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已经跳下车。

走到车尾处,听了细微的一声响,后备箱的锁匙已开,她向上提了一下,明亮的路灯光中,后备箱里,果然满满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酒瓶子。

她拿了一只结实的购物袋子,挑了几样,转身回去,对着车内兀自一脸想吐的模样的滕洛尔说:“我在里面等你。”

她拎着袋子,往小馆子里去了。

董亚宁坐在那里,看着街上的行人,小馆子门口那烤肉串的腾腾烟火,有种不太真实的热乎乎的感觉。

“还不去?”他冷冷淡淡的说。

滕洛尔死盯了他一眼,终究是推开了车门…

屹湘进了馆子,中间的位置。老板过来招呼的时候,她除了说要什么吃的,就说:“多给我几个杯子。”

老板看了看她从袋子里拎出来的酒,悄没声儿的给她上了大大小小的一堆杯子。她将杯子摆成了均等的两排,抬头看到滕洛尔,示意她,“请坐。”

滕洛尔坐下来。

屹湘也不用开瓶的工具,几下便拧开了酒瓶。

滕洛尔看到她熟练的动作,心里一顿。那纤巧的手指上还有伤痕,却也不怕这样会再添几道伤痕似的。

“你这算什么呢?”屹湘拎着酒瓶子,往玻璃杯里倒酒。这边一杯,那边一杯,都倒满。

老板给上烤肉串,盘子都列在酒杯中间。看着这豪华的酒阵,啧啧两声才转身离开——转身看到刚刚进来的董亚宁,又过去招呼了。董亚宁坐在了她们旁边的那一桌。

屹湘既不看董亚宁,也不看滕洛尔。她只管倒酒。

“我开始喝酒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她轻声的说着,便将外衫脱了下来。

她的肌肤,在黑色的樽领无袖衫里,显得愈加的白皙。其实她真不能算很白,但这种对比的效果,令人难免有些错觉产生。

她手腕上的表,也明晃晃的。其实不过是普通的表。

而手上、腕上,还有脸上的瘀痕,原本淡淡的,此时因为生气,也因为生气后的冷静,竟然也愈加的触目。

金酒,伏特加,威士忌,路易十三…滕洛尔面前一溜儿杯子,她自己面前也一溜儿杯子。

透明的色泽各异的酒液,只有少量的气泡。

一会儿,也就消失了。

“你习惯怎么喝?”屹湘的手空空的划了一道线,依次经过酒杯,问。

滕洛尔隔着桌子看着她。她的眼又忍不住要转向董亚宁所在的位置。屹湘突然抽了高尔夫球棍,一下子顶在墙上,强迫滕洛尔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边。

“我问你,你习惯怎么喝?”她将球棍搁在两人的酒杯中间。拨了下烤肉碟子。根本就没打算吃东西的。“虽然,你觉得我不可信,但是,喝酒前,咱还是得说好了,今儿照你的规矩来,你怎么喝,我怎么喝。”

“…”

“你不敢?”

“…”

“那就我怎么喝,你怎么喝?行吗?这一轮酒喝完了,有什么话,当面说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屹湘低了头,将面前小酒杯里的酒都灌进了那个最大的玻璃杯中。各色的酒液混在一起,气泡乱窜了一会儿,便消停了。酒液呈一种好看的暗黄色,琥珀一般。

如此的美丽,又如此的可怕。

滕洛尔看着,她抿了唇。

“既然你做不了主,就不该给我希望…”她将那一大杯的酒拖近了自己,“我真讨厌你、真恨你。”

安静的,两个人四目相对。滕洛尔红透了脸上,汗水和泪珠子都在往下滚。

“亏我之前那么喜欢你、相信你…”

“滕洛尔,你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屹湘看着她,面无表情的问。

第十四章 悄悄别离的笙箫(七)

滕洛尔双手都扶在酒杯上。修长纤细的手指,指甲跟母贝似圆润。郗屹湘问她的这个问题,直戳了心窝子似的,她的手指微微发颤,明明不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她却微张着嘴,无言以对。琥珀色的酒液像深深的海,从未如此刻般,让她觉得有重量。

“为了讨债的?”屹湘轻轻撬动着球杆。漂亮的竿体上漂亮的商标,还有同样漂亮的名字缩写,是“滕洛尔”三个字的拼音,好看的花体字,古典又雅致——“挥着这样的球杆在绿草茵茵的球场打球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是沾了谁的光?是花的谁的钱?怎么好意思转回头来,借酒装疯、乱埋汰人的?真有志气的,该不该早就半点儿都不沾着呢?”她语气淡淡的,球杆在她手里挥了一下,带着轻巧的风声。她转了下眸子,对上滕洛尔的眼睛。

滕洛尔脸白了。她眸子里冒着火星,几乎是立刻的,想要将手里那杯混合的烈酒照准了屹湘泼过来;屹湘却是早料着她有这么一招儿,球杆别了一下,按住了滕洛尔的手臂,说:“我说的不对,你尽管反驳。”

“你知道什么!”

