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希忍不住笑,看着眼前的小卿卿,想到远在中国G市的莘瑶,和绪然悠然。

“我每次抱孩子过来,你都会想到嫂子和孩子。”见顾南希目色迷离,雨霏轻叹着将手中削好水果一块一块的切开,弄了一个小块,塞给卿卿,让她自己拿着慢慢一点点啃。

顾南希倒是没回避,直接笑道:“你不抱孩子过来,我也一样会想他们。”

雨霏拿着水果和水果刀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现在已经在康复阶段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跟嫂子联系过?”

顾南希看了一眼还有不少药水的吊瓶,没有回答。

“哥,都已经两年多了,当初地震的时候,你可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虽然当时我没在国内,但我记得妈跟我说过,当时嫂子在医院知道你可能无法被救活的噩耗,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我想,她其实是已经原谅顾家了吧?毕竟,那个单晓欧没有死……”

顾南希淡笑:“是,在她母亲离奇的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或许的确能减少许多仇恨。”

“那你为什么不联系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常常会收到她和孩子们的照片,看着这些照片一个人去思念,你这是何苦呢?”

顾南希没说话,视线却是淡淡瞟了一眼被子下虽然正在康复,但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双腿。

是,他没有死。

可他无法确定几个月后完全康复的自己会不会半残疾,如果季莘瑶看见那样的他,会自责,会懊悔,会难过,会一辈子都在心里留着这一个疙瘩,从此他的小刺猬只会活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再也不复当初。

而如今,天各一方,她带着孩子们在日暮里日复一日的生活,他在每天传来的照片里看得见她每日的喜怒哀乐。

孩子们丰富了她的生活,让她暂时忘却许多,如果他无法健全的回到她身边,那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孩子们一点一点的在她身边长大也好。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看向旁边乖乖的啃着苹果的小卿卿,轻问:“秦慕琰直到现在,都还是不知道孩子的状况么?”

一听他提到秦慕琰,雨霏的目色当即便凉了凉,许久才道:“恐怕他连自己的女儿究竟长的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怎么可能知道她生病。”

“他不回家,你也不去找他,就这么僵持两年,都在波士顿,他每天的新闻无数,但你们婚后两年,几乎没有人知道顾氏和秦氏的关系,你们的婚姻根本就是虚设,难不成打算这样一辈子互不侵犯下去?他是孩子的父亲,你总该找时机让他看见孩子现在的状况,我了解他,他只是记恨你而己,但如果你肯用父女的关系来突破这段感情,其实还是可以有转机的。”

顾南希伸手抚了抚卿卿的小脑袋,继续道:“他知道孩子病成这样,不可能不管。”

顾雨霏却是忽然冷笑:“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呢?”

她抬眼,笑看着顾南希:“他知道卿卿病了,但是他不信,依旧连家门都不进,对于他来说,卿卿的存在只是逼着他走进这段婚姻的枷锁,他逃还来不及,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样?秦慕琰比你绝情多了,哥。”

“我在和他结婚的第一天晚上,就已经彻底清楚了他的意思,他的心里没有这个家,没有这个孩子,更也没有我。虽然我承认当初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但是曾经的那些多多少少的期待终究还是在他毫不留情的那些警告的话里彻底消散,结婚两年,我除了在各大商业报道媒体杂志上偶尔能看见他出席什么重大融资会议的照片之外,几乎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哥,你和他是一类人,你该比我清楚,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现在对于我来说,照顾好卿卿就够了,我想,再用不了多久,我会主动找他谈离婚的事情。结婚这两年,爷爷和爸那边也已经松懈了许多,即使我们离婚,他们也没理由找到秦家的头上,从此我们也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说着,雨霏便笑着又拿了一块切好的苹果递给卿卿,看见她努力的把腿继续往顾南希的被窝里伸,这一会儿都快躺在椅子上了,也没阻止她,眼中泛滥着几份疼爱。

这时有护士进来将顾南希手背上的针头拔掉,过后顾南希伸手将小卿卿抱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雨霏性子本就倔强强势,秦慕琰也不是个好惹的主,这两人早在多年前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险些掐起来,如果不是他在场,恐怕早就结为冤家了。

但这些年的相处下来,秦慕琰对雨霏也是带着欣赏和几分喜欢的,只不过从来没想染指过罢了,毕竟那时候那小子的心里住着的还是他的小红脸蛋儿。

曾经的秦慕琰对雨霏亦是视为亲妹,处处照顾着,可如今却如同敌人一般誓不相见,又何尝是他愿意这样?

