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听了,据说方圆十里,唯有这一村落里旱得厉害,离村半步都绿草丰荫的,倒是奇了。”

“有人说是闹鬼呢,怨念太重。”

“呸,瞎说。我听说前阵子才来了个女人,随意布了个什么阵,当天就大雨倾盆了。”

“呼风唤雨?会是神仙不成?”

“谁说不是呢,据说那女子总是蒙着纱,但有人说,就算没看到她的脸,都叫人感觉跟个嫡仙似的。”

“你说,要是叫人看到她的脸…”

“得了得了,擦擦你的口水。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茶肆里原本就鱼龙混杂,免不得多些江湖传闻。身边的那一桌子分聊得分外兴起,江无妍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心下默默叹气。想是那个通点道行的女子布了个祈雨小镇,但在寻常人眼中却未免新奇了。

慕怜香悠悠替她倒了杯茶,搁到江无妍面前。见她举到嘴边正欲轻呷一口,抿着唇却是耐味的神色:“其实说起来,我总觉得无妍对逸风,总是对我们有一些不同呢。”

江无妍一口茶尚在嘴边,动作一顿,旋而只听“噗”的一声。慕怜香正坐她对面,显然早有准备,身下的凳子一转,喷出的茶渍洗漱落上了他身后的柱子。

江无妍咳得含泪连连:“慕怜香,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偷眼一看,好在段逸风留在车前喂马,并没有听到方才的言论。然而不待她恼怒,慕怜香已经贴心地地上一块巾帕,轻轻地替她拭了拭唇角,举止暧昧:“若你真的倾心于他,可千万别闷在心里,同我们说了,也好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也亏得他能说得如此一本正经。

慕怜香本就一张万众瞩目的脸,自走入茶肆便不少人暗暗偷看,如今这一举动,叫许多“偷窥”都转作了明视。江无妍欲向他人求助,不料念容、念易缠着沈君之不知聊什么聊得兴起,而莫儒眼观鼻、鼻观心,品茶品得分外认真。

“不如去给逸风送些茶水?”慕怜香凑近了在她耳边轻地吁了口气,江无妍面上一燥,从他手中霍尔一接,便一溜烟跑离了众人视线。

身后慕怜香的注视依旧,落在背上分外腻人。总觉今日他有几分古怪,虽然依稀仍是先前的那个慕怜香没错。蹙了蹙眉,江无妍不禁回头看了眼,此时那人却已瞥开了视线依旧谈笑风生,对自己的万众瞩目分毫不知反省。

无奈地摇了摇头,江无妍端着茶壶,递到了段逸风面前:“也休息下吧。”

段逸风梳理马鬓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谢谢。”取了杯子喝上一口,抬眼见江无妍还站在那里,唇角微微一扬:“有什么要问的?”

江无妍不解:“问什么?”

“昨晚的事,你不是也清楚了么。”

话语依旧清清淡淡,然江无妍留意到他握着杯子的小指不自觉地轻叩着瓷面,视线只是落在远处。这个人每次不安,总是会不自觉地有这样的动作。这时看来,那张隽秀的脸庞一瞬间似乎并无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生冷了。她抿唇一笑,仍作不知:“昨晚有什么事?”

“我并非以真实身份示人,‘段逸风’并非我本名。”

“是。”

他讥诮地看了她一眼:“你难道不准备同他们说什么?”

“如果要说,今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江无妍心下默默叹气。这个人其实素是对任何人不信任的。但她也是当真不在乎,至少当初的那么多年,他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不是么?

段逸风唇齿一启,落出两个字:“条件?”

江无妍留意到他的神色,这一时忽然冷清下来的语调,也知道段逸风是不想接受人好的,不论何时,总是不想欠了谁。要说这份性情好,决裂之前,当年唯独朱颜的话他总会言听计从;但若要说他这份性情差,俨然如若哪日再遇到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让人家姑娘又该如何自处?日日对着一根木头,想必恼不得、骂不得,最终连想死的心都会有的吧…

作为过来人,江无妍一时分外了然地默默批判了段逸风“恶习”,面上却笑得分外温婉:“若逸风非要这么说,那么,不妨好好地将这小壶茶品尽,免得浪费了我的心意。”

段逸风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听话地默然浅尝细品了。

他坐在酒肆外马厩旁的阑干上,身后是堆得浓密的草垛子,旁边拴着的马匹甩着尾,不时发出一两声鼻鸣。明明是分外不雅的场面,这一时竟然在他的从容淡定下仿若静止一般。这样看去,倒有几分似一副心旷神怡的水色丹青。

