息,垂头一搅衣角,故作气恼状:“你还说,要不是你,我方才又怎么会命悬一线?”

慕怜香一笑:“是你自己要乱跑。”

“谁让你这么大半夜的还不安心睡觉。”江无妍瞪他一眼,“这么晚了来竹林你做什么?”

“不告诉你。”

稍稍一时沉默,最后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

江无妍正不悦,面前已多了一只手。她叹了口气,由慕怜香扶着出了沟壑,向周围一看,寂静之中已然没了祥云谷的人影。

一前一后地走着,江无妍的眼里充斥着慕怜香的背影,这一袭白衣映着周围一片碧黑的影,有种道不出的滋味。

回到落脚处,江无妍才发觉段逸风也已经回来了。他安静地睡在那里,发线微微垂落在身边,衬得那张脸愈发的清秀好看。仿佛从未离开过半步。

江无妍也继续躺回了自己的被褥中,然这一夜却是怎样也睡不着了。

次日一早,就要启程去余杭。

桃花十九卦

余杭在江浙一带属于富庶之地,繁华之色并不亚于长安。入了境内,首先闻到的是茶香,浮空而悬,口目皆清。

将马车寄放于驿站,江无妍抬头看眼明朗的天,心情也是甚好。段逸风从她身边走过时她才不禁愣一愣神,然也是微微含笑随人走去。夜里这人的去向她始终没有过问,同样,她与慕怜香的去处段逸风也没多问过一句。另不知情的四人更是悠然自在,只是不时会看到慕怜香往江无妍身边无意地一靠,江无妍总是下意识地走远些。

念容笑眯眯地拉了拉慕怜香的衣袖,咂了咂嘴道:“怜香,你什么时候可是欺负无妍了?”

“欺负”这个词意味甚好,慕怜香面不改色、笑意依旧,然江无妍却已是耳根一红,走得愈发箭步如飞。

“有、情、况。”沈君之的指尖在轮椅上一扣,笑得意味深长,然已落出这样一个结论。

慕怜香折扇一摆,笑意悠悠:“若我真要追无妍,你们又能奈我何?”言语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段逸风,一笑:“逸风,你觉得呢。”

“我没意见。”答得随意,段逸风已躲过了慕怜香的视线,然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慕怜香眉心一挑,笑得愈发浓郁。

前方的马路正中围了一群人,络绎还有人继续往那片人群中跑去。念容已经一把拉着念易往里挤,闹得其他人也不得不一齐走去看看。然而来了几个官府的人,把挡在路中的东西随意一裹,瞬间清理地一干二净就走,留下作鸟兽散的一群人。

江无妍遥遥只看到路中有一滩水迹,却不知刚才被人围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正好奇,这时却听身边的两人压低了声音议论起来。

“哎呀,听说是李少侠死了。”

“李少侠?他不是前两天才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取胜了么?”

“是啊,这才两天呢,刚有人说,是从水里捞上的尸体呢,都面目全非了。”

“这朱小姐是不是真的有克夫命啊?你看,好端端的人,哪一个同她扯上关系,不是病死就是死于非命。”

“你看这擂台都摆了一个月了,现在李少侠一死,还敢去参加她的招亲啊!”

“就是,这都第三个了…哎,女人虽然诱人,可是再绝色也当不了饭吃啊,牡丹花下死,再风流还不是都成了鬼吗…”

“谁说的,你是没见过朱小姐才会这么说。刚刚才收了李少侠的尸体,又不知多少人听闻有了机会,跑去擂台报名了。”

“这真是…”

江无妍听得好奇,不禁插嘴问:“不好意思二位,打扰一下,你们说的朱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那两人话语一顿,回头只见一双乌溜好奇的眸子。原本也不想对话竟还有旁人偷听,然话问到此也就一一说了。

余杭镇一向太平,然而几个月前忽然来了一户朱姓人家,在城南落了户。这朱府的人上下似乎都通些奇门道术,来了之后倒治好了不少城中大夫无法医治的奇难杂症,余杭之中都对此津津乐道。而朱府小姐又传闻是个绝色女子,只是深居简出,鲜与外人接触,有幸一睹其芳容的几人,任哪一个的评价都不出四字——“翩若惊鸿”。至一个月之前,朱府却忽然门面紧闭,于城南落了一处擂台,宣称朱小姐已至出闺年龄,不好多抛头露面,特设擂台比武招亲,以求贤者能将她迎娶过门。事至此本也寻常不过,毕竟男婚女嫁都是人生大事,只是怪就怪在,接下去的一个月中接连发生的事。

