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漫步在当年第一家公司所在的街道上，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可脑子里仍清晰地记得当年这里的又矮又破旧的小砖瓦房子…兄弟们进进出出的情景，他和语嫣牵手而过的情景…
今夕不同往日。物非，人非。人生最无奈地事情，莫过于如此吧！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站在年轻人人来人往的大厦楼下，崔承恩情不自禁地吟出了这首凄凉的唐诗。
“人面仍然在等您！”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和颤音。
崔承恩一怔，缓缓收回视线，转过头来。
尹子墨，他的一辈子的好兄弟，站在离他只有四五米远的地方，老泪纵横。
“大哥！我终于找到您了！”尹子墨看到崔承恩，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也不顾这是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也不管身边路过的那么多人投来了诧异好奇的目光。
崔承恩那一刻，第一反应是想走掉。但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缓缓张开了双臂，和尹子墨紧紧相拥。
三十多年了，没想到他们兄弟俩还有再在这社会上正常见面的时刻！
…
崔承恩回忆间，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他抬眸望去，只看到了两个大字：安宅。
尹子墨告诉他，“大哥，这就是安家，我已经约了嫂子，说给她送点东西，她马上出来，您坐在车里就行了，她不会看到的。”
崔承恩点点头，“去吧！”
尹子墨下车关上车门，从后备箱拿出了准备好的东西，都是一些补品，却一点都不昂贵，阿胶海参之类的。
这些，都是当年那个困难年代，崔承恩给潘语嫣买过最奢侈的补品。
没一会，一身白色棉布连衣裙的潘语嫣盈盈地走了出来，长发披肩，身姿轻盈，不由地让人眼前一亮。
坐在车里的崔承恩，放在座位上的手骤然用力，指尖在真皮座位上划出一道道的白色痕迹。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吗？怎么跟他记忆里的模样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优雅，那样清新脱俗。
即使他如今已经锻炼得心如止水，在看到她时，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手慢慢地滑到了车门把手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
那深邃的眸子里，写满了忧伤，却也含着一丝丝的惊喜和满足。
看到她如今一切都好，应该是满足了！
尹子墨将东西递给潘语嫣，潘语嫣双手接了过来，“子墨，有你大哥的消息吗？”
尹子墨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您放心，我已经让更多的人去找了。就怕您太担心了，给您送点补品过来。”
潘语嫣本来根本没有看那手上的补品盒子一眼，被尹子墨这么一说，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在目光准备收回的时候，眼神一怔，再次仔细看去。
阿胶和海参？
这…这两样…
潘语嫣眸光不停地波动，抬眸惊喜地看向尹子墨，“子墨，这是你大哥让你送来的是不是？你怎么好端端送这些东西过来？”
尹子墨连忙摇头，“嫂子，以前大哥不就给您买这些吗？我还记得啊！”
“可是…不对，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你大哥了？”潘语嫣扔掉手上的东西，激动地抓住了尹子墨的胳膊。
“嫂子，您太敏感了，我也在着急找大哥啊…您放心，等我找到了，第一时间就告诉您。”尹子墨心里纠结难耐，看到如此激动的潘语嫣，心里真不是滋味，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带她过去打开车门，就连忙推开她，转身快速上了车。
潘语嫣看着地上的补品盒子，眼圈瞬间泛红。
承恩，你到底在哪，既然还活在这世上，为何不来见我和正南啊…正南，他是你的儿子啊！
“大哥，您看…”尹子墨指着窗外的潘语嫣，不忍地对崔承恩说。
“开车！”崔承恩沉声开口。
“大哥…”
“我让你开车你听见没？”崔承恩突然拔高声音，厉声道。
“好好好，开车开车，走！”尹子墨连忙吩咐司机。
