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公来到皇帝身边,虽然声音压低,可两次提到“交泰宫”,却没有逃脱子虞的耳朵。皇帝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神色铁沉,冷峻难言。他霍然站起身,一言不发,离殿而去。

连不理世事的僧人也感觉到气氛异常。

子虞命人拿来经书,在案几前誊抄。秀蝉见状劝道:“娘娘应该注意身体,不如由奴婢代劳。”子虞摆摆手,以诚心为由拒绝,“宫中多难,我想手抄一卷经文,祈求平安渡厄。”僧人们退至偏殿诵经,将安静的大殿留给了她。

到了傍晚,宫中上灯,皇帝还没有回来。寂静的殿室中只能听见笔尖在纸上摩挲的细微声响。秀蝉终于等到子虞抄写告一段落,说道:“娘娘,陛下不知被何事耽搁,不如让奴婢去问一下。”

子虞放下笔,侧过脸思索了一下,说道:“去吧,只是如今宫中混乱,你小心点。”

秀蝉有种感觉,自子虞病后,脾气变得让人难以捉摸,随口一句宫中混乱,也不像是口误。她心藏疑窦地离去,还未到永延宫,就看见连绵的灯火将宫殿映得亮如白昼。每五步都有禁卫伫立,兵戈如林,在灯火下透出森森寒光。

这样的动静太不寻常,秀蝉离着永延宫远远地就停住了脚步,静立了一会儿,就见到左右卫将军、殷相等人走过,心中更加忐忑,幸好她在宫中人缘上下过一番苦功,找到一个相熟的小宦官打听来龙去脉。

这一听,更叫人心惊胆战。

充媛和两个妃嫔因下九宴时未见皇后圣颜,今日又去拜见。在交泰宫门外等候时,见到一个行迹鬼祟的宫女。充媛多问了两句,宫女神色恍惚,答非所问。连交泰宫的女官都觉得事非寻常,叫人将宫女拿下,谁知挣扎之下,竟然从她身上落下一个布人,宫人拾起查看,吓得面无人色。在布人的衣襟处用黑色丝线绣上了生辰八字。

充媛等连细看的勇气也消失了,匆匆离开交泰宫。不到半个时辰,宫正司就通报到了御前。皇帝闻言大怒,责令彻查交泰宫。

皇后已被囚在中宫。

秀蝉疾步赶回云音殿,将宫女和宦官遣开后,将打听来的事详细地交代一遍,“娘娘,您的病一直反复,莫非也是……”她吞吐着问。

子虞将誊完的经文卷好,神色已有些疲惫,淡淡道:“我已感到好了许多,回宫吧。”

宫女们立刻备好了仪仗。天色已经黑透了,沉沉的一片。晚风犹带春寒,一丝丝地往春衣里钻。宫人们不禁加快了速度,在夜色里只听见橐橐不断的脚步声。远见拐角处忽然来了一队人,手里提着灯笼,脚步飞快。转眼到了近前,子虞从服饰上看出他们是东宫的内侍。

太子走到跟前,面色阴沉地看着子虞,双目在灯火下如同含着噬人的野兽。

“是你!”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你布的局。”

靠近的几个宫人听见了这句话,分外心惊。

子虞却感到有趣,她并不熟悉这个皇子,却一直听到他的传闻,其中包括宽容、稳重、有君子之风,唯独不包括莽撞。可他居然在事情还没有定论前就对她当着宫人的面质疑。

不像他多谋的母亲,更不像他深沉的父亲。

她勾起嘴角,有些失望,漫不经心地问:“殿下在说什么?”

太子阴狠地说:“我知道是你。母后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玷污宫闱。”

“既然如此,殿下应该到圣上那里去申辩,”子虞道,“宫中事务一向由皇后主持,从没有妃嫔置喙的余地,殿下对我说又有什么用呢?”