擂台一设,朱小姐美名本就遍波余杭城中,连别地的风流才子都不乏慕名而来。报名者络绎不绝,其间也出过几个呼声极高的人,然而也就是这几人,却是诡异地一个接一个一命呜呼了。方才被人围在街道中央的,人称“李少侠”,也正是其中一个。官府的人为之可谓伤透脑经,可是偏偏几人死状不同,也不似人为。

江无妍眨了眨眼。

不似人为,莫非还是鬼不成?她觉得他们这话说得稀奇,于是笑了笑:“说起来,那位朱小姐叫什么名字?”

“朱惜玉。”

周围微微一静,各人的表情一时都几分古怪。沈君之清了清嗓子,欲笑还休地拍了拍慕怜香:“那位朱小姐倒有个好名字。”

“噗哈哈…”念容终于一声笑出,险些笑翻地上,“怜香惜玉,绝配啊绝配!怜香,不如你也去参加那个什么擂台吧,把那朱小姐娶了,正好凑一对。”这一回连念易也凑在他身边抿着唇微微含笑,然而两人头上却被折扇不轻不重地各拍了一下。

“见好就收。”慕怜香笑吟吟地眯长了眼,周围的笑声在他话落的瞬间也都戛然而止。

江无妍苦苦憋着笑也难受,于是轻咳了两声别开眼去,以掩饰自己古怪的表情。这时旁边的两人听他们言语,又凑上来问:“你们也对那擂台感兴趣?”江无妍正哑然,却听另一人继续道:“如果你们真想参加倒也运气了,建议你们现在就去城南。往日这个时候擂台也已开启,而且朱小姐必会垂帘旁观。”

江无妍询问地投去视线,段逸风应道:“想看就去吧。”

余杭的城南离城东也隔上了好几个街道,几人到时,遥遥看到一片人头攒动,无需打听也知是擂台现场。

看场面,这位朱小姐想必确是个绝色美人。江无妍看着也觉诧异,慢慢走近了,却因前方的人过多,始终凑近不了。正想方设法要往里挤,这时慕怜香在身后一把拉过了她的手臂,往路旁走去:“在这里看还不如上茶楼。”她这才发觉街道的旁边落了一座茶楼,二楼的雅间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擂台上的情形。

几人要了最靠近阑干的包房,坐定了往下看去,擂台上的人早已在一个又一个地轮流切磋比试。虽是比武招亲,然不难看出其中不少还是道术上的切磋。可惜这寻常人看着新奇的东西,落在卜算楼几人的眼中,未免乏味了。

念容夸张地一打呵欠,挤出眼角的几点清泪,昏昏欲睡道:“不是说可以见美人吗,怎么连个影都没见到?”

慕怜香呷了口茶,指尖轻轻地在桌上敲了两下,唇角一抿:“来了。”

话未落,下面的人群中隐隐有了些骚动,将他的话语顷刻湮没其中。江无妍依稀感到茶楼楼下也一片推桌翻椅的声音,不少人显然只是为那朱小姐而来,在茶楼中也已侯不可待了。一时对那位朱小姐是愈发好奇了,于是顺着众人吸气的方法投去了视线。

第一眼,只见是一袭红影。朱红色。

隔着垂帘,女子款款走出,众人看到的只是一个身影。因为帘幕的关系,影像也分外模糊,但只看依稀的轮廓,却无人能否认她的绝代风华。自她走出的那一刻起,周围都已下意识地屏息凝神,连方才一时腾起的茶馆里也一片静谧。小二端着茶呆呆地立在中央,下意识地也并不去破坏这种氛围,然被挡了视线的人又一把拉开。

帘幕后面落了一方古琴,女子缓缓坐落琴后。

江无妍微微蹙眉,不知为何觉得这个身影有几分眼熟。是同以前的她有些神似,也不知是因为那种出则静默的举止,还是因为那一身红衣。以前,除了祭祀之外,她素来是喜欢穿红衣的,因而朱颜于很多人的印象中,不是白地清雅,就是红地妖娆。

