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神。

崇碧形容的很简单,画面也并不出奇。她却忽然心里一动。

“这种扇子很常见。现今存世的明清古扇颇多,不难找出来一两样入眼的。”她说。

“你说的是古扇,不要那种。要的是能随身带着的。”崇碧说。神色里竟有点儿忧郁。

她愣了一会儿,道:“原来你是拿我的画儿给人做消遣去。不给。”

“消遣?也是啊。”崇碧叹气,想了想,才说:“有个人,当年被毁了把这样的扇子。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反正直到如今我都不能忘了当时他那表情。想起来便揪心。我当然也不想纵容他睹物思人,只是这事儿我搁在心里这么长时间,硬是过不去…就想着哪怕是不能原物奉还,到底给他一个交代…这几年吧,我看着他越来越正常,就觉得越来越不正常。想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想继续宠着他吧,迟早有一天他能明白过来,现在就再纵容他一下。”

她继续发愣。

崇碧也沉默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毛衫上的线头。

只有暖气片子咕咕的发出轻响,才让屋子里有点儿动静。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四)

“看我都跟你说些什么。这等想不开的伤心人,不提也罢。算了,你当我没说。”崇碧倒也豁达。她歪着头又看了一会儿屹湘的画稿,笑道:“很怪,这几年我也不算没研究过这类的画作,就是一眼看见你画的蛱蝶,才算是入了眼。有种Match的感觉,好像一直在对焦,忽然就调对了,画面立刻清晰了。”

“少来。哄我出手是吧?跟董芳菲一个德行。”她说。崇碧刚刚说的这个人…莫名的,让她想起那四个字:情深不寿。心头有一点酸涩感,抓着青玉镇纸的手,不由得狠捏了几分。

“谁跟她一样呢。”崇碧笑。

“好,不一样。可你再讲话中英混杂,小心被我哥说。”她说。潇潇很有点儿牛脾气。

“我好多了不是?在家被我爷爷骂那才叫惨…跟你说我最近总是闯祸,前儿晚上在爷爷那儿泡茶,给他弄炸了一个新到手的紫砂壶,爷爷没说什么,我们家大哥简直没把我损到家,要命。”崇碧无奈。

她知道他们家是大排行,崇碧说的那位大哥,应该就是那位著名的青衣叶崇磐。她最近也开始留心姻亲的一些事情,就算做功课也要做足一些,免得到时候失礼。

“你忘了先给壶上浇一遍热水?怎么犯这种错误?不该呢。”

“就是啊,不是正跟潇潇讲电话呢嘛。”崇碧吐吐舌。

她看着自己的画稿,问:“能给我形容下,那扇面是怎样的?”

崇碧眼睛一亮,马上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个小本子,小巧的钢笔一握,在桌案上就画起来。也许崇碧是对那个扇面的印象太深刻,一笔一画的指指点点,很快就在本子上标出了大体的内容。

她半晌才说:“你这夹七夹八的乱来一气,都是什么呢。”

“早知道当年我也好好儿的学。”崇碧叹口气。然后又很期待的看着她,问:“能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样的扇面嘛?”

她当然明白。不过有点儿保留的说:“我试试。”

崇碧干脆在她腮上亲了一下。

她笑,“不用唇膏的嘴唇还这么润…”立刻被崇碧打。

两个人笑到眼湿湿…

她几乎熬了一个通宵,画好了这些。

曙光初现的时候,她被外面警卫班出操的口令和整齐的脚步声惊醒,原来自己在画室里睡着了。她站在院子里,看着父亲办公室灯已经亮了;轻轻的走到办公室窗下,翘脚看着里面,父亲披着一件驼色的厚毛衣,正在灯下看着什么…

屹湘收好画才下车,见芳菲那黛色的跑车早已停在了她的店前,先去店里找她。

芳菲正指挥人把最新的瓷器摆到橱窗里,看见她马上就过来,待见了她手上的画稿,简直爱不释手。

“我得找个好画师摹上去!”芳菲把画稿收好,瞅着屹湘的面孔,“你熬夜了是不是?”

