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药方,多达五百副之多。王七郎让卢玉背过,说医者治病,熟记药方是基本。

卢玉记性好,故而熟练。

她按照自己的记忆。把这些药一点点投入药炉。慢慢配制、熬煮成膏。

安檐又在屋外守着。

“我这一时半会也弄不好,你先去休息。”凌青菀对安檐道,“左右一个小客栈。还能有什么事?”

“我又不累。”安檐道,“你去忙吧,别管我。”

凌青菀说不动他,只得任由他守在外头。自己慢慢炮制药膏。药的味道很冲,凌青菀很久没有接触过制药。有点咳嗽。

她咳了好半天。

安檐听到了,想问,但是又忍住了,没有打扰凌青菀。

凌青菀忙活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浑身都汗透了,连头发丝都在滴水,终于把药膏弄好了。

她自己也累得脱力。

“药膏给我。你去休息吧。”安檐从她手里,接过来药碗。碗里装着的药膏。尚未凝固,只是有点粘稠。

凌青菀点点头。

“你告诉店家,直接涂抹。可能有点疼,不妨事的,照样抹上去。每隔半个时辰抹一次,但愿可以暂时止痒。”凌青菀道。

安檐记下了。

“陈观,把这药膏送给店家。”他喊了护院,又把这话转告了护院,让护院拿着去给店家。

安檐自己则陪着凌青菀,回了西跨院。

店小二送了热水。

炮制药膏,凌青菀用脑又费力,昨晚还没怎么睡好,人就像虚脱了一半。

洗去满身的汗,又换了件干净衣裳,凌青菀躺下就睡着了。

念如在屋子里陪着她。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照似叠锦般绚丽,从窗口透进来谲滟的光。

念如坐在窗边的炕上打盹,夕阳落在她面上,给她洁白的肌肤渡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辉,她的五官更加显明好看。

“念如?”凌青菀喊她。

念如一下子就惊醒了,笑嘻嘻跑到了凌青菀身边,问:“姐姐,你睡醒啦?你渴了吗?”

凌青菀是有点口渴。

她点点头。

念如殷勤的给凌青菀倒了杯水。

“姐姐,掌柜的过来说,他家小子不痒啦,姐姐的药真是仙丹,要给姐姐磕头!安二哥不让他打搅姐姐,让他先回去了。”念如对凌青菀道。

这大概是安檐嘱咐她说的。

安檐知道凌青菀还担心那孩子的病情。

“那太好了。”凌青菀笑起来,心情倏然明艳,“念如,你喊踏枝进来给我梳头,我要起来了。”

念如道是,跑出去喊了凌青菀的丫鬟。

丫鬟们进来,服侍凌青菀更衣梳头。

整理妥当了,凌青菀准备去看看店家的孩子,念如却拉住了凌青菀:“姐姐,我也想去。”

凌青菀笑着,拉住了她的手,道:“走吧,去看看。”

安檐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早已在门口等着。

“店家说,孩子用了三次药膏,就不痒了,如今睡着了。”安檐把方才念如的话,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点点头。

他们一行人,去了店家的小院,看那个孩子。

孩子肌肤上,全是药膏,有些发黑。固然难看,但是孩子的痒暂时止住了。

店家夫妻看到凌青菀,急忙要给她磕头。

凌青菀让他们免礼,免得吵醒了孩子。

“我把脉看看。”凌青菀道。

店家端了个小杌子给她,让她坐下把脉。

已经服用了三帖药,孩子的风邪去了一大半,痒也暂时止住了,病情稳定。

凌青菀面露笑容。

她的笑容,给了店家夫妻无线的希望,两人也大喜。

“暂时是稳定了,药还是要吃。”凌青菀道,“吃完这些药,应该就痊愈了。”凌青菀道。

她很高兴。

她第一次独自尝试配药膏,就这样成功了。

第101章药商

第101章药商

凌青菀的药,起效并不快。

但是,她的药膏颇有神速,涂抹了三次,前后一个半时辰,就把店家儿子的风疹痒给止住了大半。

至少孩子能安然入睡。

店家夫妻很感谢凌青菀,特意做了一顿丰盛的晚膳,款待他们。店家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陈年老窖,开封给凌青菀等人斟上。

“我可以喝吗?”念如坐在凌青桐身边,闻着美酒,浓香扑鼻,令人垂涎。她从来没喝过酒,心里有点馋,低声问他。

破戒没关系的,反正以后不做尼姑了。这是凌青菀告诉念如的,念如没什么主见,就答应了。

凌青桐点点头,道:“可以啊。”

他也打算喝一点。

凌青桐端起酒盏,闻了闻酒香,然后小小抿了一口。入口绵柔,

入喉回甘,果然是佳酿。

想着,凌青桐又喝了一大口。

他尚未咽下去,那边店家已经给他姐姐敬酒,道:“贵人救了犬子性命,我夏三童感恩戴德......”