然而这个朱小姐…或许只是错觉。她抿了抿唇。

虽然隔得远,但她的确未从这个人身上感到多少道家的气息。然而,视线却依旧下意识地锁在了台上帘幕之后。

琴声轻轻地一下撩拨,弦一震,随颤意落出几分曲调。悠悠曲率落在一片静谧之中,却是一首《凤求凰》。男子求女子的曲律,也难得这个女人可以这样的大胆露骨。渐起一阵沉凝的音,时起时落,时缓时疾,有如珠落玉盘,凝而有声,愈发不可收拾。

江无妍微微握起拳,不自觉时指间却有几分煞白了。她隐隐咬唇,转头看去时,那个男子的面上也仿佛染上了几分苍白,眼里翻涌上无尽的波澜。

的确是一首最为普通的《凤求凰》,但是不自觉间却有几个变调的异音夹杂在其中,如不细听并不觉察。昔日朱颜弹奏时总是有这样的习惯,因小指于很多术法皆很重要,她每每弹奏,总是会不自觉放轻了小指落下的那个音,轻描淡写地略过。

朱惜玉只是普通的闺阁小姐,不可能为了高级术法而去专门保护自己的小指。

江无妍死死地凝着这个人影,那样的身影轮廓,越是细看,越是觉得与当年的“朱颜”愈发相似。朱惜玉也同样姓“朱”,但是,为何她身上分明让人感觉不到她是“道界中人”?而且,她也并没有给她熟悉的感觉…紧紧地咬着唇,不知不觉间竟然咬破,微微多了几分血的腥味。

“怎么了?”一只手伸来,轻轻地拭过她的唇,江无妍一愣,抬头看到慕怜香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些勉强地摇了摇头:“不,没事…”

“好了,不如今天就先回去吧。”慕怜香看了眼江无妍不妥的神色,伸手拍了拍段逸风的肩,然而却见他立在那里一瞬不动,不禁问,“逸风,怎么了?”

段逸风并未答他,仿佛没有听到这一声问句。

江无妍感到唇角的痛仿佛瞬间扩大,腥味蔓在口腔久久不散,让嗓间干涩得难受。此时心口隐隐揪紧,仿佛什么沉沉地压在上面。这个时候耳边琴声一散,不知不觉已经一曲弹罢,她霍尔抬眸望去,那个红影遥遥向众人施了一礼,旋即转身就要离去。

眼前有一个身影一晃,一直默然无语的段逸风霍然立了起来。

“颜儿!”

就在红衣要湮没在转角的时候,他霍尔冲着那个身影喊了一声。

台下万人呼喊,叫好声不断,唯有这一声分外的撕心断肠。

风过影,衣袂忽而翩曳,帘幕一瞬间被浓重的风吹得一片凌乱,众人纷纷举袖挡面,然当再次静下时,那袭红衣却已消失不见。只觉方才那抹惊艳,仿似错觉。

段逸风的十指紧紧地握作了拳,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顿时泛起一片的痛楚。

江无妍一切看在眼中,然而只能沉重地闭了闭眼,故作不知。那个人真的是“朱颜”吗?如果是,怎么可能对他这样绝望的呼喊无动于衷?如果是,现在身在这里的她究竟是什么?那个人是“朱颜”的话,“江无妍”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于这个世上?

满心的疲惫与荒芜,如果可以,她真想抛开一切甩袖离去。不论到底存不存在另一个朱颜,她只不过是江府的江三小姐——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女子。高高在上的卜算楼,以她卑微的身份根本高攀不起,也无需去高攀。

然而,隐隐中又似有什么在阻止着她离开,转身的那一步,她始终迈不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最后一次力再次睁开眼时,江无妍的面上已是寻常那抹分外平淡的神色。

这时沈君之的声音落入了耳中:“逸风,你的意思是…那个朱小姐就是朱颜?”她顺着声音看去,段逸风立在阑干旁背对着他们,只是那抹背影这一刻显得过分单薄。

“或许是…”

