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你做什么去?”赵祯瞧见了她,拉着她的袖子,悄声问道。

她们俩坐在最后面,悄悄说话没有惊动面前的姨母和姑母。

“我听不进去,想出去走走。”凌青菀声音也轻不可闻,说道,“你在这里听着。”

“我也去!”赵祯道,“我哪里听得进去?我都快要困死了,二姐姐我跟你一起。”

凌青菀听不进去,赵祯更听不进。

“不行,两个人都跑了,姑母她们要生气的,你先顶着,我回来再换你去。今天这佛经,没两个时辰讲不完。”凌青菀道。

赵祯一想,也对。

两个人都走,会引起大人的注意,可能最后全走不成。凌青菀先出去,再换赵祯出去,这个主意不错。

“那你快点回来。”赵祯悄声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刚刚从大殿里溜出来,就在不远处瞧见了石庭。

石庭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快步往后山去。

凌青菀见左右无人瞧见她,就顺着石庭的方向,也快步往后山走。

一路上,没遇到几个香客。倒有几个和尚在打扫山径,也不特意留心凌青菀。

石庭始终保持凌青菀能看到他,却又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距离,把凌青菀带到了后山。

后山的西南角,有处凉亭,非常僻静,左右都有山石挡住。凉亭是建在峭壁上,后面就是山洼,倘若不慎掉下去,哪怕死不了,也要断胳膊断腿。

凌青菀立在凉亭的左边,石庭站在右边,两人中间隔了石桌石椅。

阴凉的气息,在两人周身萦绕。山上的温度更低,凌青菀颇有几分寒意。

她将手藏在袖子里。

“那个无为道士,你觉得他可靠吗?”凌青菀问石庭,“你怎么跟他说?”

“不可靠,我查到他在外头,有个女人,还生了两个孩子,故而以此威胁他,顺便还给了他些银子,恩威并施。

不成想,那厮的女人和孩子,转身就被人接走了,似乎有人帮他。他在前天又去我府上拜访,他只怕认出了我,想在府上查看地形,然后布阵。”石庭道,“他想要收服我。”

凌青菀大惊。

“你说他道行高深,他能行吗?”凌青菀问道。

无为道士收拾完石庭,接下来就是收拾凌青菀。故而,凌青菀不能侥幸。

安檐把无为找回来,真是给卢玉和王七郎添了大麻烦。

那个背后帮无为道士的人,也可能是安檐。

“我昨晚派人去刺杀他,他跑了。”石庭幽幽道,“如今敌暗我明。”

凌青菀陡然沉默。心里惴惴不安。

“......不知道他藏在哪里,更不知道他会怎么布阵,布在哪里,就没有破解之法。”石庭道,“我会找到他的,九娘。”

凌青菀又是一默。

“黎华,杀我和我姐姐的,是不是太后?”凌青菀突然问道,“另外还有一个人,是不是汝宁长公主?”

既然无法顺利解决那个道士,报仇就要抓紧时间。

石庭却转身,突然面向背后,他好似感觉背后有什么人在偷窥。

倏然,他眼眸一寒。

凌青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但见山石后面,站住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他青灰色的风氅迎风飒飒,脸色铁青。

凌青菀心头大惊,差点站立不稳。

是安檐。

安檐脸上,噙着雷霆盛怒,眼眸充满了血丝,怒不可揭。

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长枪。

见石庭和凌青菀看向了他,安檐快步过来。他手里的长枪,枪头锋利雪亮,二话不说直直朝石庭刺过去。

石庭赤手空拳,很是吃惊,急忙向旁边躲去。

“王黎华,卢九娘,好一对奸|夫|淫|妇!”安檐暴怒,挥枪而来。

他的枪法,曾经就是王黎华教他的。如今,王黎华变成了石庭,虽然还保留了自己的绝技,但是此刻没有武器傍身。

面对安檐的攻击,他左躲右闪,不停的想要绕开。

安檐武艺娴熟,丝毫不给石庭躲避的机会的。他枪枪直奔石庭的要害,想要结束他的性命。

长枪携了厉风,在石庭耳边划过。

石庭再强悍,也无奈手无寸铁,最终多少不及,被安檐一枪刺中了肩头。

“呲。”石庭重重吸气。这枪刺得重,枪头全部没入血肉里。

枪头没入石庭的肩膀,鲜血立马涌出来,石庭疼得眼前发黑。

安檐枪也不拔,直接抬起脚,冲石庭踢去,他想把石庭提下山崖。

他速度快捷。

“小心!”凌青菀见安檐已经起了杀意,不由自主喊了一声。

石庭被安檐踢到,哪怕还爬得起来?

