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你等着!”宁王气焰更盛,指着纪王的鼻子,“本王要去官家跟前,参你一本!官家若不惩处你们,本王誓不罢休,你且等着!”

“五弟,真是误会了。”纪王仍是好脾气,陪着笑道,“孩子不懂事,我回头骂她?”

“骂她?”宁王怒哼,“她若是不爬着跪倒宁王府去赔礼道歉,这事就没完!本王要去太后和官家跟前,告你们纪王府行凶!”

说罢,他这才让人,去把自己的妻女都搀扶起来,又叫人把自家马车赶过来,坐车回去了。

宁王也有几个儿子,可是他们听闻了母亲和妹妹受辱,并没有像纪王的儿子那样赶过来,反而仍在喝酒玩乐。

宁王府的人不团结,不似纪王府。

“......纪王府那姑娘,也是图一时痛快。”有人议论道,“回头还不是要给宁王府赔礼道歉?连累她父母跟着要赔罪。那永安郡主被打成那样,这事和不了。太后甚是疼爱永安郡主呢......”

“宁王比纪王受宠百般。纪王离京十几年,才回来就这样任由孩子胡闹,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乡下住久了,被人敬重惯了的,哪里还是知道天有多高?”

“纪王府那位姑娘,马术不错,长鞭也是好,不比男儿逊色。你瞧着她围圈宁王府的女眷,也是有勇有谋。”

“可惜不是男儿啊!姑娘家那么凶悍,有什么用?今天在场的人可不少,这件事过不了一个时辰,就要传遍京城。只怕纪王府的姑娘,要回沧州乡下才能嫁人喽!”

“唉,也不能这么说!如今读书人当官的多。要是新进的进士,相貌堂堂,难道还不愿娶这姑娘吗?别说她生得美艳磊落,就是容貌丑陋无比,也有人愿意娶的。她的终身倒也不难。”

“是啊,世道不同了......”

大家议论纷纷,话题越扯越远了。今天来的,多半是权贵,也有些落魄贵胄,不免对朝廷新的任官“以才取士”感到不满,渐渐把话题转移开了。

而女人们。心里个个为赵祯折服,嘴上却说:“姑娘家,还是应该谦和礼让......”

她们都知道,男人喜欢女人谦和礼让,唯有这样说,才附和主流,才能赢得好感。

其实。她们大多数是很快意的。

这件事。说什么的都有。

“宁王府那几位,可谓狼狈至极啊!”她们不好说赵祯什么,只得说起了宁王府女眷的惨状。

特别是永安郡主。

真叫人快意。

“不知道太后会不会惩罚纪王府的姑娘?”有人也担心。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永安郡主深得太后的欢心。

“定然要惩罚的。”有人道。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一致认为:纪王府要倒霉了!宁王府得势,同样是官家的叔叔,却不可能一视同仁的。

纪王府不该这么得罪宁王府。

至于怎么惩罚。大家猜测纷纷。

“纪王一回京,就做了应天府的府尹。这次。只怕要撤官,重新赶回沧州乡下去喽。”

“孩子玩闹嘛,哪有那么严重?”

“那么多人看着,伤了宁王府的体面。岂是一句孩子玩闹可以揭过去的?宁王府丢了那么大的脸。假如官家不给他们做主,以后谁还敬重宁王啊?”

“也是,宁王府这次的确是丢脸丢大了。那郡主被打的嗷嗷叫。跟杀猪似的。”

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反正不跟他们相关。随便猜猜纪王府的下场,也不过是消遣。况且,纪王被赶走,应天府的府尹之位就要空出来,有人会因此而得益的!

这件事,果然当天就传遍了京城。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官家特意说了这件事。

官家当着满朝文武,对挨打的永安郡主的父亲宁王说:“往后,管束好你的女儿!前因后果,朕已然知晓!永安身为郡主,蛇蝎心肠,简直可恶!传旨,将永安郡主贬为县主,若是再敢犯事,就贬为庶人!”

这席话,似轰雷打响在大殿,每个人都懵了。

昨天永安郡主被打的事,在场的朝臣都知道。他们都以为,官家不说怎么惩罚纪王府,也要安抚下宁王吧?

叫人瞠目结舌的是,官家不仅仅没有安抚宁王,还把永安郡主贬为县主!

这中间透着什么,大家都敏锐的捕捉到了。

所以,朝臣的目光,不看呆若木鸡的宁王,都在看气定神闲的纪王。

“宁王教女无方,革去三个月的俸禄。”官家继续道。

宁王这才如梦初醒,噗通给官家跪下:“圣上,臣冤枉啊!前因后果,不过是纪王府一面之词......”

朝臣听到这话,又是一惊。

敢情官家根本没召见宁王府,只是听了纪王府的话,就直接处罚宁王府?

这个缘故,太微妙了!