屹湘摆手就要走,芳菲一把拉住她,从旁边桌子上拎过一个保温壶塞给她,说:“拿去。这是我自个儿煲的汤呢。”

她不肯要。

芳菲推她,“你要是肯给我多画点儿画,我包你一年四季有靓汤喝!”话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得了,算我得了便宜卖乖…回头请你吃饭!”

她看着屹湘离开,把画又拿出来认真的看一遍。旁边的职员慢慢的聚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一位笑着说“把这样的稿子摹到坯子上去,没有一二十年的画功怕是不行,又怕是只得其形、不得其韵…董小姐你真该让本人亲自画。”

董芳菲叹气。

她还不知道本人亲自画效果更好?

屹湘在办公室听着小冯跟她汇报今天的日程,早上第一项便是开会,下午有一个约,小冯说:“陈月皓小姐,下午三时半来试礼服。陈小姐一向是汪小姐亲自照顾的。”

“这次她选的礼服是谁的设计?”

“A组的安德烈。”小冯看下资料,说。

“让安德烈跟进。”屹湘头都没抬,翻着自己的记事本。

小冯答应着,把手上的两张剪报递过来,微笑着说:“这是这两日报上的娱乐新闻,付英晨两次亮相均获好评。有一家时尚杂志特意打电话来求证。”

屹湘点点头,“无功亦无过而已。”

“付英晨派助手打电话过来,有意思买下原先出借给她的那两件礼服。”小冯说。

“告诉她,有人捷足先登,已经询价。”

“哎?”

“然后挂出去,下午陈月皓来试礼服,嘱咐职员一起拿进去。”屹湘说。

小冯笑起来,“是。”出门前提醒屹湘,“您记得今天亲自去趟银行。有几个手续需要您亲自签名。”

“哪家?”屹湘终于在电话本子里找到了那个旧电话号码,抬头问。

“恒泰的东区分行。”小冯说,“我把资料放在信封里,带着去就行,会有人专门照顾您的。”

小冯出去。

屹湘拨出电话,还想着,恒泰、恒泰…一张漂亮的支票和支票上漂亮的签名便在眼前晃了起来,她吸口气,这个,巧也是巧了些…好在叶崇磬总不至于没事儿便在分行大堂里乱转吧?

这时候电话接通,她忙问:“喂,请问是不是高师傅?”

对方却说不是。再问,已经不耐烦。她无奈的放下电话。

小小的一幅扇面,她是精细的画了。想着师父当年的字画,全都是这位师傅的祖传手艺照应着,按年纪推算,今年应当刚刚古稀…她想了想,看看时间,离开会还有十分钟。记忆里深深的印着的那个电话号码,她拨打出去。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来接通,正在她要放弃的时候,话筒被人拿了起来。

“喂?”对方应答。

屹湘愣了。这声音粗哑,带着鼻音。可她不会听错的——怎么这个时候,他会在?

她还没有出声,他却好像料到了她是谁似的,说:“你等着,我请师母来接电话。”

话筒被扣住了。

是,师父家的电话机,长年累月的放在客厅墙角的花梨木方凳上,蒙着亚麻布的方巾,花边是师母亲手钩上去的…屹湘尽量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五)

听筒里传来远远的对话声,应是师母那柔柔的苏白,在问他是谁的电话,他怎么回答的,她听不清楚,就听的脚步声渐近,听筒被拿起来,她就先开了口:“师母,我是湘湘。”

老太太几乎立刻就回答:“小湘湘,你是请假,今天不来上课?”

她愣住。

老太太接着在电话里笑起来,说:“你这个孩子。”

“师母…”她轻声。为什么老太太就这一句话,能让她转瞬之间有回到天堂的感觉?

“老头子出去散步了,不到十点钟是回不来的,你这会子打电话是白搭呢。阿宁也等他半日了,死老头,每天都要把口袋里的零钱都花光——湘湘你什么时候过来?老头子说不爱你送他的长衫,让你甭想一件长衫就打发了他,他可是就等着让你哪天上门来交作业,好让他看看这些年你荒废到什么地步了。”老太太语速极快,十分快乐。

屹湘想笑,问:“师母,给我做酒酿丸子么?”

