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磬点点头,答道:“也是你的朋友。”

屹湘张了张嘴。

叶崇磬说:“不用担心,都是特别靠实的人。暂时你就什么都别管了,都交给我。就算今天没人肯出海,只要有船就行。”

“可是…”屹湘鼻尖更酸些。不由自主的在这个时候想哭。

“别可是了。”叶崇磬目光温和的望着屹湘,下巴对着前方,指了指,说:“外面是这么一种情况,咱们有心也不能乱来。先在这里避风稍等。我首先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等风力小一些再去。别慌,知道么?”

屹湘点头。

她不慌。慌也没有用。

风暴在继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歇。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花在这里等待。更关键的是,那个人,大概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由着他恣意消耗。

唯一的顾虑是,无论天气如何、无论登岛有多危险,她可以去,却不能让叶崇磬再跟她一起冒险。

叶崇磬小心翼翼的将车子开上了码头边的一处高地上。在这个位置,能够将这个避风港内的景象尽收眼底——码头上停靠的船只就像沸腾的汤锅里的饺子,随着海面的剧烈起伏,被有节奏的抛上抛下,平时看上去像是庞然大物的船,这时候都轻的像纸船,显得脆弱不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更像是一种煎熬。雨势并不见减弱,风却小了些。被风雨摇动的树冠,已经不再是疯狂的一边倒。

屹湘看着手机上,屏幕上显示此时通讯信号已经从之前的稍弱,显示满格。她握紧手机,放在口袋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叶崇磬又在询问天气情况是否影响出发…如果可以,那她这就同他讲,她自己跟船上岛去。

“叶…”

“稍等下,”叶崇磬给她使了个阻止的眼神,接通了另一个电话。屹湘就见他原本皱着的眉,在片刻之后展开了,竟有些惊喜的样子,说:“…真的嘛…我跟湘湘在…”他向外张望了一下。

屹湘也往外看了看,外面的码头上停靠的船密密麻麻的,避风的船只里三层外三层井然有序的泊着。她看不出究竟。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很近的,我知道位置…行!太好了!今天不废话,回头说…我好好谢你!你说怎么谢都行!”叶崇磬要挂电话,那边叮嘱了他句什么,他微笑着说:“明白。放心,一定安全把她带回来。”

叶崇磬马上发动了车子,动作迅速的简直像是突然被打了鸡血。

屹湘问:“要去哪儿?”她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乘船登岛的,好容易等到了风浪小些。

“那个岛子上,有一个班的驻军。补给船两天上不去,岛上有人生病,他们马上要换舰艇上岛送补给,把病人带下来。可以把咱俩捎上去。”叶崇磬靠着刚刚记下来的路线,在车子驶出这个民用码头之后不久越过一道隔离带,前面的指示牌上显示这里已经是军事管制区,他已经不能再任意往前开了。

屹湘怔住。

峰回路转的消息,让她心跳加速。

叶崇磬按了下车喇叭。前方路边停着的一辆草绿色方头方脑的军用吉普。

“咱们得换车进去。”叶崇磬说。

“等下让我自己去。”屹湘果断的说。她说着,将身上的东西检查了一下。出来的时候穿的裙子,长长的,太碍事。她低头将裙摆接缝处线头一扯,迅速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挽了一个结,长裙变成了短裙,行动起来会更方便些。

“少废话。”叶崇磬说。

雨点噼里啪啦的继续往下落,风似乎比先前更大了。

“不行!”屹湘看到前面军用吉普的车门开了,下来一位穿着雪白制服的军官,朝他们车子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什么不行?如果他不在岛上呢?你要怎么办?”叶崇磬问。

“他一定在。”她回答。

叶崇磬望着屹湘亮晶晶的眸子。

她说的如此镇定而斩钉截铁。他一定在?是的此时董亚宁能够出现的地方,就差挖地三尺了。不光是家里人在找,恐怕警察也在找…偏偏她就知道。偏偏他就跟着她来到了这里。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又犯倔。这真让人恼火。

叶崇磬不打算再跟屹湘辩论,他解开安全带,说:“下车。”他说着话,先对着前面那军官挥了挥手。

“叶崇磬!”屹湘喊他。

叶崇磬说着拿出两个袋子,交给屹湘一个,说:“雨衣穿好下车。等下跟着我走。”