以秦慕琰的脾气,就算记恨,也不可能两年不入家门,恐怕是自己不在美国的这五年里,秦慕琰和雨霏之间发生过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否则一切事态的发展绝不可以走到这么极端的方向。

好比季莘瑶,她的性格就是事事可以商量,只要能解释得清,是她理解的事情,她总会接受理解,不会为难任何人。

可当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爷爷逼死的时候,却整个人都变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连自己都无法预知的矛盾点。

如果不是这样,那时候,怀着身孕的她又怎么会那样失控的求他放手,求他离婚……

即使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即使他们曾以为这一辈子都会生死不离。

他仍然记得她知道真相时最开始眼里的平静,仍然记得那时他悬着的心,和她眼中渐渐寂灭的光芒。

他仍然能记得向来做事有分寸的她在生日过后一天对自己的绝食相逼。

..

☆、顾南希独白(44)

那个时候温晴想方设法的要把莘瑶和修黎弄到一起,想尽办法的想要搞出捉奸的戏码好让季莘瑶遗臭万年。

好在莘瑶自己看穿了温晴的诡计,将计就计的顺着温晴的设计,假装落入圈套。

当时顾南希和雨霏一起在阳台那边扶着莘瑶,让她顺着他们拿过去的移动扶梯走下来。

然后,就是那一晚。

温晴的诡计被揭穿的那一刻,她哭着喊着命运的不公,可谁都没想到,温晴竟然早在季程程那里知道单晓欧的一些事情,甚至在手里藏着单晓欧与石芳当年的一些陈旧的照片轹。

她仿佛就等着这一天,等着在顾家彻底呆不下去的时刻,也要将季莘瑶狠狠拖下水。

然而阻拦已经来不及,因为谁都没有想到。

当温晴将当年单晓欧自杀的一部分真相若有若无的说出口时,当温晴指着他们的鼻子,冷笑着说:“顾南希,单晓欧当年究竟是被谁逼到跳楼自杀,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早就说过你跟季莘瑶不会有任何好结果,你们不信!是你们不信!哈哈哈哈!利用所谓的感情自私的绑着一个跟你们顾家有深仇大恨的女人,你又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篝”

当温晴忽然故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南希当即眉心隐隐蹙起,看着眼前仿佛早已经在季程程那里知道那些过去的温晴,看着她满眼的嘲讽,他本该是怒喝一句让她住口,可他还没有开口,爷爷就已经骂了她一句。

老爷子在季莘瑶刚进顾家的那一刻,之所以一直特别排斥季莘瑶,其实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莘瑶是单晓欧的女儿。

二十几年前的纠纷,顾南希也是不久前才彻底查清,当他知道一切原由时,首先想到的是季莘瑶。

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生会如此戏剧化,莘瑶的母亲当年自杀,竟会与自己的父亲和爷爷有关,甚至是被他们活活逼死。

这一真相让顾南希几天都缓不过神来,如若让莘瑶知道,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候他就越发的想要将她栓在自己身边,生怕她会动摇,生怕那些真相会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顾南希承认,在他打算隐瞒这一切的时候,他是自私的。

在温晴说出这些话之后,本来是站在他身前的季莘瑶当即便脸色一僵,仿佛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却又似懂非懂,她始终盯着温晴。

再之后,季莘瑶便陡然看着地上洒落的那些照片……

敏感细腻如她,如果过去她以为一些事情与纠葛只是巧合的话,现在这一刻,恐怕她是瞬间就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只是她不确定,或者,是她也一样不敢想。

她忽然转过头来要看他,却被温晴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之后季莘瑶静静的看着那些照片,久久的没有说话。

顾南希伸手揽过她,将每每回到顾家都会受到惊吓的她圈在怀里,安抚的在她耳边说:“莘瑶,别乱想。”

他知道不让她乱想是不可能,他更知道纸包不住火,可一旦这个真相被揭发,别说是季莘瑶,放做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

无论他对她多么好,无论顾家现在对她多欢迎,无论结婚这么久以来他们两人之间共同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否深情不悔生死不去,可是杀母之仇,又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是的,他和她之间,隔着一个杀母之仇。

一个穷尽他一生之力,都没有力气说得出的真相。

抱着她的时候,他的手下意识的扣紧了她的肩,低头看着她时,她的眼里带着疑问。

她是相信他的,所以她抬起眼,眼中是赤.裸裸的疑问和不解,她似是想问他些什么,但妈和爷爷在旁边劝说了几句,她便转移了心思。

看起来似乎没当回事。

但顾南希知道,早晚有一天,她终究会知道一切。

她会和他不共戴天?还是会选择离开顾家离开他?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样更残忍的方式?

