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亚宁随着她的目光也侧了下身,明白她的心情。

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下。至少在这会儿,屹湘知道董亚宁肯定明白她的担心。纵使她能够相信董亚宁,也不会相信那些人。何况她连董亚宁,都不希望他接近Allen。

她轻声的说:“暂时,别打扰他的生活了。”

董亚宁皱眉。

“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天圆地方的年代,我们在哪儿生活,你和他们都有本事挖地三尺,把我们挖出来。可是你想想清楚,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对多多好。”她说完,低头便走。

“你等等。”董亚宁望着拾阶而下的家人——几个人抬着外祖父的轮椅,他们行动缓慢。在他们过来之前,他还有时间,跟她多说几句话。

屹湘手已经扶在了车门把手上,还是站住了。

“我并没说立刻就要认他。”他说。

实在是难以忍受只是远远的看着。

哪怕只是隔着一条街,也是咫尺天涯。

“你能保证,事情不会失控?”屹湘背对着他,从车窗中看着他的半个背影——被雨伞遮去了面孔颈项的变形了的背影,此刻和他的语气一样,淡而冷,却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和酸楚。她拉开车门,说:“你保证不了的。而且,我也不相信他们。让他回来,只是因为我父亲病重。我不能让多多有和我相同的遗憾。我希望这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如果你放过这个机会,我会感谢你的。”

“只是因为你父亲病重?”董亚宁问。

屹湘推了下车门,说:“只是因为这个。”

董亚宁动都不动,说:“那好。”

“你什么意思?”屹湘问。已经满是疲色的脸上,双眼中顿时射出锐利的光,寒意逼人。

董亚宁转了下手中的伞,说:“湘湘,再怎样,多多不该成为棋子。”

“他不是棋子。”屹湘转过身,冷漠的看着如阴云袭来的那些人。董亚宁的话让她撕心裂肺的疼了下。她有种想要爆发的冲动。心里明白她不该这么动气,可董亚宁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却知道自己仍然会觉得疼。她转头看着他,说:“他怎么会是棋子?董亚宁,在他还没有来到世上的时候,就已经被判了死刑——谁会在乎他?”

“你能不能不这么说话,湘湘?你明白,现在,至少我在乎。我在乎就够了。”他说。

“不够。”她直接的说。

“不够,是因为你觉得,我们都仍然是自身难保的棋子吧?”他问。

屹湘深吸了口气。

她的嗓音因为刚刚痛哭过而沙哑,一股疲弱和无力感迅速的抓住了她。她不愿意亲口承认,但心里却不能不承认,董亚宁说的,是对的。正是因为如此,她不能重蹈覆辙。

隔着水雾,这么近距离的对视着,总有种心知肚明的苍凉,跨也跨不过去。

屹湘说:“记住了,现在,任何人伤害到多多,我都不会原谅。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他的。”

“那你也记住了。不止是你会用生命去保护他。”董亚宁始终没有抬高声浪,甚至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情绪似乎深的似海,让人触不到、摸不清,但说出来的话,无比坚定。“我说了要他,就绝不是句空话。对你,也是一样。”

屹湘没有说再见,开车门上车了。

董亚宁听着引擎在雨中那含混的轻微声响,转身。

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他当然是看不到里面的人;而车里的人,一定是能看到他的,只要此刻是在看。

他默默的站着,身姿挺拔直立,自有那么一股子傲然和倔强。

车子开走了,他仍然没有动。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八)

“董先生。”李晋轻声提醒他。老板这么站着,罔顾已经走近了的他的家人,让他觉得不妥。不料他提醒了,老板还是那样,他只好先行了礼。

董亚宁看到停在后面的车子开过来,在他面前依次停稳,才转身过去。

今天是外祖母的忌日,他原本应该和往年的这天所做的一样,跟家人一起来拜祭。可他却宁可自己来,再对着外祖母解释,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并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外祖母,该了解,聚到她面前去的这些家人——他看着外祖父、父母,和站在最后面的芳菲,没有开口。

如果在以往,他一定会招来一顿训斥,但今天也没有。

彼此默默的对着,气氛尴尬而生疏。

资景行见亚宁是如此模样,说了句:“你自己上去吧——等下回家来。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聚到一起吃饭了。今天必须一起做坐下来。菲菲,你陪亚宁上去。”

“是,姥爷。”芳菲答应着。

“不用。”亚宁说。

资景行却挥了下手。

董亚宁偏了下脸,说:“姥爷,今天这样的日子,至少在这儿,您能不能让我去做我想做和我该做的事?”

