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之忽然叫了声。江无妍手上的动作不易觉察地一顿。

“什么事?”外头的人也淡淡地应道,依稀可以想象出他依旧无波的神色。

“江浙那边…”沈君之深深地吸了口气,话到这却是一断。

“有人见过朱颜。”

“我知道。这点昨夜岚佑已经说过。但是朱颜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沈君之的话语越来越轻,最终只需一缕轻轻的风,就足以将之吹得消离。

江无妍觉得全身似乎有些僵持,指间不复灵活,搅带子的动作终于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她的视线依旧落在了自己的指尖,一瞬不瞬地望着,但注意皆落在了两人的对话上。

长久沉默。就在以为外面那人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又听到这样段逸风有些迷离的话语:“我相信朱颜没有死。”

段逸风的话并没有刻意地放慢语调,而且格外的轻,却奇迹似的一字一句都落入了江无妍的耳朵里。她僵坐在那里,依稀间除了吐息,似乎只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沈君之也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们都希望朱颜没死,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了,不是么?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怜香也做了这种决定?他也相信朱颜在江浙吗?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同我们说了——朱颜的死讯的。”

话语落到最后,难免有些凉薄了。朱颜死时只同段逸风在一起,恐怕不知不觉已成了很多人的心结。

江无妍一时想笑,然而只能沉沉地垂落了眸。她也知道他们当着她的面说这些,是缘于对她的信任。只是他们不知,这样的话语落在她的耳中,或许才是分外的——残忍。

以为段逸风会沉默,然而外边的人也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愈发清晰了话语:“朱颜死后的第三天,她的尸体…就已不见了。”

“什么?你是说…”沈君之的话里透着几分诧异,连莫儒深邃的眸中也恍惚闪过了一分别样的神色,车外念容、念易忙碌的身影仿佛一顿,唯独江无妍的面色无意识地一白。

她的尸体,竟然在三年前不见了踪影?

桃花十三卦

马车驶到宫门口候了慕怜香,一路离了长安。

江无妍抱着一团被褥窝在角落,只微微透出两个眼睛,却也放入染了一团墨,浓密地盘旋在那一处。车厢随着马匹奔驰而一上一下地起伏着,有些让人昏昏欲睡的意味。不知不觉间,离长安已是渐行渐远。

三年前有人盗了她的尸体究竟是为了什么?乌黑的眉心轻轻地蹙着,江无妍缓缓吸着被褥里依稀透上的香气,思绪却是有些涣散,不知不觉间也是发了呆。

“无妍,在想什么?”微微含笑的语调,听入耳中却仿佛也可以想象出怎样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江无妍眸中的神智慢慢收拢,然后看到了一双狭长的眼。

他靠的很近,两人的鼻尖只需近上一寸就可以触上。江无妍回神时心口突兀地一跳,慌忙起身时却叫两人的前额死死磕上。

“嘭!”

一声响格外清脆。

车帘一捋,从外面探出念容的脑袋,眨了眨眼,看着二人的神色煞是玩味。

“下车了,今晚我们需要在这里落脚。”慕怜香的额前红了一片,却没有伸手去揉,而是恍若未觉地一手将江无妍从座位上拉起,拖着往外走。然走到念容面前时,对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他也霍然一笑,然后…直起一脚。

江无妍汗颜。

“无妍啊…”

腻腻的话语在耳边落下,江无妍不免自觉地应道:“恩?”

“作为卜算楼的人,以后举止优雅一些。”有些长辈教育小辈的语调。

江无妍微微呆立,然慕怜香已风度翩翩地一摆折扇,遥遥走远了。白衣的背影落在光下有些眩目,而她的视线在旁边哀号连天的念容身上一落,又不禁抖了两抖。这个男人…优雅吗?