“哟,跟你那馋嘴的哥哥一个样儿,潇潇也刚说要带着媳妇儿来送帖子,嚷嚷着就想吃酒酿丸子。还有阿宁也是,进门儿就等着这个了。”老太太笑道。

人上年纪了,嗓音却丝毫不见老。

屹湘脑海里,师母从来都是灰白的发辫盘在头顶,一方蜡染的帕子裹了头,十分的干净利落。亲手做的江南小吃,好吃的简直跟梦一样。

“知道的就说你们都惦记着老头子生日呢,不知道的还当你们约好了一起来麻烦我老太太。”老太太笑着,停下来问:“说吧,你这会子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儿?”

屹湘终于微笑,“师母,我是想问高师傅的电话,怎么打过去不是他家了。”

“小高嘛?”老太太想了想,“你等等。”

屹湘听到师母在问,阿宁小高搬到哪里去了,转过来又跟她说地址,说:“他住的那块儿拆迁了,阿宁给他安排到别处去了,都好几年了,难怪你不知道…”

屹湘记下地址,听着师母絮絮的唠叨了她几句嘱咐她专心上班有空就过来,才放下电话。

地址里,是个陌生的小区。

她刚把地址抄到随身的记事本上去,小冯敲门催她去开会了。

艾师母手按在电话机上站了一会儿,才回身对董亚宁说:“你这个小猴子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也幸好我触到神便有鬼,忽然就想着万一你撞上门来,跟我要酒酿丸子再要短了呢?昨儿就开始预备材料…过来吃些。”

董亚宁正在看师父新近的画——竟是仿的新近大热的《富春山居图》。画才一半,已现恢弘大气,正是师父的画风。他不禁莞尔,跟着师母进了小厨房,自己动手端一碗汤圆儿出来。师母做的酒酿丸子里会放自制的桂花酱,吃起来不甜不腻,特别的有味道。

“不用等师父啦?”他问。咽了口口水的样子。逗的艾师母格外开心。

“他有时间让你等,你有时间等他?都等这老半天了。”艾师母又给他拿了一碗过来,催着他。只管坐在一边,看着这个面容有点儿浮肿的孩子,叹口气道:“你说你整日价瞎忙些什么,年纪轻轻的,能把身体照顾成这样,时不时的这痛那儿痒?一定是作息不规律。”

董亚宁吃一口汤圆,“好吃。”任师母数落,绝不回嘴。

“好吃多吃碗。”艾师母微笑。就喜欢看亚宁的这副样子。

“师母,初八师父生日,我那时不在家,今年不能替师父庆寿了。”他说。这几天日程安排的紧,只有这会儿有空。他只好一早起来就过来送寿礼。

“你年年都记得给操办。”艾师母点头,“原来以为今年能热闹点儿,多了潇潇的媳妇,湘湘也回来了,你反而要出门了。什么时候你们能正经凑一桌给我们俩老看一看”

董亚宁看了眼挂在衣钩上的山东丝的棉长衫,说:“明年师父九十大寿,我说什么也得在家。”

“好。”艾师母点着头,“难为你们,耐烦跟死老头一年一年的混日子。”

董亚宁笑了。师母提起师父来,一口一个“死老头”,分明是鹣鲽情深,表面上一听,却是要多不耐烦、便有多不耐烦。多令人羡慕…

他吃完了两碗酒酿圆子,连汤都不剩,老爷子还没回,便也不再等了。跟师母告辞出来,一个人往巷子外面走。他没让车跟着进来。这个小区旧,都是早年间的老房子。车子进来出去便不是很方便,而且他也愿意自己走走这段小路。他走两步,回头看看老街老房——老爷子几十年都住在这里,不管外面的世界是怎么瞬息万变,他的书房里始终是那个味道,也不肯搬走——他上车前看到巷口几个老人围坐一堆正在下象棋,站在后面拄着拐杖观战的一位穿灰色丝袍子、黑色瓜皮帽、戴着眼镜且有着三缕白髯的老人家,正是师父艾功三。