他刚想挣扎,就感受身子凌空而起,直直朝亭外飞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他又一次滚下了山崖。

“七郎!”凌青菀震惊,使劲喊着。

石庭听到这句,心头大动。他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所幸这山洼并不深,他只感觉自己后背可能划破了,腿也可能断了,但是还有一口气。

“九娘,我没死。”他奋力喊了这么一句。

石庭却听到了凌青菀“啊”的一声惊呼。

他微微抬眸,眼前金星直冒,半晌才看清上面,就见凌青菀被安檐推到了山崖旁边,想要把凌青菀推下去。

凌青菀的一条腿,已经凌空了。

她面无人色,吓得大叫起来。

第128章关起来

第128章关起来

安檐想要把凌青菀推下山崖。

凌青菀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一只脚已经凌空,耳边能听到风声呼啸。

她原本的震惊、害怕、内疚和担心,一时间竟全没有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我还没有帮卢珃报仇!

她要活着。

“这可是你的未婚妻子!”凌青菀倏然冷静下来,两只手使劲拉住安檐的胳膊,大声道,“你把我推下去,这肉身就要摔得稀烂,你还要她吗?”

安檐猛然就清醒了。

他的一生,从未如此失态过。

石庭到安家给凌青菀递信,安檐是知道的。他的心,猛然就落入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凌青菀的破绽太多了。

凌青菀和石庭通信,很大可能是约定见面。

这让安檐无法忍受。

安檐这两天都在留意凌青菀的动静,凌青菀没有出门。

所以,安檐就猜到,他们是要借上香接头,故而安檐告假,并没有上朝。他早早上山,买通了几个和尚,让他们将凌青菀的动向通禀他。

石庭和凌青菀到了这处凉亭不久,安檐就蛰伏在山石后面。

他们说得每个字,安檐都听到了。

石庭昨天刺杀无为道士,安檐将无为救走,心里就猜测无为能对方他们。

如今,安檐更是听到了石庭亲口承认,他们害怕无为道士。

他们一个“黎华”,一个“九娘”,这么叫着。安檐就全部知道了。

以往所有的一切事实,他都能推出来。

太明显了,特别是在太原府那段日子,凌青菀表现得太明显了,她就是卢玉。

而石庭是王七郎。

如今听到她承认了,再也没有侥幸。

安檐暴怒了。

他惊骇过,怀疑过。难以置信过。这些心里的挣扎。他都经历过。所以,等事实被揭开,他没有太多的骇然。仅仅是愤怒。

这一刻,他真的恨极了,恨不能连凌青菀的肉身一起推下山崖摔死,这样才能消火。

但是。凌青菀的话,提醒了他。肉身没有错。兴许还能找回他的表妹,他不能毁了这具身体。

凌青菀已经凌空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也踩在边沿,只要安檐甩开她的手。她就要摔下去。

这下面摔不死人,石庭已经证明了。

推下去也没用。

“走!”安檐拽住了凌青菀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拖着她离开了这片山崖。

他阔步走出去。凌青菀步子不及他,被他拖住了手臂。脚步身不由己,几乎是小跑着。

她心里,前所未有的镇定。

安檐粗鲁拉着她,将她拖下了寺院。在慌乱中,凌青菀的鞋子掉了一只,在地上磨着,袜子也破了,生生的疼。

然后就踩到了路上的锋利石头,划破了脚掌,血沁了出来,疼得钻心。

也是倒霉。

下山的路,是她的一条血路。

安檐的马,停在山脚。

他将凌青菀抱上了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快马奔驰而去。

马跑得飞快,也很颠簸,凌青菀头晕脑胀的。她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初冬的寒风,似锋利的刀子,割着她的脸。

