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也这么说。”殷美人双眼明亮,正色道:“真可称为缘分。妾不指望能创下什么功绩,只要他能按下性子,得贵人一些人眼缘,就再好不过了。”

子虞浅浅笑道:“手中齐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妹若力往一处使,还怕没有好前程?”

殷美人得了她一句玩笑似的模糊应承,也觉得开怀。

两人到了交泰宫,妃嫔都已经到齐了。这是子虞入宫头一次见到所有妃嫔齐聚,无论得宠或不得宠。

所说先帝的后宫,素有佳丽近千的传言。与之相比,皇帝的后宫冷清多了。皇后之下,拢共不过二十多位,其中许多已失去圣宠多年,她们面容依然美丽,却失去了光彩,唯一的不同,部分是故作淡然,部分是真的淡然。

众妃嫔围绕皇后说话,大多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场面极热闹,子虞入殿时却骤然安静了片刻。

她向皇后行礼,皇后极淡地瞥了她一眼,挥手让她落座。

皇后不喜欢玉嫔,那是众人皆知的,今日待她又比平日冷淡。众妃嫔心里有数。皇帝为她打破二十年的旧例,让皇后面上无光。她们对子虞既不亲热也不排挤,只是无意间将她冷落。

过了一会儿,赵曦前来拜谒。皇后让她坐左下手,平时总是笑盈盈答应的她却突然客气地推辞。

明妃瞧得分明,玩笑道:“太子妃怎么如此客气生分。”

赵曦神色正经,先对皇后一拜,说道:“长辈在席,小辈岂可逾矩上座。”

皇后身旁的女官见状说道:“规矩也可含人情,太子妃娘娘太过谨慎了。”

皇后含笑不语,赵曦缓缓道:“妾立体电影读书,看到一个典故:汉文帝宠幸慎夫人,其在禁中尝与后同席,袁盎引夫人座。上大怒,袁盎前说道:‘臣闻尊卑有序,上下乃知。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耳。主妾岂可同座哉?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豕乎?’”

这个故事说的是汉文帝宠幸慎夫人,让她和皇后同席,袁盎劝阻文帝,并以吕后拿戚夫人做人彘的故事为例说服了文帝。众妃嫔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寓意,只是意外这竟是由赵曦提起。

“忘尊卑,无规矩,向来是祸害之源,”明妃眼梢一挑,说道,“太子妃的故事说得真不错。”

皇后笑笑,柔声道:“才几日不见,说话就长进不少,一套一套的。”赵曦掩唇笑道:“母后才华横溢,平日妾只有听的份儿,今日总算也长脸一回。”众妃嫔听了都笑起来。

子虞自是尴尬,心底却也松了一口气:她所了解的皇后,是个一出手就要求一击必中的人。若她今天什么都无所表示,地才真正需要警惕。

皇后借机敲打了子虞,也没有更进一步为难,见外命妇入宫拜贺,占去了她大部分精力。

众妃嫔陪着皇后欢声笑语地闲聊,不知不觉快到午时,内命妇基本都来露了脸,妃嫔们纷纷请辞。子虞要出殿时,听见皇后问身边女官:“晋王妃怎么没有来?”口气略含不满。

子虞突然发现,一上午都不见晋王妃觐见的消息。

她怀着疑问,和殷美人又寒暄了几句后回了宫。没有刻意打听,到了下午,晋王府的消息自然传来了。原来晋王侧妃穆氏在除夕观烟火时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提前生产。这是晋王头一个子嗣,又生产不顺,晋王和王妃都留在府中,派到宫中传递消息的内侍先去了永延宫,然后才把消息传到了交泰宫。

秀蝉把这个消息告诉子虞,悄悄观察她的神情,大多数步寿宫的宫人都猜测子虞听了这个消息会感到快慰,可她表情淡然,丝毫没有异色。

“摔了一跤?”子虞蹙了下眉。

秀蝉道:“听说是受了烟火的惊吓,侍奉的人照顾不周,不小心滑倒了,只能提前引产。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孩子位置不正,极是凶险。”

侧妃摔跤提前生产,正妃陪同,却连新年朝贺皇后都搁下了。子虞从中闻到阴谋的味道,足九个月的身孕突然受惊,本身就是一件蹊跷的事。

她笑了笑,向秀蝉说道:“穆氏一向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

秀蝉微怔,不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又道:“皇后已派了老练的接生宫人去晋王府相帮。其中一个是皇后用惯的老人儿,据闻很有本事,妇人经她手生产的,都是母子安顺的。”

