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看着那碎片,用手小心的拿起来看,撮在手心里,几近透明的色泽,眼泪似的凝着,心真是一寸一寸的在发凉…她握了手,看向不断的在自责的秦先生那红红的脸,那样子,明显是上火之后血压都升高了的。她是知道的,以前惹了父亲生气,父亲就有这毛病。

她笑了。

“秦叔,咱能别这样嘛?瞧您吓的,我还没说让您赔钱呢。”屹湘手一侧,手心里的碎片落进盒子里。

看她一笑,秦先生愣了一下,仰了会儿脸,那花白的眉毛胡子都在抖似的,又看着她,说:“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我!”

“我不是逗您。真没那么严重。”屹湘笑嘻嘻的说。

秦先生看着她平光镜后黑黑的眼圈,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真像是一辈子遛鹰,没料着到了儿让鹰叨了眼。说出去,我秦某人简直没脸见人。你还要宽慰我,我要怎么对得起你的托付呢?”

“秦叔,不说这个,咱来想想,能怎么补救。”屹湘笑着,“我跟您说,更险的时候我也遇到过,就上个月我们公司还出了件更糟糕的事儿,不也解决的很好?”

秦先生仍揉按着太阳穴。老花镜滑下来,挂在汗珠子直冒的鼻尖儿上。屹湘掏了手帕给他,他接过来按了一下,说:“我从小儿跟我祖父、父亲混这行。琉璃厂泡大的,将近六十年了,这样的事儿,到今天才是第二回。”

屹湘很有兴趣的问:“上回是啥事儿?”

秦先生瞪了她一眼。

“说来听听。”屹湘脑子里其实在狂转,但脸上还是平静的微笑着。

“早前我爷爷就是开古董店的。家训都跟这买卖有关系,从来过手什么东西都轻拿轻放。手不干燥碰什么都不行。”

“这倒是,我这行也得这样。”屹湘忍不住插话。

秦先生停了下,才说:“就那年,那时候收藏还没火,常能捡着漏儿。有人跟我父亲说,要卖一对梅瓶。我父亲听了听,觉得值当的跑一趟。当时他病重,就让我跟着中间人去了天津卫。”

屹湘拿着秦先生桌上的紫砂壶给他倒了杯温温的茶。自己也倒一杯。她口干舌燥。倒的时候没注意看茶汤,喝到口里辨出来是“墨宝”。

“到物主家里,那对梅瓶就随便放他们家五斗橱上,真没当好东西啊。我瞅着就觉得那东西差不离儿,可也是年轻,急躁,忘了跟物主说,您搁下我再拿,就手递手的去接了,结果呢?”

“摔碎了?”杯沿儿靠在唇边,屹湘几乎听到了回音。

“摔碎了!”秦先生两手一摊,“一对难得的元末的青花釉里红梅瓶,就给我生生的拆了对儿。我当时差点儿没疼晕过去!还得死撑着跟人谈价钱,就算是一个,也是好东西啊。待我拿回来那碎片子跟孤瓶,差点儿又没把我父亲给气晕过去。老爷子让我把那碎片和孤瓶都搁着,当个教训。”

“那现在还在吗?”屹湘问。

“在,是我那间小博物馆里瓷器馆的头一件展品。我每次进去都能看见——可你瞧,教训明明就是总摆在那儿,错儿还是照犯!”

屹湘把茶杯放下。

“得想辙!”秦先生看着那一盒子碎片。零零碎碎的,心疼的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摔成了这样。

“是得想辙。”屹湘指尖点着下巴上的那颗蓝痣,柔柔的说。

“现加工这样的恐怕来不及了,况且这种水色的,一时也难弄来。”秦先生说着,“不成咱就一块一块的开石。我这儿若是没有,出去找也行。”

屹湘看着这位极认真的半大老头儿着急的模样,又扒拉了一下碎片子,还是能找出一点儿可用的来,就是,不够。她想了想,说:“咱只好换一色了…样式也得改改,不能要这种。我看…也许翠色能好找一些?也得合适…我得修改一下那件…”

“你等等。”秦先生停下来,往里面库房走。

屹湘心里盘算着。

着急,眼下是最急不得。她得沉住气。

电话忽然响,她一看,是芳菲。

芳菲在那头问:“湘湘,你在哪儿呢?”

