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就算了结,皇帝平静如水,一如往日。子虞暗忖举动并无差错,正好迎合他的心理。

宫外又有朝臣觐见,子虞趁机告退,在离殿时有意一顿,正好与殷荣探究的目光对上,她缓缓退出殿外。

领着女官仪仗到了九华廊的十步亭附近,子虞停了下来,将人遣回步寿官,只留了秀蝉和歆儿服侍。

九华廊是出宫唯一能走的官道,没有等上许久,秀蝉突然咳嗽一声。

子虞抬起头,殷荣正往亭中而来。

“娘娘。”殷荣行礼。子虞从不意外殷荣会领悟她的暗示,笑着说道:“相爷安好?”

殷荣的表情不甚明朗,道了一声“好”后,说道:“娘娘行事高深,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兄长当街被刺,仅用几味药材和一些金银就可搪塞,只怕今后人人效仿,不再将你们兄妹放在眼里。”

子虞不理会他的讽刺,说道:“成大事着不拘小节。相爷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纠缠细枝末节?”

殷荣冷笑,“大好良机被娘娘大度葬送,不知这样的小节,下次什么时候才会有。”

“良机?”子虞哂笑,“唾手可得的,一般都不是最好的,如何能称良机?就算让大理寺查出头绪,将延平郡王拉下水,一个已经注定无所作为的人,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牛刀用来杀鸡,这样的蠢事,我还不屑为之。”

般荣双目微眯,锐利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语,半晌后才又开口,“看来娘娘已有打算。”

“打算说不上,只是不想任人宰割。”子虞安闲地说道,“相爷曾说过,要我还你一个明天,眼看这明天就将来到,相爷说话还算不算数?”

“我说过的话,自不会忘怀。”殷荣道。

“那就好,”子虞轻轻一拊掌,笑盈盈地说道,“昔日哥哥就和我说过,相爷能事事争先,料事先机,是因为善于用人,只是不知,那里是否有可用之人?”

她将脸一抬,目光落在极远的一处宫殿。

殷荣顺之看去,与永延宫并驾齐驱,只有交泰宫。他心里震动不小,脸上还维持着之前的神情,转头阴沉地看了一眼子虞,良久叹道:“入宫两载,娘娘与以前大不相同。”

子虞道:“相爷莫顾左右而言他。”

殷荣饱含深意地一笑,“是有可用之人,可人才难得,娘娘此行可有把握?”

“世上岂有万全之法?”子虞眸光一转,敛容道,“人才难得,忠心之人更难得,我要的是即使失败也不会反扑的忠仆,省得谋事不成,反倒作茧自缚。”

殷荣沉思了片刻,才道:“此等人最是难寻。娘娘总该告诉我作何用处。”

“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子虞淡淡道,“这个道理,相爷该懂。”

还是第一次被她顶到这个地步,殷荣蹙眉思索了许久,才又道:“仅凭一句话,就要我献出精心布局的棋子,娘娘哪里来的自信?”

子虞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声音不急不缓地说:“刺客一事相爷尚且不放弃做点文章,何况真正的良机到来?”

守在亭外一边的歆儿忽然唤了一声“娘娘”,子虞知道逗留的时间已经太长,站起身,顺手捋了一下裘衣,对殷荣道:“若是有空,不妨让义母来宫中走动。”告别一声,带着宫女离去。

殷荣回到府中,晚膳后唤徐氏到书房,将子虞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感慨道:“要说后官真是神奇,那样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居然也变得如此决断。”

徐氏见他神情凝重,含笑道:“将女人小觑的人总会吃上大亏。这么说,相爷已经决定襄助她?会不会太过险进?”

