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被剥夺了做人资格的晦气精摸了摸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早~

第32章 桃花

“就不该与你搅缠!” 老瘸子满怀怨愤, 一瘸一拐就要跑路。

陈微尘一脸真诚拉住他:“老瘸,你我忘年之交……”

“谁要跟你忘年之交!”老瘸子十分嫌弃。

“老瘸,不看我的面子, 也要看那壶桃花酒的面子,那可是小桃每年这时候调了最好的花, 最好的露,亲手封了泥藏在桃花树底下——若是温回找不到了, 你想小桃那还有心思酿酒?”

老瘸子听闻此言, 眼珠转了转:“你家的酒,算是人间佳酿。”

陈微尘看见有望,怎么也不肯放过他:“只是问你迟钧天下落,她又不会奈你何。”

老瘸子拈一把稀稀拉拉的白胡须:“那妖婆,实在是厉害得很。我与她打过一个赌,老头子年事已高, 也没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她赢便让她赢——只是赌注高的很, 千万不能被她抓住。”

陈微尘眼前一亮:“那我只须在你身边守着,等她找你讨债?”

老头子在身边看了一圈,奈何没找到趁手的武器抡起来打一打这不知死的小子,哼了一声:“她即使能赢, 也要再过六七个月。”

陈微尘大失所望, 只好上去软磨硬泡,期期艾艾:“老瘸……”

老瘸子一生无妻无子,一把就要散架的老骨头, 临了终于领略了一把被拖着撒娇的滋味,一阵恶寒,连连摆手:“住口,住口!”

路旁的人三三两两往这里瞧,陈公子立时升起一股被认出的恐惧来,捞过来谢琅的拂尘竖在脸前。

老瘸子:“……”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拿这东西怎么办,慢悠悠坐下来,恢复了几分算命人该有的仙风道骨:“过来,我问问你。”

陈微尘乖巧地站在他面前。

谢琅尚且像个凡间道士,另外两人一看便不似红尘中人,因此叶九琊和陆红颜都未下车,老瘸子往马车窗觑了觑,隔着一层纱隐隐约约看见叶九琊侧脸,怪声怪气笑了一声:“你外面游玩了一趟,回来时倒带了家眷!”

此语让陈公子十分受用,心中窃喜,往马车那里望了望,也不计较这老眼昏花的瘸子隔了两丈男女都未分清,对他笑道:“老瘸,还是你最知我。”

老瘸子嘿嘿笑了笑,片刻,敛了笑容下来,道:“临走抽的签,可看了?”

“看了,”陈微尘答:“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我平生除去下下签,还真没抽到过别的,不过连这签文都是我亲手所写,哪里能信?”

原来这老瘸子没有受过江湖神算代代传承的教导,除了观观星,画一画鬼画符外,并不会什么,看别人摊子上都有签抽,自己也非常想要——又在签文上犯了难,最后和陈公子一合计,干脆让公子写了些诗句上去顶替。

老瘸子铺开白布,神神秘秘道:“今年冬日时,我无事盯着你命格,忽然有变。”

陈微尘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何种变化?我能多活几年?”

老瘸子道:“非也非也,约莫看见了你是怎样死。”

陈公子收扇,凉凉看他一眼:“这种事就不必说出来了。”

老瘸子:“你气运这样坏,我原以为死也要死个轰轰烈烈,魂飞魄散,天谴地责——却没想到死法不怎么有出息。”

陈微尘睨着他,不说话。

老瘸子深深看了街边桃花树一眼,悠悠叹了口气:“迟钧天那女人,必定不会做什么小事,你若卷进去,又是一堆烂摊子。”

“温回与我虽是主仆,更像兄弟,我放心不下,自然要早日找到他。”陈微尘语气正经了起来。

“你那小厮,来历却不简单,”老头在那命格上改了几笔,拿起来琢磨:“若他遇不着你,一生顺畅,是人上之人,若你遇不着他,厄运缠身,早就死于非命,偏又同年同月同日生,实在说不清是因缘还是孽障。”

陈微尘只道:“你们都说他离了我便一生顺遂,看来是实情,来日我死了,也好安心——不过现在还是要找他,谁知迟钧天会做些什么。”

老瘸子在拂面东风里闭上眼:“她能做的,无非是以这天地为盘,众生为子,气运为势,在死局里杀出一条生路来——我们曾赌谁先冲破天道束缚,寻到长生法……”

陈微尘凑近了:“那你快告诉我,哪里寻得到她踪迹?”