扣在她肩上的手越加的收紧,他俯首在她耳边说:“我送你回房,嗯?”

她点点头,就在两人刚要往楼梯那边走的时候,顾南希始终看着季莘瑶的表情,他在看他的小刺猬,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一切真相永远藏在老一辈人的心里,宁愿自己从未查到过。

而温晴之后忽然间出手的狠狠一推,杀的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当最后季莘瑶手抚着肚子痛苦的靠在他怀里时,顾南希抱着她,看着温晴,几乎衍生出一股杀人的冲动,可老爷子摔成重伤,莘瑶又脸色灰白一片,众人匆匆将他们送往医院。

季莘瑶蜷缩在他怀里,双手死命的捂着肚子,像是生怕孩子真的有什么闪失,顾南希心疼的握着她的手,抱着她,不停的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他一直都在……

而之后的一切都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爷爷的舍命相救,石芳的古怪行径,温晴的讽言讽语,和那些散落在地的陈旧的照片。

之后的几天,莘瑶在医院养病的时候,就总会一个人靠在床边发呆,神色间充满了疑惑。

直到她问他:“南希,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顾南希当时在给她盖被子,听见她这句话,手便停在半空,直接看着她带着不解的双眼。

“温晴为什么要说,你把一个与顾家有着深仇大恨的女人绑在身边?爷爷那时候敲了一下拐杖,让温晴没办法再说下去,但是南希,当时的状况我都记得,那时候你的眼神我也看见了。”

“你真的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对不对?”

她那时的声音很轻,没有逼问,也没有指责,只是全然的信任,以着一个深爱自己丈夫的妻子的角度,以着充满疑惑的声音问他这些问题。

她抬手轻轻扯着他胸前的布料,像是个好奇的孩子,眼里充满着温暖,她说:“我们不是说过,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会隐瞒对方?即使是善意的谎言,我们也可以共同承担,这是你说过的话,南希,别让我胡思乱想好不好?”

他躺在她的病床上,躺在她的身边,只是抱着她,却是没有说话。

他何尝希望她胡思乱想?

可是他不想说,不愿意说。

他只是沉默看着她,看着她的脸,她的笑,她眉间之间那些隐隐透着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他不想亲手毁掉,所以莘瑶,原谅我自私的隐瞒……

或许当时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让她不解,但她没有再坚持问,很快就转移了心思,在他怀里撒娇,又故意用圆滚滚的肚子来顶他的肚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不老实。

顾南希轻笑,由着她在自己怀里撒娇,直到她困了,渐渐的就这样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睡去。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小脸恬然的她,忽然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发现竟是那么的难以启口。

“莘瑶。”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即使她明明就在他的怀里,可他却莫名的想要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边一样。

只是叫了一声,她迷迷糊糊的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困倦的不成样子的脸色,顾南希失笑,抚上她的眉眼,动作爱怜轻柔。

他承认,他是在害怕,在担心。

是否有朝一日,这个笑靥就离他远去,是否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她与自己将不共戴天……

之后他让她继续睡,看着她腻在自己怀里,就算是睡着了,也一样伸开双手环抱着自己,像是八爪鱼一样的姿势。

顾南希喜欢她现在越来越依赖自己的这种习惯,结婚之初,她还是个见人就扎的小刺猬,仿佛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靠近,那时候她坚韧的性子终于一点一点的软化,她在他的怀里,会放开胆子的撒娇,会像个孩子一样的赖在他身边。

他的手抚着她的肚子,感觉到孩子在里边微微的蠕动,看着她肚皮上隐隐鼓出一个小包来。

他忍不住轻吻着她的唇,在她唇边轻声说:“老婆,我会陪着你一起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不要离开……好么?”

不要离开,这是他顾南希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最大的渴望和心愿。

他说,我爱你。

..

☆、顾南希独白(45)

季莘瑶在出院的那天,忽然要求要去疗养院看石芳。

她提出这个要求时,目光微微有些凉意,顾南希看着她,看见她眼中明显的意愿,本来就是他所有隐瞒,即使明知她已经开始渐渐探究着一切,他却发现自己竟无力阻挡。

杀母之仇,他究竟是该一直这样自私下去?让她在这样表面幸福的笼罩下活下去,还是应该让她活个明白?