子虞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微笑,随手挑起一卷经文,指给身边女官道:“到底是陛下的孙儿,这是我摩托抄录的,拿去佛前供奉,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皇后派去的人的确有着真本事。

穆雪胎位不正,又提前生产,半个脚已经跨进鬼门关,那老宫人见了这样的场景,皱眉略想了想,就想出一个推揉的法子,把孩子的位置揉正。这法子极有风险,晋王迟疑不定。穆雪在产房里疼得面色发青,满头大汗,听侍女说了这个法子,怔忪了一瞬,就咬牙应了。

老宫人手稳心定,用针下穴,又在穆雪的肚子2上揉摸了半晌,沉声说道:“孩子的脑袋偏了一点,过会儿老奴将他揉正过来,娘娘蓄点力,法子虽然凶险,只要娘娘信任老奴,拼一口气,未必不能成。”穆雪疼了大半日,脑子分外清明,喘息道:“我早已习惯风险,你……不用怕,只管下手,我母子若能平安,必会报答你的恩情。”老宫人得了保证,这才放下心来施用手段。

一直折腾到了天明,晋王的长子平安落地。

清晨宫门初开,宫人就已传报喜讯。皇帝仔细询问了皇孙的情况,颁下大量赏赐以示重视。晋王入宫谢恩,恳请皇帝为长子命名。皇子的庶长子本没有这样的殊荣,但是接连两代皇家的子嗣单薄,晋王年过二十才得长子,皇帝欣然应允。

过了五六日,礼官好几个名字上来,皇帝似乎犹豫难决。这日和子虞一起饮茶时,他笑着提及,“这个孩子生产时艰难,听闻哭声又特别响亮,不知该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

他穿着绛纱袍,笑容蕴淡,一点都瞧不出是已经有了孙辈的人。他随手把疏册放在桌面上,子虞一低头就瞧见了。

“该用哪一个?”他问。

子虞抬起头,他专注地看着她,让她无法再装傻。低头仔细地看了一遍,她指着其中几个,娓娓说道:“芮,意为勃勃初生;昂,意为气势宏盛;戊,意为丰荗繁盛。这三个都不错,‘戊’有两全之感,又胜过前两个。”

他合起疏册,立刻命人将所好的名字传去晋王府。子虞想不到随口一说就下了定论。他转头看到她的神情,淡笑一声道:“前两日晋王入宫,我看他也属意这个字。”

子虞的心扑通剧跳一声,脸上有些尴尬,半垂下眼,轻轻呷了一口茶,这会不会是一个试探?

入宫之后,所有人都将子虞与晋王的过去视为一种禁忌,闭口不谈。他却主动提及,让她生出一丝微妙的异样来。

他饮了一口茶,幽深的目光望向窗外,“太冷清了,多一个孩子也会热闹很多。”

第三十五章 桂香

皇室人丁不旺,新出生的皇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孩子睁开眼,孩子哭声大,孩子很精神……

这些话题在新年伊始占据大半个皇宫。看到皇帝重视这个孩子,妃嫔们也凑趣送了各式的东西去晋王府。子虞送的是一件玉佩,上面刻着“韬”字,水这个礼物想了了极好的理由,“以戊为名,丰盛茂美,只是盈满则显不益,韬字,有剑衣和弓藏之意,正补名字不足。”这件礼物,既不出格,又不失礼,正合子虞的心意。

元宵佳节,宫中也有亲眷探望的旧俗,子虞的亲人不多,罗云翦远在南国,入宫来的只有殷陵。

殷陵入宫进献了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否认价值,胜在奇巧解闷,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少心思。

子虞见了她也感到欣喜,寒暄了几句,拿出事先准备的罗、绢、绸、绵。殷陵见了笑道:“娘娘再如此厚赏,妾可不敢再来了,别人都当我故意来打秋风呢。”

子虞睨视她,“宰相的女儿,尚书的儿媳,区区秋风就被吹倒了?”殷陵扑哧一笑,便不再推拒。

两人絮絮说了会儿话,不禁就绕到了晋王得子的消息上。殷陵恻恻笑道:“都传说那孩子吉星高照,后福不浅呢。”

她的神情分明别有内情,子虞浅淡一笑,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殷陵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预想的反应,又说道:“穆侧妃除夕去给正妃请安,在正门口摔了一跤,提前生产,挺着足九个月的身孕,身边侍奉的人居然照顾不周,这要放在普通人家倒也说得过去,放在王府,未免就显得匪夷所思。”

子虞侧过头,宫女都已退远,她脸上含笑,仿佛谈论的是让人放松的家常,“晋王妃这样没脑子的人吗?”