资景行的轮椅已经被推走了,他说:“等下回来就是。”

董亚宁眼看着父母也走过他的身边,父亲的脸色严整肃穆,却一言未发,看也没看他一眼似的;母亲则略停了下,伸手扶了他的手臂——他身上立即起了一层栗。虽然没有立刻甩开,但难以克制的是身体的那种反应。

董夫人意识到,脸色是立即变了的。

“对不起,妈。”董亚宁趁机转了下身。他没有再看母亲的脸,快步离开。离开这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的一团空气。

芳菲跟在他身后,踏着雨水,踢踢拖拖的,走了几步之后,从李晋那里把拜祭用的花束和果篮都拿过来,示意他们不要跟着,自己抱着这些东西,用最快的速度追着哥哥的脚步…

“哥,你等等我。”芳菲气喘吁吁的。董亚宁站住了。他一把从芳菲手里抓过鲜花和果篮,芳菲以为他要发脾气了,不料并没有。他只是有些无奈的沉默着,看起来是很累的样子。她便觉得心疼,又要帮他拿东西,却被他挡开了。“哥…我什么也不说,就陪着你,还不行吗?”她声音很轻,是许久以来,在哥哥面前没有过的柔顺。

董亚宁转身便走,径直往外祖母墓地走去。

他早早的将伞丢在一边,站在墓前,放花、摆祭品到行大礼,全程一言不发。

芳菲眼睁睁的看着冒雨拜祭外祖母的哥哥,被雨水浇了个透,仍然一丝不苟、有板有眼的行动着,分毫不差。她刚刚在拜祭的时候都没有掉泪,此时却控制不住了。渐渐的由落泪至抽噎。

董亚宁猛的转身,说:“你再哭,就给我滚!”他指着墓前小径的前方,深深的松林处。

芳菲掩着口鼻,却哭的更厉害了。

董亚宁不再理她。

他站在墓前,良久,才说:“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

他只是难以控制。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也不愿意看到她对着自己的那副样子,是心疼、怜悯和同情。她掩饰都掩饰不了的这些情绪,比起对他的厌恶、痛恨和攻击,更令他难受。

他是董亚宁,怎么能被女人怜悯和同情。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血亲。

“你离我远点儿。”他说。

红肿着眼睛的芳菲却过来,给他遮了雨。她双手握着伞,说:“哥,回去吧。”

“回哪儿去?”董亚宁望着墓碑上戎装的外祖母那慈祥端庄的笑容。

“你想回哪儿,我陪你回哪儿。”芳菲说,“狡兔有三窟。你没有三十窟,也有十三窟,还怕没有个地儿给你喝酒?”她说着,拽着哥哥的袖子。

她以往总是恨他爱玩儿好赌,吊儿郎当的没有正经。也恨他明明心里有那么一个人,却不住的用别人来填满心里空虚的影子,伤人,也伤己。看到他这回真的被伤到,她又是最难过的一个。或许这些难过不光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

董亚宁转脸看着妹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说:“今天看着你,还真有点儿像姥姥。”

芳菲眼里涌进大滴的眼泪,她挽了董亚宁的胳膊,摇头。

“你放心,今天我会回家。”董亚宁说。

“哥,不想回就别回。”芳菲说,“我上回说的算话,以后,你就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绝不拦着你。你放心,你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我也能想办法做到。”

董亚宁看着芳菲脸上浓重的黑眼圈,心知这些日子,妹妹也是在煎熬当中度过的。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知足了,菲菲。”董亚宁对着墓碑又深鞠一躬。弯身从地上捡了伞,收好,站在那里,似是对着外祖母,又似是回应芳菲,说:“有很多事情,就算做的来,也不会让你知道、让你去做。”

“哥…”芳菲看着他的侧脸,心疼的说:“你要怎么办?”

