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卢珞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沉淀自己的心绪,理清自己的想法。

所以,凌青菀把报仇的话,准备留到明天再说。

“景家?”卢珞反问。

凌青菀就把自己现在的身份,解释给卢珞听:“我是晋国公府的二姑娘,景刺史是我舅舅。”

卢珞沉吟,没说什么。

“那么,明天仍是巳正二刻,还是这个地方,咱们再碰面,行么?”凌青菀问卢珞。

卢珞颔首,同意了。

凌青菀走后,石庭又和卢珞闲谈良久。他们谈了什么,凌青菀不知道。

回到家里,景氏顿时发现凌青菀的眼睛不正常,肿得厉害。

“你怎么哭了?”景氏问凌青菀,颇为担心。

凌青菀顿了下,这才解释道:“今天吃饭的时候,有个卖唱的姑娘,唱词感人至深,我听着哭了半天。”

这话惹得景氏笑了。

景氏又问是个什么样子的故事。

凌青菀就编了一个故事,告诉景氏:“就是一个农家女孩子,父亲重病,母亲被恶霸欺凌......”凌青菀说了一个特别俗气的故事,给她母亲听。

景氏不疑有他。

但是,她对凌青菀私自跑出去,还是带着几分责备。

责备之余,景氏倒也没有骂她。

“娘,您和外祖母多年未见,女儿不是想让你们多聊聊天么?我在跟前,怕您觉得闹得慌。”凌青菀笑着解释道。

景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她狡辩。

晚上,凌青菀半晌才睡。

她睡了片刻,一直在梦里游走,最后又被景氏推醒了。

“你怎么又哭了?”景氏非常心疼。

凌青菀在梦里一直哭个不停,把景氏吓到了。

“菀儿,你是哪里不舒服么?”景氏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哭,只怕是被梦魇镇住了。”

景氏就有点担心她,陪着她到后半夜才睡。

第二天,仍是个晴朗的天气。

景氏和外祖母商量去庙里拜拜菩萨,逛逛庙会。

舅母和表嫂表妹们也要去。

凌青菀又趁机溜了。等景氏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到了东市酒楼的时候,卢珞已经等在那里。

今天石庭没来。

再次相见,卢珞仍有几分陌生感。饶是如此,他仍能将凌青菀的面容和卢玉的面容对照起来。

他觉得凌青菀很像卢玉。

“石官人昨天跟我说了很多事。”卢珞对凌青菀道。“九娘,你以后就不要走了,留在太原府吧。哥哥从前没有照顾好你,以后......”

凌青菀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我不能留在太原府,我在京里还有家人,他们也不能失去至亲。”凌青菀道。

卢珞面色一黯。带着记得阴晦和不舍。

“大哥。你能帮我和姐姐报仇吗?”凌青菀道。

“什么?”卢珞微讶。

“我不是自尽,姐姐她也没疯,我们都是被人害死的。”凌青菀道。

卢珞立马紧紧攥了拳头。恨声道:“我就知道!我们卢氏的儿女,岂会这般懦弱?”

他一直无法接受卢玉自杀这件事。

卢珞心中的妹妹,是非常懂事的。她明知失去了她,哥哥姐姐会难过。她岂能让亲人如此受苦?

不仅仅如此,还有卢珃一直告诉卢珞。妹妹并非自杀,卢珞相信了。

至于卢珃,卢珞最后几次见她,她都清醒异常。她说她快要查到凶手了。她还说她需要卢氏的帮助,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筹划,才能手刃仇人。

她还没有说明白。就去世了。

他们说卢珃是疯了。

卢珞更是不信。

卢珞也开始查,结果就被官家以升官的名义。派回了西边,坐了西边三镇的节度使。

“仇家是谁?”卢珞双目通红,又怒又悲,问凌青菀。

“是王太后!”凌青菀道。

卢珞听罢,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他多次猜想卢珃最后那些话,隐约明白仇家很难对付。让卢珃觉得棘手的,满朝只有王氏一族。

听到凌青菀的话,不过是证实了卢珞的猜测。

卢珃去世之后,卢氏在朝的官员,好几位因为一些事被丢官罢职的。

当官的,没几个是干净的。

事情败露之后被诛,原本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官场总有起伏。

可是,把所有事的前因后果想一遍,卢珞就觉得是王氏在暗中对付卢氏。

而卢氏尚未准备反击。

两虎争斗,定是两败俱伤。

卢氏不想这样损兵折将。他们猜测,卢珃在后位时,卢家多有嚣张。如今卢珃去世,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们家失去了皇后,以后没有强悍的靠山,反击王氏,可能损失更大。

现在看来,他们是想得太简单了。

“九娘,我们怎么办?”卢珞问凌青菀,“可要哥哥带兵杀到京里,将那毒后击杀?”