“他们兄妹俩,一个像刀锋,一个像剑鞘,”他眉头皱出深痕,显得忧心忡忡,“想不到是我看错了,锋利的竟然是妹妹。一张口,要的就是我在交泰官多年的布置。”

徐氏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算盘,就这样用上相爷多年精心布下的暗棋,实在太冒险了。”

“我的一生都在冒险。”殷荣想了想,忽然笑道,“连兄长被刺的大仇,她都能忍下,在永延官里果断了结,这一点让我刮目相看。也让我好奇,她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

“相爷布置了已有十年,娘娘入宫也才两年……”

殷荣摆了摆手,断然道:“一直不动的棋,只会变成死棋。”

他这样的表情徐氏已经多年未见,分明是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再多言。

殷荣站起身,打开窗户透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息瞬间就弥漫了书房。他看着那一方浓墨的天,叹息道:“倪相因病未起,延平郡王废了腿,宣王年轻时就只是个纨绔,这个时机,我已等得太久。”

第四十章 巫蛊

到了腊月,天气已是极寒,雪如飘絮,天色晦暗。

这个月份一向是后宫繁忙的时候,宫人的升迁、赏赐都在这时见分晓。子虞接连几日就忙于处理宫务。

今年的境况大不同于去年。彼时她尚未在宫中站稳,战战兢兢,宫人难免担心前景。而如今,她宫中盛宠,交泰宫悄无声息,一向张扬的明妃,也不再轻易来招惹。往来步寿宫,借机讨好的人络绎不绝,宫人们争相表现,欲能攀居高位。

将身边得力可靠的人擢升,不可信的人排除,子虞拿着名册独自思考。

宫女通报道:“殷夫人求见。”子虞点了点头。

徐氏被宫女引入殿中,神态欣然,拜礼之后对子虞道:“眼看年关又至,相爷嘱我来看看娘娘,可有什么需要的。”

子虞一听就明白殷荣已答应了,笑着和徐氏寒暄了几句后,将宫女全部遣走。等殿中只剩下两人,便不加掩饰地说道:“听说交泰宫的女史秉仪都是皇后娘家举荐,得皇后宠信的女官不是出自宣王府,就是多年历经考验的,不知相爷能在何处使上力?”

“再牢固的墙也会有缝隙。”徐氏款款笑道,“若娘娘想在皇后那里传句什么话、递上什么东西,还是能出点力的。”

子虞微愣,徐氏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传话、递物都属于不同司职,远超她的预计。

“相爷真是深谋远虑。”子虞真心赞扬。

徐氏道:“为这一天,相爷等了十年。”

子虞微笑颔首,将名册放到一旁,转身去了寝殿。徐氏一直偷偷打量,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过了片刻,才有些微的衣裙婆娑声,子虞的身影从屏风后踅入。她手上拿着一只极细的竹管,颜色暗沉,很不起眼,递到徐氏的面前。

徐氏用手摇了摇,见子虞毫无表示,拔开塞头,一脉细细的桂花幽香顷刻弥漫开,猝不及防。她有些讶然,当然不敢相信子虞避开宫女,亲自取来的,会是一直普通的花露。

“真香。”她笑着试探,“不知娘娘想用在何处?”

子虞浅浅笑道:“说起来是四年前的事了,交泰宫赏赐了欣妃娘娘一盒干花,那香气让我时不时想起。”

徐氏错愕了一瞬,若无其事地将竹管收好,告辞离去。

若说康定四年的开始谁最晦气,倪氏觉得非她莫属。

她的父亲年末时突然病倒。腊八、年后,她几次回去探看,情况都没有好转。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榻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两朝为相的重臣,如今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娘家的事已经足够让人失望,而夫家的事,则让她感到绝望。

赵琛从南国回来时是重伤被抬入府中的,一条腿因为被马蹄践踏,几乎变了形状。养伤用了两个多月,伤好后却更让人伤心,他没有了行房的能力。他们成亲许多年,一直没有子嗣,赵琛明着暗着想要纳妾,她一直都不曾松口,她的父亲是倪相,即使是他的皇后妹妹,也不得不顾忌。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纳妾问题了。

娘家夫家同时受挫,她敏感地发现,最近来府中走动的人也变得少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这一日终于放晴,倪氏到后花园中散心,看着阳光照在粉墙青瓦上,反光粼粼。墙外突然有一阵争执声。她暗生怒火,将看守外院的小厮唤来,问道:“外面这是吵什么?”小厮战战兢兢地答道:“有个妇人,已经连续来了好几天,说来替我们府中化劫。”倪氏一哼道:“什么人都敢上门来招摇撞骗,将她赶走。”小厮急忙去了。

倪氏坐了一会儿,转念又想起家中烦事,连太医都请来看过,吃了多少药,半点成效也没有,或许该借助其他方法扭转乾坤。她又命人把小厮叫来,“你说那妇人来了好几天,都说了什么?”小厮道:“她说我们府中气象异常,有,有……”倪氏瞪着他,小厮咬牙说道,“有断嗣宫祸之象。”倪氏一拍石桌,“妖言惑众。”一旁的奴仆都不敢吭声。

她想了想,道:“明天她若再来,就将她领来,我倒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

到了晚间,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郡王府的事情,只有宫中有所风传,外面的百姓哪能得知,若“断嗣宫祸”真有其解,前两字基本已定,后面的又做何解?年幼时她也常听人说起能人异士,莫非这就是一个?

