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磬听三叔讲的有趣,笑出来。身后的崇碁崇岩笑的更大声。

叶居德皱眉,说:“学谁不好,学那个不成材的。”

叶居廉笑道:“不成材?”他点着自己儿子崇岩崇碁头上,“这才是个不成材的。”他接着问崇磬道:“你父亲最近忙到连回家吃顿晚饭都没工夫?”

“三叔,我们家现在是各忙各的,我可也是有会子没见着我爹了。您问我,白饶。”叶崇磬微笑道。

一行人说着话,往前面去。才穿过月洞门,就已经听见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

叶崇磬眉头微微一皱。

叶居德说:“这门亲结的不错。”

“怎么说?”叶居廉问。

“潇潇这孩子就不用说了。单看这孩子,哪怕是寒门子弟,也实在是说得过去了。更何况是郗家嫡亲的外孙、邱亚非的儿子?”叶居德笑吟吟的,“这些都在其次,单单看碧儿这么快活,我们也该满意。”

叶居廉笑笑,过了一会儿,说:“邱亚非郗广舒算是教子有方。教女嘛…”

他的声音虽低,跟在他身后只有几步的叶崇磬兄弟也都听了个清楚。

崇岩崇碁并不在意,崇磬却转了下脸——院中空地上嗖嗖的两只野猫迅速穿过,却又回头看人,黑影中四只眼睛发着黄幽幽的光…他跟在叔伯身后慢慢的走着,举目一望,透过玻璃窗,正看到坐在家中长辈对面的笑微微的邱潇潇。

对着人总是笑微微的潇潇,此时却让他想起来另一张面孔。

也有微微的笑,但总是极浅…

留下来的叶居善姐妹陪在叶潜身边,看着叶潜拿起养壶笔,轻轻慢慢的在紫砂壶上滑动着。

“父亲,您何苦来的老难为小磬?今儿又给他当着这些人没脸。我简直就没见您哪回给小磬点儿好脸色看。”叶居良微皱眉头,轻声道。

叶潜不言声。

叶崇磐从爷爷手边拿起一杯茶来,轻抿一口。

叶居善瞪了他一眼。他对着大姑笑笑,说:“姑,您不瞪眼,那眼角的皱纹也够多了,再瞪,打肉毒素都没用了。”

叶居善伸手过来戳了他的额角一下,恨得牙痒痒,“一天家就知道琢磨这些。”她看看叶潜,说,“居良说的对啊,父亲,小磬这几年做了多少事,您就不能夸他两句?”

叶潜翻了下眼皮,“这些事,你们少管。”

叶居良“哎哟”了一声,说:“父亲,我们可没管你们叶家的家事,我们就是看不惯您偏心眼儿——那么可人疼的孩子,成日价给您呼来喝去的;这回您说的这个,难不成您真觉得小磬做错了啊?”

叶潜仍是轻轻慢慢的拿着养壶笔洗壶,由着两个女儿说他。

“父亲,您当初老早把他扔美国去,不就是想让他少在这个圈子里沾些东西嘛;合着这会儿,道理都是您的。”叶居善微笑着。

“我骂他两句怎么了?你们也用不着那么急着回护他——还‘小磬,快跟爷爷认错’…他三岁么?”叶潜说着,抿了口茶,白胡子又抖两抖,“你们也不看看,那小子…我还没说你,若不是你把股权签给他代理,他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

叶居善一听父亲提起这个,笑道:“这也不是从我开始的,母亲就是这么做的。”

她提起叶老太太,叶潜才不出声了。

叶居善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倒看了看眼前的叶崇磐,皱眉道:“你那戏怎么越唱越倒回去了?我前儿听了一耳朵,那是什么呀?”

