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主在前不久遇到他,听说狗活了下来,憨厚的汉子对着他,实实在在的说了句董先生他们都说你心狠着呢,有好狗也别卖给你,给多少钱都别…你还要狗不要,我给你留最好的。

他说我的旺财已经是最好的。转了转眼珠子又骂,我TM就算脾气不好名声不佳吧,难道会虐畜?到底拐了人家一只小的回来。

他看着旺财,忍不住又骂一句:“笨东西。”

这笨东西,在他从哈瓦那回来之后不久就遇到,也是缘分;它好像专门是来陪他度过难熬的时间的…

电话在响,他站起来去接。

女人在电话里的声音跟平常不同,又有些娇娇怯怯的味道,大约是知道前晚闯了一祸,他肯接电话,已经是意外之意外…他正对着客厅里整面墙的鱼缸,浴缸里的小丑鱼活泼好动,看到他好像有灵性一般,纷纷的游过来。他在心里默念着它们的名字,女人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只听到最后一句,问他可不可以见个面、担心他不舒服呢…他嘴角一抿。

“明儿吧。”淡淡的,停了一会儿,他说:“记得给我煮好白果粥。”

****************

屹湘一出电梯就看见走廊上站了两个保镖模样的男子。

这类人她经常会见到。

多数衣着整齐、其貌不扬但一定是身怀绝技又努力深藏不露。

他们俩见她从电梯出来,并没有刻意回避她的目光,反而有礼貌的后退几步,这倒让屹湘颇为诧异,稍一转身她就明白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董亚宁的包房门口,那个女孩子正伸长了两条修长的美腿坐在地上,左手拿了一只银色的小酒瓶,右手端着平板电脑,玩儿拍摄呢…看起来是悠闲自得、完全不怕打持久战的模样。

她见屹湘拿着房卡开门,又是用一声“喂”开头,算是打招呼,“你住在这里呢?”

屹湘开了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两位保镖密切的注意着这里的动向,并不上前来。她心想是啊,没有得到上面的指示,她也不闹事,他们也只能看着。

屹湘推开门便进去了。

外面也没了动静。

她洗过澡才觉得重返人间似的,听到门铃响知道是送吃的,立时肚饿。

服务员送来的不止有牛奶,还有三明治跟刚刚出炉的起司蛋糕——她需要吃点儿甜东西,好让自己舒服一些,才能去打那工笔花鸟图的腹稿…

她看了一眼那个等候的女孩子——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薄毯子,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过去,总之是一动不动。

心底猛的蹿升了一点点火苗子,她忙转身,立即就看到那盆红心蝴蝶兰。

“郗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没?”服务员跟她熟悉了,走之前打个招呼。

她摇头说没有。待要关门,忽见着那女孩子动了一下。不,并没有醒,只是手臂在不自觉的抽搐。

屹湘愣愣的看着那女孩子只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安静。她看了看时间,十一点整。并不算很晚,可她等的那个男人,恐怕今晚是不会出现了…她脚步不自觉的往那边走去。感觉到身后有目光跟随,她也不在乎。

女孩子的东西散了一地。那只银色的小酒壶,也许是屹湘格外留意,只觉得更加光华绚烂。酒气并不算重,但她烂醉。

“郗小姐。”身后有人叫她。

她站起来,说:“叫醒她,看她随身有没有带药,喂给她吃;不然带她去诊所——如果不想她出事的话,极早让她戒酒。”

她转身绕过了那二人。

明明是走远了,酒味却越来越浓了似的——恐怕是伏特加,也许更混进去了金酒,烈到不能再烈了——你到底有什么样的伤心事,非要喝到自己如泥如土?如此轻贱自己,你可知道,有一天,你会后悔?

她的手指也微微痉、挛。

她想这个地方,她真的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也许明日回家,问问崇碧?