江无妍轻咳几声掩下自己窘态,抬头时恰见一旁石碑上“藏头镇”三个大字。

石碑显已经历了好多年月,字迹斑驳,上面的漆也显得色泽陈旧。风吹雨淋中剥落了些许漆渍,有些染料融了化下,隐隐向下面淌着,遥遥看去仿佛垂死的人身上落下的血,然而悬到一半却莫名断了点,在寒风间说不出的诡异。

周围有些阴寒的风吹得草木一阵疏离,江无妍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衣衫,感到莫名的寒意。心跳微微突兀,有些小小的不安。她有些想换地落脚,然这时天色已渐渐暗下,确是不方便再另找。

遥遥的只有一条细长的小道可以萧瑟荒凉地通往镇口,周围是无止境的麦田,然而也是荒废了许久的模样,长着浓浓茂密的杂草,幽黄的。

江无妍的视线落在小镇上方,天空灰蒙蒙的,莫名心绪不宁。

慕怜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我也知道这里简陋,但是出门在外,勉强将就一下吧。”

不知为何,他的话里总觉得也有些额外的意味。江无妍温顺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向藏头镇走去。

到了镇口往里面一看,不想竟是一反外面的萧条。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络绎,小贩们在街道旁列满了铺子,吆喝叫卖声不觉。迷迷间面糖的味道悬在周围的空中,还带几分细柳扶风的清香。

念容拉着念易在人群间来回穿梭,玩闹地也好不愉悦。照例江无妍素来喜欢这种氛围,然而不知为何今日一时间却又偏偏喜欢不起。微微蹙着眉心,默不作声地走在人群中,然而再细下琢磨,她却依旧说不出究竟哪里怪异。

藏头镇。依稀间,竟然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

沈君之坐在轮椅上,由莫儒推了正好行在江无妍身边,抬头时见她这样神色,不由问:“无妍,身体不适么?”

“啊不…”江无妍这才留意到几个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勉了几分笑,摆手道,“只是想上一些事。”

“岚佑想来只是恼你与我们走得亲近,婚约的事不用担心。”

闻言,江无妍抿着笑当是默认,这时才知道自己的事也叫他们担心,可惜却只是这几人想茬了。这时面前忽然闪出一张狰狞的脸,江无妍被唬了一跳,却见面具之后却是闪出念容吐舌的笑脸,她作势欲打,他就已跑了开去。

江无妍这才留意到一边的摊子中不乏有卖鬼脸面具的商贩,一张张狰狞的面具摆在摊面上,像是铺着一个个人脸,感觉说不出的诡异。也不知道这些面具是何材质,看起来竟然同人皮相差无几。浑身不自在,江无妍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藏头镇不大,找上一家客栈,不想倒还宽敞干净。

江无妍几人走入,掌柜的头都没抬,只是淡淡问了句:“有何事?”

慕怜香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柜台上:“给我们安排四间客房。”

掌柜打算盘的手一顿,这才抬起头来,眼里却是诧异。然他的视线却并非落在银锭子上,反是一直看着慕怜香。一阵寻思,他又探头瞥了瞥后面的几人,才开了口:“几位是外地来的?”

“是,途径这里,荒郊野岭的,来投宿一晚。”

掌柜本似想说什么,然而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摆手叫了声店小二。

江无妍留意到他神色中的古怪,微微蹙眉,难道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妥?刚想开口询问,但身后有人暗暗拉了她一把。正要回头,那人用身体抵住了她的背,一时愣住,有些熟悉的气息让她知道这个人是段逸风。

“不要露出任何异样。”声音压的很低,稍离地远些的沈君之他们也未听到。

江无妍不经意地一瞥,发觉慕怜香含笑的眸色里也隐隐有一分深邃,并不是寻常一味温婉谦谦的神色。她的唇角微微一抿,一时间终于记起。

难怪会觉得耳熟。

“降头一南域,藏头自野乡”。很多道界人士都听过这句话。话中的“藏头”,说的正是这藏头镇。

付了房钱,小二在前方带路,将各人都带到了各自的住处。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了几声:“晚上不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走出房门半步。”

江无妍的房间在中央,左边一间是慕怜香同段逸风,右边的则是沈君之与莫儒,再往边上则是念容、念易。

江无妍心知店小二是好意提醒,不想抬眼见念容眼中竟反倒透了几点好奇的神色,正欲提醒,他却已经拉上念易转身进了屋。半悬空的手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缓缓落下,在虚无间幽幽一荡,她也转身进了屋。门一合,是刺耳的一声“吱呀”声。