顾南希终究还是开车将她送去疗养院,那天两人在到疗养院之前,她说想吐,于是两人将车停在海边,在海边休息了一会儿。

那时他们两人并肩而立,海边霞光漫天,曾经他们以为有些东西真的是可以天长地久一辈子,却忘记人生总有多多少少的无奈和磨难轹。

将她送到石芳那里后,市政厅那边打了电.话,说临时有个紧急事件要处理,季莘瑶见他犹豫,便在下车时笑着说:“我自己去看看她就好了,你去忙你的。”

明知她此行的目的,顾南希没有揭穿她,只是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聊的太晚,我忙完就来接你,恩?”

她笑眯眯的点头篚。

顾南希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的笑,很喜欢很喜欢。

他去了市政厅,一些事情需要他来决断,待处理好一切时,他开车回疗养院,到了疗养院门前时,夜色已深,莘瑶还没有出来,空旷的大门前,树影摇曳。

顾南希下了车,没有走进去,而是靠在车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空旷的大门。

这个疗养院地处偏僻,在郊区,附近是一座山,马路两边的草丛里不停的传来虫鸣。

等到季莘瑶走出来时,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坚定,似是在自己下什么决心,刚走出来,看见他靠在车边,不由的愣住。

她看着他的目光,多了点什么,又仿佛少了点什么。

“出来了?”他仿若无事的走上前,笑着牵过她的笑,抚着她额前的碎发:“在里边聊了这么久。”

“是啊,石阿姨年纪大了,说起故事来难免啰嗦一些,好在我现在没什么事,也耐心,听她讲完了故事才走。”她也跟着笑,接着便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进他的怀抱里,眼中带着倚赖和深情。

他低眸,看着她的笑眼。

故事?

她的故事好听么?

他如是问。

她亦是不藏着话,直接笑道:“顾南希,你的心该不会是医院里那种最精密的检测仪器?看什么事情都这样清楚?”

他看见了,看见她脸上笑容的收敛。

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顾南希心底发空,双手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头的空缺一样:“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你。”

他说,如果一年前不是安越泽误打误撞的让我们走到一起,你的生命里如果不曾有我,那么现在的季莘瑶又该是什么样子?面对生命中的种种磨难,你这只小刺猬又该怎么办呢?

即使他知道是自己多虑了,他习惯了将她保护在身后,习惯了去拔掉她的刺让她过着安宁的生活。

其实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活的很好,只不过守着那些坚强的壁垒,会很累。

习惯,是多可怕的东西。

她习惯了在他身边寻求庇护,他更是习惯了她眉间之间的一切喜怒哀乐。

那一晚,在日暮里,面对他的情不自禁,她的眼里带着一丝别样的惶恐。

她仿佛投入不进去。

即使他说:“别拒绝我……”

可这场情不自禁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明知她不是真的不舒服,只是一个借口,顾南希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她在无形中在抗拒着自己,想要推开他。

她说是肚子痛,可能是消化不好的原因,顾南希假装信了,安抚了她一会儿便起身走出卧室。

他去厨房给她弄了些菠萝汁,结果刚走出厨房,就看见季莘瑶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卧室门口,一脸惶然的呆呆的望着空旷的客厅,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的表情藏着很多的情绪,之后她转回身回一卧室。

顾南希握着玻璃杯,在厨房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卧室。

那一晚,季莘瑶在睡前,拉着他的手,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的问,顾南希,你有没有迷茫的时候?

她伸出手抱住他,整个身体向他的怀里用力的依偎,顾南希轻轻搂过她的肩,叹了叹“莘瑶,顾南希在有些时候,也一样是个胆小鬼。”

就像现在。

看着她睡去,他手抚着她的额头:“莘瑶,我怕我做的不够好。”

*

即将是莘瑶的生日,可季莘瑶忽然张罗着要给他买一块表,而且非要用她自己攒的钱为他买一块。

见她太坚持,顾南希也就随她去了。

买表回来后,顾南希时常会看着手腕上新换的那块表,想到她那天在选表时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心中总是温暖无限。

这是顾南希从小到大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

在她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她忽然说,她把那套婚纱的订金退了。

本来顾南希找人为她定做的那套婚纱她很喜欢,却忽然说退了。

她说找其他朋友做一款,顾南希应允了。

其实他知道,她已经知道一切了。

无论是顾家人,或是温晴,再或是石芳或者单和平,这些近期她接触过的人,多少都会让她从中找出那些答案。

在那一天,顾南希看见日暮里小房间门里的那块还未干透的抹布时,他就明白,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可她始终仿佛平静的过着日子,这一个月,她一直都这样平静,甚至每天故意对他嘻嘻哈哈,每天想尽办法的让两个人都开心。

顾南希不是梦幻主义者,他多希望这就是季莘瑶在知道真相后做出的选择,希望她会放下那些仇恨,可以和他这样继续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懂她,可是这一月,他发现,他竟然琢磨不透自己的小妻子了。

杀母之仇,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可这一个月,她在等什么呢?

