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凌青菀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她也的确不太担心。

“嗯。”安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安檐走后,凌青菀独坐沉思,思考怎么跟她母亲提及这件事。

她要离京去黄陵,来回大概需要二十多天。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离家二十多天,没有足够的理由,是打发不过去的。

她母亲也会担心。

用什么理由好呢?

凌青菀想了半晌,都觉得理由不够好。她烦恼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想到足够合适的理由。

第二天傍晚,安檐又来了。

晚夕瑰丽,似锦缎披降在安檐的周身,他玄色盔甲泛出几分柔和,将他的煞气敛去。

安檐进来,对景氏道:“姨母,我最近有个朋友,说可以帮我买到便宜的田庄,我自己抽不开身,能否让菀儿去帮我看看?

姨母放心,我会派侍卫司最得力的将士陪着菀儿去,这一路不会有什么风险,能将她平安带回来。”

景氏微讶。

她的吃惊中,也带着几分高兴。安檐这样信任凌青菀,什么都想到她,在景氏看来是很好的事。

不过,凌青菀到底还不是安檐的妻子,现在去帮他置办田庄,是不太合适的。而且,这些事应该是家里的管事去办,绝非女主人。

“她懂什么,别误了你的事。”景氏道,“派个得力的管事去,也是一样的。”

“娘,我想去!”凌青菀道,“这些事,我一点也不懂,去学学。我也想出去玩玩。”

景氏听到这话,心头微动。

她想到自己家的门第落魄,小家小业,没什么能教孩子的。凌青菀以后要嫁到安家,而安家现在权倾朝野,安檐更是在兄弟中最有出息的,兴许他们就要支撑门庭,凌青菀不事事精通,管事的下人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凌青菀嫁给安檐,原本就是高攀了。

景氏想到这里,以为安檐是趁机想让凌青菀去见识一番,以后这些事不用出门也能知道,就足够震慑下人的。

“你还跟孩子似的!”景氏笑着,语气已经松软了很多,“娘是怕你误了檐儿的事。”

“不会误事的,姨母。”安檐道,“她不过是坐纛旗,不需要真的去交涉。”

“娘,您就让我去吧。”凌青菀也求。

景氏道:“既然这样。你可要多留几个心眼。”

凌青菀大喜。

景氏少不得又叮嘱几句。

“后天就动身,我派人一路照顾。”安檐道,“姨母可以放心,不会有事的。”

景氏道:“你办事,姨母最放心的。”

天色渐晚,暮野四合,景氏留安檐用晚膳。

可是。安檐晚上还有其他事。就不肯多留,起身告辞了。

凌青菀送他到垂花门口。

天色已经黑了,丫鬟提着灯笼跟在前头。凌青菀和安檐走得很慢。

“多谢你,我正愁没借口呢。”凌青菀对安檐道。

“我想着你应该没有借口,才想了法子。”安檐道。

凌青菀就叹了口气。

作为儿女,上头有母亲、有兄嫂。很是不便。要是嫁给了安檐,随便一个借口就能出门。

“我回去了。”安檐悄悄拉了下她的手。低声道,“天这样冷,你夜里睡觉要踏实些,别冻了。”

凌青菀嗯了声。

她目送安檐离开之后。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两天后,她准备起身,往皇陵去祭拜卢珃。

到了皇陵。她还以为自己会哭晕在卢珃的墓前,会特别难过。不成想看到卢珃的墓碑。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她姐姐的归途,就在这里。

“姐姐,我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我不是要忘却你,只是怕你放不下我,误了你的轮回。”凌青菀跪在卢珃的墓前,轻声对她说,“你能投胎转世,但愿你能投身到好人家,有家人护着你,哪怕清贫些也无所谓。

我已经有了很好的归宿,你要放下我,姐姐,我也要放下你。我们再也不姓卢了,这是最大的好事!”

她给卢珃磕头。

她离开的时候,似乎感觉有风轻轻从她耳边吹风,轻柔温和,似卢珃平日里抚摸她的手。

凌青菀想,假如卢珃有知,她一定会欣慰。

她作为卢玉的那辈子,已经到了尾声。

现在,她还放不下石庭。倘或石庭为了救她而病势,她一定会会内疚。他已经给了她第二次的生命,没必要再为她而牺牲。

从皇陵回来,遇到了下雪。

暴雪封路,凌青菀耽误了好几天,直到腊月才赶到京里。

景氏见她回来,很是高兴,转头又责备她:“娘担心受怕,你可算回来了!”

凌青菀扑到了景氏的怀里,搂着景氏的脖子,低低叫娘。

景氏就笑了:“你这孩子,越大越爱撒娇!”