“不行。”凌青菀道,“这样会连累我们族人被诛,满门抄斩的。哥哥,你不能冲动。”

卢珞缓缓坐下去。

“哥哥,我在京里有点人脉,你在西北,说服婶祖母反击王家。咱们里应外合,到了时机恰当,我给你递信,你再兵临城下。”凌青菀道。

卢珞听了,终于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凌青菀跟卢珞商量了一整天。如何行事、如何布置,卢珞怎么着手,怎么对付王家,一点点跟卢珞串联清楚。

“哥哥,这是姐姐随身带着的东西,我交给你保管。等事成之后,咱们京里汇合,你再给我。”凌青菀道。

她把卢珃的小金锁,交给了卢珞。

这是母亲的遗物。

“这是娘的东西。”卢珞动容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给卢珞行礼:“哥哥,我回去了.....”说到这句,她声音哽住。

卢珞眼底也有水光。

“九娘,你到家里去坐坐吧,你嫂子和侄儿侄女也想见见你。”卢珞不忍心,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摇摇头。

她这么一摇头,眼泪就下来了。

卢珞知道她的顾虑,没有太过于苛求她。他知道妹妹现在另有身份,她的家人会怀疑,况且也跟她嫂子解释不清。

他不能再给凌青菀添麻烦。

“九娘,等明年清明,哥哥带着你去给娘和你姐姐上坟。”卢珞声音潮潮的,追着说了一句。

凌青菀点头。

她将眼泪抹尽,折身回家了。

第194章回家

第194章回家

凌青菀和她母亲在太原府盘旋了半个月。

可是,她再也没机会去卢家,去看婶祖母。

她上次给婶祖母看病,知晓婶祖母的病情。听闻婶祖母尚未痊愈,应该是大夫不济。

“我留个方子给大哥吧。”凌青菀这样想,“也许能救婶祖母一命。”

婶祖母半身麻痹,从前只是隔三差五,最近就变成了平常。

有时候发作,她就不省人事。

像这种病,最容易被当成中风。除了《王氏医存》,凌青菀没有见过别的医书有正确记载。

所以,当世的大夫都当成中风来治疗。哪怕再有名的名医,也不可能超越时代的医术。

而《王氏医存》究竟为什么有那么高超又超前的医术,凌青菀不知道。

她也很少去想。

王家那位老祖宗原本也不是学医的。他是不是后世的人,重生在这个年代,所以他的医术聚古今之大成,超越一切?

凌青菀也无从考证。

“婶祖母脉浮濡缓弱,绝不是中风,而是气虚。气虚,一时不能达于周身,筋脉失养,所以常有麻痹;

而气虚无力鼓动血液流畅,心血不足,心失去了血养,所以神志昏懵,不省人事。”

这些话,凌青菀上次就在卢家说过了。

卢家没人相信她。

她也开了方子,卢家更是不会用。

但是,她这次仍是把方子写下来,准备交给她大哥。和一年前相比,卢家现在也许愿意试一试呢?

“人参两钱、黄芪四钱、归身一钱、茯苓一钱、麦冬一钱、黄芩和陈七各七分。以甘草一钱为引,煎汤服用。”

和一年前的药方相比,凌青菀加重了黄芪的分量。黄芪补气,婶祖母的病肯定比一年前重多了,故而需要更多的黄芪。

凌青菀找到了卢珞,把这个药方给他:“大哥寻个合适的机会,将药方给婶祖母。让她一连喝八十天。一天一副,她的病就能慢慢痊愈。”

卢珞知晓卢九娘医术高超,所以很认真接过来她的药方。道:“我会的,婶祖母久病不愈,正愁没有新的方子。”