他看了一会儿。老人家观战兴致勃勃…李晋在他身后说着什么,他也不理。也并没有上前打扰师父,只是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真是老小孩儿”,上车便说:“回公司吧。”

车子经过棋摊,董亚宁特意又瞅了眼老爷子。听到李晋在说:“艾老爷子就是领头儿抵制这块儿动迁呢。前阵子摸底调查,老爷子就写了一封信上去。这事儿上面就打了招呼,说暂时不要动这里了;不过您要是说得动老爷子,也成。”

董亚宁点头。老爷子洋洋洒洒万言书,他看过副本。用的是蝇头小楷,一笔一画、一气呵成。文章痛快,字更是硬朗。

“董先生,不如好好儿劝劝艾老爷子。”李晋说。

公司对这一区的动迁工程觊觎已久,身为老板的董亚宁始终没有明确表态。

董亚宁看着街边不时掠过的古槐,棵棵都根深叶茂…他竟笑了笑,说:“我看难。”

李晋观察老板的脸色:终于,短时阴转晴了。

****************

叶崇磬步幅很大,跟在他身后的分行经理既要跟他汇报、又要跟上他脚步,就必须时刻集中精神。

叶崇磬一向要求下属汇报情况简洁,东区分行经理的啰嗦实在是要超出他的忍耐限度了,他在大堂中央站住,“王经理。”他开口,正对着银行大门,自动门向两边敞开,走进来一个穿着深咖色短外套的女子。他停下来。

王经理等着他的下文,“叶总?”

叶崇磬转回身,点头道:“今儿就到这儿吧。”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六)

一总人都站住。

“叶总上去休息一下吧。您来了就没坐下。”王经理微笑着说。叶崇磬是典型的实干派,从来都是有事情才下来,逗留时间简直能精确到秒。

叶崇磬说:“今天就算了,我还有其他的安排。”他接着摆手示意王经理等人止步别送,带着两名随员便往大厅外走。

银行大厅空旷,他稍稍偏了下脸,就看到郗屹湘目不斜视的右转,匆匆的上了自动扶梯,往二楼去了。他刚从那儿下来,二楼是服务专区。果然扶梯顶端出现了一个穿银行工作制服的女子,就见屹湘抬了下手,她手腕上不知带了什么,正对着光线,闪闪发光,叶崇磬的眼睛被晃了一下。

有好一会儿,眼前都有一个亮亮的小点儿。

直到上了车,他眼睛仍觉不舒服,索性闭目养神。

一路上他也没有开口。

回了办公室,Sophie搬进来一摞的文件等着他签。他站着看了一会儿,懒懒的不想动。Sophie就问他是不是需要来杯咖啡。

“不用。”叶崇磬拍了拍文件,说,“我今天下班不用车。”

Sophie答应着出去了。

叶崇磬吐了口气。中午的时候母亲来电话,说今晚家里在爷爷那边有聚会,爷爷交代大家务必到齐,尤其是他。母亲倒是说,爷爷的意思,是在崇碧订婚前,家里人一起吃顿饭。说到崇碧订婚…他不用看日历,后天就是被画了个红色标记的日子。

他觉得眼皮发热。

桌上通话器响,Sophie说:“叶先生,叶崇磐(pan)先生来了。”

他正拿了笔,听到这一句,说:“请。”

门一开,Sophie请进来的,正是他的堂兄叶崇磐。瘦高挑儿的叶崇磐一进来就皱眉说:“什么味儿啊这是?”他秀长的眉一抬一放之间,已经扫了一眼堂弟这间办公室,见叶崇磬站起来,点着他,“你安稳坐那儿好了,甭搭理我,我坐这儿等你就是了。”

叶崇磬笑了,示意堂兄先坐,说:“马上好。”

叶崇磐也不客气,过去就坐到了叶崇磬对面的椅子上,腿便架起来,托着腮,看一眼静立在一边的Sophie。

Sophie被他漂亮的眼睛里忽然扫过来的柔媚如丝的眼神瞅的简直一个激灵。默默的,等着老板发话——叶家这大先生啊…

叶崇磐撇了下嘴。

叶崇磬微笑着,说:“Sophie,给‘大先生’来杯金骏眉。”他拿着签字笔,工整的签上自己的名。文件有点儿多,他需耐心的一个一个的确认过。

叶崇磐这会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并不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Sophie再进来,给叶崇磐上的是盖碗儿茶。

