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这么久以来悬着这颗心,终于走到了今天,即使心底在丝丝拉拉的泛着痛,却也终于落地,变的踏实。

“你想了一个月,终究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他问。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互相过问和解释太多,她懂他,他也懂她,有很多事情都是一直以来心知肚明,可始终都没有人忍心说破。

但终究,她为了自己的母亲,还是选择要离开顾家,离开他。

顾南希想,他是理解季莘瑶的。

爷爷和爸当年逼死她的母亲,杀母之仇,无论这其中有多少纠葛,无论单晓欧当年是否是自做孽,又无论自己对她有多好,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幸福,这种道德伦常的事情,即便她此刻为了孩子和这段婚姻而隐忍,而选择继续走下去,恐怕这一切也会是萦绕在她心里一辈子的痛。

他不想看见她痛。

但也不想放手。

他甚至宁愿此刻季莘瑶对自己大哭大闹大吵大喊,喊着要报仇,喊着不原谅,喊着不共戴天,只要她肯哭喊出来,就至少代表她是冲动的,她还没有完全想清楚的。

可她太平静,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在这个清晨说,南希,我们离婚吧。

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因为两人结婚时有军婚的条约在,其实他只是因为家庭关系而挂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军衔,加之一些其他的情况,当初结婚时本不必走军婚的条约,但他也是为了限制自己,从一开始,虽然她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但也没想过在利用她解决当时的舆.论之后就离婚,那时候起,顾南希就打算负起了这份责任。

而今天,她终于还是做足了一切的准备,需要上报的离婚报告,还有离婚协议与相关的函书等,都被摆放在茶几上。

即使知道她有多难过,却也看得出来她在这冷静的表面下,实际也是千疮百孔。

他说:“即使你现在很冷静,那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这东西我不会签,自从我顾南希把你娶进门后,我就从来没打算签过这种东西!”

“你必须签!”她直接冷着声音怒道。

他想劝她,即使他知道她有多为难,但这个婚他绝对不会离。

顾南希在这时甚至想着就这样拖下去,拖到她的伤她的痛渐渐淡化,再着手去解决这其中难解的仇恨与纠葛。

季莘瑶终于还是哭了,她抬起头来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直到她从平静变的感伤,从感伤变的激动。

在她哭着吼出那一切的一切的时候,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即便是这样,她坚持喊着离婚,他仍是回答一句,不行。

她求他放手,他说他不放。

直到她在他怀里挣扎的累了,直到她忽然索性就要跪下去,顾南希心头一颤,愤怒的拉起她的身子怒骂:“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她说,是,她疯了,她就是疯了,他要是每天睡觉时梦里全都是自己母亲血肉模糊的场景他也会疯!

她说,看着她难道他难道就很开心吗?

她的句句话都带着无数的怨恨。

她忍了一个月,憋了一个月,终于在今天爆发。

看着她哭到不能自抑,几乎上气不接下气,顾南希心疼的抱起她,放轻了声音哄劝。

面对这些悠关二十几年前的他无法扭转的局面,她多痛多怨,她想怎么样都行,除了离婚,除了离开他。

是打是骂是拿刀子来剜他的肉他也甘愿,只要她不离开,只要她不离开……

他说,你在疼我也在疼,莘瑶,给我时间好吗?

她却是用一句话就抹煞了他所有的一切。

这么久了,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是啊,这么久了,人人都说他顾南希在政界几乎能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可如今,这么久了,他竟然始终对这件事无从下手。

他抬手抚上她被泪湿了的冰冷的脸颊,耐心的劝诱:“你现在怀着身孕,这么大的肚子,你离开我,要怎么过?”

此时此刻说他顾南希卑鄙也好,说他拿孩子来拴住她的自由来达成想要的目的也罢,他都认了。

可他却是红着眼睛看着他:“我可以活的好好的,季莘瑶没有那么脆弱!顾南希,我就算离开你,我也不会死!”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可我会!”

你若离开,我整日担心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工作恐怕也会很难注意力集中。你不会死,可我会。

你是一头被我拔光了刺的小刺猬,一但离开我的视线,你想让我只抱着你留下的刺活着么?