江无妍眼含笑意,一时也没留意到茶肆上落来的视线,未觉慕怜香眼中的若有所思。

这时车道上忽然扬起几分尘土,隐隐间倒似有大队人马正往这里行进一般,但细听,步声又分外沉重亢亮,少了几分人气,仿似每一步都落得分外扎实、入土三分。

江无妍眨了眨眼抬头看去,也知他们是遇上赶尸队了。

桃花十六卦

听沉重的步声,这批尸队的数量倒是不少。

也不知是哪处又死了那么多人。江无妍一瞬一瞬地望着前方的尘道,斑驳的尘土随着步声的靠近渐渐漫起。很多人对赶尸人也鲜有看到,茶肆里纷纷探出几个脑袋,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张大了眼。

前头的三个白影依稀入了眼,渐渐地跟在后头又是三三一排,分外整齐。他们穿着相同的白褂,垂垂落着,依稀可看出胸口硕大的八卦图。乍眼看并不出奇,但很快可以发觉他们的动作僵持地诡异,动作分外徐缓,每一步落在地上都是生硬、沉重的一声,分明二三十人的队仗,却俨似只有一人。

近了才看清一张张脸,都是苍白无人色,白至最终反而混入了几分灰黑和混青,暗红的斑嶙峋地落毫无生气的皮肤上,似极枯木上发出的霉朽,加上深地不见眼珠的眼眶,就如在脸上霍然开了两个深洞,任谁看都是分外不适。

有些人已经禁不住扶着阑干呕吐,然而旋而又听见一阵清脆的铃声突兀地落在四周,却不知从哪来了一只小毛驴,遥遥看去不见人,只见直竖朝天的一支细足,脚尖上还滴溜溜地垫着一只半旧的破鞋。

小毛驴迈着轻盈的步子跑到茶肆前打了个响鼻,就忽然停下了,横躺在它上面的人这才把盖着脸的草帽一掀,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一个鲤鱼打滚跳落地上,那人拍了拍自己粗衣短附上滚滚的灰尘,一双乌溜的眸却笑得荧荧作亮:“不容易啊,走了那么多天,终于见到活人了。”

她说“活人”两字时,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不由往她身后的尸队里深深地看了眼。一个小姑娘竟然接连几天同这样无人气的尸体打交道?着实让人难以想象…

尸队在姑娘的一声响指下应声停住,安静地立在道旁也不动,有人虽然好奇,然始终没人敢靠近细看。

小二小心翼翼地替她上了壶茶,脚底抹油便又一溜烟躲远了。然那姑娘仿佛习以为常,也自己为自己倒着茶,慢慢地品茗着,周围视线聚焦,硬是视而不见。

赶尸人这一活儿多是粗野的大汉从事得较多,江无妍不禁对这个赶尸姑娘很是好奇,然而才刚走近茶肆,慕怜香已举着杯子大大方方地在那桌旁落了坐:“这位姑娘,是何称呼?”明明是地痞流氓唱用的语调,被他用起来却格外风流倜傥。

“叶小尸。”三个字,简洁明了。

慕怜香笑:“小诗姑娘么?人如其名,如诗如画。”

“尸体的‘尸’。”叶小尸抬眼看了他一眼,也是笑眯眯的神色,“这位公子搭讪的方式未免太老套了,如今的姑娘们都不吃这一套。”

“小尸?姑娘果然别具一格。”

江无妍远远听到这样的话语,不禁扶了扶额,慕怜香的脸皮果非一般的厚。

叶小尸打趣地将眼前的白衣男子从头到尾地看了个遍,然后闲闲地抿了一口,指尖敲了敲桌面:“说吧,有什么事要问的?”

“小尸姑娘是个爽快人。”

叶小尸白眼一翻:“找我的无非就两种人,一种是好奇人,还有一种,就是——死人。你说,你是哪种?”

慕怜香将折扇一收,置于桌上:“姑娘从哪来?”