凌青菀出门一个月,她回来之后,陈七娘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晚膳之后,婆媳姑嫂几个一处说话,说到了新帝,就提到了纪王府。

“你姑姑被封了成国夫人,祯娘封了长公主。”景氏对凌青菀说,“纪王和三个太尉依旧是原来的爵位。”

新帝登基之后,他的父兄没有任何封赏,还是原来的;但是,他母亲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他姐姐封了长公主。这一切,都符合礼制。

“真的?”凌青菀很高兴,“祯娘什么时候开府?”

“户部已经在建了,估计年后就能开府。”景氏笑道,“昨天,官家还召了你大哥进宫呢。”

“官家怎么说?”凌青菀问,“是不是要把大哥留在京里当官?”

景氏和陈七娘都笑了。

“没有,还是让你大哥去扬州。”景氏道,“我们都觉得扬州好,去扬州做知府,对你大哥的前途更有利。不过,官家也问起了你。”

“问我?”凌青菀微讶,“问我什么?”

官家还是凌青菀表弟的时候,跟凌青菀也不是特别亲,不过是逢年过节见见面。但是,他特别喜欢凌青菀,因为凌青菀长得很像纪王妃,就是官家的母亲。

第229章警言

第229章警言

官家问起了凌青菀,让她有点惊讶。

纪王府进京两年,凌青菀只是逢年过节陪着母亲去一趟,或者单独去找祯娘,从来没有到官家跟前。

纪王府有四位表兄,凌青菀都不太熟悉,几乎没有接触过。

“官家问我什么?”凌青菀问她母亲。

景氏道:“官家让你进宫面圣,还说孝宗在世时,多次对官家说,将来要多关照你......看来,你给孝宗皇帝治病,是治出功劳了。”

孝宗最后那段时间,每次请医,都是凌青菀出诊。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因此而对孝宗有功劳,所以孝宗格外留下口谕,要新帝照料凌青菀几分。

“哦......”凌青菀笑了笑。

这不过是客气话。

她现在没有身份去面圣,除非将来她和安檐成亲了,安檐给她请封一个诰命。

哪怕是外命妇,想要面圣也需要理由,并非可以随意出入宫门。

不过,孝宗的确承诺,他想要照顾好凌青菀。所以,他跟现在的官家说,让他照顾凌青菀,也是实情。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头微涩。

凌青菀现在也不见得多么成熟理智,但是她假如她姐姐仍在的话,她应该会一直保持她的纯真。

因为,卢珃总会照顾她,像哺育小鸟那样。

景氏陡然提及官家,凌青菀就想到了纪王府,也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祯娘了,于是对景氏道:“我明天去趟纪王府,看看祯娘去。”

她从皇陵那边回来。为了给家里一个交到,凌青菀中途路过一个小镇,买了好些当地的特产,所以她也打算送些给祯娘。

景氏点点头。

不成想,凌青菀这么打算着,第二天赵祯就跑到了凌家。

赵祯是跟她母亲、她大嫂一起过来的。

凌青菀有点吃惊。

彼此见礼之后,大表嫂去了陈七娘的院子。和陈七娘说些私密话。因为大表嫂也怀孕了,需要向陈七娘讨些育儿经。

凌青菀准备留在景氏身边,却被赵祯拉走了。

“你们今天来。别是有事吧?”凌青菀问赵祯,“难道就是过来坐坐?”

“就是过来坐坐啊。”赵祯笑嘻嘻道。

赵祯最近风光得意。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一个落魄王府,最后会出皇帝。而她也从王府嫡女,一路到郡主。到长公主!

她甚是骄傲!

“......近来不管走到哪里,总有苍蝇一样的人黏上来,烦都烦死了。而且,家里总是有人拜会。一天也不得安生。”赵祯继续道,“所以,我和我娘说。到舅母这边来吃顿清净的饭。”

然后,她盘腿坐到了炕上。

凌青菀就笑了。也坐到了她身边。

赵祯就跟她说了很多的趣事,都是那些急迫的贵妇人们,挤破头往她家里去的趣事。

然后,赵祯还说到了含山长公主。

“官家登基,她们那些长公主,都要重新封赐。可是,孝宗断七之后,诸位长公主里只有汝宁长公主被留下遗嘱,依旧赐封汝宁大长公主,其他的皆无音讯。

官家朝政繁忙,暂时也考虑不到这些封赐的小事。可是,那些长公主们就急死了。特别是含山长公主,不知往往家里来了多少回,还去了安家很多回。

不过,我娘说,官家似乎不准备赐封含山长公主了,因为她儿女做的丑事,实在太让皇家丢脸。官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娘娘居然毫无异议。”赵祯笑着道。

含山长公主,是太后冯氏的大嫂。

官家可以不继续封含山长公主,却依旧可以封赐冯驸马,拔高冯驸马的地位。

可见太后和含山长公主怨恨有多深!