“我不用往深了知道什么,滕洛尔。”屹湘挪开球杆,放在桌子上。拿了那只大玻璃杯,连犹豫都没有,咕咚咕咚就往下喝。

她微微抬着下巴。半透明的肌肤下,暗青色的血管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的起伏。

一大杯看起来像啤酒样的烈酒,被她吞了下去。

她将空杯撂在桌上,说:“你已经喝了不少,我不欺负你。这一轮,算你轮空。”她说着拿了威士忌的瓶子,往杯子里倒。倒的急了,手有点儿抖。吞下去的酒,在胃里烧着,她的脸已经红了。

滕洛尔看着她的手在抖,自己捧着玻璃杯的手也在抖。

“滕洛尔,你这样活着,辛苦不辛苦?”屹湘吸了下鼻子。酒喝下去,汗冒出来,她脸上一层莹润的珠光泛着,一对眼睛水汪汪的,直瞅着滕洛尔。酒让她整个人都在发热,热的说出来的话,也带了暖意似的,语气悠悠的,问:“谁对不起你,你就讨回来?那么你自己呢?你又算什么?”

“我…”滕洛尔转开脸,一眼看到了坐在一边默默的喝着酒的董亚宁。她咬了下牙关,“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不甘心没让你姓董?那是个什么好姓儿、那是个什么好人家儿?你那么想进去?”屹湘的手指拨着桌上的一滴酒。滑开,圆圆的一团酒渍,成了一条线,渐渐的,薄了、淡了…

滕洛尔被她的话刺了一下,她依旧对着董亚宁的方向——他明明是听到,却好像充耳不闻,跟他没半点儿关系似的,面前的杯碟酒菜动都没动——洛尔转过脸来,看着屹湘,说:“你不会明白的。”

“对,我不会明白的…”屹湘低头。桌上的这条线,没了。“那说点儿我明白的——今日你做不成模特,是不是就没有别的活路了?你戒酒又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一份工作?”

“就是为了那份工作。你说的,要是在这行走的远,我必须戒了坏毛病。”滕洛尔毫不犹豫的说,“这么久了,我书也没好好儿读,日子也没好好儿过,谈恋爱都没好好儿的谈…我就是喜欢了那份工作。那让我觉得我的日子过的有意思…”

屹湘点了下头。

“可你…怎么可能明白我?你就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个麻烦,一知道我什么来路,恨不得马上甩脱我…还…还有人动不动就想把我给弄没了——董亚宁,有本事你真把我弄没了!”

屹湘手里的杯子“嘭”的一下撞在滕洛尔的杯上,拿起来,咕咕的喝了起来,空杯子砸在桌上,盯着滕洛尔,说:“把你弄没了?你这样自甘堕落,还用谁动手?”

滕洛尔照样的端起杯子。

这酒沾了唇齿,说不出去麻,想有虫子在咬着舌面,酒是苦的,难喝极了…她使劲儿的咽着,喝到一半,就听屹湘说:“喝不下去,就别喝了。明明不是真的玩儿家,这么糟践自己做什么呢?”她倔强的坚持喝着…苦涩的酒咽下去,混着眼泪似的,变的更苦。

终于有只手伸过来,夺了她的杯子。

“够了。”屹湘看着滕洛尔脸上的泪痕,“出身,是不能选的;怎么活,看你自己的。”

滕洛尔伏在桌上。

“别的,我可能不明白你…这个,我还是知道点儿的。”屹湘的语气缓缓的。

滕洛尔猛的抬起头来。她发红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让屹湘顿住了。

“你又想骗我?别用你自己都不信的道理来蒙我。你不是我,你怎么懂?”