店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凌青桐一口酒喷了出来。

凌青桐被呛得半死。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连夏三童的话也被打断了。

安檐问:“呛到了吗?”

凌青桐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摇摇头道:“没有,没有。”然后,他仔细打量这店家。

这店家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并不大,中等个子。他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透着智慧。

他是老东家的儿子,去年才接手这家客舍的。

“你......你叫夏三童?”凌青桐难以置信的样子,盯着店家问,似乎想把他看个透。

店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仍是认真回答:“回小少爷,小人叫夏三童,有两个哥哥。小时候夭折了。独小人长大成年。虽然是老父亲的独子,却是行三。

家里没人念书,托了老先生。取了个‘童’字,贱名容易养些。小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凌青桐连连摆手,道:“没有不妥。甚好甚好。”说罢,凌青桐的眼睛路。露出一些奇怪的精光,是看什么宝贝一样盯着夏三童。

凌青菀和安檐都好奇看着他。

特别是凌青菀。她知道凌青桐是重生的,故而他知道很多以后的事。

难不成,这个店家往后会有什么名堂吗?

凌青菀打量了几眼这个店家。

他看上去其貌不扬。家财也薄弱,更不像个读书人,他以后是靠什么改变命运的?

店家的话被凌青桐打断了。故而再接上就有点奇怪。他笑呵呵的,说:“贵人。你们用膳,小人不打扰了。贵人的大恩,小人一直铭记。”

顿了下,他又道,“不知贵人府上哪里,什么名姓?小人定然铭记于心,日夜为贵人祈福。若是孩子长大了,出息了,也好报答贵人。”

凌青菀尚未回答,她弟弟立马抢先道:“我们是晋国公府,姓凌,我姐姐是晋国公府长房的二姑娘。”

店家叫了声“凌姑娘”,然后又给凌青菀道谢,很是感恩戴德的样子。

凌青菀瞥了眼凌青桐。

凌青桐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

安檐瞧着这对姐弟俩,觉得好笑。不过,凌青桐的举动,安檐也不太明白。

一顿晚膳之后,大家各自歇息,明早动身赶路。

夜里有些闷热,盛夏就这么来了。

凌青菀梳洗之后,跑到了凌青桐的房间里,询问他:“那个店家,以后会有什么大出息吗?”

肯定是好事,否则她弟弟不会这么自告奋勇把自家家门报给这位店家。

“二姐,你真是走了大运!”凌青桐一脸兴奋道,“那是夏三童,杭州最有名的富商!往后三十年,整个天下人都知道夏三童的大名。”

凌青菀愕然。

“商人,会有什么大名堂吗?”凌青菀问道。

凌青桐微笑,道:“二姐不知道,往后的世道会大变样。本朝素来重商,太祖曾颁令‘榜商税则例于务门,无得擅改更增损及创收’;太宗也曾颁令‘自今除商旅货币外,其贩夫贩妇细碎交易,并不得收其算。’减轻了商人的税收。

朝廷律法严禁官吏勒索、刁难商贾,二姐你肯定也不曾留心。有律法规定,‘官员若滞留商人三日,加一等,罪止徒二年。因而乞取财物,赃重者,徒一年。’

特别是去年,官家颁布新令:‘国家开贡举之门,广搜罗之路,如工商、杂类人等,有奇才异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

这条令法是说,商人以后可以考科举,可以从政,正式废除‘工商之家不得预于仕’的禁令。”

本朝重商,从太祖时期就开始了,这个凌青菀知道。

去年颁布的新令,正式废除了商人不能从政的禁令,凌青菀真不知道。

她那时候刚刚复生,哪有心思关心朝政?

