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殿中,神色怏怏,见她到来,眉峰稍稍放松。子虞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仔细问了小宦官,知道朝中已经议起睿绎的婚事,下朝后,他去了交泰宫,并把睿绎一起唤去,最后却弄得不欢而散。

她感到时机已经到了,却不能操之过急。

“什么事,这样高兴?”看着她将花插入玉瓶,他露出笑,声音也如平时一般醇厚。

子虞侧过脸,轻轻一笑,“只要没有烦心事,不就是高兴事。”

他失笑,起身站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摆弄几枝桃花,眼光一扫,看到了桌上摆着的名册。他拿起翻了几张,问她:“这里怎么也有?”

子虞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是三殿下的,那天他来这里喝茶,妾见了就问他要了一册。”

“哦?”他眼中深沉,藏着一抹谁也看不微光,“要这个干什么?”

她剪枝摆出一个喜欢的形状,这才道:“妾的哥哥也二十好几了,这次回来,正是成家的好时机。”

“找到人选了?”他微笑着问,声音波澜不兴。

子虞嗔视他一眼,“都是名门闺秀,妾的哥哥如何匹配,只有等三殿下选妃之后再做打算了。”

他的笑容敛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淡淡说道:“睿绎一个都不要。”他顿了顿,叹息道,“孩子越大越难懂,问他哪里不喜欢,他却只说一句不合心意。”

听他的口气并没有太多的责怪,子虞莞尔一笑,“殿下正是敏感多变的年纪,何况心意这种东西,不正是世上最难猜测的吗?”

皇帝朗朗笑了两声,“皇后有些不满,说我对睿绎太过放纵,选妃之事岂能让他恣意妄为。”

“选妻是一生头等大事,如何多虑都不为过。”子虞拉了拉他的衣袖,“殿下要选一位终生相伴的伴侣,难道他心中没有思量没有憧憬?将要成婚的是殿下,他的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一生只有一次,就算恣意一次又如何?”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难测,唇边的笑容深了一些,显得别有含义。

“让皇后选的名单全部落空,难免会让她面上无光。”

子虞一喜,这分明是松了口,她笑道:“让殿下去交泰宫赔罪。皇后娘娘宽宏大度,为了殿下日后婚姻和美,必然也会谅解。”

他转身,将周公公叫进来,吩咐他去把睿绎叫去交泰宫,为刚才顶撞皇后而赔罪。

子虞暗叹了一声,这样一来,皇后立刻就能知道,让他改变主意的原因,她的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他走到她身边,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是睿绎来求过你了吧?”

她被吓了一跳,身子一僵,已经透露了答案。

“殿下十岁就失去母亲,他那样诚恳请求,妾可拒绝不了。”见他不说话,她靠在他的怀中,“陛下身为父亲,就更加无法狠心了。”

皇帝笑望着她,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滑头。”

子虞脸上一红,余光瞥到几个宫女宦官全部低头视若无睹的样子,耳根都有些发热。

她挣了挣,他放松了怀抱。

“若是他根据心意,选择的是一位不适当的王妃,那该怎么办?”他问。

就像睿定那样?子虞脸上的红晕霎时褪去,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脸色,云淡风轻似的说道:“他可是您的儿子,即使只有一分像您,也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什么样的人适合做王妃,他一定会心里有数的。”

他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不再说什么了。

第三十六章 将军

睿绎果然去交泰宫跪了两个时辰,皇后明白皇帝的意思,只能就此作罢。但她也并不完全放弃,依旧让承仪列了名册送去给睿绎,希望他能从中选出一个喜欢的。睿绎早就有了打算,左手接过右手就扔了。

过了几日,皇帝又将睿绎叫去长谈了一次。之后就下旨,让镇军大将军携女进京。子虞知道睿绎成功了。

镇军大将军住在悟台,正好在睿绎的封地之内,传旨入京,来回正好要两个月,算日子,应该是在六月。在这之前,南征的大军已经凯旋。

大军回来的时候正值端午,子虞一直在宫中等待消息。

金殿之上皇帝会褒奖将士,有皇后同席,其他妃嫔却没有那样的资格。

不知哥哥会得到什么样的封赏,子虞事先得到皇帝的保证,却仍有一丝忐忑。直到宦官来报,“恭喜娘娘,陛下册授了云麾将军,过一会儿就要入宫来看您啦。”

子虞喜不自胜,立刻厚赏了报信宦官。他谢恩之后却没有退下,一脸欲言又止。子虞问:“前殿有什么事吗?”宦官道:“陛下宴请诸将,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提前离席。”子虞心里暗惊,脸上却笑得平静,“娘娘病弱,只怕要叫延平郡王担心。”