叶小尸道:“凤凰镇。”

慕怜香一愣:“你是说,这些尸体都是…”

叶小尸漫不经心地答道:“凤凰镇的人。”

“不可能,我前几日才从凤凰镇经过,那里久旱初雨,全镇都在庆祝呢!”旁边的人听二人对话到此,终于有人忍不住插口道。

“哦?”叶小尸笑吟吟地把玩着手中的杯,不以为然,“你几时去的凤凰镇。”

那人答:“七天前。”

“那你还真是运气。只需要你再晚留一天,现在恐怕就已经成了我尸群里的一个了。”

明明是笑着说出的话,然而在茶肆中一落,莫名让所有人感到周身一寒。下意识地往尸群望去,遥遥只见那一片尸体死气沉沉,尸斑斑驳地令人作呕,着实很难想象这些尸体仅在几日之前,还同他们一样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人。

然而叶小尸却指尖一挑,一个个点去,仿若细数家珍:“前面这三个,是镇里医师黄老二跟他的媳妇、儿子,后面那五个,是陈府邸的称老爷和他的妻小,左边那一个,是…”一边数着,一边翘着的二郎腿一上一下地随意颤着,分外悠然惬意。

这时候茶肆里已没人再接话,耳中落过的是她散散带笑的语调,无人不感到遍体生寒。无人不在揣测这个凤凰镇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被一夜血洗?

“小尸姑娘可有看到什么?”慕怜香待叶小尸数完方才开口问,却忽然见她笑得恻恻的冲他勾了勾手指。靠近了,轻咬着耳的私语才轻轻落入耳中:“还不是——你们道界中人做的。”

慕怜香眸色微微一黯,然而抬眸却见叶小尸已经散散地一提行囊,自顾自地往茶肆外走去。他面上虽然淡淡,握扇的手却微微握紧几分。

“怜香,怎么了?”江无妍留意到他异样,好奇两人方才耳语了什么,不禁走近问。

“不,没什么。”

江无妍看着慕怜香的神色不由蹙眉。这个人才不会为寻常的小事而乱了方寸。她寻思间,却听到茶肆门口有人冷不丁地一句:“这是哪来的!”声音并不似那人寻常的平稳安宁,她不禁回头看去,却见段逸风拦着叶小尸,手里握着什么。

他手上握着的东西,忽然红地有些把她的眼灼地一片生疼。

那是一条朱红色的带子。样子极是普通,是寻常女子束发时用的发带款式,摆在任意的摊贩中都不显然。然而这一时阳光晃眼,发带末处凹凸不一的一角,细看依稀可见一个隽秀的“朱”字,显是有人故意绣上的。

江无妍认得,这是朱颜的东西。上面的字,是当初段逸风送她之后她自己绣上的。

朱颜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叶小尸的手上?一时间她呆立在那,周围人的议论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了。缓缓地抬头,不敢看段逸风是何表情,只能望向叶小尸。

被段逸风抓了手腕,叶小尸显得分外不悦,张牙舞爪地一顿拳打脚踢,却都被躲了过去。她哀怨地瞥了眼那条带子,撇嘴道:“我在凤凰镇随手捡的,一条破发带而已,你当宝你自己拿去。”

“凤凰镇?”段逸风一时恍惚,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发带,感觉落在指尖细微的柔意。

“喂,现在总可以放开我了吧!”叶小尸险些暴走,一脚踩上段逸风的足,然而他连眉心都未蹙一下,只是终于松了手。手腕被握地有些生疼,叶小尸憋屈地揉着,嘟囔着嘴,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不是真想去凤凰镇吧?我劝你还是别去,那里的人全都死光了,连尸体都已经被我带了出来,只是一个死镇了。”她话未说完,段逸风却已经一转身走进了茶肆。

暗吐了下舌,叶小尸也是爱理不理,继而往毛驴上一趟,又是带上尸群继续上路了。

江无妍愣愣地看着段逸风走到桌前,嗓子干涩地难受,却是吃力地问:“‘朱颜’…她会在凤凰镇么?”其实她本想说一条发带并不代表什么,然而看到段逸风有些失魂落魄的神色,终究不忍。

“可能。”

落入耳中的也只是这样的两个字,听声音,觉得乏力地有些骇人。

“看来也只能去凤凰镇走上一遭了。”沈君之瞥了眼段逸风,沉沉地叹了口气。

江无妍耐着神色看着他们开始筹备启程,却也只能遥遥相望。眉心才渐渐拧作了结,感觉事件千丝万缕,太多的疑点,反而摸不到丝毫头绪。其一,究竟是什么人盗走了她的尸体?其二,她的红丝带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凤凰镇?其三,凤凰镇的这场血洗又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同镇上的人有这般血海深仇?

无意中抬头,江无妍瞥见慕怜香站在茶肆门口,同样是看着念容他们忙碌并不帮忙。

自方才起他就一直这样沉默着。江无妍将心情一收,走近了问:“怜香,有什么不妥吗?”

“你觉得谁有能耐可以在一夜之间灭了一个村落?”慕怜香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这样淡淡地问。

江无妍一时语塞。的确,如今的中原能办到这点的,少之又少。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她全身禁不住地一僵——祥云谷?凤凰镇的屠杀,会和祥云谷有关吗?