等到了第二日,那妇人果然又来了,小厮立刻将她领到内院。

倪氏见那妇人衣着普通,因在外面走得久了,脸颊、鼻子都被冻得有些发红,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她问道:“听说你在门口胡言乱语,有什么目的?”

妇人不卑不亢地说道:“妾是路过府前,看到府上阴气沉沉,分明有劫难,这才好意来提醒。”倪氏柳眉倒立,哂道:“凡是招摇撞骗,都以化劫解祸为借口。”

妇人微笑道:“若真是无劫无祸,夫人怎会请我进来,可见我估算的并无差错。”

倪氏道:“那你说说有何劫难。”妇人看了周围一圈,道:“事关重大,不亦多传。”倪氏命奴仆散去,妇人才开口道:“可否将府中主人的八字给我看一下。”倪氏去房中取了八字给妇人看,妇人细细算了一下,眉头深皱,“夫人既无心,何必耍弄妾,这个八字命中无富贵,怎会是府中主人。”

倪氏这才有些服气,将袖中藏的八字拿了出来。妇人反复看了良久,叹息道:“果然是劫数,天意难违。”倪氏听得心惊肉跳,“什么劫数?”妇人肃然道:“这个八字不但本人劫难甚大,手足亦有祸患。”

延平郡王的手足只有身在中宫的皇后,倪氏半惊半疑,“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妇人道,“支梁难撑,大厦将倾。”倪氏想到父亲病重,中宫失宠,心跳如急鼓,“可有化解之法?”妇人想了一想,道:“世间化劫方法有千万,可惜这劫数太大,我只想到一种。”倪氏连连催促,她才走进,压低了声音说:“夫人可听说过巫?”

倪氏呆滞了片刻,忽然大怒,大声将家仆叫来,道:“将这个妖言惑众的疯子给我赶走。”

妇人不急不忙,还施礼告退,“夫人不信我就罢了,劫数就在眼前,到时夫人莫后悔。”

倪氏将人赶走,心里始终有些介怀,又嘱咐小厮,“跟在她的身后,记住住址。”

仿佛印证了妇人的劫数之说。

到了二月上旬,天气连日放晴,阳光暖融融的,似乎已有回春之意。交泰宫中却依旧冷峭,凛冽的寒气似乎在这里盘桓不去,事情起源于宫女之间。

二月某一天的夜里,值夜的宫女忽然在宫中大嚷大叫,口中说着旁人都不懂含义的语句,宫人将她拿下,平日里谨言慎行的宫女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指着宫殿的黑暗处,叫唤着一个同伴的名字。熟悉她的宫女都变了脸色,那个名字的主人已死去多年。

众人都以为她疯了。

第二日女官禀报了皇后,那宫女忽然又恢复了神志,只是言辞灼灼,认定自己看到了死去的人,皇后大怒,将她逐出宫去。

事情并没有轻易完结。

出现幻觉的宫女逐渐开始增多,她们有的看到死去的人,有的看到憎恨的人,有的看到了亲人,还有的看到了难以描述的怪物。交泰宫中漂浮着一种压抑诡异的气氛。宫女们怕惹祸上身,闭口不言,但是神思恍惚,错误百出。

点错宫灯,放错摆置,甚至有宫女在库房值夜时打翻烛火,险些失火。

宫人们更加害怕,认定这是鬼魂作祟。

面对这样的情况,皇后也感到束手无策,这些工人跟随她很长时间,平时言行谨慎,稳重可靠,若不是亲身体会,绝不会丧失理智。

皇后下令查明原因。女官宫女将阖宫详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使人生幻的药草,于是更加人心惶惶,愁云惨淡。

就在皇后为此事忧心忡忡的时候,延平郡王夫人倪氏入宫求见。

照例寒暄一番,皇后问她来由。倪氏看看左右,支开两个随行女官后才开口道:“妾知道娘娘最近烦心,特来向皇后献策。”

倪氏虽然出自公卿,后又嫁入郡王府,但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张扬跋扈。今日居然要献策,皇后心中对她轻视已久,略为一笑,“什么策?”

