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琊:“并未。”

“我想也是,你们剑阁从来都是尊天道。”陈微尘神色轻松了些,声音也软了下来,道:“依我看……迟前辈行为古怪,不知在筹划什么。等复活焱君,你了结执念,就不要管他,回流雪山练自己的剑,不要趟这逆天的浑水。”

他与叶九琊对视着,忽然错觉这人看起来温和了些,鬼使神差又轻轻补一句:“乖。”

叶九琊想来也是平生头一遭听见这样宠溺又无奈语气的一声“乖”,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移开眼,淡淡应了一声。

谢琅感觉这两人气氛诡异极了,不由得往旁边缩了缩。

而陈微尘余光看见陆红颜正看着自己——这孤僻乖张的姑娘不知起了什么疑心,最近总是暗中观察他。

只好底气不足地咳了一声:“你也是。”

姑娘含糊地“嗯”了一声——倒是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总与他作对。

转过一个弯,便到了谢大人埋骨之地。

让他们意外的是,新坟前,零落纸钱间还站了位熟人。

——是书生庄白函。

作者有话要说:想撸猫,想得睡不着……

猝不及防被告知了有个作业需要赶,于是微博上六千的flag又倒了……

陈公子的死法不得而知,十四肯定是被flag哐哐砸死。

但是我毕竟把币维持在了两位数,嗨呀好骄傲!

第44章 穷途

庄白函一身素衣, 旁边放了书箧,低头沉默站着。

刑秋从马车上拿了壶酒,浇在坟头上, 说了一句:“谢大人,走好。”

庄白函抬眼看了看国师, 并未说什么。

——他大概不想说什么,眼中的沉郁好似将这个人与周遭隔开。

陈微尘走近到他身边, 书生才开口:“见他在阶前, 才认出来,是我在书院时的先生。”

人世间因缘际会,兜转拥合,莫过于此。

庄白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是在极力压抑悲伤的模样:“当年战火中四下离散, 书院中人皆杳无音讯。恩师……恩师以前常教我们,读书人当入仕林, 佐君王,以天下黎民为己任。一路上,我看见除了几座大城,余下皆民生凋敝, 心中还想, 正是我等书生大有可为之世。又想着,我们书院桃李满天下,到了国都, 总能看见几个旧日友人……”

余下的话未出口,可听者都能想出。

——怎料初至国都,桃花宴诸般荒唐事后,便见恩师死谏,血溅长阶,皇帝昏庸,闭目塞听。

他怎能不郁郁,怎能不心寒。

那春光愈好,繁华愈盛,愈能看到秋风肃杀,前路凋零。

这样情景下,陈微尘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庄白函眼眶隐隐泛红,良久,打开书箧,将那一本本泛黄的书册在坟前烧焚。

“书上说,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可先生您又说,我等生逢乱世,当心怀苍生,力挽狂澜。每当学生问起这个,您总是不答。”火焰熊熊燃烧,听得书生一字一句道,“可天地之大,竟无我等容身之地,无黎民安居之处。今日我将这些仁义道德给您烧去,先生——来日入梦,您再教导一次学生,圣贤学问,有何用处,学生,学生要怎么做……”

火舌舔过册,仁义礼智信。

纸页化焦灰,天地君亲师。

这火逐渐大了起来,烧成一片鲜红的海,吞没他仰望二十余年的黑金大匾。

匾上写着至圣先师。

陈微尘远远看着,看到庄白函眼里淡而哀的惘然来。

这样纷乱的世道,这样昏庸的君主——这些除了学识外一无所有的书生,将相才略不得施展,一腔义愤难宣于口,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惘然了。

昔日沉书侯一袭青衣孤身出帝京,弃儒道而修仙道时,大约也是这样的失望。

火燃尽后,坟前只剩漆黑的灰。

天空忽下起细雨,并且越来越大,将那灰打成一滩黑泥,浸到青山黄土中。

庄白函仰头看天:“先生,你看,天地为你一声哭。”

雨势渐大,山中无法再站人,陈微尘邀了庄白函进马车里,一径回城去了。

“庄兄落脚何处?”