屹湘听出她嗓音很沙哑,问:“怎么了?我在潘家园这儿…一时半会儿我还回不去,有点儿事情耽搁在这儿了。有什么话你直说。”

芳菲是停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告诉我地儿。我过来见你。有些话我得当面和你说。电话里说不方便。”

屹湘就告诉了她地点。

秦先生捧着一块石头出来,她刚好挂断电话。抬眼一看,认出来正是叶崇磬的那块“蟒上开花”,她有些疑惑的看着秦先生,问:“您这是…”

“跌碎了东西,我给你打完电话就跟小叶说了,他说他存在我这儿的石头要是合用你尽管用,我跟他形容的那水色,他说他想一下办法,但是,眼下他在外面呢…你要是决定用翠色,他这块最方便。我就跟他说不用再费事了。”秦先生看着屹湘。

屹湘摸了一下这块沉甸甸、乌沉沉的石头。凉凉的,表面还有些粗糙。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叶崇磬那深潭一样的眸子。

第十章 春风沉醉的晚上(十六)

她说:“好。”

事到如今,她不如一事不烦二主了。

秦先生还是看着她,意思是等她决定下面该怎么做。他这会儿着急,见屹湘沉着,倒颇有些纳罕。那日见这丫头挑选石头,也看的出来她是个急性子,做事靠直觉应比靠判断多。眼下这模样,却显出点儿大将之风。他心里不免赞一句。到底是名门之后。

屹湘说:“秦叔,借您贵宝地一用。我得节省时间,恐怕要借您这儿工作了。”

“尽管用。我现在就怕耽误你的事儿。”秦先生拿手帕不断的擦汗。

屹湘笑嘻嘻的,说:“您放心耽误不了。就是您也别这么紧张。瞧您这一紧张,我发慌。我发慌可真耽误了啊。”

秦先生叹了口气,坐在一边,听着屹湘在电话里指挥若定,要谁谁谁准备好车子,要谁谁谁找保安系统负责人修改程序,要谁谁谁带上她那件没完成的礼服,要谁谁谁带着人来这里…他喝了口茶,凉了的。

夜幕渐渐降临,秦先生开了灯。

屹湘此时觉得肚子饿了,她故意吧唧一下嘴,说:“秦叔,饭。”

秦先生喝了这半晌茶水,也觉得腹中空空,他让助手去叫了外卖。屹湘听到秦先生要的东西,就知道虽然眼下两人都极力掩饰着心急如焚尽量表现的正常还是未免有些不自然,但是铁定晚上有一顿好吃的。她决定无论如何这一顿一定要好好儿的吃。

吃饭的时候工场里的师傅们跟他们一起。屹湘主动要求的。席间她还以茶代酒敬了各位一杯,笑着说这两天还得辛苦师傅们加班赶工这顿酒欠着,改日一定请大家喝个痛快。

有师傅就说郗总监看起来就是能喝点儿酒的女中豪杰。

她笑笑说,戒了很久了。要再捡起来这武艺,人类可就阻止不了我了。

满桌子的人都笑了,气氛很轻松。

秦先生有点儿意外屹湘这么随和,但看她随意的跟师傅们坐到一起聊着天,虽然话不多,但句句都让人觉得熨帖。他听着,且放下心里的惴惴不安,欣赏着这个小女子——总觉得她一时有一时的美,像切割的极佳的钻石,每一个切面都有璀璨的光芒。

他们吃完饭,屹湘那边的人也还没有到。

秦先生跟屹湘边等,边在工场里闲逛。屹湘对这些石头很有兴趣,问问这,问问那。

今夜是满月。月光清亮,跟灯光交错在一处,光影弥漫。走在石头中间,心是恁的安宁。屹湘抬头看看明媚的月,有点儿出神。

“丫头,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什么事情?”秦先生点着烟斗。一说话,喷香的烟从嘴巴里冒出来。

屹湘笑了笑,说:“瞒不过您的眼。”她低了头。

秦先生以为她必是又像前几次那样,把想要说的话忍了回去。不料她抬手探进齐着下巴颏儿的毛衫领子,拈出一条银色的细链子来,在链子的底端,是一枚玉坠子。拎在她面前,几乎与月光同色。

“秦叔,您看看这坠子。”屹湘说。

秦先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此时再看屹湘,她的目光也与月光同色了似的。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回到室内。屹湘把玉坠子放在秦先生拿出来的一个托盘里。秦先生将托盘挪近了他的台灯。

他拿着放大镜看玉坠子,屹湘研究那个粉彩瓷瓶改制成的台灯。

“真好看。”两个人异口同声的。

秦先生问屹湘:“这玉有些历史了吧?”