“哪个呀?”叶崇磐立即像炸了毛的小公鸡似的,直问姑母。

“《武家坡》呗,我听着跟上气不接下气似的,脑仁儿疼。”叶居善笑道。

“姑姑,您就挤兑我吧。”叶崇磐没脸没皮的笑着,“您是除了梅老板的戏,谁的也听不得——还得是老梅老板,不是小梅老板。”

叶潜听到这里,哈哈一笑,“兔崽子,这么说你姑姑,她大嘴巴子招呼你。”

“父亲,都是您宠的他,越发没个形状了——我告你说,叶崇磐,你趁早儿的啊,上回和你说的那个女孩子,认真考虑下给我去见见,你想把我们急死啊?”叶居善皱眉,“你给我快些成家,省的那起子小子一句‘大哥都还不着急’给我顶回来。噎得我没话说。”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十一)

“姑姑,您还有没话说的时候?”叶崇磐笑着,“咱们家,就您跟我话多;我见了您也还得甘拜下风。”

“你把你这贫劲儿用追女孩子身上,我保管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孩子都能给你追到。”叶居良忍不住戳叶崇磐的额头。

“姑姑您太高看我一眼了——不过,我若是都用出来,别说女孩子,男人怕是也逃不脱呢…哎哟!”叶崇磐话没有说完,叶居良拿起手袋,对准了他的后脖便是一下子。

“让你小子胡说。”叶居良真是咬牙切齿似的。她每每看着崇磐的模样都有些个忌讳,“你正正经经的,给我谈恋爱结婚去!”

叶潜却摆着手,哈哈笑着,“走吧,我们前面吃饭去。今儿人齐全,我让碧儿带潇潇回来一起吃个饭,我也有日子没见潇潇了,怪想的。”他先起了身。

叶居良就说:“父亲,我怎么眼瞅着,潇潇那小子,入不入二哥二嫂的眼就不说了,您倒是十分的喜欢。”

叶潜轻轻的咳了一声,手里仍握着他那把小巧的紫砂壶,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向外面走去。

出门的时候,叶崇磐在叶居善耳边说了句:“您还说爷爷,您也偏心。”

“我偏什么心啊?”叶居善没好气的问。

叶崇磐却快快的追上了叶潜。

“臭小子,让你得意,你等着潇潇进了门儿,看你还得宠到几时!”叶居善笑道。

叶居良却说:“是偏心。”

“这都哪儿跟哪儿呢?你也这么说。我偏心谁了?”叶居善不爱听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孩子摆一处,我还就是喜欢小磬多一些。”叶居良小声说。

叶居善看居良。

“你不觉得,小磬最像父亲?”叶居良抬抬下巴,崇磐扶着老爷子,不知道跟老爷子说了什么笑话,逗的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耄耋之年的老人,背不驼腰不弯,只看背影仍英气逼人——她忽然有点儿鼻子发酸,说:“要是老太太肯回来就好了,父亲也不至于这么寂寞——母亲听你的,你就不能劝劝?还有几年呢?父亲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老太太,老来老去的…”

叶居善拍拍妹妹的手,“前头去吧——碧儿订婚,我那么劝,老太太都不松口说回来。这可是唯一的孙女儿呢。”

“婚礼呢?”叶居良不死心。

“再说吧。或许肯的。”叶居善说,“老太太这几日倒是总说小磬。说其他的孩子她都不太记挂,只觉得小磬这孩子太辛苦了。我听她给二嫂打电话,嘱咐说一定要替小磬留意着,有合适的好姑娘,千万让小磬去见见。老太太提起小磬来就叹气,横竖就是那句话,活着哪怕是看着他定下来个人呢!”

前院儿的笑语声声阵阵,姐妹俩说到此处,却不约而同的站住了。

叶居良说:“我过年的时候跟她们打牌,听她们提,说粟家的茂茂很喜欢咱们小磬。粟家姑姑在,不知道是不是试探我口风呢,我就当没听懂。要说起来,咱们跟粟家也是门当户对,年纪就是差的大点儿,只要茂茂不介意,小磬…女追男隔层纱。茂茂那孩子的性格,肯主动些,也许有机会。”

“人家女孩儿家肯主动也有限。再看看吧。小磬那孩子,真有些左性。”叶居善叹口气。

叶居良忽然笑出来,“也许就是这样,父亲额外的关照他些。”

叶居善也笑了,又叹气道:“天气转暖了,但愿这些孩子,也都跟花草树木似的,快些发芽开花。”

****************

屹湘坐下来的时候,芳菲正在玩游戏,头都没抬的问:“你还真开着你哥那辆破车代步啊?要不要换车嘛?”