“真让人想不透,”殷陵欷歔道:“嫁入王府之前,侯家的这位就有聪慧声名,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可那孩子出生后,她闭门不出,如何叫人不疑心?”

子虞哂道:“这样说来,穆侧妃真是福缘深厚。”

殷陵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来,她虽然和晋王侧妃穆氏只有几面之缘,却也大概能猜出那位的手段绝不简单。她低下头去,百转千回地一想,忽然醒悟,“莫非其中还有蹊跷?”

“穆氏我有几分了解,”子虞叹息,“一不小心忽视了她,就要吃大亏。”

唉,殷陵喟叹,这又让她想起自己的心事。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殷陵带着怜悯道:“当初听闻这事,妾就觉得不合情理。若真要除去侧室,怎会挑选自家的庭院,又选在这样的时期。如今庶长子获圣心宠爱,王妃的日子还不知怎么难过呢,说起来,在出阁之前,妾与她还有几分交情。”

子虞微讶,“交情?”

“京里官宦之家也不外乎那几家,女眷之间走动,自然就有几分交情了。”殷陵笑着解释。

子虞点点头,“那也不妨走动走动。”

殷陵吃了一惊,“可她如今是晋王妃……”她有些弄不懂子虞的想法了,按道理,这不是应该避忌的吗?

“幼时相交的朋友少了一份功利,”子虞笑了笑,“嫡系支未出,庶子占宠,若有友人劝解一二,也足以叫人欣慰。姐姐若有空闲,去走动一下也是好的。”

殷陵一直认真听着,心里又惊又疑,见子虞虽是玩笑似的的口气,眼神却很认真,她也不敢怠慢,答应之后又闲聊几句,匆匆告辞去了。

到了中和节,宫中饮宴。皇帝特意嘱咐太子与晋王将皇孙带来。宫中张灯结彩,喜庆非凡。只是天公不作美,寅时起就飘起了小雪,雪末细细密密,撒盐似的。

举宴在全真殿,子虞看着天色不好,提前出行。春寒的风带着雪,最是寒冷剔骨,走了一路就觉得身寒目饧,眼看前方有个亭子,就想去休息片刻。

走得近了,才发现亭子里早有人了。秀蝉已经看清是谁,心下直呼不巧,却不得不虚应招呼,“前方是谁的仪仗,玉嫔娘娘想借地歇息一刻。”

守在亭前的宦官听见“玉嫔”两字,神色说不出的古怪,不敢回应也不敢拒绝。坐在亭子里的年轻男子开口道:“请娘娘过来吧。”秀蝉行礼道:“晋王殿下。”

睿定没有看她,把目光投向后面被宫女簇拥着的人身上。

子虞也正好望向他,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个正着,不过一瞬,便各自错开。

“娘娘。”晋王妃魏蔷上前行礼。子虞笑着应她,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清减了一些,面色平淡如水。她本来站在晋王的左侧,因为和子虞说话,特意走前了一些。晋王右侧站着一个妇人,穿着不同一般的仆役,面貌端正,身材丰腴,抱着一个襁褓,小心翼翼站着,眼睛时不时往这里看一眼,拘谨恭顺。

说了两句闲话后,子虞看向那个襁褓,笑着说:“这就是戊吧。”

“小名韬玉。”魏蔷回道,脸上有些踌躇,往晋王那里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一点表示,招手招呼怀抱小儿的妇人,“过来给娘娘看一眼吧。”

妇人哆嗦了一下,似乎被这温柔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旁的侍女露出不屑,催促她道:“王妃娘娘的话没有听到吗?”妇人看向晋王,又转头看子虞,神色有些惶然。

看她防备的样子,子虞身边的宫女都感到不满,秀蝉道:“入宫之前,难道没有人教过你礼数?”妇人委屈道:“小儿爱哭闹,穆侧妃说过,莫让惊扰了宫中的娘娘。”

魏蔷听了面色一沉,“违尊者命,穆侧妃是这样教你吗?别再推三阻四,快去给娘娘看看。”

妇人只有抱着孩子走上前。子虞低头看去,小儿不过一尺多的大小,包裹在软红的棉布里,只能看见小小的一张脸,五官凑在一起,依稀看出清秀的轮廓,是个让人一瞧就觉得欢喜的孩子。

子虞忽然感到有点心酸,眼睛涩涩的,她眨了一下眼,轻柔地唤:“韬玉。”

连连唤了两声,孩子仿佛感觉到了,慢慢张开了眼,乌黑的眼睛含金量小小的黑葡萄,看着眼前的人发呆。妇人轻轻拍他,赔笑道:“这孩子平日最喜欢哭闹,在娘娘面前倒这么老实,真是缘分。”

子虞展颜一笑,招呼宫女递上一个香囊,蓝底的锦缎,上面绣着一个“福”字。

“这是我闲暇时绣的,里面放着干花,可以安神,就送给韬玉吧。”

妇人不敢接,支吾道:“如何使得,,初生小儿,器物吃食都有讲究……”她未说完,步寿宫的宫女已经冷喝道:“无知妇人,当我们娘娘是什么人?”