不过,历朝重农抑商,起因可以上溯至秦汉,直到本朝才有所改善。

孔子的弟子子贡因经商有道,家累万金,富可敌国,结驷连骑,聘享诸侯,可以与国君分庭抗礼。

到了秦朝,皇权专属。

历代帝王都怕“商人与国君分庭抗礼”的潜能,瓜分皇权,所以制定了很多制订了抑商、辱商、贱商的律法,将商人列入市籍,视同贱民,从根源确保皇权专制。

但是到了本朝,太祖很重视商人,制定了很多恤商的律法,宽待商人,鼓励商业。

如今,又废除禁止商人入仕的律法,所以商人地位更高了。

“再往后十年。富商豪门几乎与隋唐时的天下高门一样,受人敬重。特别是苏杭等地,富商可以与知府平起平坐,他们可以选子弟入仕,掌控一方政治,和隋唐时的望族一模一样。”凌青桐笑道。

凌青菀说罢,惊讶之余。也觉得可以理解。

现在就有些苗头了。

这几年的婚姻。“不问门第、直取资财”,不正是商业繁荣的另一种体现吗?

“......像咱们这样的清贵门庭,以后就没啥可贵的了。”凌青桐笑道。

他只是举例罢了。

晋国公府也“清贵”不了几年。再过几年。安檐得势,皇权更替,凌家因此而高升,凌青桐一生也没有吃过落魄的苦。

不过。像二姑姑程家,往后就落魄得厉害。

就现在看。程家和凌家门第差不多。再过十年,程家仍是靠吃租子,就逐渐贫穷下去了。

“往后,商人可以占一席之地么?”凌青菀呢喃。心里有些打算在盘旋。

“是啊。”凌青桐道。

“我可以开间药铺。”凌青桐道,“我不出面,让大哥出面经营。我在背后制药卖,不知道能否创出些名堂来。”

凌青桐失笑。道:“二姐,你跟着安二哥即可。往后,你们家还要看经商赚钱吗?”

整个天下都是安檐的。

“......也不能这么说。”凌青菀道,“自己的钱,和安二哥的钱,还是不一样。”

凌青桐也不想和她争辩什么。

倏然,凌青桐转颐问她:“二姐,你什么时候学得的医术?我记得你从前,也想念医书,但是念得不好......”

凌青菀心头微愣。

她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啊。兴许,你回到了小时候,很多事就跟着改变了。我突然开窍,只怕是受了你的影响吧?”

“你是回来的吗?”凌青桐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我不是。”

凌青桐就相信了。他觉得她姐姐看不出是回来的人,虽然和从前大不一样,但是她医术都会了,其他不同更不足为奇了。

“石庭住到了咱们家隔壁,还那么张扬,一点不像籍籍无名之辈。足见,这辈子会有很多的改变。那么,我二姐会医术,又有什么稀奇的?”凌青桐想,“我还先认识了以后的天下第一富商。”

事情都是往好处走。

凌青桐很高兴。

生活有点不同,意味着他真的可以救念如,可以救母亲,这是凌青桐所盼望的。

因为一切都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好,凌青桐就没有杞人忧天,去担心凌青菀的医术。

“开个药铺,没什么不好的。”凌青桐对凌青菀道,“可是开药铺,一开始只怕很难,也需要一些钱去置办。娘和大哥未必会同意,你也没这个钱啊。”

这倒是个问题。

凌青菀没有开铺子的钱,也没有可用的人。

她心里这个想法,并没有散去,反而准备在认真谋划,看看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他们起身告辞。

凌青桐对夏三童很热情,道:“有空到我们府上玩。孩子好了,带给我二姐瞧瞧,免得我二姐记挂他的病。”

夏三童道是,感激万分。

安檐没有再说什么,一行人启程。

路上,凌青桐和安檐并排骑马,他就把凌青菀想开药铺的想法,告诉了安檐。

“......我二姐医术好,不想浪费了。”凌青桐告诉安檐。

安檐就愣了下。

“你二姐说的?”安檐问。

凌青桐点点头:“是啊”。

他怕安檐不高兴,特意留心安檐的脸色。安檐是个权臣,大概很不想自己妻子抛头露面去做药铺生意。

果然,安檐眼眸微沉,没有再开口。

凌青桐也沉默。

离京城还有十来里的时候,瞧见一对马车,正冲他们而来。

凌青桐觉得很眼熟,就凝眸望去,看看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