屹湘拿起菜单来,说:“车子好着呢,不过有点儿小故障,有什么好换的…菜单上的照片拍的好极了。”

“唔,是JimmyChow拍的。据说来吃了一回就吃美了,拍照片换美食。”芳菲说。

JimmyChow,屹湘在公司摄影师名录上见过这个名字。公司送上很多杂志的硬照都是由他捉刀。拍摄目录也很拿手。没想到拍个菜单也这么美。屹湘想想,小冯说过,节后有个时尚杂志替她做专访,摄影师便是这位。

屹湘问道:“你认识他?”

“偶尔会遇到。没讲过话——不喜欢他为人。”芳菲把手机放在一边,托着腮看屹湘,“你只管点菜。我今儿随着你吃。”

“你不要节食?”

“我干嘛节食?”

“哦,那就是最近没有在恋爱。”屹湘说。男侍者过来,站在一边。

“喂!”芳菲叫。

屹湘点菜很快。一会儿就决定了。

芳菲笑着,说:“还是那样,做什么决定都快。最喜欢跟你一起吃饭,有些人,点菜都能点到我倒胃口。”

屹湘喝了口水,便推在了一边。

芳菲问:“上次你不是说在找房子?”

“嗯。”屹湘说。

“有合适的就买了吧。我帮你留意下——要新的还是要旧的?”芳菲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你还记得以前外交部那老宿舍?”

“记得。老苏式建筑,住着可舒服了。”屹湘说。她最早跟父母来北京,住的就是那样的老楼。还记得楼前的空地上,有高高的秋千…她看着杯子中的清水。心里一顿。

“最近这种房子每平方单价炒的比四合院儿还贵了。我好像记得前两天谁说来着,认识一个人,已经出国好多年了,回来处理父母的这处房产。房子不是很大,三居吧,但是好处是顶层,带阁楼,阁楼极宽敞高大。你知道那种的。”

“知道。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藏在阁楼里,夏天听雨,冬天晒太阳…你帮我问问。要是谁买下来了,看看我能不能租?”屹湘忽然很有兴趣。

“我就知道你喜欢。等下我打个电话。”芳菲笑着。

“我去一下洗手间。”屹湘拿起手袋便走。

芳菲等她走远些,拨了个电话,开口便问道:“喂…你昨儿说的那个房子定了没?”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十二)

她手指在桌上的IPAD上乱点着,听电话里一阵嘈杂,“你这是在哪儿呢,出来说…是吗?唷,你怎么想起来…不是,我有个好朋友想要这样的…谁稀罕你那新公寓啊,你们卖的死贵不说,全TM坑人,你等着被整治吧…呸!得,我不跟你废话了,既然房子已经在你手上了,那就更好了,反正你也是留着生钱,不如我们看看,或租或买,都好说…你说吧,什么时候能行…当然是越快越好,你今儿晚上能让我们看着房子就…那行,你让人在那儿等我…什么朋友?要你管…滚!滚滚滚!”

董芳菲把电话掐了,抬眼看见屹湘走到桌边,恰好侍应生上了头道菜,芳菲就说:“老天爷,我果然猜中了,你要是不点‘红煨裙边’是不是会死?”

“你说你随着我吃的。这顿是你谢我,你不吃拉倒,我自个儿也能都吃掉。”屹湘拿起了筷子。芳菲请她来这湘菜馆子,根本就是点什么都是她爱吃的。

芳菲咕哝着:“真有你的,我算服了你…那房子我给问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就陪你去看看。”

屹湘看她。筷子在空中半停了下,问:“这么方便?”

芳菲点头:“嗯。佟金戈这小子,别的事儿不见得靠谱,这个倒是容易。我跟他说,我们先看看。若是你想要,也尽着你。又不是难事儿。”

芳菲低头喝了口汤。不看屹湘。

屹湘点了点头,说:“芳菲,我没打算买下来啊。”她下筷子先来了一点点红辣的辣椒。

芳菲抬眼,问:“没打算买?”她觉得意外,但心里念头一转,接着问:“你根本没打算长住?”她立即明白原委。心里不由得一沉。看着屹湘,好一会儿,她不说话。屹湘也不说话。

