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向后方望去,只见群峰叠翠,烟岚重重,哪还有来时路。

谢琅道:“我们分明到了指尘的地界,佛家要立地成佛,要普度众生,不知到底能不能做到。指尘寺把佛门向着整个人世敞开,却是使人敬佩。”

传说指尘寺初代的住持曾以无上法力发下宏愿,要让世间苦难人,尽得庇护,欲渡尘世者,立见佛门。

从那以后,世间无数庙宇,凡是持斋修佛人,一旦心诚,立刻身至指尘山下。仙道有诸门诸派,佛道却只有指尘独大,也正是这个缘故——修佛人以入指尘为毕生所愿,修仙者各自证道,到头来没见有人真正求到长生,也没有一样能判别高下的东西,只好取了以武力定高低的下策。

指尘寺亦与仙道有往来,故而各大门派的门主皆有信物,若是有心去往指尘寺,只须持信物,端心宁神前行即可。

“可我身上没有信物,”谢琅看了看叶九琊,“叶剑主,你带了信物么?”

叶九琊:“未曾。”

“这却是奇怪了……”

陈微尘迟疑了一下,挽了衣袖,腕上一枚不易察觉的佛印:“我出锦绣城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老和尚烙了这个东西——应当是我与叶剑主都在幻境里,陆姑娘又没有清醒的时候偷摸刻下的,也从未发作过。”

“这不是信物,无法带我们前来,”陆红颜道:“只能是我们前行时,有人在附近用了指尘的信物,你身上又有佛气牵引,误来了此地。”

“空山大师?”谢琅十分惊奇,对陈微尘道,“想是大师慈悲心肠,见你凡心太重,要来警诫。”

陈微尘刚想奚落谢琅几句,抬头望向山顶,耳中却忽然响起庄重梵呗,猝不及防之下,胸口闷痛,如遭重击,一大口鲜血咳了出来。

耳中余音不绝,他本能地运气抵御,却激起体内混乱的气机来。

叶九琊飞身到他身旁,剑出鞘,横亘一道剑气高墙,隔绝了梵音。

一行人中只有陈微尘出现了这种状况,其余人只隐约听见山顶佛家庄严清音,并无其它反应。

陈微尘抹去嘴角残留的鲜血:“不是冲我来的。”

“那为何独有你受伤?”

陈微尘望着山上:“约莫是……”

他扶了扶额:“咱们……还是回去吧。”

然而这话并没有什么用——他们既然已恰巧到了这里,就算一桩缘法。此时又有修佛人出手,似是在与人打斗,仙道各派都很是友善,于情于理要上去看看。

更何况陈微尘无缘无故被梵音所伤,仙佛魔三家气息混在体内,比之前情况更加棘手,要找出手之人化去佛气才能稍安。

几个起落间到了山顶,看见一座辉煌佛寺,寺门紧闭,门前蜿蜒凡间车马,簇拥一张垂流苏软帐的华丽软榻。

软榻上隐隐绰绰斜倚着一人身影。

只听得慵懒的声音道:“砸。”

便有贼眉鼠眼宦官打扮的领头人上去对着寺门喊:“里面的秃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国师大人要你开门,你却不开,还唱经挑衅,如今国师大人下令,你这山门,今日就要保不住了!”

说着,后面一群人一哄而上,顿时一阵巨大砸门声,可那山门坚硬如铁,竟然纹丝不动。

帐子里的人冷哼一声。

贼眉鼠眼的宦官过去点头哈腰:“国师大人,这山门实在结实,我等……”

“那就是传闻中的国师?——可这气息分明是……”陆红颜皱眉。

只见一只颇为优美的手拂开帐子,宦官立刻上去扶着。

那人起身,一袭深紫袍迤逦向前,身前身后被众人簇着,即使现在只见背影,也端的是尊贵无双,张扬骄纵得厉害。

——不过只需要一个背景,也足够让陈微尘认出来了。

他现在很想溜走,不去照面。

原以为那刑秋人生地不熟,在仙家地界又要夹着尾巴做人,不知去了哪里的深山老林玩耍,未曾想来了人间国都作妖。

能摸到国都来,还混了一个国师的位子,实在是神通广大。

“是魔修!”陆红颜脱口而出,征询地看向叶九琊。

叶九琊微蹙眉,点了点头:“应当是渡过了屏障那个。”