妇人脸色一白。子虞挥退身边出声的宫女,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是我一点心意,事前也请太医指点过,对孩子绝无害处,你先收起来,等给穆侧妃看过后再用不迟。”妇人嗫嚅着点头谢恩不止。侍女接过香囊,一缕清淡不绝的桂花香味就飘散了开来。

孩子睁眼了须臾,很快闭眼酣睡。子虞夸奖了几句,晋王妃魏蔷应和两句。

风声渐小,雪落无声。

子虞不愿再留,让宫女打伞,准备告辞。

晋王夫妇也是去全真殿赴宴,真的是同路。子虞提前走是为了避嫌,魏蔷知道这缘由,也不做客气的挽留。

子虞戴上风帽,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端坐任由女眷谈话的晋王站起身,淡淡地招呼一句,“娘娘路上小心。”子虞转身走了。

子虞到全真殿,重新整理装束。又等了一刻,晋王夫妇才到来。太子夫妇也带来了皇孙,小名叫“澜儿”,足满一岁,已经会扶墙走几步路,宫女围绕成圈,将皇孙牢牢护住。看他蹒跚行走又时不时要跌倒,陪坐的妃嫔都忍俊不禁。

澜儿趁宫女们不备,竟走到了韬玉身旁,不知怎的,上前咬了他的脸,丧尽天良吃痛,大声哭闹。宫女连忙唤乳母来抱。之前在亭中与子虞相见的妇人被唤进殿内,满室贵人,她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来到韬玉面前,看他脸上红印,一脸心疼,又无可责备,只能抱起孩子,一边轻拍一边哄,柔柔地唤:“韬玉,不哭;韬玉,乖乖。”

子虞听得清楚,微微,难怪第一次听到小名,就感觉有些耳熟……

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烟消云散。如果他以为这样会让她念旧心软,那可就太可笑了。

子虞一直关注着南国的动向,当听说南帝登基,赏赐功臣,并送国书来感谢北帝的慷慨支援,她知道,开春了,她的哥哥应该要回来了。

宫人们都发现她的好心情,从御花园里采摘来晚发的梅花,装点了整个宫殿。

春日最惹人困乏,这几日,宫中来往都少了许多。子虞得了空闲,午后也会小憩半日,她对宫人一身宽厚,在她小睡时,宫女也能偷着打盹休息。

三皇子睿绎来到步寿宫时,深沉的大殿里寂静无声,并无燃香,窗扉打开一半,照射入殿的曝光是淡白的,窗格的影子映在地上,把金砖划分得脉络分明。

大抵是太静了,睿绎连呼吸都不禁放轻了。过了一会儿,才有守值的宫女发现了他,连忙去通报。看宫女的样子,他就知道,宫中传闻玉嫔厚待宫人并非虚言。

没有让他久候,马上有女官请他入殿上茶。

宫女在主位前垂下玉帘,微风从殿外吹入,帘穗相击,叮当轻响。又有一抹细细淡淡、若有若无的梅香,浮动在静谧的空气里。春日午后,最容易让人生出倦意,睿绎微微失神,觉得自己似乎生了昏昏之意。

窸窣的衣裙摩擦声让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子虞领着宫女们坐到帘后。

他这才明白垂帘避忌的原因。她没有上妆,素白的脸庞仿佛上好的和田白玉,乌黑的头发斜髻,松松蓬蓬的,鬓边几丝发顺着脸庞,勾勒出她柔美的侧面。他忽然惊觉自己看得太多太直,忙低头喝茶。

“殿下怎么想到来看我?”子虞开口问道。

“娘娘,”他说,“我厚颜来请娘娘帮一个忙。”

他说得太过直白,若是在普通人家,这样多数要招人厌恶,可这是在宫里,子虞发现,这样的直白,反而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他说道:“两位皇兄都已经有了子嗣,我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皇后为我挑选的人,我都不喜欢。请娘娘帮帮我,我只想娶个自己喜欢的人。”

宫女们掩唇偷笑,子虞也笑起来。

“娘娘。”睿绎揉揉额角,脸上有些腼腆。

子虞抿嘴一笑,屏退宫女,才慢慢开口,“殿下未免鲁莽。皇后娘娘既有了打算,又怎会有我置喙的余地。”

“娘娘若不帮我,还有谁能为我说句话。”睿绎笑得疏落。

子虞的心不禁一软,“殿下深得圣心,去求陛下自然能得偿所愿。”

睿绎摇头,并不解释,只是将一直带着的名册递给秀蝉。子虞接过名册,翻译了几页,都是京中够了资格做王妃的待嫁女子名单。她看了几张,停留在其中一页上,说道:“戚芳,侍中之女,雪肤花貌,少而婉顺,长而慧敏,这样的女子,也不入殿下的眼?”