屋中布设简洁,但也干净。在马车上辘辘了一日,江无妍也觉得有些疲惫,然而躺在床上却始终无法安眠。何曾想过,离开长安的第一天,竟然就到了这个传闻中的“藏头镇”。

不知不觉间夕阳落下,夜幕也一点点地浓密。初时的热闹喧嚣一点点地褪去,此时风漏入窗帷落在身上,依稀有些凉薄。江无妍闭了闭眼掩去几点倦意,渐渐也有些困顿了,起身去关窗门,准备小憩。

然她指尖刚触上窗棂的时候,却依稀听到了小孩的哭声,霍然顿住。

江无妍将窗口推开,寻着声音往外望去。

外边的街道上落着单薄的月色,依稀听到有女孩嘤嘤的低泣声,有如一条琴筝上的弦,每拨一下,骨子中有什么就隐隐地一酥。现下已是人定之时,人多在自己家中安睡,鲜少会有人外出活动,何况是年幼的孩童。这时的哭声,不禁让人感到寒意。

空空落落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徐徐飘荡的白影,落入江无妍的视线中,她的眼瞳无意识地一睁。

那一瞬会以为看到了魂。

江无妍自然知道这个世上并不存在着这种东西,然而这一眼落下,依旧产生了错觉。

月色下周围的楼屋投下的影落上空旷的街,显得参差不齐,本就不复通明的街道上凭空又添上了缕缕阴霾。白影在一片黝黑中仿佛毫无重量,空空落落地飘在这个镇的中央。

哭声经由她的身边落出,江无妍感觉神智竟然有些恍惚。这时,女孩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前,忽然停了停步子。依稀间感觉她似乎抬起了头,分明是看不清神色,但这一瞬,江无妍仿佛可以明确地感觉到,她冲她笑了笑。

仿佛全身被一盆凉水浇下,一惊下江无妍伸手将自己的耳朵一捂,转身猛然将窗口合上。紧紧地用背抵着窗子,她的胸前依旧剧烈地起伏着,这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汗透淋漓。

好危险的人…江无妍咬了咬唇,强压下自己突兀的心跳,然而还未往屋子里走上几步,只听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嘈杂。听声音,似乎竟是有人跑了出去。

她的脸色终于禁不住一变。

桃花十四卦

江无妍跑出屋时,看到念二兄弟的房门大开着,果然是他们跑了出去。一旁段逸风和慕怜香已经追出,而沈君之与莫儒的门尚关着,理当是担心沈君之的安全,莫儒并未随他们同去。

江无妍一跺脚,也慌忙跑下楼。

刚踏出客栈的一步,迎面来的冷风让她不禁打一打寒颤。视线慌乱地落在周围,然而四面依旧安静,不见分毫人影。小镇多是木制结构,也没有砖瓦反射的光线,仿佛无数高大的黑鬼立在面前,狰狞着看着。

店小二被他们过大的动静惊扰,提着煤油灯从二楼下来,正迷糊地揉着眼,瞥眼见江无妍愣愣地站在门口。他不由吓了一跳,忙不迭奔下楼将她一把拉进屋里:“我说姑娘,你一个外乡人这么晚出门你不是寻死么?”

漆黑的夜,“死”一个字落入耳中难免有些阴冷入骨。

江无妍伸手拦住了他关门的动作,一把拉过了他衣襟,这一瞬眼里透着几分冷冽:“死?是随便说的么?”

小二却并未被她这样的神色吓到,只是一哆嗦,却又笑开了:“有句话姑娘恐怕没听过——‘降头一难域,藏头自野乡’。白天没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吓着。别看村落里白天这样热闹,这里半数以上住着的可都是降头师。”说着,他的声音忽而便得几分尖细,仿佛一根丝线重重地刮上了心头:“这个时辰正好是降头师出没的时候,更何况——前两日,婴母来了。”

江无妍听着他的话,不知不觉松了手上力道。月色透过微合的门缝投入,落在身上的感觉有些清冷,然而她忽然想起在楼上看到的那个女娃,有种不自禁的颤抖渐渐从隐忍的内在透了上来。