老瘸子摇头晃脑:“她若不想让人发现,任你怎样神通,也寻不到一点踪影。可她既然出山,必定准备好了押上所有,与天道再赌一局。此时要么在天演谷参演天机,要么在造化台上观冥——要么就在人间皇城兴风作浪。”

陈微尘问他:“你信她能胜天道?”

“由不得我信或不信,”老瘸子活动了活动筋骨,近暮的日光透过交错的枝桠,在他浑身投下斑驳不定的影子,活像命格上的画符,他缓缓道,“这人命格我也曾推演,断在一半,再推不下去——可见天道亦缚不住她,到那时,以一人之力与天斗,胜负未可知。”

陈微尘若有所思别过了老瘸子,转身要走。

就听老瘸子在他身后幽幽道一声:“陈小子,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我不管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要翻腾些什么事情,今日到我摊上来,不如再抽一签。”

陈公子施施然走出:“徒增烦恼,不抽啦。”

谢琅跟着走,听着这两人对话,十分摸不着头脑。

陈微尘回了马车:“我们去皇城,凑个热闹。”

马车正要速速离开,只听一道泼辣女声:“没心肝的!回来!”

只见一锦衣女子,身后带几个健壮的家仆,纤纤玉指指向马车,一脸怒容。

谢琅老神在在:“贫道掐指一算,约莫是凡间所云‘风流债’是也,陈公子,你今日怕是说不清了。”

“道士,你学坏了,一派胡言。”陈微尘掀开车帘,一脸认命:“……姐。”

看来,他在街头立着这会儿,果真有眼尖的街坊发现,飞一般跑去陈府报信。

此事自然是以马车上的仙长们被恭迎进府,陈家二公子被气势汹汹的大姐毫无体面地拎回家去告终。

陈家的夫人一边和蔼可亲关照着仙长,“有劳仙长一路看着这小孽畜”,要留宿仙长们一夜,转过头来狠狠瞪低眉顺眼的小孽畜一眼:“还不来亲自招待仙长!”

陈公子在仙道魔道游荡一圈,进过鬼城,下过归墟,开过虚空,与魔帝泡过一个池子,连冷若冰霜的叶剑主都敢去调戏,终是在人间家乡遇到了克星。

此时天已暮,家中极力挽留,陈微尘便暂留了一晚。

等他被自家父母耳提面命一番,再受了一阵嘘寒问暖,最后听陈夫人叙了了牵挂之情,才被放出来。

一出房门便看见了小桃,这有些娇蛮性子的侍女与温回一样,也是与他一同长大,很是得夫人宠爱,府里地位几乎比得上小姐。

小桃清凌凌的眼瞪着他:“公子,你把阿回弄哪里去了?”

说着,就要掉下泪来。

他只好搂了姑娘,温言安抚,保证不出一年温回便会全须全尾回到家里。

小桃抽噎几声:“那我等着。”

陈公子沾了一身淡淡的脂粉香,望了望天上繁星,感觉近来的日子十分艰难,自己非常难过——仙不好修,连公子也不好当。实在很是怀念十九岁前走鸡斗狗,无牵无挂的纨绔日子。

只不过透过扶疏花木,看到庭院栏旁那一袭白衣的修长背影时,那浅薄的、轻烟一样的烦恼和难过立时烟消云散了,换了另一种难过来。

他在这庭院里生活了十九年,鼻端嗅到淡淡草木香气,也是熟悉的,庭中人亦是熟悉,恍惚间竟像是自己今夜晚归,有人沐着月光等待。

这感觉让他眼眶酸涩。

连路过的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了些,唯恐惊了天上人。

错身经过时,却听那人唤了一声:“陈微尘。”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早睡~下一章谈谈情说说爱_(:3J∠)_

第33章 饮鸩

叶九琊看向陈微尘, 见那人转过头来。

陈微尘眼里带着些微的惊讶,神情仍是柔和。

回廊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橘红。春夜里,夜风递来清淡草木香, 拂动檐角悬挂的风铃,轻轻叮咚作响。

“叶剑主, ”陈微尘微歪了歪头,带着些疑惑的意味:“你找我有事?”

