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和二婶自然不依,但是景氏又安家作为依靠,他们又不敢闹得太狠。

蕊娘也跟着景氏走了。

“你新认回来的女儿,跟着景氏走了,这是怎么回事?”二叔问三叔。

三叔冷冷道:“我负了那孩子,她跟我不亲,只和菀儿亲近,就跟着去了。”

说罢,三叔转身走了,带着他妻子孩子,先去他外家落脚。三叔的外家虽然落魄,空房还是能腾出一两间的。

“你们搞什么鬼,我总有天会知道!”二叔冷哼。

老太太被程家的二姑姑接走了,祖父不想跟着去,非还要住在晋国公府。

景氏知晓后,派人通知纪王妃,让她把祖父接过去,先照料几日。

然后,祖父就被纪王府接走了。祖父还是不愿意去,纪王妃令人强行架走了。

二房也想去纪王府。

“房舍不够。”纪王妃冷冷拒绝了他们,“倘若你们没地方去,可以去程家。”

程家是二姑奶奶府上。

二婶不愿意去,她也带着箱笼和孩子们,回了自己娘家。

安平门的事,震惊了整个盛京。

京里顿时人人自危。

“应该是城里的难民和城外的土匪勾结吧?”凌青菀对她姨父道,“否则怎么知道安平门附近最富足的是昭池坊,直奔了昭池坊来?”

安平门附近的坊,唯有昭池坊受灾最严重。

姨父欣慰看了眼凌青菀,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菀儿和我想到了一处......”

凌青菀一家人,就这样在安家落脚了。

安家院落宽敞,后花园有两处小院子,相距不远,有独立的小厨房、水井,在后院还开了个小角门,方便出入。

“这原本就是想着,假如远方的亲戚投奔来了,有个地方可以落脚的,前年才修葺的。”姨母对他们道,“你们哪里不便,千万告诉我!姐姐你也是,再客气我就同你翻脸了!”

她说这话的说话。有点小时候的娇憨。

景氏微微笑了笑,道:“你放心吧,不会同你客气的。”

凌青菀、蕊娘和凌青桐,跟着母亲住在西边小院子里。这小院子三间正院,带着四间小耳房。

凌青菀和蕊娘住一间。

她们的小耳房,西窗外头的墙角,有几尾翠竹修修。这么干旱的天。竹子也旱死了。枯叶败落,枝干孤立。

大哥和大嫂,住在隔壁的小院子里。

晚上。姨母设宴款待他们。

只是,大旱持久,没什么好吃的,仅仅是两只羊。做了一桌子菜,烤羊肉、蒸羊肉。羊杂汤等。

“要不是石官人,哪有咱们的团聚?”景氏对姨父姨母道,“真该好好谢谢人家。”

“是啊,石官人对咱们有大恩!”姨母道。

凌家的恩人。就是姨母的恩人。

第二天,凌青城和安栋,就把石庭请到了安家。姨父亲自设宴,款待石庭。

景氏甚至给石庭敬了杯酒。

石庭生得俊逸非常。但是举止雍容稳重,没有半分阴气,哪怕他疏淡冷漠的眸子,也不会令人反感。

他站起来,回敬了景氏。

因为干旱,宴席也简单,就是吃了顿饭,说了好些话。

“他这个人不错,不太像商户之子,沉稳内敛,毫不轻浮,像个望族子弟。”姨父赞石庭。

凌青菀听到了,微微沉默,没说什么。

到了八月十六晚上,突然刮起了大风。

“这......这是要下雨了吗?”众人皆大喜。

每个人都带着急迫的心情,希望天降大雨。

十七的早上,天空一改往常的晴朗,乌云密布。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期盼。

到了黄昏时分,终于落了下雨来。

雨很小,却给了绝望中的人无限的希望。

城里鼓声震天,人心振奋。

雨下了半个时辰,始终不大,渐渐停歇了。大家喜悦的心,又蒙了层阴影。

到了十八日的黎明,突然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雨势凶猛,似鼓点急促敲打在屋顶,嘈嘈切切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凌青菀被惊醒了,起身推窗。

雨丝侵入,打了她一脸。地上被砸的起了一层雨雾,似有轻拢曼拢。

“旱后的大雨,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凌青菀心想,“也许要下好几天,甚至半个月。刚刚熬过了旱灾,又有熬过涝灾,民不聊生。”