仙道诛魔,天经地义。此话一出,陆红颜谢琅立即绷紧身体,观察那人身上气机,时刻准备出手。

陈微尘昔日扯谎道自己曾与魔帝死战,此时既不能暴露自己与他相识,又不能坐视这家伙被打死,只好居中调停道:“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只见国师大人走到山门前,讥讽道:“空明秃驴,枉你我算是老相识,你不去找我也就罢了,现在邀我过来论法,又避而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他一只手按在了山门上,指间黑气凝聚尖啸,山门颤动,眼看要被破开。

一众随从高呼:“国师大人神通广大!”

正当此时,大门轰然而开,金光泻出,散尽时,门口立着一个身披袈裟,面容年轻的和尚。

陈微尘见此景,“啧”了一声。

对大人物如数家珍的谢琅掰着手指头道:“这大概就是与空山大师齐名的空明大师了,他修出世道,传说中除去天河一役,从未下过指尘山。”

和尚双手合十,对刑秋微微躬身:“原来是故人到访,方才并不知晓。”

魔帝冷笑一声:“并不知晓?”

和尚神情平静:“贫僧并未发出邀约。”

魔帝笑得妖里妖气:“当年天河相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非还有第三人知晓不成?秃驴,莫要狡辩。你方才用法门伤我,又该怎么算?”

随行的一众贼眉鼠眼开始附和,“秃驴”之声不绝于耳。

陈微尘继续怂恿身边几人回去:“这两人看样子久已相识,何况这里是指尘的地界,空明大师在此,空山大师约莫也已经回了山,不怕这魔修被放出去为祸人间,我们还要找迟钧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九琊却看他一眼:“你在怕什么?”

“……”陈微尘被戳破,乖乖住嘴,不敢再出声了,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让叶九琊帮忙梳理着气机。

那一小缕佛家气息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麻烦,与仙魔两气均不能相容,体内窜来窜去。

更要命的是似乎与手腕上佛印隐约相合,陈微尘不得不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和尚多事。

此时,那边气氛却忽然紧张了起来。

和尚打量着刑秋,原本还算和善的神情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孽障。”他口吐清音,“你还是走了邪路。”

“秃驴,你这话简直让人发笑,”魔帝大笑,“我在你们眼中,莫非还能走正道不成?”

“仙魔佛原无对错之分,出了正道,便是邪道,”空明声音清正,宝相庄严,“这二十年来,你可敢说自己未曾沾惹天外之物?”

刑秋冷笑一声,向后面山中退去:“和尚,我今日收到书信,原以为你要见我,却是要捉我尚。”

“不好,”陈微尘拧了拧眉,向叶九琊坦白了一些不得不说的东西:“这人是魔帝,我在魔界与他交过手的。他现在还算是个好人,可一旦受伤流血,就容易变成另一种东西……方才那和尚似乎已用佛门功法将他伤到,若他真变了,指尘寺未必能够挡住,要你去才行。”

然而此时,空明身后已排开一众佛门弟子。

“擒住此魔物,”空明道,“此时若放他下山,必然生灵涂炭,为祸人间。”

刑秋飞身向后掠去,紫衣猎猎:“和尚,若想让我不祸害人间,你就不要动手。”

转眼间国师大人变成了魔物,还转身跑掉,让一众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随从十分摸不着头脑。

刑秋落地在一块大石头后,要继续往深山老林里去,一转头,看见有四个人望着自己。

他刚刚在心里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竟然有埋伏,就看见是陈微尘站在那里,身边一位白衣美人,气息十分熟悉。

见到故人,魔帝十分喜悦:“竟然是你——这秃驴要与我翻脸,快来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魔帝顶着新称号“国师大人”妖里妖气地被骗出场了_(:3J∠)_

都把我画风带跑偏了……

第38章 慈悲

陈微尘觉得, 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摘不出去了。

但叶九琊比他动作更快,一看到魔帝欲逃,立刻出剑阻他去路。

刑秋腰身往后横折, 躲过一剑,随后立刻纵身跃起, 衣袍翻飞,招式花哨, 瞬息之间已过了数百招。

陈微尘只来得及喊一句:“不要伤他!”