屹湘怔了一下,无声的笑了。

她点点头,说:“是,有些道理,我自己都不信…可是滕洛尔,有一点,你听着——不管你醉的多么厉害,迟早都要醒来;醒过来,不管你幸运的还是在自己的床上,还是不幸的倒在垃圾箱旁边,你会发现,一切照旧,于是就只好继续喝…好让自己清醒的时间,越缩越短,直到没有。这,我总说的对吧?”

滕洛尔那对猫一样的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屹湘。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也许你来不及后悔,你已经完蛋了。”屹湘嘴角有笑,笑的有点儿残忍。滕洛尔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屹湘拍了下桌面,说:“你得空想一下,这样醉死了…也好,你自己是不会再难过了;还有谁,会难过呢?”

她站了起来,说:“滕洛尔,周周说你需要钱。这回赔给你的违约金,够你喝一阵子酒的,也够你在养和全程的戒酒治疗的…要怎么选,自己看着办。我郗屹湘,不欠你什么了吧?哦…我骗过你…你也可以骗回一次,咱俩扯平。”

滕洛尔仰头看着屹湘。

屹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看上去还算清醒。

“Vanessa…”滕洛尔想扶她。

屹湘摆了下手,踩着直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照着柜台就去了。老板见她拉开坤包拿钱,忙说:“董先生说算他账上…”

屹湘说了声“谢谢”,对着老板嫣然一笑,回身便走,在经过董亚宁位子的时候,手里的钞票准确的拍在了他的面前。

第十四章 悄悄别离的笙箫(八)

她以为自己手劲儿拿捏得当,该是不轻不重的,哪儿想到“嘭”的一声,好像拍了一下惊堂木似的。她倒也不在乎,看都不看董亚宁,拎着坤包的带子,仍往手腕子上缠了两圈,娉娉婷婷的往外走去。

滕洛尔被那一声惊的眼皮一跳,就看到董亚宁的目光扫向了那两张粉色的票子…她晃了下开始发沉的脑袋,想站起来,腿有些软。她知道自己酒劲儿上来了…就这会儿工夫,她眼看着董亚宁推了下椅子,一转身,鬼影子一样敏捷的飘向了郗屹湘。

“董亚宁!”

随着滕洛尔一声叫,董亚宁已经抓着屹湘的手臂往后走。

屹湘给他抓的失去平衡,倒退着,“你放开我!”她大声说。身上的毛孔突然炸开似的。

他不吭声。

“你放开她!董亚宁你要干嘛!”滕洛尔摇晃着挡住董亚宁的去路,被董亚宁拂了一下,倒在椅子上。

董亚宁拖着手脚并用的试图挣脱他钳制的屹湘往后走。柜台的一侧是个小门,推开便是一间极小的卫生间。跟任何苍蝇馆子里的卫生间一样,狭小而逼仄,阴暗且潮湿,有种不明不白的味道,那是合成的熏香在试图盖住恶臭…屹湘被董亚宁推进去,这味道顶在鼻端,立刻便有些反胃。

她意识很清楚,转过身对着他,说:“让开。”

她要出去。即使明白他这是要干嘛,她也不愿意被他逼着呆在这里。可门本来就很窄,只容得一人进出。他挡在门口,她就根本出不去。

“你让不让?不让我喊人了。”她脸上滚烫。嘴唇就像烧着火似的,绷着一兜热血,随时涌出来。

“吐。”他说。

她闭上嘴巴,咬着牙关。偏不。

“吐出来!”他又说。

她牙关咬的更紧。此时胃里翻江倒海,逼的她额上直冒汗。她强忍着不适。下巴上的擦伤在那颗微蓝的痣下,颤的触目惊心…董亚宁看着她红的要滴血的嘴唇,一抬手扣了她的下巴。她下巴滚烫,细滑柔腻的像要融掉的奶油似的,只要他在一用力,就化为乌有了…他真的用了一下力气,卡住了她的喉咙。

他手指的茧子厚,磨着她的伤口,微疼。

她捏住手里镶满了亮晶晶的水钻的坤包照着董亚宁的头脸就招呼过去。董亚宁手快,格住她的手腕子,只盯着她脸上的瘀痕和伤口,目光阴沉沉的…屹湘胡乱的挣着,试图逼出一点空间来好逃走。

董亚宁扣着屹湘喉咙的手稍松一下,几乎是贴紧了她的身子,闪出一块空间来,将卫生间的门狠狠的关上,自己背靠着木门,一下子将屹湘摁在洗手池边,说:“我说,让你吐出来!”