“叶崇磬!”屹湘抓着雨衣包,真急了。

“别浪费时间。这船可不会等我们。台风中心如果经过这里,还会有更大的风暴。到时候,不只是我们有危险。”

他说完,几乎是逼视着她,也在等着她。

屹湘咬了下牙,撕开雨衣的外封,抖开便披在了身上。

“走吧。”叶崇磬用目光检视了一下屹湘。

“叶崇磬…”屹湘开车门前,回头看他。

叶崇磬嘴角一动,没有说话。

她什么都明白,他也什么都知道。这一点他们一致。

还有一点,他们也一致,那就是无论如何的明白和知道,他们都没有办法用理智控制情感,至少在这一天。

而且他们将永远也不会后悔,今天的这个决定。

叶崇磬先开车门下车,等着屹湘下来。他将车门重重的关上。风太大,要比平时用更多的力气才能关好车门。而恰恰是这样一下,也能够让他始终压着的心情,有一点释放。他伸手拉过屹湘,朝着前面那辆军车走去。军官是少校军衔,名牌上简单的两个字,鱼沉。叶崇磬与他握手,说鱼少校,我是叶崇磬,谢谢。

鱼少校让他们快些上车。在车上说舰艇已经准备好出发了,所以他要开的快些。然后说那个袋子里有你要的东西。他果然把车开的非常快。在基地里急速穿行,不住的穿过警戒线。

吉普车在几分钟后到达军用码头。车子刚停稳,少校便说舰艇不会强行登陆,所以有可能无功而返,你们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他将车停的紧靠着码头边缘。告诉叶崇磬他们从左边车门下车。

叶崇磬下来车不经意的回头一看,忍不住“呵”了一声,指着车子停的位置,回头对他说:“这技术。屹湘,你看,咱们差点儿提前喂鲨鱼去。”

少校的笑声在巨浪和大风中清晰可闻。

屹湘走在两人身前,就见吉普车的车轮与码头边缘,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几乎是平着的,不禁冒了冷汗。

屹湘跟少校道谢。

少校微笑着看她,说:“不客气。我在这里等你们消息。回头我还负责送你们出去。”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流,呈长串状。他不撑伞也不穿雨衣,白色的常服已经被雨打透,但站在雨里,挺拔身姿,岿然不动。

叶崇磬回身跟他握了下手,催着屹湘快上艇。

暴雨落在码头上形成的水流没过了脚踝。叶崇磬见屹湘几乎是一走一滑,索性紧握着屹湘的手臂。两人顶着风歪歪斜斜的沿着码头往舰艇边走。一个又一个的浪拍过来,冲到人码头上,又迅速的撤下去,有一种让人胆寒的巨大力量,不小心便会被这样的巨浪卷走…舰艇并不大,灰蓝色,船上标注的编码533赫然在目。艇上的人看到他们接近,穿着橙色救生服深蓝色海军制服的上士水手抛了绳子过来,将他们拉上了艇。

甲板上有水,屹湘站不稳,被叶崇磬从背后推着往里走。

身后的门被关上,船舱一封闭,外面的暴风雨暂时的变成了细微的声响。可也因为船小浪大,这么剧烈的摆动,船舱似是一个小小的闷罐,密不透风间,让人有些气闷。

屹湘顿时觉得眩晕,急忙抓住了门把手。

上士将两件救生衣拿过来给叶崇磬。

叶崇磬先递了一件给屹湘,自己将救生衣套在了雨衣外面。他手里还有一样东西,是一双崭新的女式军用胶鞋。屹湘怔了下,看看自己脚上的坡跟拖鞋。从雨里走过来,湿透了的鞋子磨着脚,脚趾处已经磨破皮了。

“我粗心,忘了说袜子的事,居然就没有替你准备袜子。”叶崇磬弯身将鞋子放在屹湘脚边。

他转过身去,从舷窗处往外看。继而跟站在身边的那位上士聊起来,无非是天气风浪云云。海面上恶浪翻滚,还没有出海,已经有种特别紧张的情绪将人抓住。

屹湘脱下拖鞋,一边换,一边看到上士走到前面去…那稳健而利落的步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她此时心跳急速加快,不知为什么,原本这些都是该让她踏实的迹象,却反而越来越令她发慌。

脚上换了胶鞋,她走过去到叶崇磬身边站了。一同从舷窗里看着外面。叶崇磬从鱼沉给他的袋子里拿了一瓶水和药给她,说:“晕船药。”