董亚宁仰了下脸。

湿冷的空气通过鼻腔灌入身体,他的头脑无比清醒。但是他没有回答妹妹的问话。

“这几天,你让皮三儿跟着Allen…那你也应该知道,盯着Allen的,不止是皮三儿吧?”芳菲问。

董亚宁直起脖颈,一转脸,芳菲看到他阴沉的眸子里,闪过了寒光,凶狠的让人有些恐惧。

车上,郗广舒递给女儿一条干毛巾,让她擦脸。

屹湘接过来打开,蒙在脸上。柔软干燥的毛巾贴着皮肤,闷热。汗水涔涔的冒出来,身上还在发颤。半日浸在雨中,寒气已经侵入骨髓似的,她一个接一个的寒战打着,闭上眼睛,还是能看到董亚宁那黑沉沉的眸子、听到他无比坚定的话语…口鼻被毛巾覆着,呼吸不畅,她胸口闷痛。终于憋不住,她才一把抽下来毛巾,大口的喘着气,胸口疼痛的更凶猛,仿佛有什么在猛烈的捶打着,她紧握着毛巾,使劲儿的搓着脸上的汗。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九)

郗广舒默默的坐在旁边,过了一会儿,给屹湘换了一条毛巾。

屹湘弯身。上半身贴在腿上。全身的血液都挤到了头部似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她喃喃的,说:“我不能…”

究竟不能什么、什么不能?她说不下去。

郗广舒拍抚着女儿的后背,感受着她身上的颤动。

被母亲这样安慰着,屹湘渐渐的也平静下来。

她抬手打开了头发,湿漉漉的头发,在车内开的很足的空调热风中,散着潮气。

她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才说:“不知道姑姑和多多玩儿的怎么样…妈。”

“嗯?”郗广舒也正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

“昨天您不光跟姑姑去买鞋了吧?”屹湘问,坐的离母亲近了些,看着她。

郗广舒点着手机屏的手指空了一拍,才继续点着,答道:“怎么?是去买鞋了啊。”

“姑姑买东西的习惯我知道,从来都是直奔主题。买两三双鞋,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屹湘说。她看到母亲手指又空了一拍,“去医院了是吗?带着病历去的?医生怎么说?”

郗广舒对她摆了摆手,拨了个电话出去,说:“小张啊,郗广舒…对,是我们家姑姑的事情…昨天做的几项检查,专家组说是马上会出结果,到现在还没有给我消息…我有点儿担心,就怕这几天出什么岔子…老邱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希望她在回美国治疗之前,能够保证她的状态良好…是的,是的…那麻烦你跟进一下,你跟那边毕竟更熟,我这里一个劲儿的追着问,不是那么合适…对,再说我们也是外行,弄不好就是瞎着急…谢谢你,我等你电话。再见。”

屹湘擦着脸上的水,等着母亲一个电话打完,又打了两个电话,才转头对她说:“希望这两天不会有事。”

“那您还同意她出门?”屹湘见母亲证实了她的猜测,便有些急了。

郗广舒摇了下头,说:“她昨天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在她身体好的时候,她几乎从来不去参加这些聚会。”

“她担心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屹湘呆了一下,轻声说。昨天听到姑姑说话时那语气,她便不安。

“虽然姑姑看上去跟铁人似的,凡人一个,总会有些这样的心思。”郗广舒说着,也有些出神。只一会儿,她又摇头,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难关,过去就好了。像姑姑说的,如果手术后,把大脑里前半辈子的记忆清零,重新来过,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可喜可贺的事情…记忆清零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的。

屹湘绞着手里的毛巾,手指被绞痛了,她都不觉得…

屹湘回到家里,吹干头发之后,她便开始在房间里继续收拾行李。

外面风雨之声大作,雨滴一阵阵的撒豆似的被丢到后窗上。

她停了一会儿,记得自己回来的那天,也是下着大雨的。

这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总是被摞在桌边的纸盒子撞到,她不得不停下来。她靠着花罩,在地上坐下来,打开最上面的纸盒盖。都是她放在车上的零碎东西,手袋,手机,车匙,相机…手机和相机都没电了,打不开,她丢在地上。打开另外两个盒子,里面的东西跟原先一样,码的整整齐齐的,毫发无损。

她趴在纸盒子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昏昏然欲睡时,就听外面咔嗤一声,她猛醒,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可是姑姑还没有带Allen回来。

“湘湘开门…好大的雨。”外面崇碧敲着门。

屹湘起来过去,开门发现外面不止是崇碧,还有潇潇,两人站在她门前,看打扮,显然是崇碧刚刚接了潇潇回来。她忙让他们俩进来,一边倒热水给他们,一边抱怨:“怎么不先回你们屋?”