屹湘此时就是想忍也忍不住了。就像一只被倒过来的酒瓶子,口一张,酒液就汩汩的往外冒…口鼻像是被堵住了很久,因为有很久她完全不能呼吸。胸腔压着石头似的,从里到外的灼痛…她吐到眼前发黑,只知道手是死死的攥着什么东西;直到眼前慢慢的亮了,她才松开,胡乱的拧着水喉,开到最大,她伸手兜着冷水,往脸上泼着。清凉的水携着冷透的气,赶跑了污浊。

水渐渐的从冷的变成温的,漱口的时候,竟然有些烫。

坤包被甩到水中,浸湿了半边,她抖了下,水珠子甩出去,甩了董亚宁一身。

门嘭嘭嘭的响着,伴着滕洛尔含混不清的骂声。

屹湘抹了把脸,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董亚宁。

董亚宁也从镜子里看着她。她脸上湿漉漉的,一张小脸,此时白处更白,红处更红,沾了水的发丝,紧贴着面颊,眉青发乌的…他开了门。

滕洛尔一拳砸空,人都差点儿扑进来,一看两人的模样,哑了火。她就算是被酒泡到了头顶,这会儿也觉得不对了——她看看屹湘,看看董亚宁,再看看屹湘…

屹湘出门转身的时候扶了下墙壁。包里手机响…她挥了下手,坤包在身侧摇摇摆摆的。滕洛尔忙拉住她,她歪着头,笑了,问:“你还不走?哦…知道了!医生不让…教你一招,用牙刷、牙刷最好用…嘘…吐出来,就当没喝了——好丢人,我太久没喝酒了…也不是,前些天开斋了…湘西的米酒,好喝极了!”

她声音低沉迂回,带着笑意。

滕洛尔头晕的厉害。她眼眶子又酸又胀的,心里一时之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走,我…我送你。”她脸红透了。

屹湘抽出手来,说:“不用。我自己能回去。”她晃了下头,极力保持着平衡。隔了饭馆子那布满了客人指纹的玻璃门,外面街上的灯光,像流火一般闪过。就是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飞蛾…玻璃门一推开,午夜的风清凉,她深吸一口气,小碎步子踢踏着,往街边走去。

饭馆门前的街边早停了几辆车,看到董亚宁出来,车上的人都下来了。

董亚宁一把拎起滕洛尔的衣领子,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她丢给随行。他的目光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迈过花坛的短栏杆,翘着脚看着来车的方向…

“她的车呢?”他问。

“在这儿。”后面有人应声,“就前挡风玻璃给砸坏了,其他的都好。”

董亚宁斜了滕洛尔一眼,说:“今儿的事到此为止,我让老三送你回去——老三!”

“在。”

“我不回去…董亚宁你!”滕洛尔怔了怔,忽然厉声叫道:“你别碰Vanessa!”

“你不是恨她恨的要死?”董亚宁回了一句。

第十四章 悄悄别离的笙箫(九)

“没错儿!可我TM更恨的是你!你滚,别碰她…我告诉你…”滕洛尔想到董亚宁刚刚对郗屹湘那凶狠而暴戾的模样,她都有些发抖,站虽是站不稳,可这会儿急火攻心,手上的力气倒是越发的大了。她拼了全身的力气挣脱老三,冲上来推董亚宁,要去追屹湘;董亚宁只是晃了下身子,反而将滕洛尔的衣领又拎住了,轻易的制住她,说:“你且给我老实点儿!”

“董亚宁!”身上的衣服被董亚宁利用的成了绳索,滕洛尔一着急,干脆去撕自己的衣服。她本来穿的就少,这么一扯,简直衣不蔽体,老三他们眼睛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搁…董亚宁看她那样子,原本已经铁青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皮老三!我让你们看住了她——总算知道了,你们这拨儿人,全都是不肯对女人下手的,碾死蚂蚁的劲儿就能让她们服帖,都不肯。一次又一次的,让这丫头给我现眼!你跟我说,我要你们干嘛吃的?!”董亚宁说完,一松手。皮老三刚好接着被他丢过来的滕洛尔。董亚宁拍了拍手,往那个小小的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去——她已经在招手拦车,亮晶晶的手袋在她手臂弯处晃着,两条细长的手臂,光裸的,在夜色里,显得纤薄极了…那本是个极美的身影,他却看的脸色更阴沉。