叶崇磐微笑,对Sophie轻声说了句“谢”,又看了眼低头忙碌的叶崇磬。他是上来和崇磬一起回老宅的,刚刚先去了一下隔壁他父亲的办公室,却是不在。

“出去三四天了,今儿应该回来。”叶崇磬似乎知道堂兄在想什么,抬头看他,说,“你也真是的。”

“他忙,我们总见不着,能都怪我嘛?我这也是早上五点才下飞机,时差都没倒过来呢…”叶崇磐一手端了杯托,一手擎起杯盖,竟是翘起了兰花指,轻轻的刮了两下,茶香四溢的——叶崇磬见崇磐左边眉毛微微上翘,脸上虽是没露出来意思,便晓得他心里是喜欢了——他这位堂哥,脾气向来有些古怪,不能不顺着,可是老顺着,他也不乐意…叶崇磬低头刷刷几下签好了剩下的文件,推了推,起了身。

他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外衣。

Sophie问他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说“没有,我们这就走了”,便让Sophie出去了,说着人站了起来。

“且慢着,我茶还没用好呢。”叶崇磐见崇磬站起来像是要走的意思,慢条斯理的说。

“明白。”叶崇磬原来只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盒来,走两步,过来靠在办公桌上,让了一下叶崇磐,叶崇磐挥了下手,崇磬便自己点了一支。

“老抽烟,难怪你这儿味道怪怪的。”叶崇磐将盖碗茶放下,两腿交叠,坐的端端正正的;一对吊梢眼,水汪汪的,看着崇磬。

崇磬也看着堂兄——他们哥儿几个都高,崇磐却最恨自己这身高,扮相虽过得去,身高却让人难搭伴儿;而在大伯眼里,崇磐这个身高都没超过他的儿子,简直一无是处,更别提从小儿迷戏,到了儿真是从了这一行了…

哥儿俩相视一笑。

崇磬问:“这回演出还顺利?”

“也就那样儿吧。”叶崇磐抬起手来,右手五指的指尖儿对在一处儿,他细看自己指甲的边缘,干净而且整齐。

“嗯。那就是不错了。”崇磬知道若是演出有问题,崇磐势必是要闭关的,数日到数月,时间不定。期间休想见到他人。

“唉…”叶崇磐刚要说什么,“哎哟,时候儿可不早了,咱得走了。回头要是迟到了,又得被我爹爹骂——我挨骂事儿小,连累你就不合适了。”叶崇磐笑道。虽是这么说着,人可没站起来。

叶崇磬笑道:“急什么。”

“不着急啊,不着急咱再坐一会儿。”叶崇磐笑着。在他对面的崇磬,背对着光,一手扶着桌子,一手闲闲的夹着烟,一对长腿…他踢了崇磬一下,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叶崇磬笑。

崇磐素日行径,唱念做打,真正的循规蹈矩。

“你不是也知道,这会儿再不松快些,晚上骨头就没得松快了。”崇磬说。晓得崇磐过来,是想跟他一起回家呢;崇磐不乐意回,他也不愿意一大家子凑一处的时候,总得老老实实立规矩。拘的慌。

“什么事儿啊,叫我们都回去?”叶崇磐问。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七)

叶崇磬说:“还不是崇碧那事儿。具体的,回去不就知道了。”

“我倒是不怕回去,我是怕见我爹爹。”叶崇磐挓挲了一下手。

崇磬一笑,“横竖你有爷爷撑腰呢。”叶崇磐是叶潜一手带大的、最宠爱的孙子。从来随着崇磐的性子。闯多大的祸,爷爷也就轻描淡写一句话,“能有多大的事儿啊”,包括唱戏——不像对他,说打就打,说罚就罚,以至于他当初早早被送出去留学,他母亲还说舍不得,他简直如蒙大赦,起码不用再看爷爷那严肃的脸。

“吃醋…”叶崇磐点着他,“又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