三个字,有些飘渺,然落入心口已足够沉重。

其他几人张了张口,但看他这样的神色,始终无人再多问什么。

“那么,我们去朱府拜访一趟吧。”慕怜香徐徐地摆着折扇,周围的茶香也被驱地微微一散。

“好。”几人都无意见。

段逸风微微仰头,面上映上几分云卷云舒的白影,沉沉地一闭眼,转身径自下了楼。他的神色如往常般淡漠疏远,然而擦身而过的一瞬,江无妍依旧看到了他微微苍白的唇角。他眸中的神色,也是过分的空灵苍洞了。

江无妍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台上已然空无一人的帘幕,也转身下了楼。

桃花二十卦

一路行至朱府,慕怜香上去叩了门。听到里面“笃笃”的步声,随后“吱呀”一声门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往外看了看,神色谦卑地笑了笑:“不知几位是有何事?”

慕怜香道:“方才在擂台上有幸一见朱小姐芳容,觉得小姐几分神似我们的一位故人,因此特地前来拜访。”

“故人?什么故人啊?”老管家眯长了眼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便,却只是笑,“这位公子,这种借口老苏我可是听的多了,想见我家小姐,有无更好的套路。”看他神色,显然朱小姐的艳名也为府上带了不少麻烦。

慕怜香正要说什么,然而那人门面一关,却已直接将他关在了门外。转回身耸了耸肩,他也只能表示无奈:“看来,我们或许需要派一个人去参加那什么擂台。不如,逸风你就牺牲一下…”

段逸风看了他一眼,要转身往回走:“‘怜香惜玉’。你去吧。”

几人正要笑,此时朱府的门又霍然一开,走出一个丫鬟:“是几位要拜访吗?里面请。”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平,听不出是何处的口音。面上的神色淡淡疏远,下颌微微扬着,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无分毫多余。

沈君之道:“那就打扰了,进去吧。”

慕怜香“恩”了声,便带了几人跟上。

“请在这里稍候。”丫鬟交代一声,沏茶送上,便默不作声地退下。

念容的视线始终落在她退下的身影上,直至不见了人影,才道:“这人好生奇怪。”

慕怜香道:“再奇怪的事,你也不是没见过。”他抬头看了眼段逸风,耐声道:“逸风,你也不需焦虑,那位朱小姐究竟是不是朱颜,一会就可见分晓了。”

“恩。”段逸风应了声,视线却始终落在门口。

这种眼巴巴观望的神色让江无妍很不受用,她只能默着声抿了口茶,抬头看过周围的布置,不禁道:“这里的布局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是有些。”沈君之闻言也留意到,推着轮椅到了堂中,抬头看到的是一幅观音图。只是这幅画上的观音却又怪异,寻常都是一身的白衣,然这幅画上的却是一袭的红纱,从头至尾将其轻轻笼其,让原本端庄清雅的面容间竟然也带上了几分媚态。

收回一眼的视线,伸手一点旁边的楠竹,他道:“楠竹置东,有逆气改风到底说法,会平添屋中病气。”又一指西面的盆栽,道:“巧松倒摆,少财。”然后一转身,又将视线落在了门口:“这一花瓶落的地方也不妥,照理会平添宅里阴气。”

莫儒蹙眉道:“但这府中并无病气。”

“所以才说不妥。”沈君之一笑,接下他的话,却是转向江无妍,“说起来,无妍倒的确是懂得不少。”

江无妍也冲他扯了扯嘴角,垂头躲开视线又喝上口茶,不知为何有些心绪不宁。

“这个朱府并不简单,大家还是小心为上。”慕怜香将折扇搁在桌上,闲闲散散地品着茶,余光一瞥,又落几分笑意,“来了。”

方才的那个丫鬟又入了厅堂,然而却依旧不见其他人。她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我家老爷今日有事忙碌,恐怕不便与各位见面了,如若各位不嫌弃,不妨先在府上留宿一晚?”

“自然是不嫌弃。”

江无妍刚想开口回绝,不想慕怜香已经一口应下,她愕然回头正欲怒目而视,没想到他仿佛料到一般向她遥遥地挑了挑眉,唇角含笑。江无妍无奈,见众人都被领路而去,不得已,也只能勉勉强强地抬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