“董亚宁你要干嘛…你没安好心吧?!你别碰她…死老三,你丫松开我…”滕洛尔暴躁起来。她舌尖打绊子,烈酒在血管里肆虐,烧的她浑身像块爆碳。

董亚宁听着滕洛尔骂。知道这块碳要不蹦着甩干净了火星子、甩冷了身子,是无论如何不会消停的。

他也不搭理她,由着她骂去。脚下走的更快。

“董先生!郗小姐的衣服!”有人追上来。

董亚宁攥在手里,挥了下手。那衫子更纤薄,攥在手里,轻飘飘的。

一辆出租车停在屹湘面前,她刚刚弯了身开车门,董亚宁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回来,挥手让出租车走。司机说了句什么,董亚宁一脚踹在车门上,指了下司机,示意他开车。

紧跟着董亚宁身后的人上来扔了张钞票进了车窗后便退了一步。

司机见董亚宁一身戾气,背后又是一些彪形大汉,没再吭声就开走了车。

屹湘冷眼的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

车子一辆一辆的经过,凡是空驶的出租车,都放慢了速度看看他们,但再没有一辆停下来搭客。

“你可真有本事。”屹湘冷着脸,讥讽的说,“有本事你再封了路!”一阵酒气涌上来,她身子打着晃儿。

董亚宁手略一用力,撑住她。待她站稳,有力气想甩开他了,他便拽着她穿过自行车道。她走的有些跌跌撞撞的。显然是有些气糊涂了的模样,直到走到她那辆被砸碎了半边车窗的车边,她才一把拉住了车门,就要开车门。

董亚宁就没打算让她上那辆车。他掰开她抓着前门把手的手,硬是不管她怎么挣,就把她塞到了自己车上,连安全带都系好。

“董亚宁!”她气血上涌。

董亚宁指着她,说:“闭嘴。”他关了车门,对着身后挥了下手,上车就将车子开走了。速度一起来,屹湘只觉得好像被突然摁在了车座上,一阵头晕恶心…

滕洛尔看着绝尘而去的董亚宁那新车,和紧跟上的两辆车一起开走。忽然就没了力气似的,眼神无光的,“老三。”

“滕小姐。”

“董亚宁要是犯了法,你是不是都会替他顶包?”滕洛尔虚软的,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皮三儿没说话。

滕洛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醉醺醺的。

皮三儿为难的。

“你这条忠实的门下走狗…他给了你多少好处…”滕洛尔依旧望着刚刚董亚宁离开的方向,“死心塌地的给他卖命、帮他做坏事…”

“董先生是好人。”皮三儿抢白。他木讷。说出这样的话,脸就红了。可是在夜晚,谁也看不见。

滕洛尔呵呵的笑了,“好人?董亚宁是…好人…你要笑死…笑死我啊?”

“他不会对郗小姐怎么样的。”皮三儿赌气似的说。

“为什么?”滕洛尔打了个酒嗝,挥挥手,说:“哇…真TM毒辣…那女人!为什么…”

皮三儿却不说话了,也看着向西的方向。再回头,滕洛尔已经躺在了地上,以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

皮三儿叹了口气,接过兄弟手里的薄毯子,给滕洛尔盖上,一裹,两个人像抬珍贵物件儿似的,将滕洛尔抬上了车…

屹湘被车子晃悠的,酒意渐渐的加深。她扶着额头,车里的冷风吹着,帮忙降低着她的体表温度。

董亚宁扫了她一眼。

“把衣服穿上。”他说着,把衣服扔给她。

屹湘没有穿。

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车座宽大,显得她愈加的小了一号。裹在蛋壳里的小油鸡似的。衣服摊在膝上,她抿着唇…

红灯,董亚宁搁在方向盘上的手,磨着茧子。

“住在哪儿?”他问。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东西南北,该往何处去,就在她一句话之间。

屹湘也看着前面这个宽阔的十字路口。红灯的时间这么漫长。足够她说清楚自己住哪儿。

“哪儿?”董亚宁问。她声音很轻。第一遍,他没听清楚。她于是又说了一遍。信号灯从红变黄、从黄变绿,董亚宁的大手从额头捋了一下自己短短的圆寸。头发短,且硬,这一蹭,手掌心都酥麻——佟金戈啊,佟金戈!

“绿灯了。”屹湘提醒董亚宁。后面的车子是他们自己的,不敢催。可再后面的,就不理会他们了,开始催促。

董亚宁就在路口就手掉头,往她的住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