“我只知道从记事起就戴着的。”屹湘手指触到那凉凉的玉坠子,她抬眼看着秦先生,“您看得出来吧,这坠子,应该是一对的。”

“要是我没猜错,你这枚,是竹与梅,另一枚,应是兰与菊。”秦先生拿着坠子,对了光看。晶莹透亮的,煞是好看。他啧啧出声,“越是这种小物件儿,越是考验雕工——你看这竹叶的脉络、梅花的细蕊…”

“招灰。”屹湘吸了下鼻子。秦先生对着玉坠子两眼发光,情绪显然好多了。她又吸了下鼻子,问:“那…秦叔,能不能帮我留意,那另外的一半?”

这句话问的小心翼翼。真像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

“这些小东西我倒是见过些。有点儿年头、有点儿讲究的收藏,还有有点儿身份的藏家,我大约的能知道谁手里有什么东西。这样子的,还真没见过。”秦先生摇摇头,“咱们常说地大物博,说到这些古玩,才真真儿的是这样。也许多少年前就流落了到另一个人手里呢?人家也像你当成个爱物儿,轻易不会流通,所以它并不见得会冒出来;又也许是等它冒出来,你都不想要了呢?”

屹湘听的有点儿出神。

秦先生把玉坠子放稳了,继续说:“你就比如说我这个瓷瓶子台灯,稍微懂点儿行的人就觉得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当日用品?这得供起来不是?可是我偏不这么想。再贵重的东西,若是能用得上,那才是真的好。就比如你这玉,你戴着,心里安稳,它对你就是好东西。其他的,都是缘分。得,我说多了。日后,我会帮你留心。”秦先生微笑着。

屹湘拿起玉坠子。细心的戴上。

“这个,若是找着种水色都相近的,配上一个也不难。问题是仿的再真,终究不是原配。”秦先生说。

“我明白。所以不存那想法。”屹湘把玉塞回领子里。玉凉丝丝的,从身上渗到心里去。

秦先生又装了一袋烟,看着她那表情,说:“人哪,不定什么事情上看不开。我瞧着你和小叶也都是潇潇洒洒的人,也都有些固执。”

他提到叶崇磬,屹湘沉默。

就听着外面远远的有人叫郗总监,有人找。屹湘出来一看,是冯程程带着人到了。秦先生也出来,指挥着人往他那间屋子里搬东西,说这间屋子就归你们了。

屹湘等人把东西都搬进去,单独跟冯程程说了会儿话。她已经跟Josephina讲过了这意外中的意外事件。程程说Josephina也赶回了公司坐镇。屹湘刚觉得心安,程程说:“Jose今天情绪很不好。”

屹湘站在大门口,挥手让人都上了车。听程程低声这么讲到,她点头,拍拍程程,让她也上车,告诉她有事情及时联络。

“大老板已经到了。”程程最后说。

这里乱成一团,屹湘都忘了汪陶生今天到。她再点头表示知道了。

路口拐进来一辆跑车,屹湘看到,让程程上了车。她对着那跑车挥了挥手。两辆车子交错着过去,跑车开过了一点儿、迅速的调转方向开回来,才停在她面前。她略弯了一下腰,对着芳菲打了个招呼。

第十章 春风沉醉的晚上(十七)

芳菲这车子停的很猛。她也看出来了。直觉今天芳菲来势汹汹。果不其然芳菲接下来恶狠狠的开车门的动作就泄了她的底——她猛的一下推开车门,说:“湘湘,你上来。”

屹湘丝毫没有犹豫,抬脚上了车,问:“什么事找我这么急?”