在道教之中,降头源于南疆,分支茅山术中的一类,但因行径诡异,便被分为了邪派。

一般降头师修行不够,夜间出游时会让头首分离,称为“丝罗瓶”,只有道行高深者才可让自己的游魂出窍而无身首异处的痛苦。这类道术学得极苦,却也极难,因丝罗瓶要在曙光未露前回来,因而夜间才多是他出没的时候。

卜算楼素来行端立正,接触的也是道界的名门,对此类术法难免研究地颇少。但是南疆一带却有另一大组织,专门修习邪门异术,名叫“祥云谷”,地位俨然同于中原的卜算楼。不论哪类邪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无疑是在祥云谷中。而祥云谷的降头师,就是“婴母”。

什么时候,祥云谷的人竟然来到中原了?江无妍强压下自己的颤意,恍惚间抬眸看去。

许是灯光的关系,店小二手中提着的油灯在随意的一阵风下显得有些扑闪,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忽明忽暗,映着那一身粗衣上不知何时染开的一处油渍,这时候落在眼里,仿佛是一处瞬间酿开的血。视线落上他的脖颈,上面系了一条红丝带,暗红色,仿佛一团积郁在那里的血块。

“怎么了?”一时说话的声音也沉沉地浮在空中。

江无妍缓缓地抬头看向他的眸子,乌黑的眸,借着一丝的光线,透过那双瞳,她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想必是她过分大惊小怪,江无妍轻嘘了一口气,一回神,才发觉自己不自觉间已经汗透淋漓。

除非是功力深厚的降头师,不然在丝罗瓶的眼中,是看不到对方影子的。

“我还是出去看看。”江无妍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猛一用力,方才推门耳出。

店小二阻拦不及,最终只是一声沉沉的叹息。

离开客栈走上无人的街,一时漫上周身的却是彻骨的冷。冷得过分真切,反是让她连原来的颤意都忘了。

方才的那个女娃就是婴母?她忽然来这藏头镇又是为了什么?江无妍感到自己头痛欲裂,仿佛脑海中依稀又充满了嘤嘤的哭声,旋转盘旋,然而过分真切了…她恍惚间回神,才发觉耳边的声息竟然是真正存在的。

脚下的步子有些沉,然而江无妍一步一步地迈去,渐渐拉大。江无妍寻着声音到了村口,步子落在村落的大门石柱边畔,霍然一顿。

景象过分诡异,让她的眼瞳不禁微微张大。

荒芜的田地间,遥遥可以看到几个悉数的人影,歪歪倚倚地落入视线中,唯独中间站着的两人在一圈点燃的灯火之间分外醒目。远处的桔梗上依稀躺着三个人的身影,念容和念易蜷缩着抱在一处,不远的昏迷在地的人则是慕怜香,而那个娇小莹白的女娃对面,有一袭青衣依旧立着。

不自觉间,江无妍已经屏起了呼吸。

白到几乎荒芜的衣,单薄地挂在这样娇小的身躯上,嘤嘤的哭声私有似无地在她唇齿间幽幽飘出。因眸色被垂落的长发覆住,只透出朱红的唇,便红地分外诡异。霍尔一笑间露出了齿,同衣衫是一样的惨白。

“段逸风?呵呵…”有些虚无的吐息,荒芜的地面也似微微回荡起她的言语,一次一次,越来越虚无地划过耳底。

段逸风却只是立在她与昏迷的几人之间,垂着眸,不辨神色:“回去,婴母。”

话落在江无妍心头,霍然一跳。这个人,果真是祥云谷的“卦主”婴母?

婴母仿似未闻,一咧嘴笑得愈发怪异了:“为什么,我的咒会对你无效呢…段逸风?”顿了顿,她忽然转头看来,向着江无妍的方向恻恻地笑道:“你觉得呢?”

