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见她走远些,瞪了眼芳菲说:“你行啊。”

芳菲爽朗的笑着,说:“要我董芳菲青眼有加,也得LW有你才行。”

“别寒碜我了。”屹湘活动一下手臂,打了个哈欠。她看着场内,人越聚越多。一旁站着的佟金戈一直没有开腔,总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却始终没有离开。屹湘有些奇怪的看看他,他也不理她。

“你找人?”芳菲问。

“嗯。”屹湘笑了笑。

芳菲顿了顿,小声说:“等下董亚宁会来。”

屹湘又“嗯”了一声。她平静的微笑着,点头说:“好。”这并不令她意外。

“他得陪个重要人物。本来是要我陪着的,我推给他了。”芳菲笑着说,“应付女人嘛,还是他比较在行。尤其那女人只要看到他、完全可以当我不存在。”

屹湘听出芳菲在开玩笑,不过她没出声。倒是佟金戈说了句“入场吧,到时间了”,打断了芳菲继续发挥。屹湘笑了笑,佟金戈是拿了两小瓶苏打水,给了她和芳菲一人一瓶,走在她们俩身后入场——她上回见金戈,金戈还是一头最时尚的卷发,这回就变成了中规中矩的发型。她听到芳菲在开金戈的玩笑,说怎么回事,难道最近流行换难看的发型?你看我哥,简直跟刚放出来似的。

金戈就说不是你哥是我哥。我爹不在家,他管我比我爹还凶。那天叶哥提议打球,说主要是陪我哥打打,给他减减压。我哥见了我们兜头第一句就是你这什么头啊剃了去。

屹湘听到这儿,看看芳菲。芳菲正笑的厉害,说你真够窝囊的。

金戈几乎是翻了个白眼,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我要说个不字他真能抽我,我小胳膊不跟大腿拧——这就算了,叶哥才惨呢,输了球输了钱不说,到这会儿还在医院呢…

屹湘眉头一皱。佟金戈叫“叶哥”的没几个。

芳菲问:“叶崇磬?怎么了?”

“被一个小坑垫了一下,伤到脚了。当时说疼,也不是很厉害,晚上就受不了了,进医院一拍片子,说是外侧跖骨骨裂。董哥给他送医院的,说当时脚肿的跟个包子似的。我来之前还去了趟医院,好多了。我还笑话他,说他是纸糊的吧,踩一坑怎么就能裂了骨头,骨质疏松啊?”佟金戈微笑着。

“那得去看看他。”芳菲说。

“没事儿,不影响他生活自理。说是明儿就出院。我看他这几天是躲清静呢,听说了没,粟茂茂竟然潜伏到他身边去了——八成因为这个心神不定的,可笑死我了…”金戈说着果然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

引导员将芳菲和金戈特别领去了他们的位置。屹湘的座位在T台的另一边。她跟二人分了手,见冯程程对她举手示意,她过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右手边的一排位子都空着,而对面芳菲身边的位子也空着…程程端着相机在拍照。T台上撒着七彩的细砂,在一团一团的光线中泛着迷人的光。屹湘看了一会儿近在咫尺的彩砂,打开手袋将手机调到了静音状态。想了想,拿出手机来,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你在哪家医院?”她问。

等着叶崇磬回信息的工夫,她打量着场内的布置。就像邬家本所说的,发布会规模的确不大,场地属于小型,但处处透着用心,显得很是精致和周到。她不禁想到邬家本的设计,包括他店中那常年摆设的铁骨伞,伞柄都比别家握着舒服…身后有人经过,手肘撞了她的发髻一下;她下意识的往前倾了倾身。听到对方用低沉的女中音说了声“抱歉”,她回头微笑着说“没关系”。

手机在手心里闪了一下,有信息进来。她顾不得看,攥紧手机的同时略欠了欠身,轻声叫了声“董伯母”——这么多年未见,董夫人那对细长的眼睛仍然是极有精神;就在她们目光相撞的一瞬,董夫人如电的眼神在屹湘周身转了转,听她称呼自己一声“董伯母”,她含糊的应了一声,面色如常——屹湘没看紧跟在董夫人身后的董亚宁,便转回了身,坐稳,低头看信息。

叶崇磬说:“协和。已痊愈。明天出院。别担心。”

她看着这几个字。幽蓝的背景下白色的字体淡淡的。像他脸上的表情,多数时间是淡淡的而且端正的。

隔了一个位子,董夫人他们坐了下来。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她能听到母子俩在说笑。董夫人那低而沉的嗓音,依旧有力…屹湘揉了下额角。

她发回信息去:“晚点儿我去看你。”