这边的潘语嫣，突然一怔，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承恩？”
是承恩吗？
怎么是承恩的声音呢？
潘语嫣连忙去追尹子墨的车子，却见那车子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
“墨鱼，正南为什么要把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公司和财产全都给了安家，是否跟我有关？”车上，崔承恩问尹子墨。
尹子墨连忙摇摇头，“大哥，跟您没关系。这件事，还是跟庄立辉，也就是肖暖的生父牺牲的事有关。韩秋一口咬定她丈夫的牺牲跟您有关，所以非要将正南和肖暖分开，正南一气之下，把这些年因为‘秦正南’这个名字赚下的家产都给了安家，只希望跟所有人划分界限，不许任何人再骚扰他和肖暖的生活。好在他不知道我把承恩物流已经给了他，要不，我看他一怒之下把我们的公司也要还给秦家。”
崔承恩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来，我们是时候去找罗天佑算账了！”
尹子墨点点头，“应该都是他干的！肖暖生父的牺牲应该跟他有关，这个老狐狸真是太狡猾了，您都被冤枉入狱了，他还是不放过我们，还要在外面兴风作浪，故意毁您的名誉…”
“别说了！”崔承恩抬手打断了尹子墨，“可知罗天佑现在在哪？”
尹子墨摇摇头，“只知道他这些年也早已经改邪归正做起了正经事，但是这家伙狡猾得紧，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自从正南让我去查庄立辉牺牲的真相开始，我就开始让人悄悄去查了，我想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应该会有他的消息的。”
崔承恩点头，“恩！不解决掉罗天佑这个畜生，我是没脸去见语嫣和正南的，先跟他把一切恩怨计算清楚再说吧！”
“好！我尽快去查到他！”
秦宅。
秦正南和肖暖刚回来，季妍过来帮他打开车门，“先生，老爷子过来了，在客厅里等您。”
秦正南下车的动作一顿，“来了很久了？”
季妍点头，“已经饮了两壶茶了。”
“恩！”秦正南点了点头，打开车门，将肖暖扶了下来。
肖暖也是听到了季妍的汇报，“正南，爸还是第一次过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吧，我就不进去了，跟季妍在院子里散散步，你去吧！”
秦正南应了一声，“好！累了就回来休息。”
看着季妍扶着肖暖去了花园，秦正南鹰隽般的眸子微微一敛，转身走向客厅。
客厅里，秦老爷子正站在那副巨大的山水画下，拄着龙杖，抬头欣赏着画。
“爸，您来了。”秦正南走过去在老爷子身边站定。
“怕打扰你们，就没让佣人催你们回来。”老爷子缓缓转过身来，满眸的慈爱。
“您晚饭吃过了没？”秦正南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别担心我了，你妈妈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老爷子坐下来之后，拍了拍秦正南的肩膀，“正南啊，我真高兴，还能听你叫我一声爸。”
“爸，您永远都是我爸！”秦正南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真的有点冲动。
当然，他并不是不舍得那些钱财，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挑明了他不是老爷子的亲生儿子这件事。
“这就好！我生怕你不认我了！正南，你的那些公司什么的，你姐夫他们都没敢签字，他们父子三人加起来，也没有你这个能力，你还是收回去吧！”秦涛溪直接道明了来意。
秦正南垂眸淡淡地笑了笑，“爸，没关系的。公司我已经交代好了，不会疏于管理的。目前海外的公司本来就有人打理，需要去坐班的，也只有华美了，其他的，都只需要偶尔去一趟出现出现露面即可。姐夫的能力足以，再加上俊远俊阳两个年轻人，接管这些公司是没有问题的。这些资产，本来就是我用秦家的本钱去赚来的，如今，不过是连本带利还给了他们，您无需有别的想法，我这样做之后，很安心。”
秦涛溪摇了摇头，“他们没资格要你的东西！这些年，你在国外过得多么艰辛多么寂寞，打拼得多么辛苦，他们都看不到，只有我和你妈妈知道…”
秦正南打断了老爷子的话，“爸！您别说了，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我还有比做生意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我想休息休息，好好陪陪暖暖，安安静静地等待孩子的出生。其他的事，对于我来说，都可以延后再议。”