涝灾还不知道,至少暂时解了旱灾。

渴死了不计其数的人,剩下的人总算保住了。

这场暴雨,整整下了一天。

中午,凌青菀跟着她母亲,去姨母那边用膳,却见姨父姨母愁眉不展。

“是二表兄有消息吗?”凌青菀问。

姨父犹豫了下,这才道:“西边的谍报,程大人和宋大人都去世了。一个到了西边就生病,年纪大了一病不起,一个月前已经辞世;另一个人是半个月前灾民暴动中,被乱箭射死了。”

说罢,姨父叹了口气。

派了三个人去赈灾,两个人遇难,不知道他年轻的儿子怎么样了。

姨母也要哭出来。

凌青菀却是心底一窒:“原本,安檐是自请去赈灾、治蝗的。不成想,朝臣不放心他,觉得他年轻,非要派两个老臣去,只让安檐辅佐,不是主将,想抢安檐的功劳。

如今,两个老臣都葬身西北,剩下的功劳,全是安檐一个人的。等安檐回京,就要封官鬻爵。那么,那两个老臣的死,会不会跟安檐有关......”

凌青菀不敢往深处想。

姨父没有想到,因为在姨父心里,安檐永远只是个孩子,是他的儿子,单纯善良。

凌青菀想到这层,是因为她弟弟告诉过她,安檐将来会权倾朝野。假如这点手段和狠心都没有,安檐如何把持朝政?

政治的争斗和倾轧,素来都是你死我活。

第114章情诗

第114章情诗

老天爷没有继续折磨水深火热的苍生。

十八、十九两日,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放晴了,没有继续成涝。那两天雨势很大,干涸的护城河也涨了一半的水。

京里各处的水井,都有半井的水,虽然浑浊不堪,却能救命。

朝廷的救济,终于能起点作用。从前想赈灾,但是哪有那么多水发放?故而,从前的赈灾,是杯水车薪,根本无用。

现在好了些。

盛京城里,不少人家支了慈善棚,发放米粥给贫苦人。人不再那么渴,情绪就不会失控,局势暂时有了些稳定。

姨父也忙碌起来。

朝中开始往西北调军,防止契丹抢掠。

凌青菀在安家,多次遇到石庭。石庭和凌青城关系很好之后,又结交上了安栋,跟安栋来往密切。

“石庭的马球打得特别好,估计跟我二哥不相上下。下次等我二哥回京,让他们比试比试,看看谁会赢。”安栋很推崇石庭。

京里时髦的玩乐,石庭样样精通,让安栋佩服不已。

凌青菀则没有私下里和石庭说过话。

虽然如此,却总是从他哥哥、安栋口中听说石庭。

石庭的天一阁,也开张了三次。

其中一次是杨宰相府上,杨夫人突然病危。她发病的时候,癫狂胡言,甚至发疯要杀人或自尽,太医们束手无策。

石庭在半年前就曾经预言杨夫人要发病,那次是在长公主的宴席上,凌青菀也遇到他们俩在一处说话。

杨夫人当时没信。但是石庭生得俊逸不凡,杨夫人不介意和他闲聊。并没有发火。事后,杨大夫当成趣事,告诉了杨相。

杨相对这位夫人,仍是宠爱得紧,又想起杨夫人当初的戏言,无奈之下,请了石庭去看病。

太医们觉得石庭没有医术。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成想。石庭治好了杨夫人。

从此,他又成了杨府的座上宾。

一个时常出入安家,又频繁进出杨家的人。在京里的地位顿时就水涨船高。

虽然石庭是白衣之身,但是愿意结交他的权贵不计其数。石庭也并不是每个人都结交,他宁缺毋滥,这让人更愿意和他来往。

其中还包括九大王越王。

越王今年十九岁。是皇帝的兄弟。当年先皇在世时,非常疼爱越王。因为越王是最小的儿子,还是先皇晚年所得的美人所诞。越王的生母在世时,非常受宠。

先皇的三位嫡子,互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了沐王和越王。不成想,继位者不是受宠的越王,而是身子不好。又不受宠的沐王。

皇帝也好像挺喜欢越王的,每年的封赏总是最厚重。

但是越王行事低调。很少出来走动,能巴结到越王,非常不容易。石庭的地位,就更加显赫了些。

“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是谁?”凌青菀有时候会想,“他上京除了报仇之后,还有其他目的吗?”