过了一会儿,他回了一个字:好。

场内的灯光暗了一些,她看了眼时间,大约还有一刻钟发布会就开始了。身边的冯程程兴致勃勃的,不时的跟她说点儿什么,她留神听着,也笑着…看着程程要她看的这儿那儿的,渐渐的跟程程笑成一片。忽然间一只大手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到手指上戒指的位置,拿着手袋便抵住了那只大手,头还没回就说:“邬家本你这真是讨打。”她有些恼。

“好凶。”家本笑着,“姨妈快救我。屹湘小姐要打我了。”

第十章 春风沉醉的晚上(四)

屹湘这下把手袋毫不留情的敲在了邬家本的手腕上,“让你胡说。”

她头都没有回。

灯光又暗了些,T台更显出明亮来。

“该打。这小子怎么骨头这么轻。”有人说。

听到这温柔的嗓音,屹湘差点儿就叫起来了,不是,她真的叫了起来,“金阿姨!”惊喜交加的。

邬家本往旁边一闪身,站在他背后的不是陈太是谁。

屹湘简直呆了,也忘了站起来。她手扶着座椅只顾看着面前这位衣着简单的长者。是的在这衣香鬓影之中,简单的装束、清淡的妆容令她真好似从天而降,忘了下面该怎么反应。倒是陈太微笑着先过来弯身抱住屹湘。

两个人贴面拥抱了一会儿,屹湘才控住情绪,说:“真不敢相信你真的来了!应该早告诉我啊,我去接你!”

“早告诉你就不算惊喜了。”

邬家本含笑而立。拍拍姨母的背,轻声提醒说发布会马上开始了入座吧。陈太执了屹湘的手,坐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屹湘笑着揉眼睛,见家本坐下来,转过头去跟董夫人打招呼了;董夫人微笑着跟家本交谈,看样子情绪不错。是的,董夫人在这样的地方,总是如鱼得水…她对陈太说:“那你的店怎么办,一天不做生意都要损失不少呢。”

陈太笑,拧了一下她的脸蛋儿,说:“小财迷,第一件事先想到这个。”

屹湘活动下酸酸的面颊。只觉得自己眼眶子也酸酸的。可又实在是忍不住想开怀大笑,只好拿手袋稍稍遮了一下下巴。即便是这样,她笑的幅度也有些引人注目。邬家本就先回过头来说:“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屹湘跟陈太四目相对,都摆手,只是笑。

家本笑着说:“屹湘小姐干脆给姨妈做女儿吧。她是为了‘我们’而来,其实她是想你了。我过几天就回去了,拜托你照顾好她,好不好?”

陈太拍了拍外甥的膝头,说:“我有手有脚,头脑清楚,英文好,中文也不错,哪儿都能去,不用特别照顾。”她看着屹湘,“我知道你很忙。”

屹湘握着陈太柔软而清瘦的手,笑道:“来了这儿,就是到我的地盘了,轮到我把你照顾好。”

家本笑了。

已经到了开场时间,音乐都停止下来。

屹湘看着家本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等着看秀,不由得想起Vincent来。Vincent每到关键的场次,也会这样坐在场下,只是Vincent的眼睛常常会躲在镜片后面,不像邬家本。邬家本平白简单的坐在这里,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有意思。

家本发现屹湘在观察自己。他隔着陈太,对她一笑。

在昏暗的光线下,这笑容显得有些太过纯净。

屹湘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集中精神去看这场秀。只不时的跟身边的陈太说句话,当陈太问她意见的时候;陈太兴致勃勃,不时的提问,邬家耐心的给陈太解释——他讲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屹湘也能听到;屹湘偶尔也给他一两句回应,所以看上去,三个人形成的小组合很融洽也很亲密…

主秀结束时,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半,屹湘惦记着要去医院看叶崇磬,主动的跟家本致歉,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停留到随后的招待会了。

家本开玩笑说“这还没有到十二点,马车不会变成南瓜,不必着急走吧。”虽是这么说着,他已经站起来让路。一副要送她出去的样子,屹湘急忙拦着他。连陈太也笑了,拉着家本的手阻止,对屹湘说:“先去忙你的事情,我回酒店睡饱了会给你打电话。”

“行,先来一顿烤鸭子。”屹湘微笑着,她从后排通道往外走。

董夫人看到她离开,不经意的皱了下眉。

屹湘也看到她脸上程式化的微笑表情,而她身边董亚宁的位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空了…T台上的表演已经进入尾声,她快步离场。走出秀场大门的一刻,外面有些清凉而又稀薄的空气顿时令她从头到脚都觉得舒服。

她取了外套,一边穿着一边去按电梯。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在电梯出口处不远,小李停了车子在等她。见到她的身影出现,小李按了下喇叭,屹湘挥了挥手,走近车门的一刻,她听到一点儿异样的声响。小李在车里催促她:“郗小姐?”