太子被噎得倒吸一口气,含着冷笑道:“世上从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子虞以袖掩口,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殿下刚才和我说的都是无凭无据的闲话。”

不再理会他的举动,她领着宫女们离去。

身后的风中还是传来了太子勃然怒声,“你能嚣张到几时,有朝一日,等我……”

子虞身边的女官回过头去,太子的话语遏断在风中,他拂袖转身即走。

可谁都知道,他说的有朝一日,是指哪天。

第四十一章 皇后

太子到永延宫为母亲说情,被守宫卫士拦下,皇帝正在殿中听宫正司的审问结果,无暇宣召。到了夜间,议事的臣子已经全部离去,太子再次请见,又被宦官告之皇帝疲惫已经歇息。

他心中顿时有了不祥预感,事情正向最坏的一面发展。

次日清晨,延平郡王府被一队禁军闯入,他们二话不说,直奔后院。郡王赵琛得讯后,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来问责,却满脸惊讶地看着倪氏跪倒在案几前,双手死死地护着身后的物什,如惊弓之鸟。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急跳,上前一把推开妻子,案几上那些画满奇异字符的经幔,还有余温的香炉暴露在人前。他面色惨白,直愣愣地看着,仿佛摆在眼前的是一道道催命符。

在宫苑北面有一座殿堂,常年都照不到阳光,宫人们也避讳提起它,那就是宫正司。司正姜明奉旨审理交泰宫一干宫人,他直觉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能将他的名字和皇后一起留在历史上。姜明拿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将每一个宫女仔细盘问。

问题很快就突显出来。那些宫女大多魂不守舍,言辞闪避。在他严酷逼问下,几个胆小的宫女首先开了口,虽然没有直接揭露厌胜之术,却说出她们在交泰宫中遇到的各种诡异情景:宫殿险些无故失火,宫人白日看见鬼魂而发疯……说着说着,她们自己也怀疑交泰宫暗中进行着巫祝。

当第一个人开口留下了供词,后面的人也就不成问题。

仅仅一日,司正就得到了十余张有用的供词。

他将供词和交泰宫中搜出的证物都呈到御案前。

皇帝看着满桌的证物沉吟不语。

禁卫又送来另一份证物和供词,从延平郡王府搜出的经幔上同样绣着几个生辰八字,字迹都属于皇后,而用来制作偶人的布料,整个宫中只交泰宫有两匹,其中一匹被皇后赏赐郡王府。而倪氏被囚捕后,不愿独自揽罪,只一个劲儿地申辩,“并不是咒杀之术,只是将身上的劫难转嫁,皇后娘娘也是知情……”旁人不愿再多听。

已经足够,皇后行厌胜之术铁证如山,何况,前一段时间宫中几位妃嫔毫无缘由地病倒,也是佐证。

被召来永延宫议事的朝臣面面相觑。

御史大夫曾受倪相恩惠,勉力想挽救一把,“陛下明鉴,皇后娘娘一向宽厚仁慈,怎会突然行巫祝,此中必是受小人挑唆。”

殷荣斜眼扫了他一眼,说道:“皇后是天下妇人典范,却做出如此失德之事,实在愧为国母。天下至尊的地方,传出龌龊之行,却不能明正典刑,天下人会如何想?”

御史大夫道:“二十年来操持后宫事务,抚育皇子,皇后劳苦功高,请陛下三思。”

“身为御史,居然说出以功盖过的话,”殷荣肃然道,“此例一开,后来者必然效仿,国法岂不形同虚设?”

御史大夫还想张口,姜明先一步道:“禀陛下,宫中行巫,前朝有例可循。”

事情到了这一步,几位大臣也看出风向所致。大多附和殷荣的说法,一两个与后家有牵连的,默不作声。

皇帝长长叹息了一声,神色有些失望,也有些惋惜,命人起草诏书,“……阴谋下毒,用厌胜之术谋害妃嫔,有失国母母仪天下的体统……”说到这里,他语声渐停,目光悠远。

“陛下。”周公公提醒他,“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外等了两天。”

皇帝揉了一下额角,点点头,“让他进来。”

太子迈入殿中,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父皇,母后蒙冤受屈,定是受小人所害。”