宦官眼珠一转,说道:“宴席上并无郡王身影,大概还不知吧。”

这一下真叫子虞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又简单问了两句,并没有其他异常,就放那宦官走了。

她心中惊涛骇浪,等了又等,直到女官含笑提醒她,“娘娘,已经到了宫外了。”她的心才落定一半。

当罗云翦踏入殿中,子虞眼神定定地端详他。人瘦了不少,又黑了,只有一双眼睛,比以前更深更亮了。他跪倒在子虞座前七步,“娘娘。”子虞一招手,立刻有宦官扶起罗云翦。这里又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跪拜在地,“臣殷泰叩见娘娘。”

子虞愣了一下,刚才只顾哥哥,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人,她看向罗云翦,他对她微笑,显然人是他带来的,这样做的用意只有一个——引荐。

于是子虞笑着招呼,“一起坐吧。”殷泰便坐在罗云翦的下手。

子虞打量他,刚才跪着还不觉得,坐着时比罗云翦还高出半个头。他的脸颊上有道伤,还露着粉色的新肉,不是旧伤。他似乎注意到子虞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脸色严肃,鹰视狼顾。

子虞一凛,他的目光太凶狠,与她所见的贵族都不相同,和这个宫殿也格格不入。

“娘娘,殷泰是殷相族兄之子,论关系,娘娘还可以唤他堂兄。”罗云翦笑着开口。

子虞拜殷相为义父,却从不把这层关系当真。罗云翦这样说,想要拉拢关系的意图异常明显。子虞了解自己的哥哥,从不无的放矢。既然他想举荐,她也愿相助一把。

“我听殷美人提过。”子虞盈盈笑道,“说的就是兄长吧?”

殷泰和殷相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早就听闻过这位玉嫔娘娘诸多事迹,今日一见,果然如玉美人,姣冶娴都。听她口称兄长,顿时受宠若惊。他霍然起身,双手抱拳,“正是微臣。”

罗云翦一把拉他坐下,“娘娘面前不必这么拘束。”

子虞笑了笑,这人显然第一次步入宫廷。她起了话头,“这次南行,可还顺利?”

罗云翦说道:“圣上深谋远虑,此行大胜原在意料之中。”他口气轻松,神态却沉重,说话时有一瞬失神,被子虞捕捉到了。

她宛然道:“建功立业何必如此心急,哥哥出征前应该和我商量,胜过日日让我担心。”罗云翦柔声道,“并无凶险。”子虞蹙起眉,满脸的不信。罗云翦又劝慰两句,子虞埋怨道:“一年前哥哥不告而别,如今又虚言搪塞,叫我如何能安心。”

罗云翦看着她,心里百味杂陈,这个妹妹在他离开前,还在寺中孤苦无依,等他回来,如今却已经坐在了华美的宫殿中,可她的神情却一丝也没有变,目光中依然有着依赖,仿若当年拿不定主意的女孩。

“娘娘,”他放低了声音,怕惊吓了她,“只有一次,在皇城门下,南国太子领军伏击,臣险些丧命,幸得殷兄舍命相救,他脸上的伤也是由此留下。”

子虞眼圈一红,对殷泰说:“多亏了兄长。”

殷泰道:“战场上兄弟以命相托,本是天经地义,娘娘不必如此。”

子虞见他的样子并不居功,心中又高看他几分。女官在一旁劝道:“娘娘真是关心则乱,去麾将军这不是好端端坐在娘娘面前吗?”

罗云翦笑了笑,趁机挑了一些南征途中的见闻做话题,并不提艰难危险,只拣些有趣的谈论。

子虞顾忌外人在场,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陪着闲聊了几句。秀蝉瞧出兄妹两人有些私话想谈,笑着对子虞道:“娘娘,殷美人与殷大人也是许久不见了。”子虞“哎”地恍然一声,“我倒只顾自己高兴了,”转头对殷泰说,“兄长快去看看殷美人吧。”殷泰欣然应诺,一旁的宫女引着他离开步寿宫。

秀蝉带着女官宫女离开,把殿堂留给了两人。

沉默半晌,子虞率先开了口,“哥哥就没有要和我说的吗?”

罗云翦看着她,眼睛明亮,笑容爽朗,“娘娘如今……很好。”不等子虞提问,他又道,“当日离开时,我真怕娘娘一蹶不振,远在戍边几次听闻娘娘的消息都觉得惊心,如今见到娘娘,我总算可以稍稍放心了。”

这话又惹得子虞心酸,她狠狠嗔了他一眼,“哥哥现在也不和我说实话了,这次南征究竟遇到了什么,让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战场上的事太过残忍血腥,臣不想污了娘娘的耳朵。”罗云翦说道。

子虞淡淡一哂,“若我连听都不敢,又怎么能端坐在步寿宫。”罗云翦惊讶地抬头,子虞又说,“哥哥是不是有所顾忌,莫非事关延平郡王?”

