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栋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姨父和姨母。

他们都进来。

听说安檐要让凌青菀治病,别说姨父姨母,就是景氏,都吓了一跳。

凌青菀治好过几个病家,但是那些人和事,都跟姨父姨母关系不大。

就是大表嫂周氏,凌青菀也没有用药,单单用了些巧妙的法子。

如今,她要正正经经给安檐开药方,岂不是儿戏?

“我愿意让菀儿治!”安檐表情严肃起来,一改方才的温和,“就用菀儿的药方吧!”

姨父、姨母都觉得他胡闹。

但是凌青菀在场,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怕凌青菀心里不高兴。

姨父沉吟一下,道:“三位太医不是还没有走吗?不如,菀儿开个方子,给他们三位过目,再定夺如何?”

凌青菀同意了。

辩诊是普通大夫最常遇到的事。

大户人家,不会相信某位大夫。于是,他们会请很多名医,让他们相互辩驳,谁的诊断赢过了对方,才可以开方用药。

凌青菀当即伏案,把自己的药方写了出来。

她也用了“大承气汤”,但是剂量上,凌青菀增加了三倍,还添了两味药:桂枝和桃仁。

太医们一瞧这方子,顿时就惊呆了。

“这是增了的大承气汤?”太医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是:“需得用猛药,才可以攻下更顺利。”

太医脸色不太好看。

“这方子,太过于险峻。”太医对安肃说,“倘若不善,就是要命的毒药。”

老太医这么说了,姨父和姨母都微微变了脸。

“别多话了,就用菀儿的药方吧。”安檐继续开口,“生死是我的命,不与太医相干。”

景氏和凌青城都知道。此刻安家的人不好说什么,只得出来拉凌青菀。

“菀儿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看病啊?”景氏笑着道,“别胡闹了。”

大哥也说:“是啊菀儿,还是听太医的。”

“我也想听太医的,但是我怕二哥晚上再遭罪。他那个病,是定时发作的。现在看着没事。今晚肯定还要发作。发作起来。疼的是二哥。”凌青菀道。

姨父姨母都沉默了。

安栋道:“菀儿,你对我二哥的好,我们都知道啊。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看看情况,倘若没事,继续用太医的;倘若有事,明天再用你的。如何?”

这话虽然儿戏,却也是此前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凌青菀则摇摇头:“不必的。二哥会受罪。”她就是怕安檐遭罪,故而众人不信任她,她也有坚定自己的立场。

姨父看出来了凌青菀的心思,先把太医们请了出来。

而后。姨父对凌青菀道:“既然菀儿有把握,就照菀儿的方子抓药吧。”

众人皆大惊。

凌青菀则舒了口气。

景氏和凌青城劝姨父:“侯爷别惯着菀儿。人命关天,岂能容她胡来?”

姨父道:“听说菀儿能起死回生。就让她试试吧。”

落定之后,大家不打扰安檐休息。各自回去。

凌青菀有点不太放心。

太医说她的药方险峻时,姨父是反对的。但是,他而后又很快答应下来,态度转变有点奇怪。

“他们会不会换掉我的药?”凌青菀心想。

毕竟,太医也开药方了。

姨父派人把两副药都抓来,却只煎太医那副药,安檐有分辨不出来。

“我要不要去盯着下人煎药呢?”凌青菀心想。

但是,万一姨父真的相信她,那么她此举不是冷了姨父的心吗?