屹湘摇头。尽管她已经有了要吐的感觉。但是她不想吃。

她从舷窗处看着外面浑浊的海面。看不清楚海天连接处到底在哪里,也看不出那个距离并不算很远的岛子到底在哪里…

“我们马上开船。”舱门被打开,船舱里多了一个身材中量的清瘦男子,好像特别要跟屹湘解释似的,又说:“航向正确、没有其他干扰的话,我们最快会在二十分钟内到达。”

“好的。”叶崇磬伸手过去,握住了清瘦男子的手,说:“谢谢,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他说着,跟那男子一同往舱外走,留了屹湘自己在船舱里。

屹湘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船在摇晃,头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搅和,根本没有办法稳定下来。在她一浪高过一浪的眩晕中,舰艇轻巧的掉转了方向,从码头驶离。甩出了巨大的、浑浊色泽的浪花…她抓着座位的扶手,让自己的后背靠在壁上。

眩晕感在加剧,她几乎没有办法控制的想要呕吐。她拼命的忍着这种难受,闭上眼睛。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晕船。不会的,这么多年她从未晕过船。

恍惚间便觉得有只温暖的手在拍抚着她的后背,这拍抚能够让她镇定些,却没有办法减轻身上、心里越来越重的痛苦。

她睁开眼,正对上叶崇磬的眼睛,摇了摇头,想要说句没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是急忙的转身,抓过一个清洁袋,吐起来。只觉得嘴里苦的要命,吐的像是苦胆水。刚刚消停一会儿,舰艇又被风浪卷的起伏剧烈,眩晕便更剧烈一些…叶崇磬坐到她身边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船舱在此刻就像个密不透风的盒子,被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抛起、落下、又抛起…让人的脑子和胃跟着翻江倒海。他调整着呼吸,这样的翻江倒海也让他非常不适。

时间已经不止20分钟,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叶崇磬看着外面,就发现舰艇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子。

他皱着眉。这是风浪太大,不能靠岸的表现。

果然,不一会儿,舰艇往前驶去,却又一次在接近岸边的时候,掉转了船头。似在调整角度和方向。

屹湘挣着站起来,扶着墙上的扶手,她说:“我想去前面看看。”

第二十九章 乱云薄暮的惊回(五)

她脸色已经完全白了。

叶崇磬原本想让她安心在这里等待,但见她这样,知道阻止也没有用,不如让她去。

屹湘的身体随着倾斜的船体不住的左摇右摆,每一下都好像要被甩出去似的,她及时的抓到东西稳住自己的身体,继续往前走。只有短短的一点距离,叶崇磬跟在她身后,只是看她如此倔强的走着,便已经满身是汗。他有些不忍心,想要拉她一把,终于是没有出手。

屹湘走到驾驶舱,船长看到他们,便说现在风浪太大,硬往上冲有危险,已经冲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他现在正在找这个岛上其他合适的位置登陆。

“暗礁太多…这次台风又赶上大潮…我们还要保证油料足够咱们安全返回。”他解释道。他黢黑的脸上表情严肃,有军人特有的气质,有海上历经风浪带来的强硬。他说话的时候,是对着叶崇磬的,并没有看屹湘。

“您知道吧?在岛的另一侧,有防浪堤、是个避风港。”屹湘说。

船长看着她,说:“我当然知道。可是现在风浪这么大,哪儿还看得到那防浪堤?那避风港只能避十级风,现在早就不安全了。就算能勉强停靠,岸上人又没有办法接应,我们要怎么上去?”

船顶被大片的雨落下击出密集的声响,像子弹击中目标似的。

也许是看屹湘脸色过于难看,船长语气缓和了些,说:“先别着急,我们再试试——我知道你们着急。我们也有战士在岛上,我更着急把补给送上去把人接下来。心情都是一样的。”

“抱歉。”屹湘说。

船长看看她,反而笑了,说:“我只是实话实说,没别的意思。”

“那我能留在这吗?”屹湘问。

在船舱里观望和等待,远比在这里看着要煎熬的多。

即便是无功而返,她也想亲眼看着。

船长看看叶崇磬,又看看面前这个倔强的小女子,没有表示反对。他转回身去,过了一会儿,他回头对屹湘说:“要不是跟岛上通讯中断,该让人先去看看。现在在禁渔期,岛上的那几户渔民都回岸上居住了,按理说,不可能再有人的…”一波巨浪被掀起,冲锋艇几乎呈四十五度角,除了他,其余几位都被甩向了旁边。