屹湘见小李的表情有些异样,本应该快速上车,此时反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董亚宁那颀长而精瘦的背影,她再不会看错。

今天他穿的是白衬衫黑西装,修身的衣服显得他的身型跟刀刻一般。

他身侧站了两个五大三粗的黑衣男子,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回手就是两个耳光。一人一下。

地下停车场空旷,这两下,他下手极狠,回音就格外的大。凌空抽动了鞭子似的。

紧接着,他开了口,却不是对着那两个黑衣男子,而是对着他面前的那个年轻的女孩子。

“你给我听着,老老实实的回瑞士去。”他声音冷的像玻璃杯里喀喇作响的冰块。

“我不回。”滕洛尔一样的冷,“董亚宁你是不是疯了,今晚是我…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机会,让你给我毁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我逼你?我警告过你什么?这才几天就忘了?”

“董亚宁你去死,我一不要你的钱二不要你的房,你的不要、你们家的我也不要,你还想怎样?我告诉你,我在这儿呆定了,什么时候…你要是逼急了我,我真死给你看,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滕洛尔气的脸色煞白,手哆嗦着,指着董亚宁的鼻子,“董亚宁你这个大混蛋!大混蛋!”她声嘶力竭的,对准了董亚宁就踢。

“住嘴。”董亚宁冷静的说。也不躲。滕洛尔的花拳绣腿还伤不了他。

“董亚宁,你TMD帮着他坏事做尽,迟早断子绝孙…”滕洛尔口不择言的骂。

董亚宁伸手扯了滕洛尔的头发,稍一用力就把她带到了怀里,身旁的跟班早开了车门,他把洛尔推到车子里,滕洛尔挣扎之间,猛然间从几个大男人黑黢黢的身影的缝隙中看到了那个冷眼旁观的女子,她大叫:“救命!Vanessa快救我!”

第十章 春风沉醉的晚上(五)

他们只隔了一个通道的距离。

屹湘却觉得这一点距离也很遥远。

董亚宁的背影看在眼里明明刚硬清晰,印在心底却是模糊的。

滕洛尔还在胡乱的叫着,并不知道郗屹湘到底会不会趟这浑水,只是下意识的,想着眼下只要能给董亚宁找些麻烦,她什么都能干出来。并且她就真的叫的凄惨起来。停车场里阴风阵阵,被她的叫喊衬的格外让人心里发冷。

屹湘吸了吸鼻子。凉气吸进鼻子里,直达喉咙。

董亚宁松了手。

只不过他还背对着屹湘所在的方向,盯着这个乱七八糟的滕洛尔,一瞬不瞬的,盯到滕洛尔心里发毛;倒是那两个黑衣男子戒备的看向屹湘,又看看董亚宁。董亚宁没发话,他们俩都没动。滕洛尔就在这短暂的空间里从车子里迅速的钻了出来,往屹湘这里跑来。她跑的很快,又穿着灰色的衫裤,跟灰色的小兔子似的灵巧。

她过来抓住屹湘的手臂,上气不接下气的。

屹湘看着她死死攥住自己手臂的手,青筋毕现。

也只是看着。看到董亚宁也过来了的时候,她轻轻的拂开了滕洛尔的手。

董亚宁走的虎虎生风。地面都能给他踏的震颤。满面冷峻的怒气,似是在用力压着,眼睛里就有了些怕人的光。

屹湘知道他在压着怒气。不然以他的性情,这会儿早暴跳如雷了。刚刚,不就跟块爆碳似的,火星子乱舞?她记得自己上次看到他对着滕洛尔毫不留情的动手——那日借酒撒野的小女子,也是对着这个男人,毫无章法的乱踢乱叫——那势大力沉的大掌打在身上有多疼,她也记得…她把手袋丢进了车里。

“董先生,这样就太难看了。”她看着来到自己面前,沉默着尚未开口的董亚宁,轻描淡写的说。他脸色很白。因此那对眼睛就格外的黑白分明。如同他身上单调的脸色。黑和白,对立的刺目。

滕洛尔吸着气。吸气的声音咝咝作响。受伤的小动物似的。她缩在屹湘身后,让屹湘背后发热。其实她比郗屹湘身量要高一些,这个肉盾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够。尤其面对的是董亚宁这样的对象。但她莫名其妙的觉得郗屹湘身上有股子不容侵犯的气质,能罩得住她。绝对。于是她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置于郗屹湘身后。视线越过屹湘的发顶,她盯着董亚宁——董亚宁细长的眼睛平日里懒洋洋的时候,总让人看不清眼里的神色;此时分明应该是发着怒瞪眼,眼神骇人,却在郗屹湘开口说了这句话之后,忽然略眯了起来。