刑秋闻言, 十分生气,刀光剑影下,漆黑长笛挡住剑锋来势,气机相撞,使两人的缠斗硬生生停了片刻,对叶九琊道:“没有听到你主人说的话吗!”

陈微尘:“……”

他想起来, 刑秋是知道叶九琊化剑后的气息的。

如今与叶九琊相斗,自然能够认出。

然后——顺理成章认为, 叶九琊是自己的剑。

他实在想知道,刑秋对自己是哪里来的信心。

叶九琊微拧眉,在刑秋分神之际,一个错身间右手按住刑秋肩头向后拧, 借势出剑, 横在他脖颈上。

刑秋不在魔界,实力被压制,又兼叶九琊的剑意实在是魔修的克星, 只好朝陈微尘使眼色。

——还不快让他放开我。

陈微尘耸耸肩。

——他不归我管。

然而,他们打斗间,已经足够指尘寺摆开阵法。

十八个弟子持杖各踞一边,念动经文。门前辉光煊赫,金莲盛开,是个有名的降魔阵“慈航”,无一丝杀机,意为于无边苦海中指引解脱道路,如航船之济世。

道门除妖干脆利落,佛家则讲究慈悲,慈为给予安乐,悲为拔除痛苦,妖魔怨鬼,心有诸般恶念,故而身堕苦海。得慈悲指引,除不善,除不诚,出三恶道,回头是岸,方为上乘。锦绣城里空山大师宁可坐镇百年,等待度化怨魂的机缘,而不直接出手除掉,可见一斑。

刑秋自问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和尚怀疑自己不走正道,要来捉住也就算了,可莫名奇妙便要被“度化”——便也不忙着逃走了,挑衅地朝阵法中央双手合十的和尚道:“二十年过去,秃驴的法力倒是长进不少,我倒要看你渡不渡得了我。”

陈微尘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颤抖着,是在压抑什么。

空明意态沉静中带着无畏,闭着双眼,辉煌佛光中朝刑秋走去,步步生莲台。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枯竭,”他口中念发愿文,“我若向地狱,地狱自消灭,我若向修罗,恶心自调伏。”

刑秋被缚住,万重金光加身,身边缭绕黑气却是愈发猖狂,群魔乱舞,他冷笑一声,目光渐渐涣散,黑色蔓延开:“和尚,连我都渡不得,莫要让人笑话。”

空明睁眼,眼中沉沉:“你涉邪道已深。”

陈微尘叹一口气,知道这人一旦变了样子,非要造下些杀孽不可,而那东西一旦为仙道看见,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他上前,走到叶九琊身旁,看了他一眼:“剑借我一用。”

叶九琊放开已被缚住的刑秋,递剑柄与他。

陈微尘用剑锋划开了自己的手腕,伤口流出血来。

他将伤口递到刑秋唇边,哄孩子一样道:“喝了。”

索性这人还未完全失去神智,殷红的嘴唇贴上手腕,大口吮着,眼中黑气竟渐渐褪了去。

和尚静静看着这一幕,不言不语。

待刑秋终于恢复清明,陈微尘已经头昏到差点站不稳的地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被叶九琊扶住。他轻轻喘几口气:“这该死的。”

刑秋见陈微尘模样,颇为心疼,怒气发到和尚身上:“秃驴,我心平气和来找你,你却这样不讲道理。”

正僵持着,门口又传来脚步声,是慈眉善目的空山大师。

他朝众人一礼:“师弟年少,又兼数十年不理世事,未免莽撞,贫僧先代为赔过。”

又对魔帝道:“贵客自魔界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魔帝阴阳怪气冷笑一声:“是你亲师弟要我前来叙旧,不然本国师岂会来你们这锃亮的秃驴窝。”

空明对自家师兄道:“住持师兄,我并未相邀,且他已非魔修。”

“你好不讲理——我自然是修最正统魔道,何时轮到你这吃斋念经的秃驴说道?”刑秋朝山林中畏畏缩缩躲着的一众随从勾一勾手指,随从们一溜儿过来,为国师大人壮势,不能输给那边的指尘众弟子。

他对自己魔修身份毫不忌讳,看一眼空明:“我当魔帝二十年,可曾带兵犯过你们仙界?可曾祸害过你们人间?既然无冤无仇,便是你存心看我不顺眼。”