“妾遇到一个奇人,观相已知我们府中近日有难,她教了妾一点奇术,将劫难转嫁他人……”她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绸布缝制的小人。

“荒唐!”皇后眼光一瞥到,又惊又怒,脸色铁青地瞪视她,“这等污秽之物,你居然带入宫苑,莫非不想要性命了。”倪氏被她截断话头,又被劈头盖脸一顿痛斥,脸上又青又白,喃喃辩道:“若非你宫中出了鬼魂害人,臣妾怎会想出此法,鬼神之说,一向玄妙……”

皇后霍然起身,怒斥道:“害人的只能是人,岂是鬼神。快把这东西带出宫烧了,日后没有我的传召,不要入宫。”

话音一落,皇后挥袖离去。倪氏脸涨得通红,愤然起身离去。

走到宫门时,她犹自气愤,忽然在拐角处撞上一个洒扫的下等宫女,衣袖上染了一片水渍。宫女慌得险些落泪,只垂首道:“妇人莫怪,后殿有贵人休息的地方,不如让奴婢帮您把衣袖烘干。”倪氏也不愿意这样狼狈地离开,只能随她去了后殿。

晚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宫门离开回府,倪氏心底压着一股火,一怪皇后不听她的意见,二怪她不给自己留情面。那妇人分明说过,只要巫术使用得当,就能将身上的祸害转嫁他人,咒害仇敌。她伸手入袖中,脸色忽然一僵,又仔仔细细摸索一遍,身体里一股寒气直往上冒,身子哆嗦了一下,骤然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二月下九,原是皇后举宴妃嫔相聚的日子。清晨时分,子虞就被通知皇后身体微恙,无法招待众妃嫔。

交泰宫那些闹鬼之说早已传遍宫廷,围绕在子虞身边的女官宫女们都暗暗哂笑。子虞梳洗上妆完,对来通报的宦官说:“皇后有恙,我更应该去看一看才能安心。”宦官面带苦色,只能领路。

交泰宫外等待的妃嫔有不少,司仪柔声安抚道:“皇后娘娘连日操劳,现在还没有醒,望娘娘们体恤一二,等过几日,皇后娘娘精神好了,请娘娘们再来。”

妃嫔们本是趁今日来探个虚实,看见这阵仗心里已经有数。等子虞来到时,她们纷纷围了上来,相约到后苑中闲话。

众妃嫔在一起能说的不过是珠玉配饰,今日诶有皇后坐镇,话题就越发放开了。虽然不能明着说交泰宫的是非,但是挤眉弄眼,指桑说槐确是少不了的。子虞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趣。

旁边一个妃嫔忽然拉住了子虞的手,她转头一看,是殷美人。

“娘娘……”殷美人的手有些颤抖,说话也吞吞吐吐,“这,这事能成吗?”

子虞无声地笑笑,轻拍她的手,“想想你兄长的伤,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殷美人咬了下唇,肃容道:“娘娘所说极是。”

这一日众妃嫔相谈甚欢然后离去。到了第二天,殷美人早晨忽然起不了身,口中呓语,身体沉重。请了太医诊断,吃了两天的药,半点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长。

子虞闻讯后打算去探望殷美人。

这日一早宫女们来唤她起床,隔着床帐唤了好几声,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女官们大胆地掀起床帐,只看见子虞躺在锦被里,脸色苍白,眉头深锁,睡得悄无声息。秀蝉赶紧上前推推她的肩膀,她低声呓语了一句,谁也没听清。

女官们赶紧去请了太医。

郑太医恰巧前两日为殷美人看过病,替子虞诊断后,他愁得直拧眉头,“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耳为之苦鸣,头为之苦倾……这分明是一样的症状,怎会如此?”他在偏殿来来回回地踱步,绞尽脑汁,却难以下一张对症的药方。