她说他在逼他,他承认,的确,他是在逼她。

时至今日,她应该早已看得出来,顾南希本来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表面上的道貌岸然都是外人所见,只有她知道他,他就是在想方设法的逼她留下。

她一晚上没睡,整个人熬的万分憔悴,他哄着她抱着她,将她送回卧室,哄着她先睡觉。

也许是这一晚真的太累,又也许是她压抑了整整一个月的心事终于倾泻而出,刹那间轻松而又无力,她没再折腾,似是被他此刻这从来没见过的无赖行径气到了,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拽起被子直接蒙住头不搭理他。

顾南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看她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可是她之后露出双眼时,眼中透露的坚定依旧如刚才那般。

他知道,她是想和他好聚好散,因为她知道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她也没有怨恨他之前的隐瞒,她说,她只是不想再留在顾家。

可是这样的好聚好散,原谅他,他做不到。

这是他深爱的女人,是他想要疼到骨子里的妻子,他不愿放手,更不想看这一场劳燕分飞。

..

☆、顾南希独白(47)

这一天,顾南希没有去市政厅,而在留在家里陪着她。

这一个月以来,季莘瑶夜里睡觉总是不踏实,不是睡不着而起来坐在窗前发呆,就是睡着好被噩梦惊醒。

在她终于体力不支的睡着后,他在床边看着她,帮她掖好被角,希望她能在发泄过后,睡个安稳觉。

毕竟她怀着孕,而且一怀就是两个,这样折腾,她身体会受不了。

上午的时候,妈忽然打电.话过来,问莘瑶的身体状况,听出顾南希是在家里,没有去上班,就又多问了一嘴,顾南希就提到昨天是莘瑶的生日这件事轹。

结果何婕珍放下电.话后就赶过来了。

她去卧室去看莘瑶,顾南希用电脑翻看邮箱里传来的一些文件资料。

直到卧室里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叫,那时候顾南希在客厅里,虽然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可耳朵和心都在关注着卧室,听见里边传来的声音就知道,她又做噩梦了羧。

刚才妈在进卧室之前,看见了茶几上放着的离婚报告等东西,只是疑惑的看看他,没有多问,就直接进了卧室去看季莘瑶。

听着里边传来的声音,顾南希放下电脑,走过去,推开门,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何婕珍:“妈,你不去陪雨霏?”

他和莘瑶之间的事情,不想让何婕珍跟着一起操心,何况这其中的有些事情,对当年的何婕珍的伤害是一样的大,这件事,他并不打算让她插手。

何婕珍似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正在沉默的看着他,这时季莘瑶忽然开口,明显是打算直接在妈面前说清楚。

顾南希打断她,淡淡道:“妈,你来一下。”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南希?”何婕珍疑惑的走出来,将卧室的门关上,小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就看你像是有什么心事,还有这些离婚报告,这些报告是你弄的,还是莘瑶弄的?你们谁提出的离婚?好好的离什么婚?莘瑶现在这么大的肚子,你们究竟怎么回事?不是一直以来都好好的吗?”

顾南希淡看着她,许久,才道:“妈,你还记得石芳吧。”

一听见这个名字,何婕珍的表情顿时便僵了一下,更是不解的看着他:“提她做什么?”

“当年的石芳和单晓欧,一个跟了爸,一个与季秋杭有旧情,莘瑶是单晓欧的女儿,您应该知道这个单晓欧曾经参与过二十几年前爸他们的那件事。”顾南希单手插在裤袋,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何婕珍,轻声道:“石芳被爷爷送去了美国疗养,而单晓欧从此消失,你们再也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

何婕珍走过来,看着他:“这我知道,我知道莘瑶是秋杭的私生女,也曾想过她有可能就是那个单晓欧的女儿,但是这与她母亲没有多大关系,这和你们离不离婚有什么关系?”

顾南希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来你也一样被爷爷和爸隐瞒了这么多年,单晓欧当年就已经死了。”

何婕珍当即惊愕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死……了……?”

“是被爷爷和爸活活逼死,她在年仅四岁的季莘瑶和三岁的修黎面前跳楼自杀。”顾南希嘴角染着一抹无奈的苦涩的笑:“妈,是顾家逼死了莘瑶的母亲,她现在都知道了。”

何婕珍知道老爷子的脾气,当年把石芳逼疯送走这件事,她就看得出来老爷子的手段,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想过那个单晓欧去了哪里,因为这些过往她不想再去回忆,所以没有深入的调查,却没想到,单晓欧竟然是被老爷子和远衡逼死的。

何婕珍自此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说话。

这种二十几年前的纠纷,如果只是简单的恩怨情仇也就罢了。

但是活活逼死莘瑶的母亲,现在莘瑶对顾家只是避而不见,而没有跑去撕破脸,可见这孩子是念及顾家和南希对她的好,只是想离开,却没想报仇或者揭发当年的事情。

想想莘瑶这么久以来所走过的路,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何婕珍就说不出话来。

顾南希走过去,看见妈红了眼睛。

谁都可以哭,可是他能哭么?