屹湘的肩膀撞在舱壁上。这一下撞的太过剧烈,痛到骨头里似的,她咬着牙关忍痛,挣着站稳,一声没吭。

“怎么样?”叶崇磬拉住她。

她摇头。

舷窗外面,灰黄色的海浪拍打过来,退去,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个海岛的影子。

舰艇掉转了方向,往海岛后方驶去。

除了船长偶尔大声的呼喝起来给自己鼓劲,没有人出声。

风声和海浪声充斥着耳朵里那点狭小的空间,无限扩大。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都在风浪的阻力下,无奈后退。

屹湘只觉得额头上涔涔的流着汗,驾驶舱内几乎凝固的空气,让她憋闷至极。

她能看到岛上裸露的礁石、被暴风吹的东倒西歪的树木、还有屹立在岛上的白色灯塔…只有一个塔尖。她记得的,那座灯塔、和距离灯塔不远处的人家…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记忆如同风暴一般,拍击着她的头脑。

“董亚宁…”她轻声的叫着。几乎是无声的,只有嘴唇轻轻的嚅动。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灯塔。忽远忽近的,是舰艇在调整着方向和角度,试图再一次的靠近岸边的。而起初那塔尖在不住的左摇右摆,并没有过多久,塔尖在视野范围内开始稳定。她以为是摇摆的久了,自己适应了这种剧烈的摇晃和眩晕,直到她听见船长似乎是如释重负的说着:“…风浪小些了。我们避避风头,再过去。”

无线电嗤啦嗤啦的响着。岸上的指挥中心在通报,说台风中心擦着海岸边缘南下了。指挥中心的那个女子程式化的声音里透出些笑意,说这算是虚晃一招,只是带来了大量的降雨。

船长爆了句粗,说:“这叫什么虚晃一招。”

暴雨还在继续,并没有立即见到成效,可是风速在降低。船体摇晃的轻了些。驾驶舱里的气氛开始缓和。

风浪又降了一点。海面上掀起的浪已经没有那么巨大。天空的颜色由阴沉的灰黄,变成亮灰色,甚至在远处,露出了一点点蓝。

舰艇加大马力,往岸边冲去。

巨大的海浪冲击着简易的码头。那已经被海水腐蚀的有些变形的陈旧的铁皮码头,被海水浸泡着。

船长尝试了几次靠近码头,舰艇都被海浪的巨大冲力冲散。

终于在最后一次,上士跟战友将绳索准确的抛过去套在了码头上。

船长松口气,回头望着屹湘和叶崇磬,说:“可以登陆了。我们还要卸货,上岸以后分头行动。多注意安全。半小时后如果你们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如期返航了。”

舱门外上士把着船舷,护送叶崇磬和屹湘走出去。已经先行登陆码头的战士对叶崇磬说,让他只管上来。叶崇磬拦着屹湘,走在前面,他身高臂长,船舷与码头间的距离不时的随着海浪的波动忽远忽近,他奋力一跳,从船舷上离开,站在码头上,稳住了身形,才伸手给屹湘。

屹湘的身体却还在随着舰艇一忽儿接近、一忽儿远离码头。她心里有些着急。

“过来吧。”叶崇磬长长的手臂伸展开,大手一张,像雄鹰展开了翅膀。

屹湘深吸了口气,眼睛盯着叶崇磬身边的空地,趁着舰艇再次漂向岸边的时候,使劲的一跳,险险的落在了岸上,被叶崇磬一把拉住,牢牢的。

风很大,雨却小了些。零星的雨点随着风甩到脸上来,打的人脸上很疼。

叶崇磬替屹湘将雨衣帽子围拢,拉着她便往岸上疾步走去。

雨衣被风吹的鼓了起来,走起来有些东倒西歪。

屹湘被叶崇磬拽着走,还是走的很吃力。

从码头到岸上并不远,他们在强风的推动下跑的也快,只一会儿便上了岸。岸边礁石上开出来的简易台阶湿滑无比。台阶只有短短一段,剩下的就是陡直的坡。走在被暴雨冲刷的整整齐齐的沙石破路上,一踩一个脚印深深的陷下去,拔出来的鞋子上便沾了红色的泥浆。两人都顾不得泥泞,一鼓作气的爬上岛去,待站下,都已经汗如雨下。

屹湘只觉得腿酸软到抖,大风刮过来,吹的她脸都要变形了似的。

叶崇磬将她扯了一下,让她背对风向,问她:“下面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嘛?”