芳菲开了车顶灯。

屹湘看清芳菲的脸,几乎是同时的,觉得脑子里轻微的“嗡”了一下。那声音,就像空竹抖上了天。

芳菲见屹湘站在大门口,她瞟了一眼门里,说:“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很忙,本来不应该这样。可我思来想去,还是来找你了。”

屹湘沉默。

芳菲说:“我们家的事情,你该了解一些。”她没看屹湘。

屹湘听着她那比电话里还要沙哑的嗓音,心里一沉。

“你离开了很久,最近几年的一些事儿,你未必明白。”芳菲伸手从储物盒里拿了一盒薄荷膏,揉了一点儿在眉心和太阳穴处。车子里只一会儿就弥漫了薄荷那清爽的味道。而这一会儿的工夫,两人谁都没说话。

屹湘手心有些出汗。攥的太紧了。

“滕洛尔?”她问。手一松开,刚刚攒着的那点儿血一下冲到指尖,指尖都突突的跳了。

“对。”芳菲干脆的回答,“我也是刚知道。要不是家里闹的实在不像样,我受不了那份儿乱才问清楚又出了什么事儿,也还糊里糊涂的呢。我以为我爸妈去了上海住,这里可消停些了,没想到。”

屹湘看她。

“我爸这两天过来有活动。就是这两天。我爸扇了我哥两回耳光。”芳菲说到这儿,停了一下。“我哥都这岁数了,还被我爸揍。看的我心寒。”

心寒…屹湘又攥紧了手。

芳菲冷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他怎么现在几乎都不愿顾及我妈的脸面了。以前我哥怎么做,只要不太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骂我哥,骂他不择手段的逼那边——不择手段吗?我不觉得。她胆子大的,什么人都敢招惹,我哥收拾她一下怎么了?”

“芳菲…”屹湘想起滕洛尔的脸。

“我说,你听。你别发表意见。这事儿是家务事,你发表意见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何况你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芳菲有些烦躁的说。非常的专断。非常的,董亚宁。屹湘知道她在气头上不让她说完了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

“知道她存在那年我多大?不是十七就是十八。我从那时候起,就觉得这个世上没什么男人可以全心全意的去信任了,既然我自己的亲爹都那样——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那理由就算是苦衷,他也绝对不应该。我妈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屹湘听着。

这些话…她转头看着车窗外面。

“其实我不在乎她怎么个存在方式。我看得开。想明白了也不过那么回事。谁家没点儿见不得人的脏事儿?我家的就比别人家埋汰多少?都五十步笑百步。我哥看不开,他护我妈、护这个家护的死死的。回回都挨骂,转过头来还是那样。以前我爸发了狠,他也能让三分。这次他榆木脑袋糟烂了吧?死咬着就是不肯让步。不知道他把那谁怎么处理的,反正我爸的人找不到。他还跟我爸撂狠话,说逼急了他真让她消失。他看明白了我爸顾及两边老人,还不会撕破脸;我爸也看明白了他这回是混不吝了——父子俩较劲较的也够久了,就是这么激烈,关起门来吵的天翻地覆,谁也没料到。”

屹湘仍看着外面。

芳菲的叙述像是一团又一团扑面而来的雾气,湿润而冷冽。就像他跟她说的,他不安生、谁也别想安生…她觉得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很苦,又掺着酸。

“我妈始终没发话。她也从来不跟我们说什么。我爸现在常挑剔她这里不是那里不是,最恨她天南地北的飞,她也一笑置之。你可以说她有气量,可哪个女人tmd愿意有这样的气量?!现在我和哥都纵容她。给她钱花,陪她玩儿,她要怎样我们都尽量满足。湘湘,我们家眼下就这乱象。”芳菲语速慢下来。一阵急雨过后,缓了下来似的。她喘了两口气。胸口闷的还是很厉害。

“我都说出来了,湘湘,你能不能…”芳菲停了下来。

“芳菲,我不能说,如果你提前跟我讲,我就完全排除她入选的可能性。但是这个决定已经做出,跟滕洛尔的合约也已经草签了。何况一个有潜质的、符合我要求的模特也真难找。”屹湘说。对着芳菲,她说这话,比对着董亚宁要艰难的多。

芳菲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我了解你的脾气。也料到你会这么说。”

“我知道你很难客观。换了我也一样。就事论事,这确实对滕洛尔不太公平。而且,这也不是长久解决问题的办法。芳菲,这是个人,藏不了一辈子。”

“不公平?她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屹湘不说话了。是的,她不是芳菲。她不能体会那种痛苦。

她应该记得的,他因为这个,难过时候的样子。

“我来找你,是抱希望你能再考虑下。湘湘,让你卷进来这桩家事,很难堪,我知道。我实在是想到我得这样来跟你解释。”

屹湘沉默。

芳菲没想到。她呢?是没想到吗?还是那些细微的信号,其实她接收到了,却特意回避了?她摇了下头。

“湘湘,我始终没把你当外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相信你,跟相信我哥一样。我来跟你说,是信你任何时候,对我们,都没安着坏心。但是,我还是怕你和我哥置气…”

“芳菲,”屹湘打断她,“芳菲,我不知道董亚宁是怎么跟你说的,但这事儿我没跟他置气。我以后,也不会跟他置气。”

“真没有?”