“暂住了帝霖街上的客栈,娘子还在等我,”庄白函道:“陈兄,娘子近日多病,我不愿让她再添烦恼,先生此事,还劳烦不要对娘子提起。”

陈微尘想起当初与书生初识时,他说娶了先生的女儿——他并不知道那小娘子是妖魅所化。

学有所成的书生,身上往往有清气,妖魅若常年近他身,便会日渐衰弱。

尤其是那小娘子用族传的宝物换了一滴新凤开阳血,更易受清气所害,妖魅原有法力,此刻也应当一丝不剩,与凡人无异。

陈微尘想了想,对他们修道人来说,镜花鉴会派上不小的用场,但涂山笛似乎没有用处,便拿了出来:“如果病气缠身,将这个带在身上,或许有用。”

庄白函道谢接过,苦笑一下:“公子多次援手,而我穷途末路,如今又受赠物,实在无以为报。”

“来日方长,”陈微尘对他道,“将来如何,尚未可知。”

庄白函也不是忸怩作态之人,闻言只道:“承公子吉言。”

陈家的马车驶过大街小巷,在客栈前停下,庄白函拱手道:“陈公子,诸位仙长,就此别过。”

“先生,有缘再会。”

庄白函也道一声“再会”后,走进了客栈。

待他进客栈,谢琅道一声:“有趣。”

陈微尘:“又看出了什么?”

道士拂尘一摆:“让我再算算。”

他们因此在客栈门口多留了一会儿。

最终,谢琅道:“气运是越来越盛,也越来越凶,若不是之前便有异,我简直要怀疑谢大人‘祀身’后把气运移到了他身上。”

“这样看来,我们要找的最后一件东西,线索多半会在庄先生身上?”

“约莫如此。”

“皇朝事,咱们不便插手,我会命家仆多留意庄先生。”陈公子若有所思。

他们正要回府,却见庄白函匆匆下到客栈大堂来,神色焦急。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因而把声音听得清楚。

“老板,你可见我娘子去了哪里?”

随后响起的是一道惫懒声音:“原来是庄大官人,您家的娘子……”

“在何处?”

老板“嘿”了一声:“您往北去,过两个街口,看见司徒府,约莫是了。”

庄白函声音显而易见沉了下来:“司徒府?”

“可不是吗,”老板慢悠悠道,“今儿下面有卖雪梨汤的,我看见庄小娘子出房来买,可巧,让司徒家的人看见——您现在过去要说法,还能讨得几个银钱。要我说,庄官人,这世道,媳妇还是要娶一个样貌平庸的才能过得安稳,您那俊俏的小娘子,嘿!”

一个意味深长的“嘿”之后,老板便不再说话,似是见惯了。

庄白函面色苍白匆匆到门口,冒着大雨就要往北面去。

“庄先生,”却是刑秋掀开车帘,“我带你去找司徒府。”

看样子,国师大人知道,谢大人最后选择赴死,与皇帝商量如何欺瞒天下人的自己算是帮凶,因而怀有那么些愧疚,要去帮庄白函。

不过即使刑秋不帮,他们既要探寻线索,又与庄白函有交情,也是会伸出援手的。

眼下大雨如注,路上行人断绝,他们没了顾虑。刑秋一把抓住庄白函,御气往北面掠去,陆红颜与谢琅留在马车里,叶九琊带着陈微尘跟上。

——可他们还是晚了。

在空中时,正看见那气派庭院后,小门里走出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来,拖着具身体,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咱们老爷最喜欢这样病美人,谁知道是个烈性子,竟寻死了!”

“大雨天的,还要去抛尸体,晦气,晦气!”

庄白函目眦欲裂。

刑秋一道魔气打出来,两个小厮滚倒在泥水地里,不省人事。

庄白函颤抖着抱起地上人:“娘子……”

小娘子衣衫凌乱,腹部有一道大口子,源源不断冒着血,与雨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此时虽还吊着一口气在,然而垂垂危矣,任是仙人也无力回天。

她艰难睁开眼睛,脸上尽是泥水,纤手颤颤抚上庄白函的脸,抖了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声音细若游丝:“相公。”

“你傻……”先生坟前也只是红了眼眶的书生,此时却声音抖着,竟至悲不成声,“哪至于……哪至于寻死。”

“相公是读书人,最重礼法,我知道的,”小娘子艰难笑了一下,声音断断续续:“阿书是读书人的娘子,也要清清白白死……”

庄白函双眼蔓上血红,只一声声叫着“娘子”“阿书”。

“娘子在,”小娘子道,“相公……以后没有娘子,你好好……好好照料自己。”

她身上妖气开始疯狂窜动,要现原形,眼中浮现一丝悲凉来,那妖气却又被什么压了下去。

她看到庄白函腰间挂着的涂山笛,知道是宝物护着自己没有现出原身,缓慢地转头,看见陈微尘:“阿书……谢……谢公子。”

又转过头去,靠在庄白函怀里:“相公……来日做了大官,再娶个贤惠的……娘子。”

“我不做官了,”庄白函紧紧抱着她,不顾小娘子身上泥水,与她贴着额,“也只娶你一个娘子。”

“尽说傻话,”小娘子有气无力扯出一个笑容:“相公,阿书这辈子碰见你,好高兴,相公,来世……”

陈微尘移开目光,看见叶九琊神色中有淡淡迷惘。

他知道这人是没见过凡间这样疼痛的生离死别的,用仅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看不懂?”