不相信她才是正常的。

姨父请来的太医,应该是姨父信任的人。既然他觉得那太医医术好,自然更相信他的话。

“我要不要去?”凌青菀也有点犹豫。

她固然不想安檐遭罪,也不想把姨父得罪了,弄得以后彼此有了芥蒂。

她以后要在安家过一辈子的。

安檐喝了药之后,睡了一整天。

晚膳之后,凌青菀又去看安檐。安檐已经下床了,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写字。

凌青菀第一次到他的小书房。

他的小书房,有个非常大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他的书案上,也是书卷累累。

安檐喜欢读书。

倘若不是凌青桐说他将来会是个权臣,凌青菀一定会非常惊诧。

“外头那么冷,怎么这么晚还要跑过来?”安檐问她,捉住了她的双手,给她取暖。

凌青菀就瞧见了他手背的那条伤疤。

那是烧伤的。

凌青菀很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从前解释过,说是不小心弄的,凌青菀就把疑问咽了下去。

“我担心你的病。”凌青菀道,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安檐凑在她身边,低声道,“要不要再摸摸看?”

凌青菀轻轻瞥了他一眼。

“不摸!”凌青菀道,“你再这样说话,你冬天的衣裳我不做了。”

安檐这才收敛几分。

凌青菀坐下来,丫鬟端了热茶给她。她捧着慢慢喝起来,问安檐:“今天喝的药,和昨天有什么不同么?”

“苦了很多。”安檐道。

凌青菀点点头:“剂量加大了,自然苦。”顿了顿,她又道,“我还是不放心,想在你这里,等到子时看看。”

安檐十二分的高兴。

他派个人,去告诉了他父母一声。

姨父、姨母都亲自过来了。

“我们也守着看看吧。”姨父听凌青菀说安檐子时有可能发作,不管是不是真的,心里总放心不下。

安栋也来了。

满满一屋子人,安檐颇有怨念。他只想和凌青菀独处。

而后,景氏和凌青城夫妻也来了。

大家坐在一处,彼此闲话,时间过得很快。

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安檐小腹处,有点惴惴的,开始发硬。

他昨天发病也是这种感觉。

而后,疼痛感慢慢袭来,缓缓加重。前后不过一刻钟,安檐轻微的腹痛,变得难以忍受。

他脸色惨白。

姨父回头瞧见了,大惊:“檐儿,你怎么了?”

安檐已经疼得说不出来话。

“这......”景氏和凌青城也瞬间变了脸。他们都知道,今天服用的是凌青菀开的方子。

难道是药吃坏了。

“这可怎么办啊?赶紧请太医啊!”景氏大惊失色。

安肃和小景氏也大惊失色,但是,他们的神色和景氏不同。

凌青菀立马就明白了。

她问安肃:“姨父,是不是没有用我的方子?”

安檐点点头,承认了:“孟太医最稳妥,我一直找他看病的。故而他的话,我相信了。”

安檐疼得更厉害了,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大家把他扶到了床上。

“檐儿,怎么样,怎么样?”姨母眼泪掉了下来,哭着问。

“比......比昨晚疼......”安檐几乎忍不住了要叫出来,他额头全是汗,眼睛立马布满了红丝。

他蜷缩在一处。

凌青菀心里大恸。

“姨父,您相信我吧!”凌青菀求着安肃,“快去把我的药方抓药来,给二哥服下去。要不然,他还是要遭罪。”

“药是抓了的,只是没煎而已。这就去煎。”安肃道。

到了现在,安檐的情况和凌青菀预料丝毫不差,而太医们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在子夜复发,所以凌青菀的诊断更准确。

安肃已经完全相信凌青菀了,立马派人,去把凌青菀的药煎熬过来。

第122章承诺

第122章承诺

安檐被疼痛折磨了整整两个时辰,疼得几乎昏厥。他一开始还能使劲忍住,喝了攻下之药后,腹疼更甚,他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姨父、姨母担心不已。

因为大承气汤是攻下的,安檐清泄两次,每次都下紫黑色的血,又把姨父吓了一跳。

“......怎么大便带血?”姨父问凌青菀。

凌青菀很担心,但是镇定,并没有惊恐,道:“这是攻下通泻,将寒邪排除体外。

没事的,姨父。等他再清泄一次,这寒毒就去了七八成,明天哪怕再发作,也是轻微的。”