魔界归来后的这些天, 除去最初陈微尘交代了一些在那里遇到的事情, 他们是没怎么说过话的。

自然,魔界的经历造了十二分的假,陈公子说是在星罗渊上灵机一动,知道了九幽泉水的秘密,于是与魔帝激战一天一夜,还不慎被那遭瘟的魔帝打落水池, 受了洗筋伐髓的皮肉之苦。最终才得了鲜血,魔帝含恨千里追杀, 终究被他逃过……

然后就是各自闭关,出来后,如无必要,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他既不说话, 叶九琊自然与他无话可说, 更别提像今晚这样,主动留住。

陈微尘一时间有些心虚。

——莫非是在自己对魔界之行的说辞里发觉了破绽,要来细细盘问?

他自己胡思乱想着, 却听叶九琊一如既往惜字如金:“手。”

陈微尘乖乖把手递上去。

便有微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冰凉的气机探了进来,在经脉间游走,分隔开他勉励压制才不致相互冲突,但仍纠缠不清的的清气浊气。

其中的浊气更是一遇到那气机便畏畏缩缩起来,不再兴风作浪。

原来是看出自己并不能完全压制,每日还要吃不少苦头。

陈微尘闷闷道一声:“有劳叶剑主挂怀。”

他抬头,看见叶九琊正看着自己,音色清冷:“你经脉未曾开拓,不可拖延,为何不找我。”

“并没有大碍,我自己还能应付得来,”陈微尘垂下眼,一副无辜模样,“近来不怎么敢去找你。”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叶九琊微蹙了眉,似是不解:“不敢?”

陈微尘低声道:“一开始看着天上的月亮,觉得只要看见,便能满足。看得多了。又想若能近一点,平生便无憾事,便爬了高山——待近了,看那月光照了别人,就要难过,只想摘下来,只有自己能见得。”

叶九琊想起去年秋日时这人总爱粘着他的样子来。

不知何日起,变成了现在的疏离模样。

“原来红尘中贪痴嗔妄,比我预料中要苦痛许多,”陈微尘立在雕栏前,迎着习习拂面的风,叹一口气,“我既怕自己疼,又怕那渐渐不怎么干净的心思玷污了明月,只好躲起来,不去看天上。”

此时风大了起来,吹落桃花点点,落在行经假山的小溪上,逐着水流漂远了。

陈微尘倚在雕栏上,手中怀忧锦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眼睫微垂。

叶九琊看他略寡淡下来的神情与低垂的眼睫,忽觉得扇面上诗句鲜活起来。

这人心中有红尘多少忧与愁,不知从何而来,辗转不去,日夜消磨。

他对陈微尘:“我修无情道,不能慰你,若放不下,便当我亦有情。”

陈微尘抬头看他:“要我如何当你有情?”

“你若有求,必定不负,你若有难,便护你周全。”

陈微尘定定看他片刻,忍不住大笑起来:“叶九琊,你实在是可爱。”

叶九琊声音淡淡:“为何可爱。”

“那你又是为何要这样做?”陈微尘问。

“你生时携了焱君魂魄,本属无辜,凡世间红尘纷扰,陷入情障,是人之常情,这一路来因我吃了许多苦,是我亏欠良多。”

“你这人果真有诺必践,有恩必偿,”陈微尘摇头,对他道,“可你却不知,情债此物,还来还去纠缠不清,只会越还越多,不到双双身死魂消,没有全清之日。”

叶九琊道:“你既不慕钱权,亦不欲修仙,我无一物可偿还你,只有如此。”

陈微尘握着扇柄,若有所思:“也是。”

他眼中原有的郁郁被轻佻盖过,挑了挑眉:“可你若一不小心与我看对了眼,坏了修为,虽然让我得偿心愿,却实在不是好事。”

叶九琊淡淡道:“不会。”

“可我记着那些事情,便是半个焱帝,你的焱君若对你有情,你能不动心?”