空山大师面上仍是和蔼:“诸位施主,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随我入殿。”

他一转眼看见陈微尘看着自己,面色不怎么善,又是微笑一揖:“陈施主也在。”

一场风波被住持的师兄叫停,空明淡淡看了刑秋一眼,转身入寺。

刑秋看着他的背影,勾唇笑了笑,抬脚跟上,一身深紫袍,外笼细绢纱,华贵迤逦,与清净佛寺实在格格不入。

到了庙里,又是一番争执,无非是方才刑秋那场无妄之灾。

陈微尘瞧着刑秋着意要与空明针锋相对,但也只是些口舌之争,一时间打不起来,便转头瞧向了空山大师——这老和尚是能看出自己一些底细的,要提防。

叶九琊带他来到空山面前:“大师,他被梵音所伤,需您引导。”

空山大师笑意温和,两人对坐,他手掌搭住陈微尘的右手,立时便有一股佛息缓缓淌入,引导着之前那股左冲右突,与仙魔两气纠缠不休的佛气,把它融进自身佛气之中。

气息流淌遍全身经脉、大小周天还需一段时间,空山大师不疾不徐与他闲聊:“陈施主现在身具仙骨魔体,想来有了一段奇遇。”

“自然是有,”陈微尘回他,“可惜不怎么愉快。”

空山大师道:“仙魔相冲,自然苦不堪言,除却废除仙骨,或是重锻血肉,少有他法。”

“大师,我有一惑。”

“请讲。”

“仙可伏妖,佛亦可降魔,仙道无情,佛门清净,到底有何分别?”

“锦绣城初见时,我便知施主有佛缘,”空山声音沉稳,“若在那时,你问出这话,贫僧无法作答,如今却能答出了。”

陈微尘饶有兴趣看着他。

“贫僧师弟空明少即聪慧,修炼出世道多年,每日闭关坐禅,大道三千,其悟之深,不可言表。”

刑秋闻言“嘁”一声:“呆和尚,我听着你似乎厉害得很。”

空明一脸清静,并不理睬他。

“方才他言道邪路,对这位魔界来的施主出手,亦是如此。此事关系重大,放眼仙佛两道,恐怕只有师弟一人参透,指尘寺原本欲公告此事,这些年来论道大会却未开过。”

此言一出,一行人纷纷望向空山大师,等待下文。

这年长的和尚却道:“师弟,眼下剑阁主与谢道长皆在此,恰免去召集仙道之劳,你且告知诸位施主。”

便听得空明声音,先答陈微尘先前的问题:“仙道以肃杀为心,佛家以慈悲为怀。”

他顿了顿,继续道:“佛门参禅,常遇心魔,我常年入定,得窥天机。世人心有贪痴嗔妄,无边苦痛皆因心魔与神智混淆而起。仙家修行,摒除欲念,斩灭心魔,佛门修行,渡己渡人,远离心魔,魔道修行,明了欲念,养心魔而借其力。修至末尾,皆将自身心神与魔念分离,虽道不同,终究归一。”

他一双眸光冷淡的眼看向刑秋:“你却即将与心魔合一,背离大道,必将身堕地狱,迷失神智,为祸世间。”

刑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我们魔道功法,确实有那么些借力的意思。”

他殷红的唇角勾了勾,眉梢微挑,也不喊“秃驴”了:“和尚,这样说来,你方才是要度化我的心魔,而不是真想杀我?”

空明依旧不搭理他。

但魔帝此人在抓重点方面似乎有所欠缺,非但不为自己走入歧途感到担忧,反是不依不饶要摘清自己:“我一心修炼,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修着修着变成这样,实在不是有意……你那时要我不滥杀无辜,我连剑都不使了,这样善良,你却只抓着邪路不放。”

说话间,整个人几乎要贴到空明身上去。

空明轻阖目,面无表情,手中一串佛珠缓缓捻动,宝相庄严。

刑秋这样一搅和,硬是把气氛缓和去了七八分,大殿里仙魔佛三方,竟然相安无事。

谢琅倒是想起了什么:“我们道门言,开辟鸿蒙,分生死,分清浊,分之愈清,道行愈深。”

空明继续道:“世有清气浊气,心魔却比浊气更浊。”

叶九琊:“何解?”