罗云翦完全怔住,半晌后才幽幽叹了口气,“娘娘猜得不错。这次南征,陛下曾下密令,若南国二皇子来求救,我军可出兵襄助。偏偏延平郡王自恃身份,与二皇子起了龃龉,在一次战斗中,他领兵走得太远,又中了南国禁军的埋伏,被流矢射中了右腿,被救回来时已经晚了,整条腿都保不住了。”

子虞皱起眉,“这个和哥哥有爰关系?”

罗云翦苦笑了一下,“此次出征,历来都是我冲锋陷阵,唯一一次的例外,由郡王亲自带兵,居然就出了这种事。郡王救回来后无法领兵,论职该由我指挥大军,郡王麾下自然不服,几个兑奖带众闹事。为大局着想,我杀了一个,关押一个。这次回来,那几人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说辞。”

子虞惊得说不出话来,唇翕动,半晌才道:“哥哥糊涂,竟要把如此重要的事瞒我。”

“事情还没有具体眉目,我怎能让深居后宫的妹妹操心。”

“你我都不是闲命,”子虞向他笑了笑,淡淡地说,“别人还有父母兄弟可以依靠,纵使失败,还可以得家族庇护,我们的富贵却在以命相搏,要是等到事情眉目清楚,只怕陷入险境还不自知。哥哥真要让我安心,就不该瞒我。”

罗云翦心头一震,脸上有动容之色,他略略偏过脸,低声说:“你长大了。”

他的口气里有赞叹,有感慨,更多的就是怜惜。子虞微微有些伤感,缓缓吸了口气,问道:“陛下可有表示?”

罗云翦抿唇道:“南朝新帝又让三城,圣上对归来将士多有褒奖,对延平郡王赏赐的都财物,刚才席上皇后拂袖而去,也不见圣心不快。”

子虞眉头微蹙。帝皇意见不合,已是宫中司空见惯的事。旁人都认为是她来到宫中,独获圣宠,惹皇后不快。她却清楚地感觉到,帝皇的嫌隙早已存在。

罗云翦见她皱眉苦思,宽慰道:“我的功劳虽大,还不足配上云麾将军的称号,圣上必是为了你。”

子虞转眼看他,笑着摇摇头,“我对他……从不敢放心。”

“他喜欢你,”罗云翦说道,“阖宫上下皆知。”

“众人眼中的事实未必就是事实。”子虞喟叹,乌黑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伤怀,“哥哥,他给我的,太快太好,我担心失去会更快。”

罗云翦默不作声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还有我在。”

子虞心中稍定,含笑点了点头。这是他们早已默认的生存方式,兄弟在朝为官,姐妹内宫襄助,绵延富贵。

“对了,”她抛去心底一瞬间涌上的软弱,问道,“文嫣如何了?”

罗云翦道:“她很好。”

“好?”子虞笑道,“是身体好,不是日子好?”

“都很好。她坐在殿堂上说话,连皇后都要察看她的脸色。”罗云翦正色回答道,“对了,她还托臣带给娘娘一件礼物。”他走出殿,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个锦盒进来。

子虞满是好奇地打开,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白玉壶,上雕松鹤图。她取出来仔细端详了半晌,是上好的羊脂玉,可除了分量较沉,也瞧不出什么特殊的名堂。她抬头含笑看着罗云翦,似乎在问,千里迢迢就带来这个酒壶?

罗云翦满脸肃然,走上前,把玉壶的盖子轻轻一拧。在寂静无声的大殿里,子虞似乎听见酒壶里发出极劝极轻的一声嚓。他面色镇定,轻声在她耳边说:“壶内分两块,可以放两种酒,壶盖向左拧半圈,就可以换酒,这叫做乾坤壶——壶中乾坤,一死一生。”

子虞心头一颤,脸色有些发白。

罗云翦握住她的手,两双手都一样冰冷,他的口气异常平和,“文嫣用过一次,她让臣带给娘娘,若是有那么一天,说不定可以用上。”

子虞觉得喉口涩干,深深呼吸了两次,将锦盒啪的一声合上,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但愿……不会有那么一天。”

延平郡王断腿,罗云翦受封云麾将军,似乎为朝堂刮来一股不同的风向。不少人望风而动。皇帝赐给罗云翦一座府邸,据说先后住过两代开国元勋,院落精巧,宅邸辉煌。往来的官员络绎不绝,倒让这座宅邸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象。