她用开心掩饰着所有的不愉快,顾南希就陪着她一起掩饰,直到她生日那天,他想到一年前她就是在生日的那一晚,被安越泽设计,而就这样冒冒失失的闯入自己的世界。

整整一年了,这一天不仅仅是她的生日,对他来说更是非比寻常。

于是他顾大市长只好学着时下那些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们玩的那一套,玩玩浪漫,去蛋糕店学做蛋糕,做好蛋糕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

想到季莘瑶这会儿在家里肯定正在哀怨着,他便将蛋糕包装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日暮里。

刚回到家,就看见她像个孩子似的躲在窗帘后边,窗帘上边因为她的肚子而鼓出一个大大的包。

顾南希忍俊不禁,过去抱住她,将她揪了出来。

笑闹了一会儿,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扑在他怀里,假装抹着眼泪,委屈巴巴的说:“今天是我生日……”

她那委屈巴巴的样子让顾南希心下莫名的踏实和心安,一只手抱着她,在她问有没有礼物的时候,让她自己出去看看。

季莘瑶当时就笑的合不拢嘴,起身就快步跑开,那跑步的速度根本不像是怀着好几个月身孕的孕妇,简直媲美运动员。

她将蛋糕拿进来,开心的不得了。

他们都是成年人,没有小孩子的心性,虽然他苦心玩了一把浪漫,但她毫不给面子,虽然开心,但也不至于感动到哭,只是吵着快饿死了,幸好有蛋糕。

她学着别人的模样,双手交握于胸前,对着蛋糕和蜡烛许愿。

三个愿望,都是为他而许。

三个愿望,都与顾南希息息相关。

三个愿望,仿佛是交代着她心中此刻最大的期盼和最不放不下的一切。

在她第三个愿望快许完的时候,顾南希握着她的手,笑着问她怎么都是许给他的?

她当时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没有开口,在心里默默的许下了愿望。

她的第三个愿望没有让他知道,如果他知道她的这第三个愿望,许的是希望顾南希在以后没有她存在的每一天都能过的更幸福的话……

这个蛋糕,他宁可没有做过。

..

☆、顾南希独白(46)

顾南希睡着时,季莘瑶悄悄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最近她时常会在半夜忽然醒来,就这样在窗前站着发呆,直到天亮。

有几次顾南希夜里醒来,看见她站在窗前。

今夜又是如此,但顾南希因为这一整天去外地奔波,加上晚上做蛋糕,近期都没怎么睡好,今天晚上见她因为过生日心情似乎不错,才放心的入睡。

已经很多天没有再睡的这样沉过,直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但平时比她晚起的季莘瑶却没有躺在他身边轹。

顾南希起身看了一眼床边,以手摸了一下身旁的温度,没有丝毫的体温,她是起来很久了。

他起身,套上家居住走出卧室,就看见季莘瑶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电脑被斜放在沙发一角,没有开着,她亦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双眼始终在盯着茶几上的一点。

“莘瑶?为什么不睡?”看见她眼窝微陷,神色疲倦,顾南希皱眉走过去,温柔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责问篦。

她现在怀着身孕,前阵子总是夜里醒来不睡觉,但好歹在凌晨的时候会偷偷跑回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因为她不缺少睡眠,所以顾南希没有去揭穿过她,但今天她却是到现在都没去睡,整个人熬的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

“没事,我不困。”她对他微笑。

见她眼神有些发直,即便是在对自己笑,可眼底却是空洞的,顾南希心下微微一空,看出她的不寻常,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却发现她身上冰凉一片。

他问她是不是一整晚都坐在这里?她没有答,看着她的表情,顾南希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有事?”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抬起手将他家居服微微蜷起的一角衣领整理好,淡淡的说:“南希,我们离婚吧。”

南希,我们离婚吧。

他没有转开目光,即使在她说了这句话后,只是注视着她的双眼。

她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曾经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顾南希在有些时候,其实也只是一个胆小鬼,就像现在。他始终避之不及的话题,在今天终于还是揭开了这一幕,他最不愿看见的这一幕。

当顾南希看见茶几上那些离婚报告和离婚协议的函书时,忽然发现自己心底本来蠢蠢欲动的慌乱忽然间变的格外平静。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