皇帝皱了一下眉,对殿中大臣道:“退下吧。”几位臣子退下。他才转过脸来目视太子,目光中有浓浓的失望,放在御案上的手,轻轻叩了一下桌面。

“你先看下这些吧。”他淡然说道。

太子心里焦急,只是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定神去看那些供词证物,随着一张张翻过,他越来越诧异,以致双手都有些颤抖。

“怎么会……”他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这些交泰宫的女官、宫女都是母亲信赖的亲信,而另一份,出自他的舅母。他的手指关节握紧,手背上显出青筋。

“这不可能!”他控制不住地对着父亲喊叫。

皇帝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让他冷静了下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三思而行,做事决不能莽撞,而你却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的思想暴露在他人面前。”皇帝道。

“儿臣刚才确实失仪,”太子垂下头,可声音依然那么颤抖,“可是儿臣心急,她们诬陷母后……”

皇帝打断他的臆测,“口说无凭,证据呢?”太子一愣,皇帝又道,“拿出一样能验证你的说辞,或者洗清你母亲罪名的证据来,证明你手上的那些纸都是谎言。”

太子无言以对,仿佛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

一种恐惧从他内心开始蔓延。相比桌案上的供词和证物,他的说辞是那样苍白无力。他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一个模样,他的舅母,那些曾拱卫交泰宫、忠心耿耿的宫女们在一夜之间背叛了他的母后。

他根本无法推翻这些罪名。

那一刹那,他的信念都开始动摇,难道,他的母后真的在宫闱中行了巫祝?

太子无法直视皇帝的目光。他伫立了半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为母亲请罪。他的眼中流下泪水,“父皇,母后与您相伴了二十年,您应该了解她,这一次就宽恕她吧。”

皇帝听着他的哀泣,目光软了下来。

“你的母亲,也许不会行巫祝。她能做的、敢做的,远比巫祝更厉害。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次的证据无懈可击,我不能再宽恕她,而在这之前,我已宽恕她太多次。“

太子绝望地看着他,喃喃道:“母后她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轻拍他的肩膀,“她是你的母亲,你所能记得的永远都是她美好的一面,这不怪你,回去吧。”

太子拉住他的衣袖,“她是您的妻子。”

皇帝的目光一凛,口气骤然冷淡,“她是皇后,理应为她的作为付出代价。”他容色微敛,将手一甩,把衣袖从太子的手中挣出,然后说,“回去吧。”

这一次是命令。

尽管这一次的谈话仅限皇帝和太子两人,但子虞还是从殷荣那里知道了其中几句。

她听后平静如水,殷荣也没有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他说:“太子以情动人,陛下难以下定决心,到底是处死,还是贬为庶人。”

子虞正观赏桌上的一幅书画,目光专注,似乎并没有为此分心,随口说道:“太子仁孝宽和,人人皆知。”

“娘娘的仁慈宽厚,才让我佩服。”他讥诮地一笑,“在太子口出狂言后娘娘尚能如此安心。”

他的消息灵通,子虞从不意外,她抬起头,“皇后大势已去。”

“处死和贬庶有天壤之别,花草若是留根,春暖花开还能重遇生机,何况是野心勃勃的藤蔓?娘娘啊娘娘,莫非你把太子的有朝一日当成了戏言?真要有这么一日,太子不会忘记他的母亲,今日的铁证,只能变成我们的罪证。”

“我们”,子虞听到这个词蹙起了眉头,仅仅一瞬,又放松了神情。她将画卷收起,清晰地说道:“我听说,相爷为了今日,等待了十年,现在反倒沉不住气了。宫中形势一向多变,没有人能保证未来就能按照心意进行,顺其自然吧,反正,中宫已没有了皇后。”

殷荣笑容顿消,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一个故事必须要有头有尾,若是半途而止,岂不让人伤心,宫正司正阖宫搜查巫祝布人,在明日,也许后日,从太子妃的寝宫搜出来,她是赵珏的侄女,旁人不会对此感到意外。”

子虞看着他,摇头喟叹,“想不到相爷也会被眼前的迷雾所惑。故事是否有始有终,从来都不是重点,听故事的人才至关重要。到此为止吧,把网拉得太大,会出现破绽。何况陛下已经失去了妻子,他一定不想马上失去儿子。”