或者就像小冯说的,去住那满是海归的高层——认识新的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

于是她给小冯打电话,说:“我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你给我选好的那两个住处了…咦,那我不妨多看看…”

夜色深沉。

一切归于沉寂之后,身处何处,原本无关紧要。

只是,像那样没有黄昏的阁楼,这一生,不晓得有没有缘分再遇?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一)

屹湘七转八转的靠着导航仪才找到了跟冯程程约好的巷口。这里距离国子监很近,附近雍和宫香火旺盛的时候,车子格外的多。她小心的行驶,待看到小冯站在树下翘首以待的身影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出了一身的透汗。

小冯看到她,活泼泼的跑着过来指挥着她见缝插针停好车,拉开车门便问她:“路上顺利吗?”

屹湘以手抹额。额上汗珠足以说明状况。她只问:“怎么走?”

她等会儿得按钟赶回家去——今天父亲例行的身体检查,她知道后特意在日程上做了记录。母亲和潇潇也不肯对她说的太细,她想知道什么,还不如极早回家自己去观察来得快些——她看看时间,还算是宽裕。跟着小冯从前方的巷口拐进去,看见密密的柳条儿已经喜欢。只是巷子里车停的未免太满了些。走到近前,是修葺的崭新的大门。屹湘看着那漆的通红的大门,门边的石狮子更是簇新的带着石头新近被打磨过的犀利光泽,她没急着往里走,摸了摸灰砖墙,叹了口气。

小冯机敏,问道:“怎么?”

她笑笑,问:“屋主是哪里人?”

小冯想了想,说:“不知道呢,只听说是做餐饮生意起家的,大概是南方人。”

屹湘想,真可惜了原来的那些旧砖头了…仿佛记得谁说过,前些年刚回北京的时候,有一天站在街上,猛然间发现京城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样子了,那心情简直悲从中来。那时候听了这说法就只是开玩笑,说你们这些学建筑的人到底不一样,对待古建筑总跟旧情人似的,恨不得她一辈子都是那种风情万种、仪态婀娜、再也不会变异,一时走了样子,心里便万般不是滋味…但此刻她有点儿能够理解这种心情了。

新也是太新了。商业也足够商业了。不是不保护,只是保护的不太得法。

她站在院中的紫藤架下。刚刚冒出芽儿来的藤,盘根错节的,木架子下极干净,什么摆设都没有。她眼瞅着这些,有些发愣。

二房东等在那里,跟小冯聊了两句,招呼屹湘去看看房间——不是说好的东厢房,而是两间倒座儿——屹湘听着小冯很不乐意的跟二房东说那您电话里就该跟我说清楚啊倒座儿怎么可以…屹湘喊住小冯,说倒座儿有倒座儿的好处,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小冯到底年轻几岁,这时候显出小孩子脾气来了。

屹湘微笑。

“住的舒服,在哪儿倒是无所谓。”屹湘说着先跟着二房东进了屋子。收拾的还算洁净,只是一股子新装修的味道,多少也有些潮湿。她沉吟片刻,客气的问了问价格,随后说要考虑,就要离开。出门的时候正遇到一对外国夫妇,兴致勃勃的看着这院中的设施,屹湘见二房东更加兴致勃勃的操着一口漂亮的英文跟他们聊起来,笑着跟小冯说:“我看我还是去看那高层公寓吧——不接地气儿就不接地气儿。”

“我以为你一定喜欢这里。先带你这儿来了。谁知道会有这样的变动。”小冯沮丧。

屹湘笑。这意外并不令她不愉快。跟人有关的事情,总是变数最多。她正笑着,电话响,一看号码,她接起来便叫“妈妈”,车匙按了一下,示意小冯先上车,“我再看一处房子,马上就可以…什么?”

她站住了。

小冯人还没上车,就只见郗屹湘脸色微微一变,她停住脚步,听着屹湘说“我马上回来…妈妈我这就来您怎么能这个时候还不让我过去呢”接着便挂断了电话,小冯就问:“出什么事了?”