江无妍感到那抹注视落在她身上时,一如是在看一个死人。全身霎时一僵,下意识地并未出口接话。这时她却留意到段逸风投来的视线,莫名分外凉薄,眼里有什么无尽地翻涌,深邃地叫人琢磨不透。极是异样。

周围的风,骤然猛烈了几分。

静谧至死。

婴母的神色却仿若得逞了什么局,阴森森地露出了口中皎白的齿,转身的一瞬,周围的荧光顷刻暗去,顿时只留零碎的月光,单薄地衬亮周围的景致。偌大的一个人,瞬间竟是凭空消失。

南疆的巫术,果然诡异…江无妍觉得周身霍然一凉,现在周身的紧迫一松,才发觉全身竟已汗透。

“逸风…”她叫了声,然那人并不应她,只是默声搀起了慕怜香。

江无妍咬唇,也默了神色上前帮忙。

三人只是陷入了昏睡,并没有受什么伤势。将他们带回客栈,江无妍始终没同段逸风言语。一面恼他态度,一面也是觉他神色有异,想了想,终未开口。终于一时安宁,她才回房真正地舒心休憩。

店小二一早起来看到依旧生龙活虎的几人,不禁诧异地多看了几眼。江无妍下楼时才发觉几人都已在了楼下,唯她赖床睡了许久,不禁也笑得有些讪讪。

“早,无妍,昨夜累了吧?听闻是你救了我们?”慕怜香抬头见她下楼,谦谦得体地同她打了声招呼。

江无妍抬头望去,依旧是平时的慕怜香没错,无分毫怪异。然而闻言却是诧异,感到门口的段逸风若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下意识地并未开口否决:“我去时你们已经昏迷了,能有什么吓到的?”顿了顿,她始终心下蹊跷,换了调笑的语调故作轻松地:“说起来,你们都是怎么被吓晕过去的?”

慕怜香折扇一摆,便又叩上了她的头:“只会乱说。昨夜我追着念容、念易一路到了村外,忽然听到一个童声颤颤地叫了声名字,当时未多想就一应,不想却是中了套路。”

漫不经心地言语一落,江无妍的心跳仿佛霍然一滞。

降头师叫出的名字,本人是万万应不得的。所幸婴母已非罗丝瓶,若是应了罗丝瓶呼唤,只怕早已没了命。咬了咬唇,她沉闷地抬头看去,然而门口那袭青衣一闪,仿佛对厅堂里的对话毫无兴趣,已一转身过了偏角,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连慕怜香都中了招,婴母也同样叫过段逸风的名字吧…这个人,一直却并非用的本名?虽然当初认识段逸风后就没有过问过他的过往,但是——如果这个人其实并不叫“段逸风”呢?

沉沉地闭了闭眼,江无妍发觉自己宁愿相信这个人永远不会背叛他们。或许,只相信这一点,却也够了。何人又没有不想面对的过去呢?她不也是么?

桃花十五卦

“说起来,婴母究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中原?”

离开了藏头镇,江无妍不免松了口气,听沈君之问,也不免好奇地望向慕怜香。

慕怜香摆了摆折扇,却只笑:“恐怕是对卜算楼心仪许久,想来找我们联络上几分感情。”

“要联络感情你自己去,别拖我下水。”沈君之似有似无地挑了眉梢,可有可无道,“前阵子就听闻说祥云谷扬言要入主中原,看来可能真有其事了。今年的‘神斗’恐怕要——难咯。”

念容撇嘴正要说什么,一旁的念易已经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温腼的声色里也有些责备:“昨夜都是容不好,半夜了还往外跑,要是那个婴母对我们是敌非友…”

“就你乌鸦嘴。”念容冷不丁把话打断,作凶恶状瞪他。

念易咬了咬唇,便噤声不语了。

“说起来,无妍,昨夜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无妍本好笑地看着二人贫嘴,双目弯弯,忽而却听慕怜香这样一问。她一愣,眼见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坐在车中颠得厉害,下意识挪了挪身:“其实昨夜我赶到的时候也只看到婴母一眼她就消失了,然后便把你们都搀回客栈。”末了,又一舔抱怨道:“平日没看出,一个两个倒是颇重。”

慕怜香一笑,顷刻几分风情万种:“那好,改日我去减肥。”

江无妍看他一眼,只觉笑里七分温和,三分调侃,自然也不信这人真当“减肥”,移了移眼就落开视线。

此时外面马车一停。

江无妍下车后看到路旁落了一处茶肆,旗帜飘曳,茶香弥漫。茶肆生意也好,他们要了个座位,往周围一看,空座倒也不多了。

“你们有没听说,凤凰村今年大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