潇潇笑着,说:“真没良心,过来看看你,还嫌弃我们了?”

屹湘见崇碧脱了鞋,缩腿盖上薄毯,一副被冻着的模样,心知这两人是知道她今天冒雨去墓地的事,特地过来看看她的。她哼了一声,说:“要你蝎蝎螫螫的,肉麻——崇碧你别感冒啊,重茬儿的感冒太难恢复了,快喝点儿热水,要我给你煮姜汤嘛?”

“算了,你甭卖弄你那两下子了,在家还有几天,哪儿敢支使你干活儿——等会儿我去,我亲自去。”潇潇喝了口热水,手臂伸过来,揽着妹妹的肩,说:“小人精儿没电话回来?这顿饭吃的可有时候儿了。”

“是有时候了。同学聚会嘛,保不齐这顿吃了下顿接着吃。”崇碧说到这儿,似笑非笑的看着潇潇,“你不还是什么同学会的总理?”

“是啊,好歹先混了个总理干干,不好意思了。”潇潇嬉皮笑脸的,对着崇碧。惹的崇碧和屹湘同时笑出来,骂他“德行”,他又一本正经的转头对屹湘说:“我特意回来的。听说你们下周二就走。”

“真不要脸,明明是放心不下某人,还打着姑姑妹子的旗号。”屹湘肩膀一晃,将潇潇差点儿闪了个趔趄。潇潇一杯水险些全都洒出来,他急忙伸手拢着,低头看到旁边那几个纸盒子,问了句“这什么,也是要带走的”?屹湘搬起给他的那一个,说:“这些要带出国门,恐怕得点儿门道儿——上回和你说的,就是这个。师父和师母仔细挑选的,这是你的。你打开看看。”

潇潇搁下杯子,接了。

崇碧挥手,潇潇坐到她旁边,将盒子放在膝上,打开来。崇碧伸头一看,潇潇刚展开一把折扇,她就“哟”了一声,说:“真漂亮。”

屹湘坐在他们对面,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看着他们俩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欣赏。

潇潇并不怎么说话,偶尔的问屹湘一句“还记得…”“这个是…”开头的话,屹湘就答应一下。竟然每一样,都像刻在她脑子里那个石碑上的字一样,字字清晰无比。竟然都记得。分明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湘湘?”潇潇叫她。屹湘已经坐在那里出了好半天的神了。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十)

“嗯嗯。”屹湘转头,看到潇潇手里一叠工笔册页,接过来,问:“是我的嘛?”打开一看,并不是。是粟菁菁的手笔。菁菁的用色,也跟她不太一样。虽然她性格如烈火,但用色偏爱浅淡清爽,菁菁却偏于浓艳些。她看了一会儿,说:“我那盒里也有你们的…师母的意思,是想咱们能记住这段日子吧。”

潇潇如何不明白师母的用意?他沉默着。展开另一幅,对屹湘说:“你这个也好。”

崇碧跟屹湘要过来看那册页,静静的观赏了半日,比对着潇潇手里那一张兰草斗方,轻声的说:“虽说艺术品无所谓绝对的高下之分,可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一类。”她抬抬下巴,对着那兰草,说完,微微一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潇潇把画收了,说。

“嗯,叶崇磬也会喜欢。上回我托湘湘画的扇面,他就很喜欢。”崇碧说着,拢了下身上的毯子,轻轻打一个喷嚏。

潇潇抬手摸着她的额头,说:“他今天都没来得及送奶奶吧?”