屹湘忙稳住心神,说:“我父亲被送进医院了。小冯,我得赶过去…真不好意思。”

小冯过来,从她手里拿了车匙,“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开车送你去。”

屹湘想说不用,小冯不由分说的已经坐进了驾驶位,她只好坐进车子里,说了地址。

小冯一路上都不出声。

屹湘心里发慌。倒分外的感激小冯很懂得在什么时候保持安静。往医院去的路并不算长,路上也算顺畅,可她额上不停的落汗,于是也不停的擦汗。

小冯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之后,才知道自己这是来了什么地儿。她觉得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要问。车匙还给郗屹湘,她说自己出门右转走两步打车就会便好了,要屹湘不必担心。还笑着说差旅费公司会报销啦…屹湘记挂父亲,多谢小冯体贴,嘱咐她路上小心,匆匆忙忙的就往病房那边去。

脚步匆匆的,在小院落的大门口被警卫拦住。屹湘已经看到了高秘书,她还没过来,屹湘先报了名字过去。被告知仍需等待核查,直到高秘书过来,陪她等着核查完毕。

屹湘心里说不出的恼火,又不方便对着高秘书发,只一声不吭的走在了前头。

倒是高秘书轻声的跟她解释:“今儿不光是咱们家首长在这院里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交代了缘由。

屹湘咽了一口唾沫。

一路上密密的警戒,没来由的让她心里更添了一层堵。

“我父亲怎样?”她问。已经上了二楼,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些。母亲电话里说什么也不让她来,她只道是母亲怕她特别抗拒这个地方…可她怎能不来?

高秘书轻声说:“稳定了。只是前两日特别的忙,没有休息好,血压有些高,在卫生间差点儿跌了。医生赶忙给送过来了,说还是在这儿观察一下比较放心。”

屹湘心里明白。24小时有医生跟着,谁不放心?除非状况已经开始恶化。她略站了站——这种脸色进去,父亲没事也该给她搅和的心情不好了。

高秘书体谅的站在一旁等她。

屹湘看着窗外,宁静的小院落,一条小径穿过枫树林通往另一所小楼。从这儿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小楼前人影晃动,她忽然浑身一震。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二)

“那是…”她回身。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在发抖了。

高秘书还没回答,病房门响,医生和郗广舒一起出来了。

见到屹湘,郗广舒略一伸手,将女儿拉在身边,给她介绍主治医生;屹湘点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她脸色之苍白,令在场的人都以为她是担心父亲,并不以为其他。只有高秘书悄悄的退到一边去,从窗口看了一下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送走了医生,郗广舒才看看女儿的脸,“手冰凉冰凉的,吓到了?”她温和的问。眼神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不是说了不要紧,看你。”

屹湘只看着母亲的眼。

郗广舒让她进去探视一下父亲,微笑道:“眼见为实。你爸爸好好儿的呢。”

屹湘要进病房,听着高秘书跟母亲说了几句话,母亲在身后说:“是吗?资老一来,这儿安全级别提高的也太过了。咱们进出都不方便了…”她扶了一下门,一步跨进病房,走两步就看到了病床上坐着的父亲。

邱亚非并没有换病号服,仍是家常的衣服,好像准备随时离开这里似的。

见到屹湘,他笑呵呵的拍着床沿。

屹湘过去,一句话都没说,伸手抱住父亲的肩膀。只觉得全身的骨节都酥软了,埋了半边脸在父亲胸口,又不敢把这重量都压在父亲身上,只一会儿,人简直滑了一截子在病床上,好久,除了父亲温暖的手拍着她的背,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郗广舒默默的关了病房门。

她在走廊上踱着步子,时不时的,她的目光也遛达出去,望着不远处那栋灰色的小楼…

高秘书接了两个电话,过来跟她汇报。

她沉吟。

听到后面有声响,她知道是屹湘出来了,对着女儿笑了一下。

屹湘沉默着望住母亲,母亲镇定自若的笑容,此时看起来虽令她安心,却也格外的觉得不忍,她小声的说:“妈妈,有事情就去忙吧,我在这里照顾爸爸。”

郗广舒似是有些意外,“湘湘…”

“妈妈你去吧。我在这儿。”屹湘又说一遍。

“你行吗?”郗广舒知道自己必须走,可留屹湘在这里,她还是有些犹豫,“湘湘,你爸爸没事,今天的检查结束了等报告就可以,他晚上就可以回家的。”

“那我陪爸爸晚上再回家。”屹湘丝毫不带犹豫的说。

郗广舒这才说:“既然这样,也好。你在这儿看着些,不要让爸爸再翻那些劳什子文件什么的…看住了他。”郗广舒走到门口去,对着丈夫简单的说了一句话、给了一个手势,便离开了。