殷荣心道“妇人心慈,见识短浅”,不再赘言,拱手告辞。

皇后巫祝一事让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废后已成定局,倪相一系官员上书为皇后求情,太子也日日跪在永延宫外为母陈情。皇帝犹豫了两日,下诏“阴怀妒害,包藏祸心,宫中行巫,弗可以承祖宗,母仪天下,其废为庶人。”过了半日不到,又令庶人赵氏迁往承明宫。

承明宫是距北郊皇陵不远的一处别宫,获罪的宫人囚在此处,从没有活着归来的,其中就有三皇子睿绎的生母,文媛。

皇后被废,后家也广受牵连。皇后的父亲宣王改封南宫侯,封邑减半。延平郡王夺爵免官,流放岭南。还有几个皇后的庶出兄弟也都不能幸免。

宫中因皇后厌胜而获罪的宫人足有两百多人,其中能逐出宫去已是大幸,处死流放的不在少数。

子虞对这个囚而不杀的结局并不意外。女官不知怀了什么样的心思,每日打探了交泰宫的动静,事无巨细,一一回禀。比如,头一两日,皇后滴水未进,而今日听闻诏书后反而开始进食。

子虞神色淡然,不置一词。到了傍晚,只留秀蝉一个人在身边时,她突然开口说:“我要去交泰宫一趟。”秀蝉愣住了,不知这是她的突发奇想,还是早有算计。子虞侧过脸看她一眼,秀蝉就低头退了出去。

如今的步寿宫已经不同往日,不到半个时辰,秀蝉就已做好了安排。

子虞带着宫女到御花园散步。天色昏暗,点了灯才能看清,宫女们都觉得此行不妥,但却不敢拦阻子虞的雅兴。这是她大病后第一次出行,宫女们只能尽十二分心地服侍。

尽管如此,还是在一条甬石漫道上出了错。子虞崴了一下脚,难以再行。

这里正对着一处宫殿,叫桐殿,往日人迹罕至,宫女们辟出偏殿给子虞休息。

子虞精神委顿,坐在榻上打起了盹,秀蝉见状就将宫女遣到殿外,独身留下伺候。等脚步声从殿内退得干干净净,子虞睁开眼,卸去头上珠环簪钗。秀蝉从床下拿出早就备好的一套宫女蓝衣,给她换上。又轻轻说道:“娘娘,可别超过一个时辰。”

子虞点点头,又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殿外的动静,这才从殿侧口踅出。

黑暗的并无一丝灯光的通道,子虞顺着一路走出殿外,抬头便看见了交泰宫。这处殿室原就在交泰宫的后方,绕过去,其实并不远。

交泰宫的正殿外守着一个宦官,脚步踱来踱去,看到子虞走近了,几步迈到她的面前,低低地说:“秉仪可来了,快随我来吧。”领路走了几步,又发觉不对,回头仔细一看,分明是张陌生的脸,他心里一颤,装作不知,将殿门打开后便躲得远远的。

子虞见了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推门进殿时便一直含着微笑。

殿中只点了两支蜡烛,泻着几缕昏黄的光,一个纤瘦的身影坐在榻前,透着一股子安详寂寥。

不是印象中的交泰宫,也不是印象中的人,子虞慢步上前。

赵珏首先察觉,转脸看来,等看清后还露出一丝笑来,“原来是你,真是没有想到……”

子虞接口道:“是想不到。”到底是没想到来看她的人,还是没想到落到这个地步,她们俩谁都说不清这句话的含义,短短一句后就陷入了沉默。

子虞从没有像今日这样仔细去打量过她,细眼一看,心里还是有些赞叹,这个占据后位二十年的女人,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来得年轻,她笑时眼角已有纹路,却带着一种风情,而这种独特的风情,有的女人即使一辈子也无法学会。

“来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这里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赵珏说道,声音憔悴,口气却很轻慢。

子虞也不在意,随口反问道:“除了命,你还剩下什么?”