延平郡王府来往的人也不少,可是很快就销声匿迹。所说郡王伤后脾气变得极差,三言两语不合便将来访的人赶出府去。那些带着珍贵药材上门的人,原本想着凭“雪中送炭”方式能搭上宣王或皇后这层关系,被郡王赶出来后感到颜面无光,私下添油加醋编排起来,于是谁也不想去触这霉头,郡王府往来的人更少了。

郡王在家中静养,郡王夫人却几次入宫来求见皇后,头几次拿着帕子抹眼泪,一抹就是一两个时辰,接下来不知从哪里听说郡王是被人所害的谣言,索性到皇后面前哭闹。

消息传来,子虞顿觉不妙。

这日交泰宫派人来请,子虞多了个心眼,留下秀蝉通风报信,带了歆儿和宫女前去。

刚进入交泰宫,就听见一个妇人的哭声,“如今,连皇后的兄长都不放在眼中……”子虞驻足不前,女官却已经传报,“玉嫔娘娘到了。”里面哭声立止。

子虞上前给皇后行礼,下手站着一个妇人,头戴珠花,身着青衣,满脸怨愤地看着子虞,也不上前行礼。

皇后冷淡地说:“这是延平郡王的夫人,非要见你一面。”回头又对妇人说,“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弄清真相,有什么话,直接问清楚吧。”

妇人从子虞进殿后就一直盯着她不放,闻言冲上前,声音尖锐地说道:“娘娘的兄长平安回来,我的夫君作为主帅却被射伤了腿,这是什么道理?”

女官呵斥她无礼,她充耳不闻。子虞一字一句地说道:“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岂是妇人可以随意指摘。”

妇人嘴唇颤抖,反驳道:“我夫君前锋带兵,出生入死,罗云翦却应援不及,延误战机,独占功劳……”子虞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不耐烦起来,打断她道:“为了无根无由的事,夫人却来喧闹宫廷,非议朝臣,这莫非是郡王的意思?”

女人一惊,她本就满含委屈,见子虞毫无惊慌,反而三言两语高尔夫她的夫君牵扯进来,心里又怨又恨,冲上来想拉子虞的衣袖,口中直呼,“回来的将领并非我夫君一人,难道个个都是胡言乱语,罗云翦本是南国之人,有通敌之嫌,又怎能握剑掌兵……”

她来势凶狠,面目狰狞,宫女拦不住她,直冲到面前。宫女们慌成一团,不知谁乱中出错,不小心绊了妇人一脚,妇人止不住身子前倾,张手直冲子虞的脸上抓来。

她的指甲又尖又长,冲到眼前,子虞心跳如雷,往后退避不及,眼看就要被伤。歆儿拦臂挡在当中,被狠狠抓了个正着,衣袖刷地被扯落半幅,露出的手臂上,被划出几条红痕,其中两条已破了皮,渗着血丝。

女官宫女们吓得目瞪口呆,步寿宫的宫女们围成一圈,将子虞护住,交泰宫的宫女挡在中间,妇人摔倒在地,显然也被惊住,愣在当场。

“这是做什么?”皇帝的声音骤然响起。

皇后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皇帝会在此刻现身,不过一瞬,她就恢复了常态,起身行礼。子虞脸色苍白,回头在宫女中扫视了一遍,又见妇人惊魂未定,神色不似作伪,心里疑窦丛生,怔忪了片刻,转身叩问圣安。妇人吓得瘫软在地,跪地瑟瑟发抖。

皇帝招手让皇后子虞分列一旁,目视交泰宫的狼狈。承仪禀告说:“延平郡王夫人,殿前失仪,冲撞玉嫔娘娘。”子虞对皇帝哀求,“陛下,请先让妾的宫女去医治伤口。”

歆儿手臂上的伤痕如此鲜明,皇帝看了一眼,皱眉看向皇后,“这是怎么回事?”皇后跪倒在地,“是妾管教不力,郡王伤重不起,郡王夫人难免心急,又听信谣言,这才举止失措,殿前失仪。”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谣言?”皇后看向妇人,希望能由她新品述说。谁知妇人吓得面如纸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子虞也跪地请罪,“自妾的兄长回朝得封,就一直非议不断。夫人也许是听人唆使,才犯了糊涂。”

一个意欲转移视线,将殿前之事一笔带过,反指妇人的举止事出有因。一个状似求情,暗示妇人举动是有人指使。

皇帝揉了一下额头,目光严厉,神色露出些微疲惫。

皇后哀声道:“郡王夫人一向守礼自持,若非这次郡王伤得太重,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妇人这时也明白过来,不敢仰视圣颜,颤声说道:“陛下,妾的夫君几次出征,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伤得蹊跷,还请陛下明鉴。”