屹湘回身把门关了,一眼看到父亲正要从床边拿起一沓子公文来,她忙叫道:“爸!”说着就过去夺了过来,看都不看就塞回去,“别强调理由…我还认得出是加急——不是不让您处理,只是不用非得这会儿处理,不信离了您不行。”她说着,把父亲鼻梁上的花镜都取下来了。

邱亚非点着屹湘。

“就几个小时。您哪怕小睡一会儿呢。”屹湘说着坐下来。

安静的,父女俩相对。

邱亚非摸摸女儿的头顶,真的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屹湘扯开被子,给父亲盖好。

病房里什么都有,电视机电脑的,她却什么都不想动。拉好了窗帘来遮光,打开冰箱,饮料极其丰富,就是没有一样是含有酒精的——她清点了一遍,还是取了瓶矿泉水出来。只觉得脑门儿一阵抽搐似的,疼的有些锐利。她从包里拿出药盒来,捏了半粒吃下去。转头再看看,父亲轻轻的发出鼾声…她眼眶有些发酸,走到床边坐下来,看着父亲的面容。

老多了呢。

潇潇模样俊俏,像母亲更多些,但面庞棱角,像父亲,只是父亲年轻的时候,恐怕比潇潇还要英俊些。

外公在世的时候,有一次被老朋友说起,论选女婿,郗老眼光独到。外公就笑着说,亚非嘛,亚非可不是我挑的,是广舒自己挑的,要我说,亚非除了模样不济,样样倒是都比广舒强…外公惯会正话反说。

她还记得自己高中毕业典礼,竟然是跟潇潇的中学同一天举行。母亲带团出访了,父亲出京了,潇潇说不在乎毕业典礼,见她烦恼,就说湘湘要不我作你家长去参加毕业式吧——她气的要命。还要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难道父母一个都不能到场…伤心的想哭。

谁知道她刚刚站到礼堂讲台上,就看到了坐在前排的父亲。跟普通家长一样,甚至比普通家长更普通,几乎淹没在一片白色的短袖衫的中年人中间——但父亲是英俊的,即便穿的是那样普通的短袖衫,那气质也是卓尔不群的——她有十来秒钟站在那里只看着父亲微笑,主持典礼的副校长以为她忘词儿,提醒她,她才开口,说:“今天最最高兴的,是我的父亲能亲自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使我能够站在这里,代表我亲爱的同学们,向培养我们的母校、向教导我们的老师们致谢…”这个开头不是准备好的,接下来的词儿也不是,但三分钟的演讲流畅而自然。

她看着父亲对她露出赞许的微笑。

之后她拉着父亲参观学校,这里那里都走走,骄傲开心的不得了。

有人眼尖,过来问“您是不是邱亚非同志”?

父亲微笑不语。

她代答:长得像而已。

父女俩悄悄的到运动器械区,父亲给她露了两手,标准的双杠动作,腾跃翻滚,实在是很厉害。她看得出远处的便衣警卫很紧张。而父亲也不在乎。父女俩顿时有种违规的小小得意和快活。

那么高兴,以至于从来不能忘怀…

屹湘一瓶水都喝光,落下去的冰水冰的心尖儿发木。

“湘湘。”邱亚非睁开眼睛。

屹湘握住父亲的手,“爸,您要保重身体。”终于说出来。这对她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三)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知道。”邱亚非缓慢的说。目光逡巡在女儿脸上,似有话要说、但并不能说出来的样子。

屹湘的胸口开始疼。

“能不能让爸爸看着你,好好的生活?”