凌青菀觉得,王七郎进京,第一件事肯定就是给他自己报仇。

当年他被土匪逼下山崖,一看就是有人谋害他。

谋杀他的人是谁,估计他已经查到了,只等报仇;而他现在还是石庭,石庭非常富足,来头也不少,只怕他还另有隐情。

凌青菀也想不明白,更不想知道。

转眼到了九月。

西边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朝廷的赈灾发放到位,蝗虫的灾难被消灭殆尽。

安檐立了大功。

两位同行的大臣,惨遭不幸,故而功劳全是安檐一个人的。

九月初八,西边来信,安檐要回朝了。

凌青菀舒了口气。

她重新把给安檐做的东西拿出来,看了又看,瞧瞧哪有还有不妥。她心里竟像个忐忑的女子,等待她的情郎。

这个念头,让她吓了一跳。

“这只怕是凌青菀的念头。”她会这么安慰自己。因为她有凌青菀一些稀薄的记忆,所以总以为凌青菀还在这具身体里,只是被卢玉压制住了。

她将自己对安檐的感情,全部推给了凌青菀。

饶是如此,自己到底是明白自己的心。所有的推却,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到了九月初十,突然有个婆子求见凌青菀。

凌青菀不知晓是谁,还是让她进来了。

“婢子是石官人府上的。”那婆子恭敬给凌青菀见礼,然后拿了个锦盒给她,“这是石官人吩咐,送给姑娘的。”

凌青菀蹙眉。

“只送给我?”凌青菀问,“这是为何?”

“石官人说,是本上古药书,知道姑娘喜欢读医,得到了故而赠给姑娘。”婆子道。

凌青菀没有再问什么。

上古药书是很珍贵的,凌青菀不太想要。

“多谢你们官人的好意,只是我有很多药书,不敢授受。”凌青菀道,“还请妈妈带回去。”

“姑娘,婢子只是个跑腿的,姑娘别叫婢子为难啊。”这婆子笑嘻嘻的,非要让凌青菀接下。

她不等凌青菀再说什么,起身去给景氏行礼,顺便把这件事,也告诉了景氏。

石庭是凌家的大恩人,他得到了药书送给凌青菀,这原就没什么。现在凌青菀住在安家,石庭想尽法子巴结安肃,才给凌青菀送礼,景氏就没有多心。

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怀疑他的意图。

景氏还打赏了那婆子,遣了她回去。

“石官人是个有心人。”景氏笑着道,让凌青菀收下,“改日让你哥哥谢他。他和你哥哥要好,这是看着你哥哥的情分。”

凌青菀没说话。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开锦盒一瞧。哪里是什么药书?

说药书,不过是应付景氏,怕景氏追问起来,凌青菀无法应答而已。

锦盒里装着的,是一对翡翠钗。遍体翠绿,质地通透温润,钗头雕刻成五瓣梅花的样子。卢玉不喜欢玉器。但是她喜欢翡翠。因为翡翠是碧绿色的。

她深迷绿色的东西。

而五瓣梅花,更是卢玉爱用的刺绣之物,她绣什么。都喜欢暗藏一朵五瓣梅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凌青菀突然问身边的丫鬟。

丫鬟道:“九月初十。”

“哦......”凌青菀想起了起来,今年是卢玉的生辰。

这是石庭送给她的生辰礼。

自从他和卢玉相识之后,他每年都会送,而且喜欢在锦盒里藏一首表达爱慕之情的诗。

不是他自己写的。都是前朝或当朝名作。

从前卢玉不知道,直到一次偶然的地方。将他从的锦盒跌落在地上,那诗才从锦盒底下的墨色绸缎衬布里掉出来。

卢玉急急忙忙去找,把每年他送的都找出来,无一例外有首情诗。

原来。她以为自己暗恋王七郎,不成想他也爱慕着她。

等她发现的时候,正是她和她姐姐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是她姐姐把她许配给周又麟的时候。

卢玉那时候,分外的愤怒和不甘。

所以。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和王七郎述说钟情,从此两人就开始谋划怎么退亲、如何成亲等。

甚至情到浓处,她把自己的贞操给了王七郎。

“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凌青菀记得卢玉和王七郎缠绵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但是,这句话里的他,不是“他”,而是“她”。她那时候只担心卢珃,卢珃会杀了她的。

同时又隐约很快意,好像给卢珃一个下马威。

直到她终于发现,王七郎对她别有用心,卢珃猜得分毫不差时,卢玉才惊觉自己好蠢。

以为能伤害自己最亲的人,可以缓解自己的叛逆,殊不知那一辈子,就那么万劫不复了。

如今看到这样的礼物,凌青菀心里被狠狠刺痛了。

她用力将锦盒里的绸缎衬布扯开,里面果然和以前一样,有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