凌青菀想想,也能理解:太后冯氏年幼,也有一颗热切的心,希望得到皇帝的宠幸,希望得到男人的宠爱。

可去世的王太后为了长久的荣耀,强行阻止冯氏封妃,让冯氏在宫里做女官,熬了十几年,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让她壮志难酬。

这份恨意,是难以言喻,却又难以消弭的!

“二姐姐,你们的婚期推到了三月初五?”赵祯提到了含山长公主,不知怎的,突然问到了这话。

凌青菀不明所以。

“怎么了,可有不妥?”凌青菀反问赵祯。

赵祯顿了下。

“二姐姐,你可要看牢了安二郎!他们安家父子,现在是满朝最有权势的人,为了这泼天的富贵,多少人削尖了脑袋的钻营,手段层出不穷!你们尚未大婚,我总怕有人从中作梗。”赵祯道。

她好似为了弥补似的,又添了句,“之前含山长公主府的那个元阳郡主,不就是为了安二郎要害你吗?”

凌青菀就转颐看了下赵祯。她眼眸清浅,看上去没什么情绪,却愣是叫赵祯心头微紧,好似说了不该说话的话,有点胆怯。

“哦,我知道的。”凌青菀平淡回应。

凌青菀明白,赵祯说这些话,是别有用意的。

赵祯说到了冯氏太后,突然就转移话题说起安檐的亲事,只怕是冯太后对安檐有点不同寻常吧?

冯氏身为太后,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正是女子如花盛绽的年华。她生得姿容不俗,至少不比凌青菀丑,男人会倾慕她。她进宫十几年,一直未被破身,这是她的本钱之一。

安檐是权臣之子,自己又掌管天下兵马,虽然目前还不够服众,旁人说起他多有不屑,但是安檐的精明谨慎,旁人是很难再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所以,安檐仍是本朝最年轻、最有权势的男人。

假如冯氏有心和安檐勾结,将自己奉献给安檐。然后安檐保障她在后宫的权势,何乐而不为?

反正那个后宫,非权臣也进不去,冯太后想和其他人勾结是很难的,除了安檐。

安檐,又是英武非常的男儿!

不过,安檐总是要娶妻的。与其让安檐娶个他心爱的女子。分了安檐的心。让太后的地位不够牢固,还不如换个地位尊贵、但是安檐不喜的女人,这样对冯太后更有利。

赵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或者是她看出了什么,想要提醒凌青菀,需得谨慎些,可是又没有确定的证据。不敢乱说。

“同样的戏码,王太后和元阳郡主用了一次。结果损兵折将,难道冯太后也想用一次?”凌青菀心想。

不过,若冯太后要用的话,应该手段更烈。

对于王太后而言。想让安檐娶元阳郡主,无非是想拉拢个士族,作为辅佐。是锦上添花;可是对冯太后而言,想让安檐做她的入幕之宾。却是需要一个靠山,来保障自己的地位,是雪中送炭!

锦上花,无非是点缀,可要可不要,根本不会以死相博;但是雪中炭,却是救命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手,肯定需要拼得头破血流!

不知冯太后要怎么对付凌青菀?

凌青菀沉默良久。

“二姐姐......”赵祯又在凌青菀耳边说话,“安家的男人,最是有良心的。你看看安宰相,他贫穷落魄时娶了你姨母,而后他位高权重,家里却连个侍妾也没有,岂不是他的痴心?

他一介书生,都能挡得住诱惑,何况是一身铁骨的安二郎?我不过时随口一提,你应该放心才是。”

“我知道的,我很放心安檐。”凌青菀笑了。

她的笑容,是从内心发出来的,带着自信与坚毅。她可以不信这天下人,但是她相信安檐!

正如赵祯所言,安家有姨父表率在前,孩子们多有学样,在感情上是洁身自好,而且忠贞不渝!

当初纪王府跟安家结亲,也是看中了这点。

“那太好了!”赵祯道,“过些日子我就要开府了,二姐姐我专门收拾个院子给你,等哪天你和安二郎吵架了,可以去我家住。”

凌青菀大笑。

“你到底是想要我好,还是要我不得安生啊?”凌青菀使劲捏赵祯的鼻子。

姊妹俩笑成一团。

午膳的时候,凌青菀和赵祯重新去了景氏的院子。

景氏和纪王妃也是说了一上午的话。景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很高兴,纪王妃同样。

“不知姑姑和我娘说了什么。”凌青菀想着。

午膳之后,纪王妃带着女儿和儿媳妇离开了,陈七娘也回自己的院子歇午觉,只有凌青菀留在了景氏身边。

“娘,方才姑姑来说了什么?”凌青菀问道。

景氏很神秘一笑,摇摇头道:“没说什么。”

可是,景氏的神态里,分明就是有事。

景氏不肯告诉凌青菀,应该是事情还蛮重要的。

凌青菀有点不解。

而后,纪王妃又往凌家来了两回,和景氏偷偷商量着什么。

凌青菀猜了几个想法,总有点不太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