凌青菀点点头。

从那之后,她没有再找卢珞。

有次她和她母亲出门。在景氏的坊门外看到了卢珞的身影。他瞧见了凌青菀,立马折身离开。生怕被发现。

凌青菀顿时就伤感。

“外祖母,怎么八娘和卢家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有了个机会,说到了景八娘,凌青菀趁机问她外祖母。

外祖母当时笑着打岔。没有仔细说。

但是,晚夕她们祖孙三人闲话时,外祖母还是悄声告诉了凌青菀和景氏:“卢十二是个荒唐的性子。被五夫人宠坏了,并非良人。”

外祖母私下里打听过卢十二郎。最后深觉那个人着实不堪,配不上景八娘。

查到卢十二郎的私事之后,外祖母派人告诉了舅母。舅母最疼八娘,一听这话立马打消了和卢家结亲的打算。

正巧卢氏二太夫人重病,卢家无心议亲,而且卢家对景家也是爱答不理的,觉得景家高攀了卢氏,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舅母最近打算把景八娘嫁到京城去。她托了小景氏做媒,信前不久才送到京里,那时候景氏已经启程来太原府了。

景氏和凌青菀到了太原府才知道。

后来,她们母女也听说,外祖母闪了腰是因为间接景八娘。

景八娘自己姨母的女儿,和景八娘同龄,最是活泼善言,能言善语,到景家做客的时候,舅母留她们母女几个住,那孩子最会来事,惹得外祖母开怀大笑。

外祖母对那孩子还不错,引发得景八娘不悦。有次早膳的时候,那孩子给外祖母布让,景八娘却要去抢着做。

平日里,景八娘很少早上到外祖母跟前服侍的。

两个孩子不知怎的就拉扯了起来。

景八娘不饶人,拉着她表明不撒手,几乎要厮打她。

丫鬟们纷纷去拉,外祖母也跟着站了起来。

景八娘推开一个丫鬟,那丫鬟被推得跄踉,一个不慎脚滑,推搡之中跌倒,然后就撞到了准备上前劝架的外祖母。

外祖母身后的椅子,也被丫鬟们腿推搡中撞到了。

外祖母跌倒之后,正巧腰撞到了椅子上,当时就听到清晰的骨头咔擦声,顿时起不来。

舅舅大怒,要打景八娘,被舅母拦住了。

这些日子,舅母端茶递水,服侍得殷勤,不敢有半点怨言,外祖母就不打算深究了。

外祖母劝舅舅,替景八娘求情,舅舅这才原谅了景八娘和舅母。

当然,这些话并非外祖母告诉景氏母女的,而是外祖母身边得力的丫鬟说的。

“亲戚家的孩子到了家里,自然要热情些;她又是夫人的亲戚,太夫人这才和颜悦色,她老人家也是为了给夫人体面。

盛家姑娘妙语连珠,太夫人被她逗笑,倒也没有特别宠爱她,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可是盛姑娘殷勤,比八娘子勤快多了。

八娘子为此而吃醋,和盛姑娘拉扯起来,这才把太夫人撞到了。”丫鬟私下里告诉景氏和凌青菀。

景氏顿时冷了脸。

景五郎和景八娘一样,被舅母宠溺得厉害,都有点骄纵。

和自己的表妹吃醋,景八娘是做得出来的。估计那个盛家姑娘也是个心眼足的,想在外祖母跟前彰显,做得太明显了。

而盛姑娘是舅母的外甥女,哪怕明知她有意巴结,外祖母也不好给她冷面,毕竟关乎着舅母的颜面。

舅母还没有说什么,景八娘先恼了。

“怪不得你外祖母不肯多说。”景氏低声安慰自己。“倒也不是八娘推她的......”

可是,她们都知道是因为八娘而起。

景氏就不太高兴。

舅母太宠溺孩子了。

每个主母对庶子女都有偏见,景氏是没有庶子,假如有,她也会的。但是,舅母只顾苛刻庶子女们,反而太纵容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不求上进。只知道尿酸吃醋。

凌青菀也觉得她舅母本末倒置了。

她沉默着,没好说什么。

转眼间,太原府的天炎热起来。

金色暖阳铺满庭院。林影生烟。院中的虬枝深绿浓翠,郁郁葱葱。

蝉鸣四起,盛夏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