“真没有。”屹湘平静的说。

芳菲说:“你没有,他有。”

“他也不会。你误会了。”

“好,我误会。可跟你扯上一点儿关系的事,他从来都是装死。我问他,他有没有跟你说,他也死不开口。我猜到他那狗脾气,肯定跟你发过狠了。而且以他那种什么事都宁可自己扛着的性格,我百分之百的肯定他跟你不但没好话,也断然不会把话说清楚。我没说错吧,湘湘?”

屹湘没否认,也没承认,她只是看着芳菲。

芳菲不知怎的就在她的注视中,慢慢的,真的有些泄气了。

第十章 春风沉醉的晚上(十八)

她来的时候一肚子热火,说了这半天,身上甚至觉得冷了。车子里的空调风很猛,热乎乎的,她应该是觉得暖和,但是没有。

芳菲看屹湘,她觉得此刻屹湘也是冷的。这是她还能信的湘湘,但大概真的不是以前那个湘湘了。对的,她叫郗屹湘…她眼里有些泪意。但忍了。于是挥了下手,说:“我不难为你了。你下车吧。”

她说到这里,对面开来的车子,灯光恰好照过来,两个人脸上同时被灯光照的惨白,彼此都将对方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那车灯熄了。

芳菲刚刚被那惨白给耀的眼前花了似的,好一会儿,才辨分明对面车上下来的人。

是叶崇磬。

她脑子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来,只看着。

屹湘并没有就下车。车里两个人的气氛僵了,让她觉得难受。可她不愿意违心的说她做不到的话。对像是芳菲这样的朋友。如果不那样说,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不说是最好的。

车窗被敲响。

芳菲看屹湘一眼,降下车窗,就听叶崇磬问:“我瞅着就是你的车,你怎么过来了?”她微笑。看屹湘一眼,说:“兴你过来,就不兴我过来?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在这儿呢?”笑吟吟的。

叶崇磬说:“我这不是知道屹湘在这儿救火,过来看看怎样了嘛?”他举起手里的两只环保袋,“我带了慰问品,一起下来吃一点儿?”

芳菲笑了笑,也似是在开玩笑似的说:“今儿就算了。我也得回家救火。”

叶崇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笑道:“你倒是救什么火呀?对了,你哥这两天昼伏夜出?老见不着他,我找他还有事儿呢。”

“这几天就别找他了,他见不了人呢。”芳菲发动了车子,看了屹湘一眼,笑道:“下车吧?我真该回了——对了,明儿晚上我会去捧场的。不过我们家另外两位你们公司的重量级客户,可就去不了了。”

屹湘见状,说了句:“回去小心开车。我们再联系。”

叶崇磬替屹湘开车门后,往旁边让了一下。

“好。”芳菲升上车窗来,透过玻璃看着站在一处的叶郗二人,挥了下手。

车子开出去,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叶崇磬身前站着的那个娇小的身影…

叶崇磬见屹湘站着的看到芳菲的车子走远了都不带转身的,默默的先上了台阶,转头叫了一声:“屹湘?”

屹湘这才跟着进了大门。刚刚芳菲车子里暖和,此时外面凉意袭来,她哆嗦了一下。

芳菲临走时那微笑的面孔、复杂的眼神,让她心沉沉的。

她鞋尖踢着地砖,想缓解一下这种压力。心里是明白的,这会儿她且不能把这件事摆在第一位。第一位的应该是发布会…是,发布会。芳菲淡淡的说到母兄不会来。

她想到这儿,踢地面的这一下就有点儿狠。

叶崇磬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正低着头,像在数步印。

叶崇磬走的快,她也走的快。竟像是比赛谁走的更快似的。忽然叶崇磬停了脚步,屹湘下意识的也跟着停了脚步——这时俩人已经快走到了屋门前,屹湘见叶崇磬一对大眼只管瞪着她,脱口问:“怎么了?”

问的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