姨父不安的搓手,满眸焦虑。

果然,安檐清泄三次之后,腹痛缓缓止住。

他全身都汗湿了。

丫鬟帮他擦拭之后,更换了新的衣裳,安檐沉沉睡去了。

大家这才回去了。

第二天,凌青菀一大清早起来,不等她母亲和大哥、大嫂,就去看安檐。

昨天又下了一整天的雪,外头更冷,处处白皑皑的,虬枝梢头似段晶莹的玉,枝头微垂。

凌青菀穿着银红色的风氅,踩着木屐,脚步缓慢。

安檐在喝米粥。

“......昨晚特别痛。”他很认真和凌青菀说,“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些太医们,用药的确保守,一点用也没有。菀儿,你救了我一命!”

凌青菀笑了,道:“胡说,并不是要命的病,太医用药也不错。你不过是多受几日罪。十天半个月之后,还是能慢慢好转的。”

安檐不由后背发寒。

他觉得自己再痛上十天半个月,这条命真的要交代了。

那种痛楚,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淡淡舒了口气,拉住了凌青菀的手,慎重道:“你不要谦虚!菀儿,你救了我的命。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我愿为你赴汤蹈火!”

“别这样说!”凌青菀神色一敛。

她很讨厌这句话。

因为王七郎跟她说过好几次。

那时候,她非常感动,大概觉得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如今想来。荒唐不堪,半个字都不愿意想起。

安檐不知为何,也说起这句话,说要把命给她。凌青菀听到这话。下意识觉得他们的感情,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最终跟她与王七郎的感情殊途同归。

“......安郎,你对我甚好,我都知道。”凌青菀回神,见安檐好奇打量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她不了解的探究,就解释道,“我不喜欢这些轻浮的话。”

“知道我对你好。你是个有良心的。”安檐道。

他眉宇间,添了几分柔情。

他不严肃的样子。非常的俊朗温暖。不像石庭那般精致绝艳,也是五官分明、双目炯炯,特别是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竟有几分憨厚。

就是因为那点憨厚,看上去很可靠,虽然凌青菀知道,他精明过人,憨厚不过是她自己的错觉。

两人说着话,安檐一碗粥全凉了。

丫鬟换了新的米粥过来。

片刻后,安栋和姨母来了。

姨父已经上朝去了。

“还是菀儿最早。”安栋打趣凌青菀,“二哥才病了两天,菀儿就瘦了一大圈,真是辛苦啦!”

安檐瞪安栋。

安栋笑嘻嘻的,往凌青菀跟前凑:“菀儿,我知道城里有家酒楼,有新进的好酒,咱们去尝尝吗?算是报答你这么辛苦照顾我二哥。”

安檐眼眸一沉,眸光锋利扫过安栋。

凌青菀道:“不去,三表兄自己去吧。”

安栋非要拉凌青菀去,还说凌青菀对他不好,就是想气气安檐。

姨母少不得拿手敲安栋的头:“这么大的人,如此胡闹。”

安栋每每瞧见凌青菀和安檐亲近,必然要捣乱,像个孩子似的。

安檐这边没事了,大家都放下心。

凌青城准备去祁州运粮,也因为安檐生病而耽误。见安檐病愈,凌青城打算即刻启程。

“这一路不太平。”安檐对凌青城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你去找他。他身边有些好手,大约四五十人,都擅长驾车,武艺也好,皆自备兵刃,让他们帮你。

你拿着我的名帖去,他不会收取你太贵的资费。饥荒刚过,已经入冬,路上更不太平,运粮要万分谨慎。”

凌青城大喜,连连给安檐道谢:“多谢二哥。”

安檐比凌青城大,他是凌青城的哥哥,所以凌青城仍是把他当表兄,而不是妹夫。

安檐点点头,拿了自己的名帖,又让他的贴身护院陈观进来:“你带着凌少爷去,找葛老八。”

陈观道是。

凌青菀也在身边。

她一整天,都在安檐这里。她说自己要观察安檐的病情,姨母自然知晓他们的小心思,就没有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