叶九琊眼中却并没有波澜:“我与他相交十余年,只当做师友,并无半分绮念。”

陈微尘斜斜看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

似乎是有些不安,他扇柄在雕栏上轻轻叩了几下,才道:“叶剑主是真正无情人,就连对焱君的执念、对我的亏欠亦是牵扯,有碍大道,要一一还清。我为情而苦,叶剑主便要还我一份情,无情可还,只能扮作有情,圆了我来世间一遭的心愿。”

陈微尘伸出手来,在半空似是犹豫、似是不敢地停了停,然后才轻轻落下——落在眼前人如玉似雪的容颜上。

他指尖在叶九琊侧脸轻轻划过,带着些微的温度,动作与眼中神色一般,眷恋温柔极了。

“饮鸩止渴,未尝不可。我虽心知肚明,可只要骗过了自己,便心有慰藉。半年过后,你斩断牵绊,登通天途,我得偿所愿,去黄泉路……荒唐得很,可实在是妙。”陈微尘眯眼笑了笑,“这半年里,你既允了我去肖想,我也只好从了。”

叶九琊把他神情看在眼里,虽不通晓凡间人情世故,却也知道,那轻佻一笑之下,尽是芜凉。

——他是抱着必死的心在活。

“取魂魄不伤性命,天机占算,不可尽信。”叶九琊道。

陈微尘收手,转身离开:“是不伤性命……可若要死,怎样都能死得。”

叶九琊望着他离去背影,眼中波澜不起。

夜深,明月渐高,溪水上笼了云一样的白雾,随水缓缓流动,檐角风铃叮咚。

有脚步声从游廊深处来,小桃提一盏灯笼走过来:“仙长,公子说,夜深露重,要我带您去歇息。”

到了客房,轻绡软帐,烛火通明,案前珊瑚树,壁上明月珠。

正对着的墙面上挂一幅画,画了山水图,题了字,与那扇子似是一人的手笔。

小桃见他目光,便道:“公子琴棋书画皆精,那是他的画。”

这俏丽姑娘说罢,略抿了抿唇,道:“仙长。”

叶九琊看向她:“何事?”

“我家公子是极好的人,只是性子古怪了些,还要您多担待。”姑娘此时不见了与陈微尘说话时赌气之态,语气真切。

“公子心智不全,若是修行上有什么妨碍,您……”姑娘一时不知该怎么措辞。

叶九琊却轻声问:“心智不全?”

“公子从小到大,只会笑,不会哭,不见他真正高兴,也不见他动怒,素日里行事疯疯癫癫。夫人老爷担忧,悄悄请过无数大夫方士,都是无法。夫人觉得仙长肯带公子修行,已是劳烦,故而不好意思再说,若世间能有医治之法——”小桃顿了顿,接着道,“不求他做大事,能像个有血有肉的常人般,平安喜乐一世便好。公子不爱教条规矩,若哪里不好,也只愿仙长不要责怪……”

说到此处,带了点哭腔,小桃抹一把眼泪:“我们这些人,总是盼着公子好的。”

叶九琊静了许久,对上姑娘的目光,道:“我会待他好。”

待小桃回来,陈微尘正拨着灯花,抬头看见她眼眶红红,放下银钩,轻轻笑:“被他欺负了不成?”

小桃拿过一旁玉檀的梳子,梳过他散下的头发:“你一个人,没了阿回,不知道要过成什么鬼样子,我只好托付仙长好好待你。”

陈微尘却不说话了,许久才道:“阿桃,我好苦。”

小桃手下动作顿了顿,转过去与他脸对脸:“怎么了?”

只见烛光在公子脸上落下明灭不定的影子来,他声音轻且缓:“若有来世,我想做个人。”

小桃被他吓一跳:“这是什么话?”

“人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也不会生来就念着谁,想着谁,”他目光有些茫然:“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来了。

离榜单还有1w2,如果明天不日万,我可能要黑三期在小黑屋里待到完结了qwq

真的能待到完结,文不长qwq我怀疑再过一个月我的专栏就能又长成一棵小树……

第34章 非故

半夜下了雨, 淅沥沥打在窗前芭蕉叶上,外间的小桃被惊醒,悄悄到自家公子床前看了看, 确认他睡得安稳。

离开时往象牙白的香炉里添了一段暖香,轻手轻脚走了。

她原不该叫小桃的, 这是街头巷尾最最常见的名字。只是家里姓萧,萧桃萧桃地喊着, 那口齿不怎么伶俐的, 听起来像是“萧条”,不慎吉利,夫人便让人改口喊成小桃,也显得亲昵。