滕洛尔心里咯噔一下。

说她不害怕这样眼神的董亚宁,绝对是假的;董亚宁在暴怒之前,从来是风波不惊,郗屹湘单薄瘦小,别给他一掌挥上天…

屹湘缩了一下身子。她实在是觉得这里太阴冷。倒不是因为董亚宁这副模样。而是纱裙单薄的缘故。风从地面起来,钻到裙底去,两腿冷的简直都在发颤。

董亚宁眯起的眼里,仍漏出来冷意。

屹湘不怕,滕洛尔的声音倒的确在发颤:“Vanessa,帮帮我…这混蛋要欺负我!”

“滕洛尔!”那三个字就像从胸腔里挤出来似的。头顶的冷光洒下来,令董亚宁原本已经很白的脸更白,白的透着晦暗的青光。他左右看了一下,沉声问:“还要我说才动手?”

两个黑衣男子准备往前,滕洛尔又叫起来:“Vanessa!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屹湘在这时吸了吸鼻子,笑了。

她的笑不期而至,温柔而动人。可如此的不合时宜,多少有些令人起鸡皮疙瘩。

她摆手制止那两位算得上是“熟人”的黑衣男子,两人只迈了半步出来,看到她的手势,又看看董亚宁的脸色,先停了。

董亚宁对上屹湘那对毫无笑意的眼睛,说:“这不关你事。”

“对,的确不关我事。”屹湘回头看了眼洛尔,“不过,我虽跟滕小姐素昧平生,难得她在这个时候信任我。无论如何,”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纹深了,“董先生,她是女孩子。”

董亚宁眉头一蹙。他手机在手中响,看了一眼,略转了下身接通。他的手抄在口袋里,接听电话的时候,也没有拿出来——就是那只打人的手,左撇子,怎么都是左手得劲儿…屹湘看着,忽然她被滕洛尔拉了一下;滕洛尔猫咪一样的眼睛里,有点儿可怜的神色。屹湘就想,这个女孩子,还真是,总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屹湘顺手推了她一下。滕洛尔乖觉的上了车。

董亚宁眼角的余光看到这里,他迅速收了线。

“你还是那么爱管闲事。”他说。声音之低,低到听不太出情绪。

屹湘没吭声。

董亚宁瞟了一眼车里的滕洛尔,拿着手机的手点了她一下,说:“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滕洛尔心头猛跳一阵,有点儿不相信董亚宁这就要离开了似的。也听出董亚宁威胁的语气。这她倒是不担心了。每次,他恶狠狠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没事了。

董亚宁再看屹湘,沉默了片刻,说:“你,最好别跟她搅和在一起。”他没等屹湘有反应,拔脚就走。跟他过来时一样,离开的脚步,也虎虎生风。

滕洛尔这会儿倒来了劲,扒着车门对着董亚宁的背影喊道:“你少毁我、我就不惹事!”

屹湘在董亚宁走开之后,也上了车。

滕洛尔大喇喇的坐在后座上,从车窗里看着董亚宁带着人站在那里等电梯,她松了口气似的,缩在座椅里,回头看到郗屹湘正望着她,说:“刚刚谢谢你。”

她脸上的妆糊了。

屹湘抽了两张湿巾递给她,两张不够,再两张。看着她的脸慢慢的露出真面目来——好一张清透的面孔,实在是很漂亮——漂亮的很眼熟。

第十章 春风沉醉的晚上(六)

“今天幸亏遇到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死董亚宁,他要是逼急了我,不给我活路,什么我都干得出来!”滕洛尔小嘴一张一翕,说出来的话让屹湘心里一震。

“还好你不怕他——大家都怕他。不怕他的也不爱惹他。”滕洛尔转转头。这会儿,她好似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手指绞在一处,紧紧的。屹湘看着她,若有所思。洛尔平复了一下情绪,对屹湘说:“可Vanessa,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刚刚的事…”

屹湘摇了下头。

洛尔呆了呆——郗屹湘是不要她解释的。也是,她就算是解释,能解释什么?可她还是说:“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坏人。”

屹湘递了一瓶水给她。

她是不是坏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像他说的,她是多管闲事。管的还是最不该管的闲事。他的。

“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到过你。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眼熟。”滕洛尔大口喝水。急着说话,差点儿被呛到。精致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屹湘想,只看着这面孔,她愿意相信,滕洛尔,不坏。

“还好意思说,‘在哪儿见到过’?你丫还开车撞过我们呢!现在咋了,装失忆啊?”小李在前面听的忍无可忍,忽然插嘴。

滕洛尔愣了一下。水瓶在手里捏的出水了。

小李从后视镜里看看平静的屹湘,闭嘴,不再说。

滕洛尔看看小李,又看看屹湘,“什…什么意思?”