“你也不需要担心。”慕怜香的手漫不经心地抚上了她的额,轻轻地揉了两下,讲她的发线搅得一乱,“我会保护你的。”

江无妍尚愣神,他已经笑了笑踱了出去。

遥遥看去,那袭白衣间落上了余晖,连天际的流岚也仿佛顿了一顿。然而她仰头时,一片浓密的红影覆上了原本清透的眸色,黄昏的红一经渲染,仿佛无止境地瞬间扩散开去,浓地格外诡异。

桃花十七卦

凤凰镇实则并不远,赶尸队要走六日的路程,马车一路呼啸,也不消三天。

走入镇中,江无妍才知叶小尸并非危言耸听。凤凰镇,如今果然已经只是一个死镇了。

同样的风落入镇中,稀疏的草木微微摇动,然枯黄中毫无生气,隐隐昭示着上面偶然溅上的血迹。着实很难想象这个镇里发生过什么,破瓦残垣,因久老的年月有些墙面上剥落了灰,露出里面的砖块,然此时的墙面却全被浓重的血色染透了,遥遥看去只当满镇都是红壁灰瓦的砖房,慑得人背脊生寒。

几乎每一步走下,踏上的地都是被血浸透的土壤,然而若想寻一处干净的,却是根本无从落脚。

整个凤凰镇就仿佛真如一只涅槃的凤凰,然并未重生,只是被浓重的杀戮彻底吞灭了。

江无妍吸了吸鼻,禁不住地用手去捂住那些刺鼻的血腥味。

慕怜香见她面色有些微白,道:“无妍要是觉得不适,不如回车上休息吧,我们看过后就回去。”

江无妍摆了摆手:“不…不用。”她轻轻地抿了抿干涸的唇,觉得嗓子干燥地难受。不知为何,走入这个镇的一刻起就让她感到一种分外熟悉的气息。抬眼时她看到镇中央一处高高架起的台子,迈了步子走了上去。

台子由寻常的宽木制成,很高,显然寻常时都用来做祭奠。上面还落了一张访桌,四尺见宽,上面有些杯盏盆碗错落地翻落着,有些残羹肉炙周围已经绕满了蝇虫,显是祭祀用的贡品不及清理,此时已隐隐发着腐臭的味道。杯盘旁边是一座三寸长的香炉,里面落满了香灰,沙中依旧插着几支焚香,早已灭了,只烧了三分之一。

是祭祀的过程中受了干扰?江无妍蹙了蹙眉,无意中转身,本欲下台,不经心落入眼中的景色让她的瞳孔不自禁地顿时一张。

“无妍,怎么…了?”这时慕怜香正好走上台,然而随着她看去的方向一眼时,话语也是不禁一断。

从祭台往下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张清晰可见的八卦图,以祭台为中心,往周围扩张着。然并非手绘墨画,而是满眼的血。被血水染透的大地,在一片稀薄的阳光下分外狰狞刺目,仿若杀人者却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用无数人的命,去精雕细琢一件磅礴森然的地狱八卦图。

江无妍感到全身下意识地由骨子里散出几分颤意。

凤凰镇的尸体多被叶小尸带走,然而她尸队里的却多只是完整的尸体,这个时候的村落四面依旧遍布着不少的残肢破躯,零零碎碎的肉块仿佛是被无形的力量给生生撕开的,有如一张张细薄的纸,甚至无需剪子,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撕,便就裂开了。

然而江无妍心里漫起的恐惧并非眼前的血腥,而是因为台上所摆的这个镇。她忽然记起,在茶肆中似乎有人说过,凤凰镇久旱不雨,有个女子在镇中开坛设法,不消几日大雨倾盆。当时听到时她还嗤之以鼻,如今想想,她终于想起一个禁术——血汩阵。

这个阵以血替雨,可指尖风云,然彼时弹冠相庆的凤凰镇居民并不知,天上所下的雨,需要他们用血代换。

“我先送你回车上休息。”江无妍恍惚间,感觉一只大手捂上了她的眼,将映入她眼中的那抹红彻底离去。慕怜香将她往怀中一揽,轻轻抱着她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下祭台:“不要看了。”

“恩。”江无妍温顺地在他的引导下缓缓地走着,然而在他掌心掩护下的眼里却透出几分莫名的凄凉。

血汩阵本就是秘术,加上失传已久,当年她无意中得知,这个天下恐怕也没有其他人再会使用了…隐隐间她似乎也已经觉察出来,之所以自己在进入镇中会有熟悉的感觉,只因为这里本来就有她——朱颜的气息。