“儿子啊，你这又是何必，韩秋已经被我说服，回北京去了！现在没有人再阻碍你和暖暖了，我们还是回到以前，一大家的生活，不好吗？”老爷子的语气和眼神里，多了一份恳求。
这是秦正南记忆里，老父亲第一次如此这样哀求他。他可是一辈子骄傲的军官啊，如今，却只是为了他这样一个养子，低声下气…
心里滑过浓烈的愧疚，秦正南握住了老爷子的手，“爸，您放心。那个家，永远都在我心里。以后，我和暖暖还会经常回去看望您和我妈。但是，请您以后不要再提公司的事了，这些是我欠您和姐姐姐夫的，只有你们收下，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回去。也只有这样，我才有动力重新再来！”
闻言，秦涛溪忍不住地红了眼圈，连忙低头仓皇地抹了抹眼泪，“好！好！有你这句话，爸就放心了。不过，你的意思是，你又想继续过一段韬光养晦的日子了？”
秦正南点点头，“恩！爸，实不相瞒，我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我生父崔承恩和我岳父庄立辉当年的纠葛。这件事查不清楚，我是没有心思干任何事情的。”
秦涛溪愣了一下，随即拈着胡须沉思了片刻，“正南，之前听说过一些假的庄晓暖的事，那个女孩的主子是不是姓罗？”
秦正南讶然地看了一眼老父亲，点了点头，“是的，您也听说了？”
秦涛溪微微颔首，“正南，你可知这个姓罗的跟你父母之间的恩怨？我是说，跟你生父崔承恩和你母亲语嫣之间的过往？”
“这个，不知道。当时那个假庄晓暖，只说过姓罗的，确实跟我爸妈有过节。当时，我并不知道她说的是我生父。”秦正南摇了摇头，但那深邃的眸子里却闪过一抹亮光，莫非老爷子知道一些什么？
秦涛溪精明的眸子缓缓转动了几圈，“正南，你不如从这个人这里开始查起来！说不定，进展会快一些。我也只是听你母亲当年说过一点他们之间的事，这个姓罗的，跟你父亲一直有矛盾。是不是他干了这一切，我也只是猜测，你既然跟他的下属有过接触，不如从这里下下功夫试试。”
秦正南不住地点头，“好的，爸，谢谢您提供这么好的线索。不过，这件事，您还是先瞒着我妈吧，我怕她担心。”
秦涛溪不由地笑了笑，拍了拍秦正南的腿，“好！当爸的永远背着自己的媳妇帮儿子打掩护！”
“谢谢您，爸！”秦正南由衷地感谢，抬手将老爷子拥入了怀里。
父子俩，真情相拥。
夜里，肖暖睡下之后，秦正南给尹子墨把电话打了过去。
此刻的尹子墨还陪着崔承恩在阳台上喝茶聊天，看到是正南的电话，故意把手机屏幕递到崔承恩眼前，“你儿子的！”
崔承恩即可坐直了身子，内敛的眸子在夜里微微一缩，“这么晚打来，应该是有急事，接听吧，按外音。”
尹子墨点点头，接通电话，点了扩音，将手机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小茶几上，“正南。”
“尹叔叔，没打扰您休息吧？”
“没有没有，这么晚有事吗？”
“恩！我想问问您，您可听说过一个姓罗的人？”秦正南开门见山。
这边的两个人同时一怔，尹子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崔承恩对他皱了皱眉，小声道，“说。”
尹子墨边对崔承恩点头边对手机说，“正南，叔叔认识的姓罗的人太多了，你说的是谁啊？”
“他现在人在日本东京，说是当年跟我父母有过过节，年纪应该跟您和我爸妈都差不多吧。之前，他的下属给我找过不少的麻烦，我想，我岳父当年牺牲的事，是不是跟他有关？”
崔承恩和尹子墨两人的眸子里同时滑过一抹惊喜，这说的应该就是罗天佑了，他在日本东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尹子墨正要开口，崔承恩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说不认识。
尹子墨只好抱歉地对秦正南说，“正南，当年我和你父亲混的时候，还真得罪了不少人，你说的这个…”
尹子墨还没说完，崔承恩直接拿起电话挂断，“告诉正南，别让他管这件事了，说全部交给你就行了。一定要让他答应你，不许再管罗天佑的事。”
“好的好的，大哥。”尹子墨拿过手机，给秦正南回拨了过去。
这边的秦正南，正在因为电话突然挂断而诧异着，尹子墨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正南，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挂断了。对了，不管是姓罗的还是姓马的，你爸…你都别管了，叔叔帮你去查，你过好你的小日子就行了。”
秦正南不由地拧了眉，这个尹子墨，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奇怪？从来没有不小心挂他的电话…心里稍一计较，他那微微眯着的深邃眸子骤然睁开。