他曾经对季莘瑶说过,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阿拉丁神灯,可以让人许愿的话,他希望回到二十年前。

他多希望自己可以阻止单晓欧的死亡,可以在那一天将小小的季莘瑶抱起来,给她温暖,告诉她不要怕。

可是这些二十几年前的事情终究无法扭转,顾南希到了今天,才终于尝受到了命运中少有的被动。

何婕珍在离开之前,似是想回卧室再去看看季莘瑶,但是怕自己忍不住会和那孩子说太多不相干的话,现在是他们两个要离婚的问题,她虽然是长辈,但是孩子们的一些事情终究也是无权干涉,干涉了也只会从中捣乱,所以没再去卧室,只是在离开前,看着向来意气风发如今却是嘴角透着苦涩的儿子,轻声说:“莘瑶是好孩子,妈不希望那些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影响到你们,你爸做错过事情,我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原谅他,人说,出过轨的男人就像是掉进马桶里的钱,不捡可惜,捡起来却恶心,可生活还要继续。”

“南希,妈希望你能留住她,但如果莘瑶太坚持,这种杀母之仇不像妈当年经历过的那些,她如果坚持离开顾家,你也别太强逼着她。莘瑶这孩子如果不是走到绝路,是不会这样绝情的,有因必有果,妈现在都不知道该去怎么劝她,因为怎么劝都不占着理。”

“无论你们最终选择什么样的结果,替妈看好她,别让她熬坏了身体,听到没有?”

直到顾南希点了头,何婕珍才抹着眼泪走了。

离婚?

顾南希看着茶几上的那些报告和函书。

没错,如果不是自己的心境已经走到了绝路,季莘瑶的确不会在深思熟虑了一个月后还做出这样的抉择。

可顾南希看着那些报告,走过去,拿起来,便打算将这些东西放进碎纸机里销毁,免得她起床后看见又继续无休止的关于离婚的话题。

可他刚要拿到碎纸机那里,季莘瑶就从卧室走了出来,看出他的动机,直接快步走来从他手里夺走那些东西。

顾南希没去抢,只是看着她这态度,没有多说,示意她先去吃饭。

她说,让他放了她,求他放了她。

他停住本来正往厨房走去的脚步,看了她一眼,接着走进厨房。

本是想着先她先在好好休息过后,吃些东西,无论如何,身体确实不能让她这样熬到垮掉。

可没想到,季莘瑶会选择绝食。

她没有吃东西,看着她决然的走回卧室去的背影,顾南希握着碗筷的手几乎将碗的边缘捏碎。

强忍住心底的痛,他放下碗筷,想要去劝她,结果她将卧室的门反锁上。

认识这么久,结婚这么久,相亲相爱这么久,无论过去的哪一次喜怒哀乐,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但是这一次,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和顾家决裂,和他断绝关系么?

所以才会做的这么狠,这么绝。

但是以绝食这种方式伤害她自己,伤害他,甚至让肚子里的孩子无法及时吸收营养这种冲动的方式,他以为她只会坚持一天。

他从来没有想过季莘瑶真的狠起来,竟会不惜彻底的两败俱伤。

虽然今天顾南希没有去市政厅,但是之前有安排过今天晚上在电业局那边安排的饭局,这个饭局推不了,顾南希在离开之前,用钥匙打开卧室的门,看见她在睡觉,一天没有吃东西,就这么躺着,顾南希想让她起来吃东西,可她却翻过身背对着自己,坚持离婚,否则不吃。

他想,那一刻他确实是生气了。

什么样的方式都好,结果她偏偏选择这种接近自残的方式,这不该是季莘瑶会做的事情,可她偏偏就这样做了。

那时顾南希直接转身走了,在当晚的饭局上被劝酒时,没有像往常那样时不时的巧妙的拒酒,而是来者不拒的喝了不少。

回去时已经是凌晨,刚进门,季莘瑶似是在等他,看见他回来了,就问了他几句,他随口答了两句,看见厨房里的饭菜依然没有动一下,便不再说话,直接进了浴室。

..