她用力拉住了马鬃,生怕掉下去。

她倒也不怕安檐把她丢下去,毕竟安檐还要这具身体,这是他深爱的女人。

安檐的马,越跑越远,并没有回城,而是往城郊的一处庄子上去。

进了庄子,最东头有座院子。门口有两名带着兵刃的壮汉看守。瞧见是安檐,道了声:“主人”,然后打开了门。

他们看到凌青菀,都垂首,视若不见。

安檐的马,直接进了大门。

院子格外宽敞,进门就有一个校练场,旁边摆着一个兵器架,二三十个人,正在操练着。

“主人!”看到安檐的马,他们立马都停下来,恭敬给安檐行礼。

安檐没有答,铁青着脸,继续往里走。

直到最里面的小院子门口,他才停下马,将凌青菀抱了下来。

他用力很重。

看到了她左边脚上的白袜子,全部染红,就知道她划破了脚,安檐愤怒的表情,微微收敛了下。

他的心,情不自禁发紧。

安檐原本将她抱下马之后,打算扔在地上的。可瞧见这一幕,他没有丢下她,而是直接将她抱进了屋子里。

“去,把无为真人给我叫来!”这小院子门口,也有两个壮汉,安檐对他们道。

凌青菀心想:“哦,原来石庭刺杀无为道士不成,是因为被安檐打搅了。他将那道士藏了起来,可见他从来没有打消对我的怀疑。”

凌青菀被安檐放在炕上。

安檐愤怒,面如玄铁般生冷。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凌青菀能想象他这幅样子,从前就能猜到。这是安檐,那个占有欲极强的安檐。

“我看看。”他抬起了凌青菀的脚,想看看她的脚伤到了什么程度。他的语气,僵硬生冷,可是眼神微抖。

凌青菀脚上流了很多血,白色的袜子被染得触目惊心。

她点点头,任由安檐脱了她的袜子。

脚底被滑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肉翻了出来。凌青菀也瞧见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怪,她更疼了,冷汗都冒了出来。

“你叫人用些艾草,烧了水来。”凌青菀咬牙忍住痛,对安檐道,“我要清洗伤口,否则要溃烂的。”

安檐没说话,眼神冰凉。

凌青菀正想进一步跟他解释,假如伤口溃烂,人也要发烧。可能性命不保。

不单单是卢玉,凌青菀暗藏在身体里的灵魂,也保不住了。

“假如......”凌青菀张口,准备解释给安檐听。

安檐却已经喊了手下:“去,弄些艾草来,熬煮成浓汁,要快!”

他的手下道是。转身去了。

安檐这才抬眸。看着凌青菀的眼睛。

他眼眸似冰刃一样,冰凉锋利,几乎要把凌青菀刺穿。

“卢九娘?”他冷然开口。

凌青菀道:“是我......”

安檐冰凉的眸子。添了怒焰,似烈火熊熊。他其实早有这种预感了,从去年她拒绝他开始就有。

真正的凌青菀,很崇拜安檐。而且性格温和、清冷,遇到安檐有几分怯懦、不自信。生怕配不上安檐。

她不会拒绝安檐示好的。

而后,慢慢听说她擅长医术,安檐那时候心里也吃惊。

一个人自学,可能有点小医学常识。但是不可能医术精湛。医术是精细活,没有师傅领进门是难成事的。

再后来,破绽就越来越多了。

安檐爱这个女人。他忍下了所有的疑惑。他也惊喜她的改变,变得越来越符合他的喜好:聪慧、机灵。甚至带着几分果敢。

像在太原府,她不相信景五郎对安檐的诬陷,非常相信他,甚至帮他打景五郎,安檐是很感动的。

弱质女流,气度雍容高贵,没有流露半分失态,漂漂亮亮将景五郎制服,何等厉害!

那个时候,安檐就对这个女人,倾注了他的整颗心。他那时候想,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是谁,他都会忠诚爱她。

但是,真相揭开的时候,他怒不可揭。

哪怕换个人,他生气几天,也能接受。

可这是卢九娘!

他非常厌恶卢九娘,偏偏卢九娘却依附在他最爱的表妹身上。

讨厌的女人,和他最爱的女人,融为一体,这种冲击往安檐几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