赵珏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宇中深藏的一丝疲惫渐渐变得沉重,“身在深宫的女人总有能让人大吃一惊的本领,第一次走进我的宫殿时你也是穿这样的衣服的,今日居然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她怅然长叹了一声,“难道冥冥中真有命数?”

子虞抿唇微笑,“你可不像是相信命数的人。”

赵珏眸中不过迷惘了片刻,转眼又恢复了冷静,“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会清楚?”

“恰巧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子虞道,“吴元菲,这个名字还记得吗?”

赵珏一凛,腰背绷直,端坐起身,直视了她半晌,才又道:“是她。”

子虞默默与她对视。

“是她,”赵珏喃喃道,神色复杂,似了悟又似嘲讽,“现在我才相信,这一次你能得手,并非侥幸。”

子虞淡淡说道:“你我都知道,侥幸只有一次,不会接二连三。今日的结局,追根溯源,是你太过自负,住在交泰宫久了,就以为它在的把握之中。”

赵珏皱起眉,“有史以来,皇后的数量历来多过皇帝,没有皇后会以为中宫纳于鼓掌之间,我更不是那样的轻狂的人。”

“你做了更大胆的事。”子虞瞥了她一眼,悠然道,“夫君是帝王,总要担心他有所反复,若儿子是帝王,情况就大不相同。你曾经有这么想过吧。”

这一下赵珏的表情凝重起来。

子虞轻轻一笑,“宫中的事务,做得再完美,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他对你态度的转变,若是仔细寻察,也不难猜。所以你的父兄都难以幸免,他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赵珏吐了口气,垂眼笑了起来,“到底是小看了你。卑微出身的人,更善于揣测人心——老师当初所说,果然不假。”

笑到一半,或许是故意不想让子虞好受,她目光明亮,慢悠悠地说道:“你既然看的那么透,也该看到自己的处境:他让你变成了一把刀,除去了他不再需要的人,刀也就变得没有用处。难道你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也许和你一样?”子虞冷笑,“不,不对,你在心里嘲笑我,我的下场会比你更惨,因为你心中始终还有希望,太子夫妇至今还平安无事。”

赵珏目光骤然一冷,“他不会让你这么做。”

“是吗?”子虞微哂,“这句话,你说得可没有底气。他有三个儿子,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若真是对太子那么放心,你也不会对文媛那么不留情面。当初老师一定也对你说过:对待情敌,有时可以网开一面;对待政敌,才需要赶尽杀绝。”

赵珏的睫毛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之后,赵珏才又重新开口,“你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这样?对老师所授的坚定不移地执行?”

子虞叹道:“并不是相信老师,只是不能相信你。你的儿子曾对我说,他会追寻厌胜的真相。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感情深厚又执着的人。我能从东明寺回来,同样的结局我不想在你身上重复。”

“以史为师,你真是一个不错的学生。”她冷冷笑道,“可难道没有人教你,这种逼人上绝路的事不该亲力亲为?”

子虞略怔,轻吁道:“我不会像你一样。”原本有很多选择,等赵珏到了承明宫,派人尾随,不知不觉地将她除去,就像她曾经对待文媛一样。

赵珏看着她的眼睛,眉眼中透着嘲讽和不屑,仿佛在告诉她“这样的伪善不值一提”。

殿中忽然一暗,原来是蜡烛熄灭了一支。

子虞站起身,“我让人来换烛。”

“不用了,”赵珏一挥袖,半倚在榻上,“将死之人,不需要了。”

子虞知道话已经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你知道吗?”赵珏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刺伤你的兄长,让你主动向我动手的这件事,并不是我家的人做的。”

子虞脚步一滞,回过头去,“那是谁?”

赵珏冷哼一声,“我曾经怀疑是你兄长的苦肉计,可你居然也不知情,现在倒真是有些好奇了。”

赵珏的身影藏在黑暗中,子虞无法判断这一句是真是假,诸多念头一瞬间从她的脑海中转过,却没有一个能真正抓住,在推门而出之前,她才轻轻叹息,“已经不重要了。”殿中一片寂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子虞原路返回桐殿,换回衣裙,又折返步寿宫,宫人只道她精神不好,借殿室休息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