莫非，父亲现在跟尹子墨在一起？
一定是了！既然他能出现在江城，现在，也只有尹子墨可找了吧？
“好的，尹叔叔，谢谢您了！那我就先不管这件事了，全都拜托您了，您那边有消息，随时告诉我就行。”秦正南顺着尹子墨的话说。
“好好好，交给我请放心。”
挂了尹子墨的电话，秦正南越想越不对劲，立刻给姚准把电话拨了过去，“你现在跟陆才良悄悄联系一下，问他尹子墨现在住哪。记住，要侧面问，不要让他怀疑什么。”
姚准虽然有点好奇，但也没多问，“好，我现在就问。”
秦正南拿着手机，在书房里徘徊了片刻，姚准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南哥，陆才良说尹子墨前几天突然买了一套公寓，这几天一直一个人住在公寓里，没让底下的兄弟们过去陪住。”状扑投号。
“地址呢？”
“地址，他刚发我信息里了，我现在转发给你，现在要过去吗？”
“恩！我现在跟小张从这边出发过去，你从你那边过去，到了联系。”秦正南边说边下了楼。
楼下，季妍还没休息，正准备回屋，看到秦正南匆匆下来，还没开口问，他边吩咐，“季妍，照顾好太太，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哦，好！您注意安全！”看到他步伐匆匆，季妍也没多问。
很快，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一路上，秦正南看着手机里那个地址，让小张不断地加速。望着窗外快速闪退的霓虹灯，他轻轻阖上了眼睛。
爸，儿子来接您，回家！
198.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尹子墨刚把崔承恩送进卧室，就听到门外传来门铃声。
他关上卧室的门，走下楼梯，不由地驻足在原地。疑惑地拧了拧眉，看向门口，“谁？”
因为大哥反复交代过，这里必须隐蔽，不能让正南或他周围的人发现。这新买的精装修的公寓除了他和崔承恩之外，也只有司机和陆才良知道了。
尹子墨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马上0点，这么晚，谁会来？
“二哥，是我，才良！”门口，传来陆才良的声音。
本来他一直唤尹子墨是老大。但崔承恩出来之后，尹子墨再三强调，崔承恩才是他们的大哥，他最多也只能排老二，让兄弟们开始唤他二哥。
尹子墨眉宇间的疑惑渐渐散去，走过去开门，“什么事？”
门刚打开，迎面伸过来一只手，挡在了门板上。直接将门推开，身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俊脸。
“正南？”尹子墨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秦正南，姚准，陆才良。
“尹叔叔。听说你乔迁新居了。来恭贺您。”秦正南冲满脸惊诧的尹子墨挑眉笑了笑，不待他反应，举步走了进来。
最后进来的陆才良拍了拍尹子墨的胳膊。“大哥，别怪我啊，我也是被逼的…”
尹子墨哪里还顾得上陆才良，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过去，挡在了秦正南的前面，“正南，你这是干嘛啊？”
他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这个时候来，两手空空，来道贺的？
“尹叔叔，我来都来了，您难道想赶我走？”秦正南那犀利的眸子四处打量着这套房子，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去听周围的动静。
这是一套复式的房子，楼上才是卧室，楼下一眼望过去，根本没看到什么别人。
“正南，这话说得…”
“尹叔叔。”尹子墨还想说什么，被秦正南打断，微微蹙眉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您，真的打算赶我走吗？”
尹子墨不由地愣住了，这孩子，眼睛太深邃了，深不见底似的，看得他感觉都有点晕了…尹子墨收回目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侧过了身子，“既然来了，参观参观再走吧！”
说话同时，他指了指楼梯，那里上去，便是卧室。
姚准和陆才良同时一喜，充满期待地看向秦正南。
秦正南的那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轻轻滚动了一下，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楼梯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稳，坚定。