空明道:“我以为心魔不在人心,而在天外。人有执念,成心魔,成心魔世,人间世与心魔世相隔,如仙魔两界之分。心魔不属天道,故而斩灭心魔为顺天,助长心魔为逆天。”

陈微尘眨眨眼,对空山大师道:“老和尚,你这师弟好生厉害。”

老和尚与他对视,和蔼笑容中意味深长。

刑秋语调懒懒,仍然抓着空明方才对他动手一事不放:“心魔既然不在人间世,便让它们自行去玩耍,和尚,为了这个就要与我翻脸,实在小气。”

空明这次终于理睬了他,道:“并非这样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啊,此处引入本文核心理论,地位与宿敌里面的灵魂守恒定律等同!

后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定理等待证明,有点小激动。

第39章 末法

“如今仙道凡间, 皆是气运零落,我不知魔道如何,但亦不会过于繁盛。”

魔帝闻言意外地挑了挑眉:“确实未曾出太多高手。”

他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空明看, 可终究不见和尚冷淡眸光看向自己:“人间世与心魔世相依相生,同源, 分气运,心魔盛而人间衰。”

此话一出, 听者皆静。

空山大师依旧不紧不慢为陈微尘梳理着经脉, 陈微尘却轻轻抽了手去。

“陈施主这是何意?”大师和蔼道。

陈公子疼得揪起了眉头来,但仍摇了摇头:“我方才又想了想,左右也无法再脱胎换骨一次,纵然大师为我除去佛气,也不见得好过多少,干脆认了——既然空明兄言大道归一, 便知或可有些转机。”

空山大师看着他,微微叹气:“罢了。”

片刻后, 他又道:“若陈施主有心佛法,可来寻贫僧。”

那边诸人听完空明话语,若有所思,最后魔帝思了一会儿, 吐出一句丧气话来:“心魔世要与人间抢气运, 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空明闭眼:“不知。”

刑秋便闲闲往旁边柱子上一倚:“和尚,不要忧心,你若不招我, 那个或许是我心魔的东西自然不会跑出来。”

空明语调平静:“贫僧只忧天下苍生。”

刑秋:“……”

空山大师站起身来,走到正殿佛像下,合十道:“《法灭尽经》有言,世有三时之限,曰正.法、像法、末法。末法至则正.法不存,世风浊乱,众生三毒心起,五浊识盛。邪师说法,恒河沙数,人间无安,有如火宅。”

随着空山大师言语,人间所见诸景在几人心中重新浮现,战乱处烽火连天,太平处金迷纸醉——不由心中泛上冷意。

谢琅道:“若真如大师所言,现在便是心魔盛而人间衰,末法将至——又有何法可解?”

大师摇头:“如师弟方才所言,我等亦不知,我佛门能做,也不过竭尽所能匡扶大道,普渡世人而已。”

叶九琊道:“先前阑珊君曾邀我议事,各门各派开山门,广收弟子,重开南北论剑、道佛论法大会如何?”

大师点头:“此举大有裨益,自天河一役过后,各派元气大损,因而停开。如今论道可助仙道诸人悟境界,振气运。既然叶剑主与阑珊君已有此意,自然最好,不知琅然候意下如何?”

年轻道士挠了挠脑袋:“我要与观里诸位长老商议,但他们必定也会同意的。”

众人齐齐看向刑秋。

刑秋颇为茫然,扯了扯身旁的空明:“要做什么?”

空明淡淡道:“仙魔虽不和,可若无恶念,也能容你。”

刑秋醒过神来,勾起唇角,笑容略带些邪气:“本国师熟读魔道无数心法典籍,你们想要偷师,自然是可以的。”

空明:“慎言。”

刑秋:“——诸位若要论法,我愿代魔界参与,既然大道归一,或许有所裨益。”

随从们面面相觑:“……”

他们的国师大人如此听话,实在是前所未见。

他们对空明肃然起敬。

那厢便商议起种种如何振兴仙道的大事来,谢琅飞了一封书信给清净观,另一封以阵法为引,去寻自己云游四海的师父。

“仙道气运或可挽救,凡间却只能看他们造化。”

“不必指望皇朝的造化了,”国师大人嗤笑一声,“除非你们选一个人去平了皇城,自己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