“侍中戚弘行,由宣王举荐。”睿绎唇角勾起冷笑。

“上都护之女,年十四,慧心纨质……”

睿绎道:“上都护是倪相的门生,与延平郡王还有姻亲关系。”

子虞又点了几个出众的,都与后家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她顿时兴趣索然,皇后想把齐王纳入掌控下,这一册的名单,都是后家势力的密网。

“殿下。”子虞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好问,“是不是已经有哪位姑娘获得您的青睐?”

睿绎怔了怔,脱口道:“镇军大将军的幼女,也许会尤为一位好王妃。”

名册中并没有她。子虞记得,镇军大将军随先帝多年征战,落下一身病痛,致仕后回了故乡,武将中有不少他的旧部。

“镇军大将军有五十多了吧?”子虞眨了眨眼,“归乡养老也有十多年了。那位姑娘进过京?殿下了解她吗?”

睿绎笑着摇摇头,“听说她有十七岁了,性子温和,还未定亲。”

这样一句话,就让他愿意托付一生?子虞透过帘子去看他,少年身姿英挺,相貌俊雅,即使在京中的少年俊杰中,品貌也是出众的。

失去母亲的庇护,他不得不婉转求助于她。这一刹那,子虞心底涌起涩涩的感觉,她怔忪良久,才温柔地说:“殿下,当面说话都会产生误会,何况这样辗转打听来的说辞。难道你不愿选择一位知根知底的姑娘作为妻子吗?”

睿绎听她声音委婉,愣了一愣,答道:“身在深闺的女子,婉顺慧敏,慧心纨质,不都是传言所致。我必须从中选择一位,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愿望来选择呢?”子虞欲言又止,他向她看了一眼,明亮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玉帘,“娘娘,朝夕相处的人,一辈子,也无法确定知根知底,至少,得找个让我心安的吧。”

子虞交手中的名册放下,“姑且让我试一下吧。”

秀蝉微微吃惊了一下,频频以眼色示意,子虞却装作不见。

睿绎眉梢微微挑起,似乎有些愕然,大约是他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就能成功。可是宫中的“得到”从不会如此轻易,他想,她总会提出交换的条件。

又闲谈了两句,走到他做出告辞的样子,她都没有暗示或者提出交换。他站起身,有些动容,“娘娘,这是为什么?”

子虞讶然,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十五岁的时候,我连选择都没有。等过了十五岁,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看到殿下,总让我回忆起过去,至少这一次,我可以选择成全。”

睿绎看着她,只见她低着头,秀眉微蹙,脂粉不施却越发明眸皓齿,肌肤莹润,如美玉生晕。她似乎察觉他要离开,抬头向他所在的方向盈盈微笑,一时间竟叫他生出意动神摇之感。

心头猛地一紧,他连忙退后两步,作势告辞。走到门口时才回过神,转头朝玉帘一揖,“也许娘娘觉得虚伪,可我不吐不快。无论此事成与不成,娘娘这一片心意,我终不会忘。”

他疾步离去,似乎身后有什么地追赶。子虞笑着摇头,来时还镇定,走时却跳脱,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

秀蝉提醒她,“娘娘,三皇子虽得圣宠,但是……”

子虞知道她的意思,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开罪皇后,未免得不偿失。她也觉得刚才鲁莽,却不曾后悔,仍是含笑,“就算顺从皇后,她也不会厚待我,从与不从,又有什么区别。”

秀蝉见她主意已定,只有将劝说全咽回,说道:“三殿下诚挚,娘娘今日的冒险,日后总会有回报的。”

子虞笑了笑,将放在手边的名册抚了抚,似乎陷入了沉思。

子虞知道,要想成功,说的时机和说话的对象极为重要。宫中关于皇子选妃已有了风声,可她却一直没有找到提起这个话题的时机。

四月正是芳菲时,宫中花木繁盛。这日子虞带着几个宫女在花园中撷花,有小宦官来找她,说皇帝已经驾幸。她随手折了一枝桃花,就匆匆回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