清晨又起来伺候梳洗,为公子束好头发,抱出昨夜熏好暗香的衣服, 零零碎碎的玉玦环佩丝绦流苏里挑出来与衣服相合的,精心系上。

陈微尘像是还没睡醒, 一派慵懒,任纤纤素手在身上来回打理。

收拾停当后看镜里人,眉宇间流连一段温柔风流气派,真真是金玉堂锦绣堆美人手里才能长出来的红尘公子。

陈微尘好不容易从睡意中清醒, 想自己离家以来, 还是头一次得到此等精心的照顾,竟有些受宠若惊。

外面雨仍未停,只是小了许多, 润凉的潮气,是沾衣欲湿的烟,斜飞着穿进游廊里。

小桃“啊呀”一声:“忘了给仙长房里备伞。”

说着便取了伞,要吩咐人去送。

陈微尘也没有告诉她修仙人有罡气护身,实则不必用伞,只自己撑了一把,走进杏花烟雨中:“我去接他。”

他记着叶九琊平日起来的时辰,拿捏得极好,步至门前时,那门刚刚被从里面推开。

叶九琊开门时,先是雨丝扑面,随后便有天青的伞撑在上头,面前一张笑吟吟的脸:“叶兄起得好早。”

有一只手拂过自己的发,一路滑下去,指尖亲昵地划过手腕,松松握住了自己的手。

叶九琊想起昨夜光景,知道此时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假戏真做。

便任陈微尘拉自己到了廊外庭院里看景,远山在烟雨里是略泛些紫色的黛青,亭台楼阁雾中隐隐约约,只院中含露的花枝与草木看得真切。

陈微尘放下伞,在细雨中略带惬意地眯了眯眼:“我小时候喜欢下雨天,下一阵子,会有蜗牛爬出来,就和温回捉了去玩。有一次把它们密密麻麻放在琉璃罐里,不小心落在我娘的卧房里。洒扫的侍女粗心没有看见,那些蜗牛从罐子里出来,爬了满墙壁,雨晴后日光一照,整张墙都是微微亮的爬印——我娘被吓得不轻,罚我和阿回抄了十几遍书。”

他带叶九琊走到假山旁,指着石隙里一只莹白的壳:“就是这样的。”

叶九琊对石隙里的蜗牛自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淡淡看着。

陈微尘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小时候是怎样——不如也说来给我听听。”

片刻声音又低了些,道:“他也不知道,你只说给我听。”

他们在穿花的小径上慢慢走,背后看去,倒真是知交好友,亲密无间。

叶九琊望着雾中远山,道:“山上常下雪。”

陈微尘饶有兴趣看着他:“你呢?都做些什么?”

“练剑。”

顿了一下,又道:“看剑谱。”

“你们剑阁都是这样嗜剑如命。”陈微尘道。

南边庭院讲究移步换景,穿过一道月洞门,又是别有洞天。

两旁石壁,藤萝如瀑,转过一个弯,小亭立在莲池边,嫩绿的新荷点点,雨中水面微澜。

“你从小到大,就只有练剑与剑谱这两件事?”亭子里,陈微尘叹了口气,“怪不得这样无趣。”

叶九琊似乎是想了想,道:“曾有一件事。”

陈微尘:“嗯?”

“少年时在山顶,忽然雷鸣,天地皆是剑意,神思被剑意所摄,再挥不出剑气。师父寻了许多法子,也曾让我练琴清心。”

陈微尘便高兴了起来:“怪不得那日你弹剑对敌沉书侯时那样轻易,原来也通音律,哪天要记得弹琴给我听。”

叶九琊淡淡“嗯”了一声,是应了。

——是他曾许诺的有求必应。

陈微尘道:“剑属金,剑意根源是天地间肃杀气,想你那日是见了天道真意,那后来……”

他神色一怔,眼里方才淡淡的欢喜褪下:“我们不说后来。”

叶九琊看他神色,也知道根由,道:“抱歉。”

神思却不可抑止飞远,到少年时流雪山巅。

“北斗位,摇光,天权,”师长鹤发童颜,指点剑位,“上转三垣,天市,太微。”

赞许般抚了雪白的长须,又叹一口气:“仙骨天成,你天生是该要修剑,那日天道真意突现,摄你神魂,不知是福是祸。罢了,罢了,天河那边战事正紧,为师要下山一段时日,你且好生练剑,说不得哪日机缘到了,神魂归位,进境便一日千里。”

茫茫雪中又只剩一个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道声音,凉如无风的雪漠。

“紫微,天枢,摇光,天狼,北门。”

他习惯地跟着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