慕怜香将江无妍送回马车,嘱咐她不要随意下来。江无妍默着神色点了点头,慕怜香临行时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转身一落帘子,步声也渐渐远去了。

江无妍靠着车壁,眼里神色一时间空灵,脑海中却也涌不起思绪。愣愣地发呆出神,时间也不知不觉过去,忽而眼前一亮,有什么从外面一闪而过,强风将帘子掀地一阵翩飞。

“什么人!”江无妍慌忙追下马车,然而只看到一道人影一闪即逝地隐没在浓密的林木之中,下意识准备去追,有人从身后大声叫住了她。江无妍转身时看到几人匆匆赶来,视线一过,最终落在段逸风血流如注的手臂上,心头不禁一跳:“发生了什么事?”

“镇里的一些痕迹都已经被人事先抹去了,似乎有人并不想叫我们查到什么。”慕怜香一把拉过江无妍又把她推上了车,“刚才那人行踪可疑,可惜我们没有看清他的样子,还是叫他给逃了。你方才莫非还想凭你的能耐去抓到他?”话到这里,只是立在车前冲她眨眼笑了笑,眼中分明是调侃。

方才…她还的确真是这么想的。江无妍哑然,在他玩味的神色下移开了视线,讷讷道:“是人总是有好奇心。”

“小心你的好奇心要了你的命。”段逸风依旧冷冷的话落过耳,也已翻身上了马车。

这个时候江无妍才看清了他手臂上的那道口子深长地有些骇人,汩汩的血流出,一时染上了他的青衣,这人竟也不去止。

慕怜香坐上车夫的位置,轻轻地摆了摆马缰:“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被人监视了。至少——有人在暗中阻挠我们找朱颜。”

一声长嘶,车轮辘辘转起后车厢里又隐约有些颠簸。

念容拿了一条长绷带,手忙脚乱地替段逸风开始“包扎”。江无妍原本默着神色在一旁看了,最后看着那条被血越浸越透的白布,终于忍不住夺了过来:“还是我来吧,你这样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如若真叫他再这样折腾下去,她指不定段逸风会否因此废了一条手臂。

念容乌溜溜的眼一抬,却是笑:“哎呀,无妍会心疼人了。”

江无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慢慢将绷带解开了,看到狰狞的伤口不禁又倒吸了口冷气。抬眼看段逸风,他却是看着另一只手上缠着的红发带默然出神,叫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叹了口气,扬声道:“怜香,将车停一停吧,这样太颠簸没办法给逸风包扎。”

“吁——”慕怜香将马车停下,抬头看了看天色:“那今晚就在野外落个脚吧。”

段逸风转身下了马车,江无妍看着方才手上沾染上的血渍,抿了抿唇,也跟了下去。

桃花十八卦

“怎么会弄得这么严重?”江无妍咬着牙替段逸风包好伤口,眉心始终拧着。

沈君之在一旁接话道:“还不是为了那条丝带。谁知道这么一条带子,他可以命都不要。”

段逸风道:“闭嘴。”

江无妍收了收在旁边拭去血迹后染红的一团绷带,看了眼段逸风的淡漠,感觉心里分外不安宁。几个人各自布置了睡处,周围一时没其他人,她才迟疑地问:“逸风,你喜欢朱颜么?”这句话问出的时候,感觉呼吸仿佛不自禁沉了几分。

段逸风纤长的指尖上缠着红丝带,动作在此时微微顿了顿:“我不知道。”

“不知道?”江无妍的胸仿似压着一团什么虚无的东西,然把复杂的情绪强压下,有些勉强地笑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会不知道?你是爱她?不然何以区区的丝带都可以这样地在乎?”

段逸风却只看了她一眼:“朱颜的东西,绝对不容许落在其他人手上。任何人。”

江无妍这个时候才发觉这个男人居然也有这样霸道的一面,不禁哑然:“这样也…未免太过偏颇了吧?”

“这个世上只有她配让我在乎。”段逸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懂。”不知是否因为发带的缘故,今日的他似满怀心事,神色间虽然一如往常,但总感觉有些深邃。

“我不懂?呵…”江无妍一笑,嘴角微微扬起,“好吧,我是不懂。”

她不懂,当年自己对这个人是何等的感情,然而他却是那样狠绝地拒绝了她。甚至于她为气他故意入了大雍国朝廷为纳夜做事,也正因此落在了纳夜的禁锢中无法脱身,然那时的他始终没有再对她关心过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