☆、顾南希独白(48)

回去时已经是凌晨,刚进门,季莘瑶似是在等他,看见他回来了,就问了他几句,他随口答了两句,看见厨房里的饭菜依然没有动一下,便不再说话,直接进了浴室。

洗过澡出来时,季莘瑶已经没在客厅,想必是不习惯他冷漠的态度,但看着她这样任性伤害自己,他没法不生气。

可他却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杯醒酒茶,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是刚刚沏过的。

或者,他真正气的。

是自己轹。

气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这是他此生少有的无力,却几乎将他整个人近三十年的自信几乎都击溃。

他掌管一整座城市的民生,却掌管不了自己的家庭,甚至是自己妻子的去留羲。

他看着那醒酒茶,其实酒已经醒了,不需要喝这东西,便直接转身走上了楼。

接着又连续两天,季莘瑶是真的宁可不要命,也不肯吃一口东西。

看着她怀着两个孩子,本来渐渐圆润的身体只在三天之间就消瘦的如此巨大,顾南希这几天也尽量没有离开家,免得她饿的晕过去出什么事,每一顿饭都做她最爱吃的东西,亲自送到卧室,喂到她嘴边。

可她就是闭着眼睛不肯看他的表情,不肯看他眼中的心疼和温柔,更不肯接受他喂的饭菜。

三天,整整三天不吃东西,她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翻一会儿书就会睡过去。

顾南希恨不得割开她的脖子把这些饭菜给她灌进去,可是终究也只是气愤……

当他再一次做好了饭菜,送到她房间时,季莘瑶正在睡觉,见她脸色苍白,顾南希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走过去要将她身上被她踢开的被子盖好,结果刚过去,就忽然听见她在梦中的一声低叫,接着便惊慌的满头是汗的坐起身,双眼空洞,满眼的惊恐。

接着,她眼神痛苦的转过来,有些惊愕的看着他,似是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进卧室。

看着她连续一个多月以来被自己母亲死去的那些噩梦惊扰,看着她痛苦的眼神,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干裂的嘴唇,看着她饿的不成样子却偏偏什么也不顾的坚持着离婚的态度。

目光直盯着她额头上的汗和眼中的未消散的惊恐,顾南希心想,他本来所有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终于有些动摇。

这样强留住她在身边,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如若不然,岂不是会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毁了她的所有。

他不舍得放手,她何尝舍得离开?只是天不从人愿,走到这一步,谁都没有错,可又偏偏都错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吐了一口气,似乎已经饿的没有力气再跟他置气了,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声音很低,又有些发哑。

顾南希看着她,却是始终没有说话。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会被她打败,竟然萌生了真的放她离开的这种可怕的想法。

“你要是没事,我就继续睡了。”她冷漠的低声说着,然后就闭上眼,要躺下去。

“还是不肯吃东西?”他看着她,沉声问着,依旧耐心温和,她的身体,还有肚子里的两个孩子,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即使知道她是走投无路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可他偏偏就真的不忍心看着她继续这样下去。

这样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我知道我在等什么。”她慢悠悠的说着,躺下身体,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不看他。

“已经三天了,你不吃孩子也要吃!这样下去你和孩子都会出问题!你究竟是跟我过不去还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一定要用不吃饭这样的方式来逼我?”心口的疼逼的他已经无法再温和,脱口而出的声音已带着几分低斥。

季莘瑶不为所动。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她。

固执,冷漠,绝情,任性,甚至不留半份余地。

不惜用自己的命和孩子的安危来威胁他!

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顾南希深呼吸了两口气,转身便走了出去,他向来对情绪控制的很好,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险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走出卧室时大力甩上房门,听着耳后的巨大的声响,他眉头紧蹙。

气归气,到了晚上,季莘瑶睡的熟时,他还是又做了些粥,想去叫醒她,趁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喂她喝一点,可是他进卧室去叫她的时候,她却是在梦中皱着眉头,整个人身上都冰冰凉凉的,嘴唇都在发着颤。

他忙俯下身将她轻轻抱住,她本能的向他怀里缩了缩,最后又睡了过去,这一次睡的踏实了一些,似乎没再做噩梦。

见她难得睡的踏实,顾南希不忍心叫醒她,于是,他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琴姐过来打扫,也是做了粥,想要去让季莘瑶吃,想要去试一试看看她能不能喂莘瑶吃一点。

他看着琴姐手里的粥,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明白,如果他不答应,季莘瑶是真的要以命与他相搏了。

她的确没有跟顾家的任何人翻脸,依旧在表面上留着情份,可心里,却是对顾家恨之入骨的吧。

否则她也不会走这样一步……

琴姐还没进去,季莘瑶就自己走了出来,似是刚刚睡醒,想要去洗手间,结果刚走了两步便体力不支的向下栽倒。

顾南希走过去扶住她,本是想扶她进洗手间,结果她却是整个人都直接向后倒了过来,眼神空洞无神,虚弱的连眼睛都几乎快要睁不开。

“莘瑶!”顾南希心惊的看着她,三天多没有吃饭,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孕妇,她一时不吃饭,肚子里的孩子至少还能吸收她身体本来的脂肪和营养,可季莘瑶却只会因此而内耗的更严重,顾南希将她直接拦腰抱起抱回了卧室,叫琴姐拿粥过来。

抱她回了卧室,小心的喂她吃粥,她无力闪躲,却始终只是闭着嘴,不肯吃。

顾南希看着她,在扶着她坐好时,握着她的肩,看着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

她其实无非就是给他一个选择。

是放她安安静静的离开,还是留住一个活活被饿死的她。

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收紧,那一刻对于顾南希来说,心里的痛仿佛一刀一刀的在狠狠刮着自己,犹如凌迟。

终于,他低声说:“好,我签。你现在吃东西,我吃过东西我马上签,我同意离婚,你吃东西好吗?”