崇碧拨开他的手,嗤的一笑,说:“得了,他还顾得上送奶奶呢…昨晚通宵开会。今天还得是我冒着雨跑来跑去的,送了奶奶,又接了你,他路上只打了个电话说刚刚到家。好像他自己那什么公司也赶巧有大事儿,这会儿八成儿顶着那对兔子眼在家里遥控指挥呢。我笑他说昨儿有空当保姆哄孩子玩儿,今儿就成了香饽饽…”

屹湘被她那个“保姆”一说出来,弄的一怔,想叶崇磬堂堂一个大男人,对着Allen那份儿耐心细致,确实有她这个女人都及不上之处,正在感慨间,桌上电话响了。

有些突兀的,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屹湘拿起电话的一刻,心里莫名其妙的沉了一下,说:“喂?妈?”她一听里面是母亲的声音,顿时放了心,对潇潇和崇碧点点头。

“湘湘,你们过来一下。刚刚接到电话,姑姑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了。”郗广舒说完便放下了电话。

屹湘拿着话筒,让自己镇定了下,才对被她忽然脸色骤变弄的莫名其妙的潇潇和崇碧说:“姑姑进医院了,正在急救,应该马上要动手术。妈让咱们过去一下。”

潇潇站起来,一把按住了也要起身的崇碧,说:“我和湘湘过去,你别慌。要去医院也是我们,家里也得留人。”

“我怎么能不去…”崇碧硬是要起身。

“听话。”潇潇不容置疑的,他边走,便对屹湘说:“你换了衣服马上来,咱们得赶到医院去。”

“我马上来。”屹湘进到里间,迅速的换了外出的衣服和鞋子,出来看到着急的崇碧,说:“你听潇潇的。家里是得留人,我们过去,有什么变化会马上通知你的。”

“也好。”崇碧点头,她跟屹湘一起出来。

这时候郗广舒跟潇潇已经从上房出来,急匆匆的穿过庭院,屹湘顺着直廊跟他们会合,三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话。

叶崇碧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她忽然想起什么来,进屋拿了手机打给潇潇,说:“那个,你们在医院顾不上多多,等下让人把他送回来,我照顾他。”

那边潇潇答应着,挂了电话,跟母亲说:“崇碧惦记着多多。等会儿咱们到了,先让人把多多送回来吧,一小孩子在医院呆着也不好。”

“多多该吓坏了。”郗广舒说,“我刚刚才跟张医生通过电话,才几分钟,就出事了。”

屹湘咬了下嘴唇。

担心姑姑,也担心Allen。心乱如麻…车子在雨中飞驰,她仍觉得慢。

其实已经比平时少花费了很多时间就到了医院,站在手术室外,听着母亲跟张医生和几位专家讨论姑姑的病情和正在进行中的手术的时候,她几乎完全难以集中精神,总觉得这一路赶来,时间是这么的久,不应该这么久。

她心乱跳,任专家们怎么解释,情况不算严重、手术这么及时,不会有太大问题,她的心跳还是不断的加速。

“你去旁边定定神。”潇潇沉着的说。屹湘的脸已经从白到青了。他看着不忍心。

“不用。”她说。

“等等。”潇潇忽然声音变了。

屹湘盯着他的眼。

两人对视着,屹湘猛的想要尖叫,可是叫不出来,她听到母亲失声问道:“多多呢?谁看见多多了?”

屹湘眼前一阵发黑,她按着额头——没有,进来这么久了,竟然没有想到多多,竟然没有想到找多多,先找多多!

寂静的长廊里,淡淡的日光灯影让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蒙了一层蓝膜似的,有些骇人。

立即有人从她身边急匆匆的走开,说着我去护士站和急诊室问问。

她口干舌燥的。

“别慌。一处一处找。”潇潇按着屹湘的肩膀,他转身,看着在场的人,目光停在长椅上坐着的两位陌生人身上。他们也听到郗广舒的问话,这时候竟一起慌起来,其中一位说:“我们就急着跟救护车一起来的,没注意孩子…好像从酒店出来还在,我记得是一起上了救护车的…可是记不清了…”

另一位忙拿出手机来,说:“我去外面打一下电话问问他们…”

屹湘腿都在抖,她一刻也等不了,跟着出去,站在走廊上,听着这位叔叔问过那些还在酒店的还有一句回到家里的老同学,一个一个问过去,都没有见到All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