屹湘看向灯塔的方向,再远一些,那一小片房舍顶部清晰可见。她指着那里,说:“是那儿。”

叶崇磬整理了下雨衣,说:“走吧。”

通往灯塔的小路上积水潭一个接着一个。屹湘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前面,努力的稳住身形,防止自己摔倒。走在她身后的叶崇磬,一边注意着前面的屹湘,一边观察着四周围的地形。灯塔建在小岛的最高处,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地面。四周生长的半人多高的草已经被劲风吹的倒伏在地。

长期被海风侵蚀的围栏,原先应当是不锈钢的构造,现在也都锈迹斑斑。待他们走到跟前,叶崇磬先伸手拉了一把那围栏,提醒屹湘不要去拉——他还没有用力,围栏已经被他扯掉了一部分。灯塔下方的入口处,门锁着。屹湘推了推门,门上生了锈的锁仍然锁的很紧。她翘着脚从门缝里往里看。灯塔底部的房间内,从上方投下去的光线照的内部很通透,能看到回旋的楼梯蜿蜒向上,地上有积水,坑坑洼洼的…

屹湘扒着门框往里看了好久。眼睛睁的很大,咸咸的海风催着泪腺不住的往外涌着眼泪,不知不觉的,顺着眼角便留下来两行眼泪。她抹了抹脸,眼泪就和汗水混在了一处,眼珠仍红红湿湿的。

叶崇磬已经在灯塔周遭转了一圈回来,站在屹湘面前,说:“不像有人待过。”

屹湘点点头。

她还记得从前这灯塔下面的门是没有的,他们可以从这里进去,走到上方那宽敞明净的空间里。那里有发电机,连接塔顶的灯。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那灯都亮着。

叶崇磬看看远处的房舍,说:“去那边看看吧…”他边说,边掏出手机来。

没有信号。

房舍的距离远比看起来要遥远的多,他们走过去颇费了点周折。

屹湘脚上被磨破皮的地方,被新鞋子蹭着,泥水透过鞋面渗进去,脚就越发的疼。

只是心里有一点希望和坚持,能够快些走到那房舍的渔家,这点疼是完全可以被忽略的。

风吹的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猛了,眼睛也没有那么疼了。她还是揉了揉眼睛。头顶飘过的云,携着点点的雨,风暴似乎在远离。

她并没有发现,叶崇磬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乱云薄暮的惊回(六)

她只是在不断加快着脚步。心跳随着脚步的加快也跳的更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的粗重,有些来不及换气的压迫感,她知道这是紧张带来的身体反应。

突然的,她听到狗叫声。

响亮而短促的两声,似乎是在试探什么。

屹湘脚步略停了下,那叫声消失了片刻,在她重新迈出脚步的时候,叫声再次响起,依然是响亮而短促的,只是不再间断,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响,宣示主权似的,对陌生的接近者予以警告。

屹湘握紧了拳。

那浅蓝色的油漆大门、门上已经被太阳晒的褪色的对联都被雨水冲刷出一种特别的亮色,看的人只觉得热血沸腾。

她站在大门前,隔着大门听着门内的狗叫,抬手去敲门。

拳头打在木门板上,嘭嘭作响。声音并不很大,却引得里面的狗叫的更凶猛,木门随即剧烈的颤动起来,显然那看门狗正不停的扑到门上、试图从里面给她威慑。屹湘还要再敲门,被叶崇磬拦住。

她转头,叶崇磬说:“等一下。”

他们略等了一等。除了狗叫,里面仍没有别的动静。

她有些着急,又拍了几下门板。

叶崇磬则后退了几步,大手在嘴边围拢,喊道:“里面有人吗?”声若洪钟。片刻停顿之后,未见回应,又喊了两遍。

屹湘将救生衣脱了下来,接着是雨衣。长途跋涉,穿着这不透气的装备,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湿透了。风吹在后背上,湿热的气流带来的不是凉爽,而是更加猛烈的汗意。她摸一把脸上不停流下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