子虞闻言泫然欲泣,“妾的兄长受点非议只是小事,妾听闻还有部将的眷属不满,还请陛下秉公办理,查明真相,好平息这些官眷的怨气,也好还妾兄长的清白。”

皇帝眉头锁得更紧,不疾不慢地说道:“为了一些传言就闹得满城风雨,岂不是让得胜的将士心寒,此事不要再提。”子虞一喜,皇后却是脸色阴沉,妇人只剩下啜泣。

皇帝扫了一眼妇人,“荣封诰命,一有风吹草动,却中亚宫中闹事,出手伤人,看在郡王的分上,这次就不多做追究,既然郡王伤重,你就留存家中侍疾吧。”他看向子虞,“你没有受伤吧?”子虞摇头,他露出温和的笑容,“那就去你的宫里。”

子虞领着宫女先行,走出殿时,想起皇后还跪着,回头望去,正好看到皇帝一脸冷漠地对皇后说:“别把你的宫廷弄得乌烟瘴气。”

五月末的圣节,皇帝突发奇想,来一场击鞠,地址选在了城外的北苑,城中年轻子弟闻风而动。

几日前下了几场雨,空气荡然一清,到了击鞠那日骤然放晴,明媚的春光映得天空朗朗,偶有片云,也添声色。北国击鞠是男女皆娱乐,子虞早就得知将随驾出行,还有受到斥责一直闭宫不出的皇后和另几位妃嫔。

北苑开阔,草长莺飞,正适合击鞠,宫人早就立起两个彩雕绘金球门,以银丝编韧为网。场外设八个红漆大鼓,鼓舞士气。

帝后两人在主台观战,太子、晋王各自带了十人在击鞠场中试球。能跟皇子击鞠的,不是身手矫健的卫士,就是年少英俊的贵族子弟,大多数的目光都看着他们。这一场击鞠观赏多于胜负,双方都骑术精湛,勇敢机智。有来有往的几球精彩无比,贵族们纷纷叫好。

太子晋王之后,又有好几场击鞠在少年污染马蹄中开始。

子虞坐观了一会儿后,去营帐中换了骑服。等她带着女官宫女来到击鞠场地边缘,明妃欣妃已经开始打球了,明妃梳高髻,身着红色织锦骑服,艳丽如同红日。欣妃着烟紫,春光映照着她眉目精致,盗窃美丽。宫女们分作两队,互有来往,击鞠不比男子精彩,却胜在姹紫嫣红,夺人耳目。

击鞠必须要有一匹好马,子虞命宫人前去挑马,片刻便有宦官牵来一匹黄骢,毛发光亮,四肢健壮。子虞骑着试了试,驰骤如电,果然不凡。

她骑着马在场边跑了一圈,眼看明、欣二妃打得正热闹,也不打扰,领着宫女另辟场地。子虞的马好,宫女们都跟不上速度,不一会儿就跑在了前面。

身后一阵踢踏马蹄声,子虞以为是宫女赶了上来,回头一望,却是晋王。他身着武士窄衣,脚蹬黑靴,猿腰蜂臂,俊美无俦,神态略有焦急。子虞佯作不见,策马前行。

“娘娘。”睿定唤她,提缰疾驰越到子虞的面前,一手挥着长杖,挡住了去路。

子虞冷眼看着他,“晋王有何指教?”

“娘娘请下马说话。”

子虞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娘娘请下马。”睿定看着她,目光坚定。子虞了解他,这个表情,通常表示他一定会坚持直到达到目的。她从马上翻下,淡淡地说:“你最好有个她的理由。”

睿定下马,直到她的马前,仔细检查了马的嘴和牙齿,子虞看着他的举动,眼中渐渐凝聚寒意。

“马被下了药。”他下了定论,声音磊落分明,转头看子虞的眼神,他苦笑了一下,“你不信我?”

“已经背叛过的人,有什么值得我相信。”子虞拉过辔绳,看了看马嘴,却没有发现什么,“刚才还在击鞠的人,怎么能发现马厩里的一匹马被下药?”

睿定神色不改,淡淡地说道:“这里到处都充满了眼睛,我知道有人拿药汁喂了黄骢,刚才看到你骑走,这才赶上来。”

子虞不知该不该信他,他的表情足够诚挚,可惜她再也无法相信这份诚挚。

她垂下眼睑,叹了口气,问:“谁下的药?”

睿定泰然道:“你的心中已有了答案,体恤还需要我的回答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