“你就是跟着工作走的?”芳菲略略扬声,问道。

“事实是,我就算是想买,也没那么多钱。”屹湘拿坦白当挡箭牌。此时入口的辣椒在舌尖上舞,电流一般的通出去,耳边简直在嗡嗡作响。

“你丫也好意思说。LW给的素来是高薪。”芳菲看着屹湘一筷子鲜红的小辣椒下去面不改色,只觉得自己用眼睛看着,浑身毛孔都突然间张开了似的,“啧啧,难怪当年潘金莲给武大下砒霜都搁在辣面里,忽然被辣到,眼花的果然要连祖宗都不认识了。悠着点儿,你也该有很久没吃这么辣的东西了,小心肠胃不适应。”

屹湘慢悠悠的吃着,说:“好。”

“钱上没关系,不够我可以帮你。”

屹湘眨眼,说:“可见你如今生意的确做的够大。”芳菲一开口便这么说。她总是有些感动。虽然她并不需要芳菲在钱上帮忙。因为用不到。当然也断然是不能用。

“你不也看到了,还算过的去。”芳菲搁下筷子,“我认真的。刚刚金戈还说,要是这老房子看不上,他手上也有新楼盘。你也可以看看。”

“金戈?你什么时候跟金戈这么熟不拘礼了?”屹湘问。心里是明白的,佟金戈想必不知道芳菲是在帮她的忙。

芳菲白她一眼,说:“跟他还用得着客气?”

“是,大概你是不用的。”屹湘低头,又搛一筷子。鲜活尖锐的辣味让她返魂。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什么其他,大快朵颐为好。

“都跟你说了不用担心钱。”芳菲笑着,“何况有你在,以后礼服我只管你要。我又可以剩下一笔来。”

“不打折。”屹湘不客气的说。

“哟,门槛儿精刮的你!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去舞会,都要先穿了裙子给你看?”芳菲笑着。喝口凉水,暂时冰冻一下被辣的简直要跳出来的味蕾。

屹湘想想,说:“你记错了吧。不是穿了裙子给我看,是逼着我看。”

芳菲笑,“最夸张是飒飒。”

“可不。”屹湘嘴角一牵,“她还好吗?”

“好的不能再好了!就是预产期也近了,不得不禁足——那婆家简直待她跟掌上明珠没有两样——我去看她,还跟我矫情,说以后怕是会被孩子拴的死死的呢。可气不可气?”芳菲脸色红红的,“我跟她说你回来了。她说她才不要理你了。”

“哦。”屹湘咬了下嘴唇。

“你当真啊?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风一阵雨一阵的,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好不容易逮住你,你不理她,她都要理你。跟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说这会子她是顾不上修理你,等她卸了货,一笔一笔的跟你算账。”芳菲笑,“你小心些吧。她如今被她那个老公宠的实在不像话,以为全天下都是她的呢,惯会狮子大开口。回头再带着她的宝宝上来跟你讨债,你得备下座金山。”

屹湘不自觉的嘴角上翘,“快算作高龄产妇了,难怪家里担心。”

“是啊。她自己也担心。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芳菲说着,叹口气,“姐妹一场,最开心是看着你们都有好归宿。”

屹湘默然。

侍应生上齐了菜。

芳菲见屹湘沉默,便也不再多说。

屹湘舀着酱香方肉配米饭,深嗅,米香加肉香,沁人心脾,“要说,在纽约也不是吃不到,可真真儿的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会子这么吃,倒又让我羡慕起Josephina来,她在长沙必然吃美了。”

芳菲一乐,说:“你跟她还相处的来?”

“也还好。”屹湘吃了一口米饭,问芳菲:“不是说有东西给我?”

“差点儿忘了。”芳菲抚掌,她打开自己大大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像是绢布制的盒子来,递给屹湘,“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屹湘一看那盒子,愣了一下,且记得先用湿毛巾擦了手,才接过来,放在膝上,看芳菲一眼,芳菲微笑示意她开了看看,开玩笑说别担心不是钻石项链。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盛钻石项链的物事,且没有这么大的盒子,一般也不会用这么讲究的织物做了外包。

“西阵织。”她摸着盒子,过一会儿,又拿近些,“我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行家就是行家,一摸就知道是什么。”芳菲笑着说。

屹湘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织物。茶叶末绿色的底子上,图案是一对仙鹤。正是代表西阵织中最高技法的“缀织”。图样细腻而精美,十分好看。

她叹口气,问:“你哪儿得来的?”