朝臣的心思,都千回百折,个个都在摸索其中的细微,希望自己最先看透圣意。

“退下!”官家突然怒喝,打断了宁王的话。

大殿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宁王并不蠢,知道自己这次要吃下这个亏。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需得回去和幕僚们商量,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磕头道是,恭敬退了下去。

“......纪王府的三姑娘赵祯,天资聪颖,勤勉柔顺,能文能武,逸群之才,传旨封为永德郡主。”官家又道。

此语一出,更是激起三层浪。

朝廷要有大的变故了,否则不会如此叫人摸不着头脑。

挨打的人被贬,行凶者反而受封,前所未闻!

“......纪王的四个儿子,个个芝兰玉树,乃国之栋梁,全部封为太尉。”官家又道。

这就和宁王府一模一样了。

不对,应该是超越了宁王,宁王的女儿刚被贬了嘛。

下朝的时候,消息不胫而走。

盛京城里,又是千层浪。

众人皆傻眼了!

“看来,我们轻待了纪王!纪王这次回京,什么应天府府尹,不过是遮人耳目而已。”有人最先窥见天机,道,“赶紧备礼,我要去纪王府恭贺......”

昨天还断定纪王府要倒霉的众人,今天都傻眼了。

朝中局势,越发叫人摸不透。

不过,再也没人说赵祯的坏话,纷纷赞扬她的风姿。她一时间,竟然成为京城里的传奇人物。

这是纪王妃所料不及的。

“官家这是铁了心,要立纪王府的幼子为皇储么?”安家听闻赵祯被封郡主、永安被贬为县主之后,小景氏问安肃。

小景氏和众人一样,大吃一惊。这个结果,任谁都没有想到。可是,仔细想来,也能解释得通顺。

官家想要立纪王的幼子赵祎为皇储,虽然遭到了所有知情大臣和汝宁长公主的反对,却不妨碍他的决心。

他给汝宁长公主服软的同时,逮住了个机会,就猛提拔纪王府。

宁王府也是倒霉,撞到了这个时候和纪王妃作对,官家唯有拿他们作伐,宁王的时运太差了。

“我何尝不替官家操心?”安肃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也曾听他说过将来要如何教导皇太子、公主等,足见他也不是不想要孩子的。可宫里那些女人,他见都不肯见,对她们深恶痛绝,不知所谓。”

“他就没个中意的女子吗?”小景氏也很好奇,“他很小的时候,你就是他的老师,你不是最了解他?他同谁亲近些,哪怕是丫鬟?”

“亲近?”安肃想了想,半晌道,“没有。”

小景氏瞠目。

第051章反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时在长公主府门口,凌青菀着实很担心赵祯。而后,听到纪王对侍卫说:“别叫祯娘吃亏。”

凌青菀就知晓赵祯没事,纪王会替赵祯善后的。

凌青菀也帮不忙。

再后来,她瞧见了长公主和驸马也出来了。

凌青菀心里惦记着那条黑犬,趁众人不防备,凌青菀又溜回了长公主府,找到了关狗的柴房。

雪儿仍在咆哮,撞门。

院门远远站着两个丫鬟,一脸惧色。

凌青菀想到从她把雪儿关起来,到此刻,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雪儿的咆哮不停,却带着疲惫,它肯定叫了一个时辰。

凌青菀心头一阵阵泛酸,很舍不得。

“你们俩过来。”凌青菀冲那两个丫鬟招手,“钥匙在你们身上吗?”

丫鬟们不认识凌青菀,但见她衣着华贵,首饰好似是长公主府订制的,就上前问:“姐姐,您是奉谁的命?郭妈妈让婢子们守在这里,等四少爷来,钥匙在我们身上......”

“我是客人。”凌青菀道,“我想看看这狗。”

丫鬟们立马改口,叫“姑娘”。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穿着银红色上衫的丫鬟,劝凌青菀道:“姑娘,这狗凶恶无比,会咬死人的!四少爷院子里这几天好些人被咬伤了。它扑上来,专找脖子下口,比虎狼还要恶。四少爷不在跟前。伤了您可就来不及......”

“不妨事。”凌青菀道。

那两个丫鬟却怕担事,苦苦劝她。

凌青菀道:“那把院门打开,我进去瞧瞧。”

丫鬟们原是不想的。长公主府的丫鬟,都有点傲气,并不把这些姑娘们放在眼里。可这两位丫鬟,从前是扫地的,临时被郭妈妈拉过来看院子。没什么底气。

她们见凌青菀不依不饶的。又是位贵女,不敢得罪她,只得给她开了院门。

雪儿听到脚步声。叫得更狠了,声音暴戾。那两个丫鬟吓得魂魄都掉了,没敢跟进来,站在门口。随着准备逃跑。

柴房的门被雪儿撞得有些变形。

“雪儿,你不要叫......”凌青菀站在门口。道。

雪儿已经闻到了凌青菀的气息,声音低了下去。而后,它似撒娇一样嗷呜着,那声音宛如呜咽。满是委屈。

凌青菀眼睛陡然发涩。

“雪儿坐下,不要叫。”凌青菀又道。

果然,柴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雪儿不再狂吠。

门口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凌青菀折到门口,对她们道:“瞧见了吧?这狗听我的话。不会伤害我,把钥匙给我......”