三个人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秦正南上了一半的楼梯转弯过去了，他们才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楼上有三个房间。
秦正南没有问，便在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尹子墨满脸的诧异，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没说人在哪，正南怎么会知道呢？”
秦正南站在崔承恩卧室的门口，久久没有再上前一步，微微眯着眸子看着那道门，心潮澎湃，那深邃的眸子一点一点染上了猩红。
不用猜，不用问，他就知道他的亲生父亲住在这间里。因为他的日记里说过，他有轻微的强迫症。不管干什么，位置都喜欢选最里面的，房间，座位…当年的牢房，都如此。
而眼前的这道门，多么普通的一道门，他和里面的父亲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最近一段时间，每一天都希望和他见面，可如今人就近在咫尺了，他却不敢抬手去开这扇门。
尹子墨三个人站在楼梯口，远远看着秦正南如同一棵冷松一般站在那里，每个人心里都那样焦急，却都不敢吭声，也一动不动地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他们父子的相见。
卧室里，崔承恩洗完澡换了睡衣，已经躺在了床上。因为之前在洗澡，他并未听到门外的门铃，还有刚才楼下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躺在床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卢梭的《忏悔录》。这是他在监狱里多年来养成的阅读习惯，睡前必须看书。
可是今晚，不知为何，他竟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盯着他。
崔承恩拧了眉，把书放下，试探地看向门口方向，“墨鱼？尹子墨？”
没人回应。
他索性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按动门锁，一把拉开了房间门。
一时间，空气僵了，时间停下了，面对面站着的父子俩一动不动地看着彼此，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复杂的眼眸里流转着。
比起崔承恩的错愕，秦正南格外平静。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身躯站得笔直，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父亲，眼眸一点点弯起来，俊脸上泛起了笑意，薄唇慢慢碰了一下，“爸…”
这一声“爸”把崔承恩从怔忡和诧异里拉了回来，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的脸，眼圈瞬间泛红。
儿子…这就是他的儿子正南吗？
远远看着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孩子不爱笑，比自己还高出了半头，跟自己很像。此刻，面对面站着了，崔承恩有种回到了年轻时代照镜子的错觉。
可不是么，正南跟自己长得太像了…不是都说儿子跟妈像吗？语嫣她怎么这么会生，偏偏生了一个跟他长得如出一辙的儿子，让他想逃都逃不掉…
“正南…”崔承恩毕竟是从军事化管理的监狱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没有拖泥带水的习惯，既然儿子都找上门来了，再躲避再不承认已经毫无意义，他颤抖的声音唤出儿子的名字的瞬间，眼泪滚了下来。
秦正南重重地点头，眼圈已然泛红，但努力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角的笑意更浓，“恩，我是正南，是您的亲生儿子，正南！”
“乖！”
崔承恩欣慰地点点头，抬手抹去眼泪，正要举步上前，秦正南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那双膝触地的声音震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尹子墨条件反射般地想过来扶他起来，却被姚准悄悄拉住，小声道，“鱼哥，还是别打扰他们父亲吧！”
尹子墨只好作罢，继续安静又急切地站在一边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