你吃东西好吗?

他的语气里已满是企求,甚至是哀求。

可是那一刻,她终于成功了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却是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顾南希顾不及自己究竟是哪里在痛,是心还是身,只是身手抱过她,安抚着她,让她先吃东西,她所有的要求他都答应,只要她肯吃东西。

直到喂她吃了些粥,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稍微放下了一些,见她还在哭,他叹息,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既然如今这也是他妥协后的选择。

一切已成定局,如果她觉得这样会轻松会解脱,那他放手。

起身走出去时,她在身后叫住他,他只停了一下,淡淡的说:“我去打印离婚报告。”

她没再说话,他知道,她坐在床上发呆。

或许连她也觉得是个奇迹,顾南希竟然会被她威胁成了这样……

是啊,顾南希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女人逼到几乎崩溃。

在书房里,喷墨打印机上边洁白干净的A4纸一张一张的被印出了文字,听着打印机的声音,看着那一张一张被吐出来的纸,顾南希的视线几乎模糊。

拿着那些东西走下来时,已经有医生过来给季莘瑶检查过身体,她正坐在沙发上,因为饿了几天,虽然刚吃了一碗粥,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顾南希没有多说什么,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拿过一支笔,当着她的面在上边签了字。

他终究还是如她所愿的签了这些东西。

那一刻顾南希忽然厌恶起自己这只握着笔的手,这么多年签过的报告卷宗文件不下几万份,可唯一只有这一次,他的心底是冷的,沉寂的,甚至带着一种自嘲,嘲讽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

☆、顾南希独白(49)

他说:“离婚,我同意,不过你现在这么大的肚子,实在不方便四处走动折腾,我和你之前没有什么所谓的婚前婚后财产之分,日暮里归你,你住在这里,我保证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顾家的任何人都不人来打扰你。”

是的,他签了字,他同意离婚,他放她自由,却仍无法放心她。

让她安然的住在日暮里养胎,他才能多多少少心里有些安慰,如果这样的方式她都拒绝,那她也确实是绝情到了一定地步,真的是丝毫余地都不留。

好在她没有拒绝,好在她还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奔波,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确实需要安静的在这里养胎。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想拿走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即便是自己的衣服轹。

只随手拿起沙发边的外套,就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

之所以脚步未停,之所以头也不回,是因为怕自己一旦回了头,就会忍不住,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总不能看着她继续伤害自己。

即使是在临走前,季莘瑶忽然开口问他是想要去哪里,他没有回答粑。

去哪里都好,没有她的地方,没有家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

*************************************************************************************************

北京那边在几个月前就传来消息,希望顾南希能到Z市省政府任职书记一职,政员职位高迁本是人人歌颂的喜事,顾南希却已婉拒了一段时间。

虽然他身处政界,高升至Z市,对自己百利无一害,但是生活里的奔波与变迁只会让他的家也跟着四处流离。

他选择安然的在G市做这个市长,等到就任年数上限一到,再考虑其他,始终只想给季莘瑶一个安稳踏实的家。

当苏特助看见顾南希呈报上去的申请调职报告时惊了许久,一直问他怎么忽然又考虑清楚了?

其实也不是考虑清楚,离开可以选择很多种方式,可他的凭空消失只会让她过的更加自责和不安,与其如次,不如看起来风光进爵,这样她才会平平静静的好好生活。

巧的是Z市省政府前几个月临时就任的代理书记发生了一些事情,因为过失而被出发,书记一位依然暂时空缺,顾南希的报告刚一提交上去就被批准。

离开G市的那天,天气还不错,顾南希将黑色路虎停在机场,知道这车暂时是用不到了,也没多理会,在进安检的时候,他仿佛听见季莘瑶在叫自己,脚步停下,回头向身后看去。

形形色色的人群,却惟独没有他想看见的身影。

“顾书记?”来接他的Z市政要见他神色有异,便小心的叫了他一声。

顾南希顿了顿,收回神来,淡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走吧。”

他乘机离开G市的这个时间,除了政府内部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季莘瑶又怎么可能知道,即使知道,她也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