丫鬟们怔愣半晌。

那狗这么听一个外人的话,着实怪异。

“快点!”凌青菀眼眸微沉。

丫鬟们有点害怕。她们是最下等的丫鬟,从小被管事的丫鬟或婆子们使唤,连主子跟前都没有去过,对主子有点敬畏,虽然凌青菀不是她们的主子。

故而,她们很听话,把柴房的钥匙交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拿着钥匙,连忙去把门打开。

刚刚打开,一团黑影,带着浓浓的依恋,扑到了凌青菀的怀里。凌青菀一下子就被它撞到在地,后脑撞得生生的疼。

雪儿扑到她,又开始舔她的脸。

好不容易整顿好的妆容,又弄脏了。

凌青菀却很高兴,半晌才坐起来,对雪儿道:“好了,好了,别舔我,坐下......”

雪儿摇尾,乖乖坐到了凌青菀后面,用种似水的温柔眼眸,盯着她瞧。

明明只是狗,那双眼睛却跟通灵一样,简直是个聪颖百般的小东西。

它的眼神,乖而萌,可是它的体型又那么庞大凶猛。凌青菀望着它,轻轻用手抚摸着它的脑袋。

“......玄猫辟邪,我弄只玄猫给你,可好?你总说害怕,深宫的确有些怪东西,不是你疑神疑鬼。”凌青菀的脑海里,突然浮动一个声音。

那个男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长出现在她梦里的。声音很温柔、年轻却低沉,总是充满了柔情蜜意,喁喁情话。

“宫里不给养猫吧?”

“谁说不给养?就算旁人不可以,难道你不可以?”男人轻笑道,“我过几天送给你!”

她却犹豫了下,说:“我喜欢狗,你能弄只狗给我吗?猫太机灵,像人一样,它都能猜透旁人的心思;狗就不一样啊,狗忠诚,没有自己的小心眼,以主人为尊,为主人而活,这世上没有比狗更忠诚的东西了。”

“谁说的?”男人捉住了她的手,低低吻着她的手背,幽幽对她道,“你还有我,我比狗忠诚。”

她大笑起来:“哪有人把自己比得跟畜生一样啊?你这个人,真是无羞无耻。”

“你可以等着看。”男人倏然严肃起来,“你可以等着看,我的对你的心,是不是这世上最忠诚、最恒久的?”

她的心就软了。

凌青菀的手,缓缓拂过雪儿。她脑海里的声音,那么清晰可闻,字字在耳。

这不是幻觉。

雪儿就是明证。

那个承诺比狗还有忠诚、恒久的男人,他去了哪里?凌青菀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她想起来,后来男人送了她一只狗、一只猫。

很小的狗,很稚嫩的猫,全是黑色的,没有半点杂色,异常的浓郁黑。

“......这是从突厥过来的狗,你拿牛肉喂养它。将来它能长得比小马驹一样大。”男人对凌青菀说。

凌青菀看着眼前的雪儿,她想,至少这句话,那个男人没有骗她。

这狗的确是异族之物,可以长得很庞大。

“猫叫藏鸦,狗叫墨影,你意下如何?”男人问她。

“不行。很奇怪的名字。”她道。“我要叫个不一样的。这猫叫小白,狗叫雪儿......”

男人微愣。

而后,他低笑起来。声音很动听。

“这才是奇怪的名字。”男人笑着说。

凌青菀回神,惊觉自己已经一脸的泪痕。

她掏出帕子,缓缓把脸擦干净。被雪儿舔的口水,被泪水都冲去。她有些狼狈。

擦去面颊的口水和泪水,凌青菀半蹲在雪儿跟前。

雪儿嗷呜着。发出很亲热的咕噜声,似乎又想舔凌青菀。

凌青菀沉吟一下,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珠钗。她把钗子一个个放在掌心。揉了又揉,然后还用舌头舔了舔。

珠钗就全是凌青菀的味道。

凌青菀给雪儿闻,喃喃道:“记住这味道。我晚些时候来找你。你记得跳出来......”

雪儿不知何物,却很认真闻凌青菀放在它鼻端的珠钗。

“雪儿呢!”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远远的,没怎么听真切。

凌青菀后背微僵。

她并不是傻子,猜不到来者是谁。那个瞬间,梦里的事变得格外惊心。

梦里的男人,他的声音、他身上的味道,凌青菀都记得清楚。

他,也许就是雪儿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