“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得来的了,存在我那儿,也没什么用,我又不懂得欣赏,白白撂着,收拾不好喂了虫,那不就可惜了?”芳菲笑眯眯的,“不如拿来博美人一笑嘛。”她看着屹湘,此时是温柔的灯光下是温柔的美人——那天她想起这块织物来,便也想起来,屹湘最适合这个颜色;她能把这个老而旧的色泽,穿出活色生香。印象里她就是最适合深深浅浅的绿色…

屹湘把盒子收好,也跟着叹了口气。

“甭谢我啊,我谢你还来不及。你费劲替我画的画儿,让我赚了一大笔呢。我今儿收到支票,说出来数目,能吓你一大跳…”芳菲做出眉飞色舞的模样,故意夸张的说着,“想知道是多少不?偏不告诉你!省得你眼红,哈哈…说真的,你没有画画,反而做了设计,真有些可惜了。”

屹湘吃饱了。托着腮看着芳菲吃饭,转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两只袋子。

可惜嘛?她并不觉得。

她失去过比这更珍贵的…

芳菲结了账,跟屹湘一起出来上了车才说:“真有你的,拎着这么两件礼服,能换我半辆车,还满街晃。”

“怕什么,你定的地方,必然是安保级数够够的。”屹湘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是叶家两位姑姑的礼服。因为她给崇碧修改礼服的缘故,姑姑们好像对她的专业知识很信赖,面儿都没见,只跟崇碧说,过几日那个慈善舞会的礼服,就让湘湘负责给挑选好了…她想着,若不是照规矩应当面对面的交给叶家姑姑们,刚刚倒是应该图个省事儿,让叶崇磬捎带了去。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枝枝蔓蔓的,从此邱家和叶家,联系只会越来越紧密了吧。别人倒罢了,叶崇磬那人…

芳菲车子一转弯,开进一个阔大的院落里,找了个空位停下来,说:“到了。”

屹湘回神,只见楼前停了一辆白色的跑车,车前斜靠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芳菲车子熄了火。

黑影里那男人对着这边挥了下手,手指间一点红莹莹,他站直了,往这边走。

“你还亲自来了?”芳菲劈头便问,并不领情的样子。

佟金戈也没理她,径自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倒替屹湘开了车门,说:“芳菲一说朋友,我猜就是你,好久不见,郗屹湘。”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十三)

他把“郗屹湘”三个字念的好清楚。倒有点儿切金断玉的味道。

屹湘仰头看着他。佟金戈一对大眼睛,脸瘦瘦的,眼窝有点儿深,这令他此时看向屹湘的目光显得尤其深邃。身上是带着一股烟草的味道,就在开车门的一瞬间,手指一弹,还剩了半截子的烟,弹了出去。

他语气不善,芳菲都听出来了,皱着眉说:“佟金戈,你少废话。”

金戈仍看着屹湘,有好一会儿,那空气都像是凝结了。

屹湘先笑出来,“佟金戈,好久不见了。”

金戈看着她微光下闪闪发亮的眸子,微扬的面庞,有一种玉色的光泽。他怔了一下。她这种没心没肺的笑,让他有些恼怒。可笑起来那么好看,还是那么好看。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挪了一下脚步,对着站在另一边的芳菲说:“你嚷嚷什么呀?”

芳菲瞪了他一眼,对着他的方向伸了手,“拿来。”

金戈拍了一下裤袋,“上去吧。”

他走在了前面,芳菲招呼屹湘一声,也跟了上去。回手锁了车。

屹湘走的慢了些。

大院儿里树高而密,树冠连路灯都遮住,那光线见缝插针的射过来,只是不够用。老楼里只有底层的两个窗口是亮着灯的,那点灯光透过薄纱,很快被外面的黑暗吸住了似的。

院子南端有一个高高的秋千架。安静宁谧的夜晚,旁边灯柱上垂下来的一盏灯,就像陪着那寂寞的秋千似的,没有风…有风也吹不动那沉默的秋千。

屹湘看的出神。

“湘湘!”芳菲跟金戈已经开了大门,站在那里等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叫她。芳菲听到金戈沉沉的“哼”了一声,头都没回的就用包打回去,很准确的砸到了金戈的下巴上。金戈忍不住骂了一句,她又砸一下,“不准多嘴。”她语气又低又沉,这几个字说的又快。

金戈原本扶着厚重的铁门,这时候索性一抽手不管了,径自先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