皇帝下朝后直接来到步寿宫。

子虞头晕目眩,隐约看见床沿坐着的人影,伸手虚抓了一下,立刻被皇帝握在手中,他温柔地将她搂进怀中,身上甚至还穿着朝服。

“哪里难受?”他在她耳边轻轻问。

子虞重重吸了两口气,虚弱地说道:“头疼……像针扎。”

郑太医额上已沁出了汗,在皇帝审视的目光下写了两张医方,心中却并无把握。

宫女们熬了药汁,服侍子虞服下,皇帝一直陪伴到上灯时分才离开。

如此用药了两天,情况一直好好坏坏地反复着,皇帝不禁动了怒,又召了医术更精湛的褚太医。可即使换了太医换了药方,病情也依旧没有好转。

这日子虞醒来,头依旧是昏沉沉的,周身酸疼无力,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她听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是屏风后皇帝在斥责太医的无能。听了几句,她敏感地察觉到太医的声音换了一个。于是轻轻在帐内招手,宫女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把厚重的褥子垫在她的身后。

“是谁?”她轻声问。宫女道:“娘娘,是褚太医。”

子虞明显地怔忪了一下,“太医院有几个姓褚?”宫女为她这个问题笑了一下,“只有一个。”

正是徐氏提到的那个,子虞暗忖,事情进行得超乎寻常的顺利。

她静下心来倾听。

褚太医被皇帝一顿训斥,声音依然沉稳,“陛下明鉴,玉嫔娘娘的脉象驳杂混乱,时好时坏,病症顽固,与殷美人一致。若说是由吃食引起,臣细查过,两位娘娘并没有吃过同样的东西。若说是传染致病,下九宴时又不止两位娘娘,实在难以判断病因。”

“这么说,你们是无能为力了?”皇帝诘问。

站立在旁的郑太医吓得医生也不敢吭,只垂头不语。褚太医一脸为难,口唇翕动半晌,却没出声。皇帝见了,脸色肃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有话要说?”

“臣惶恐,不知该不该说。”褚太医道。

皇帝不耐道:“说。”

“娘娘此症,汤药不能及,针灸不能致,”他清晰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也许并非是医术能治。”步寿宫内的宫女宦官都大吃一惊,暗暗瞥着这个大胆的太医。

皇帝皱起眉,不愿再和他兜圈子,“有话就直说。”

褚太医道:“臣在学医时,师傅曾说过,有一种情况,药石罔顾。娘娘是不是冲撞了什么秽物?”

殿中静如死水,宫人们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却隐约有种力量胶这空气,分外凝重。

“臣猜想,有可能是厌胜之术。”他微微吐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出准备了许久的话语。

厌胜之术,类属巫祝,一直都是难以企口的禁忌,历朝历代都为君王所不容,但是又未曾真正绝迹于后宫。当这个词再一次被提及时,在场的工人都意识到,一场宫廷的巨变已经近在眼前。

皇帝当时的神情,谁也不敢抬头去看。

事后,褚太医因为失言而罚了一年的俸禄,但并未免职,皇帝走时,甚至没有提起撤换太医。子虞觉得,也许他并没有那么生气。

步寿宫的女官在子虞不能理事的情况下,严令禁止将当日关于巫祝的猜测泄露出去。可是流言彷如清风,依然不胫而走,很快就充斥到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没过两日,连欣妃也恹恹地生病了。

后宫内风声鹤唳,萧条冷瑟,连春日和煦的阳光也无法温暖半分。

近来后宫之事一直让皇帝烦心,到了二月底,东明寺主持奉旨入宫讲解佛法。皇帝开辟了云音殿作为佛堂,让众僧烧香诵经,以驱邪祟。

子虞醒来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虽仍有些胸闷气滞,但下床走动已不是问题。宫女见了不禁欢喜,“佛法果然高深,这才念经一日,娘娘就好了许多。”子虞微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了音讯,命人用软舆将子虞接去云音宫。

宫中早设了玉座珠帘,子虞坐下后,皇帝就停下与主持谈论的佛法,转头对她说:“若是有什么不适,要及时说。”

子虞温柔地一笑,“妾已好多了,陛下不必分心顾我。”

皇帝仔细地看着她,神色和缓许多,又嘱咐左右宫人用心照顾,这才又继续和主持谈论。可惜这一日注定无法平静。才过了一刻不到,有宦官匆忙跑入云音殿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