屹湘手指弹了下膝盖。

车子已经开出了酒店好远。

屹湘对小李说:“停一下车。”

小李猛踩了一脚刹车,屹湘系着安全带,还没什么,滕洛尔整个人撞在了前座上,她惨叫了一声,揉着肩膀,头昏昏的嚷道:“停车就停车,你干嘛啊!”她有点儿犯迷糊的看屹湘。她脑子里对郗屹湘的印象此刻就像是一团浆糊。但要说到撞车,她能记起来的,也就是那一回。而那一回,她醉。几乎是电光石火间,她想到刚刚董亚宁对郗屹湘的态度——她略张了张嘴,说:“那你…你…你跟…”

滕洛尔想问“你跟董亚宁认识吗”,可见郗屹湘脸上有些冷漠的表情她问不出口来。若是认识,也不是奇事。而且,即便是现在不认识,以后也会认识。何况上次车祸,根本就是董亚宁插手处理的…

屹湘收了一下腿,让出空间,说:“请吧。”

滕洛尔只好下车,还在揉着肩,脸上是有些讪讪的,看着屹湘,说:“你不会…因为刚刚的事情,把我拉进黑名单吧?”她咬了下唇。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说出这种话来。多丢脸呀…但她再看着郗屹湘的眼睛,还是觉得即便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女子,值得信任。

“你的私生活,跟我没有关系。影响到工作,才另当别论。”屹湘淡淡的说。

“不会。我发誓。”滕洛尔顿时心内狂喜,她三根手指竖起来,“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份工作哩。事实上,也是我第一份正经工作…虽然,我妈妈说,其实也算不上很正经。”

她突然提到了妈妈。声音很轻而且迅速掠过。自己却先尴尬了似的,眼神有些避让。

屹湘心里一顿。

滕洛尔穿的衣服并不多。一身家居服,好像是仓促间从家里跑出来的,此时站在夜风里,她瑟瑟发抖。她也觉得这样站着不妥,说着“这儿不让停车的,你们快走吧”便关车门。门拉到一半处,屹湘把了一下车门,滕洛尔意外,“咹?”

屹湘看着滕洛尔的面孔,轻声的说:“你,要想在这一行做出头,戒了你那些毛病。”

滕洛尔脸上泛出甜笑,说:“Jimmy也这么嘱咐我。”

屹湘点点头。

滕洛尔说了声“Bye-Bye”,把车门推上,蹦蹦的走到车前窗处,对小李竖了一下手指头,然后也摆了摆手,跑到前面去拦车了…

小李倒被她气的笑出来,说了句“疯子似的”,才开车离开。

隔着车窗,屹湘见滕洛尔缩着手脚拦车的身影,越来越远…

“郗小姐!”小李大声叫她。

屹湘看他。

“电话。”小李说,“响半天了。”他看着路况,头都不回的说。

屹湘低头,手袋被她扔在一边,这时才捡起来,手机屏上显示的是叶崇磬的来电。

“喂…我很快到了,这儿有点儿堵车。”她看着时间又看看外面。叶崇磬则告诉她不要着急,说晚了就不要过来了反正明天一早就出院了。屹湘问:“你想不想吃点儿新鲜热辣的?”

叶崇磬停了一会儿,在那头笑,问:“比如?”

“比如烤羊肉和爆双脆。”屹湘说。

叶崇磬说我知道你说哪家。你真是已经到了附近了。

屹湘说那你等我。她挂了电话让小李靠边停车。小李看看她,说还是我去吧您这打扮,进馆子人还不够看您的呢。屹湘说还是我去吧,我得说清楚要什么样儿的。她下车快速的往路边馆子里去了。小店里生意兴隆,一进门就是喷香的烤肉。她直奔了柜台,说:“来一份爆双脆,一份烩银丝儿,外加一份烤羊肉大串儿外带。快一些——爆双脆那羊肚子,一定要肚领儿,要不对的话我可不付钱。”

柜台内的老板抬眼瞅瞅她,笑嘻嘻的,用高调门儿对着里面喊一声,随后亲自拎了茶壶请屹湘坐下来,“来杯茶您呢。”

“店里重新装修了?”她问。

“有小三年儿了呢。”老板替她倒了茶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