屹湘垂下眼帘。

洁白的床单上细密的纹路像忽然之间裂开了无数的缝隙,有些什么东西在往外钻,直接钻到了她的心头…她闭上眼睛,嘴角是有了一丝笑:“爸,我听您的。”

邱亚非却不再说话。

夕阳从窗帘缝隙里投进了房内,地上有那么一块,红彤彤的。

****************

屹湘周一上班的时候特别的提前了半小时。

下车前特意又检查了一遍整齐的放在画夹子里面的画稿。一组十二帧尺幅画稿,另外还有一个扇面。

画稿是给芳菲的;扇面是崇碧要的。

昨晚她陪着父亲从医院返家时,进门不久,潇潇也回来了。她有些意外,潇潇不在意的说,清明节假期啊。她跟潇潇一起在父亲那里坐着,听着潇潇问父亲订婚宴是不是取消…父亲微笑着说你娶媳妇不能娶的太便宜,程序再简化下去,叶家怕是要把崇碧收回去了。潇潇笑着说崇碧的意见,也是不必这么复杂。她看出潇潇并不是真的想省掉这一步。订婚宴虽然规模不大,说好了只有至亲,邱家这边亲戚不算多,但叶家却人多势众,不能有所懈怠。潇潇应是考虑父亲身体状况才打算这么做。她看着父亲脸上的疲色,心疼极了。

潇潇让她出来休息,由他陪陪父亲——潇潇跟父亲似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的样子,她听话的退了出来——在外面踱了好久的步子,只觉得六神无主。母亲回来看她那个样子,也并不出语安慰,只赶着她自己去找点儿事情做,过一会儿才能开饭呢。

她心绪烦乱间,打开了画室的门,看着几乎是原封未动的画室,渐渐的回了神。

她的画室里只多了一样东西,就是外公的大画桌——她抚摸着画桌温润的桌面。好像多年前握着外公温暖的手…母亲来叫她吃饭,见她坐在画桌便只顾了发呆,跟她说,外公说过的,这是给你的嫁妆。

母亲的语气好像是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她也当听了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小事,并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却说起来,该去给外公扫墓的。

母亲只说,外公在世的时候,这些个事情上并不讲究,你心里记挂着外公就好了…

饭后崇碧来了,她陪着坐了一会儿就回到画室。

把笔墨纸砚都摆到画桌上,细细的挑了颜色,灯光调到最接近日光的水平。拿着笔半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半日,还是画她最拿手的兰花和蛱蝶,线条简单,又能幻化出很多组合来,不易重复…直到叶崇碧跑到画室外面敲门,她一动未动。

听着崇碧问:“湘湘,打不打扰你?”

她搁下画笔,轻轻的对着未干的画吹了一口气,站起来去开门。

崇碧给她送了一盅茶,“我过来看看你的画。你都闷了一晚上了,休息下。”

屹湘请她进来。

崇碧虽然看一样赞一样,并不乱动她的东西,嘱咐她继续,自己可以站在一边欣赏。

她笑着跟崇碧解释,自己一向不太习惯自己画画的时候身边有人在,问:“昨儿个戏听的可好?”

崇碧也不掩饰,说:“除了戏园子那对联‘演悲欢离合当代岂无前代事,观抑扬褒贬座中常有剧中人’我越品越有意思,其他的,可以用‘对牛弹琴’来形容我。”

“你本是听交响乐才会落泪的人。”她开崇碧玩笑。

崇碧笑,说:“我本不是轻易会落泪的人。”

她品着那句话,崇碧把自己打造的真像穿了钢盔铁甲似的,于是她笑笑,说:“那我怎么听说,有人被从马背上摔下来还大哭一场?”

“哈哈…”崇碧笑的爽朗,“那是正常生理反应。真真切切的骨肉分离,不哭不是人了——你听谁说的?那日没几个人在的,传开了?哎呀,都怪我哥的那匹暴龙,太认生…对了。”崇碧说着,弯身又看了一会儿屹湘的画,菜低声说:“求你件事儿。”

“你一说求我,我就害怕。”她不知不觉喝光了茶盅里的参茶。想是这一日奔走疲劳,她实实在在的需要养分。

崇碧说:“我是瞧着你画的画儿才想起来的,若是你不觉得我这个要求过分的话,能不能给我画个扇面?”

“过分。”她笑了。

“你听我说。”崇碧倒认真起来,说:“我总留心呢,在找一把相似的扇子,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她有些好奇,问:“什么样的?”

“就是这样的,疏疏的几笔兰叶,两只彩蝶。很清淡的画面。”崇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