“她为何……高兴?”

陈微尘拿过叶九琊的手来,将那修长五指一根根展开,与他十指交扣,道:“能与心上人百年好合一场,喜乐也好,苦痛也好,都是愿意。生时离不得,死后忘不了,便是红尘里的情了。”

“叶君,来日我死时,若你心中能有一点儿舍不得,黄泉路上,我也走得高兴。”

那边小娘子最后一声“相公”落下,彻底没了声息。

庄白函喉中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死死抱着妻子尸身。

良久,他口中一时叫着“娘子”,一时又叫了“先生”,最后仰头看着暴雨如注的天,悲声化了低低的笑声:“是世道负先生,是世道杀你,是世道害我!是世道弃黎民!”

天际隐约雷鸣,雨珠溅地,化开血色,掩盖一切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晚睡的宝宝们,晚安w

早起的宝宝们,早w

第45章 相思

温回昏了两天才算醒过来。

抱着他家公子干嚎了半天妖婆如何如何可恶, 余光忽然看见小桃冷脸端粥碗进来,咳了一声,也不嚎了, 理理衣襟开始献殷勤。

陈微尘见他终于冷静下来,问:“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 嗯?”

小厮苦着一张清清秀秀的脸:“我哪知道……”

陈微尘捏住他下巴:“想。”

“她把我从南海带出来,就一路往南飞, ”温回十分委屈, “起先只是伺候她,后来就了不得了,妖婆要剥我上衣在我背上画许多符——到后来把我扔进湖里,湖里有间石头房。我被用铁链拴起来,她每天都要来作法折磨我。”

“转过去,”陈公子道, “衣服脱了。”

房间里现下只有他们三个,虽然小桃是女儿身, 但是从小玩到大,以后多半还要结成连理,并没有什么嫌可避。

温回依言解了上衣,可是背上十分光洁, 没有东西。

陈微尘又问:“她怎样作法?作法时你又有什么感受?”

小厮难过地回想了一会儿, 回答:“她只是在一边闭眼坐着,就有无数东西在我里面爬来爬去,一开始疼得很, 后来忘了疼,就迷迷糊糊看见许多东西——清醒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

陈微尘又问了些东西,但温回记得七零八落,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他问完,便给人拉上了被子,把小桃留下照顾,让他再休息几天。

雨渐渐停了,便不由得又想起雨中失魂落魄的书生来。

国师府一众气焰嚣张的随从上了司徒府“登门拜访”。那位脑满肠肥的司徒老爷被折腾得颇为凄惨,原还命了家仆去交好的几家求援。忽然听见一声嗤笑,一转头看见桃花宴上把皇帝也哄得服服帖帖的国师大人就倚在画屏边,硬是吓得昏厥过去。

刑秋一代魔帝,看魔界百姓乖巧听话惯了,对人间这些乱七八糟颇为不顺眼,又兼这人长得实在不敢恭维,也懒得理他,随手扔了个阴邪的魔修术法,施施然走出。

血债虽能偿,死者却是无法再复生了。

书生拒绝了他们帮忙料理的好意,抱起小娘子的尸身,一步步走进茫茫雨幕中去了。

陈微尘也只能派了家仆远远注意着。

他回到书房里,见叶九琊正提笔写着什么,走笔间纵横铺陈,气势几欲破纸而出。

这人平日也不算清闲,在山上时须时时守着天河,下山以后,练剑之外,还要详细整理平日的感悟心得,以供门中弟子修习。

现在正在写的与剑意有关——要知道,仙道对叶剑主的赞誉之一便是“集剑招之大成,开剑意之宗风”,可想而知,书成以后,必是一本声名卓绝,人人欲得的传奇功法。

陈微尘靠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伸手在叶九琊眼前挥一挥:“歇一会儿,这种差事实在太伤神——我只看着都要头昏了。”

叶九琊暂搁下笔,陈微尘见他得了闲,吩咐下人把那些纸张拿走装订,自己笑眯眯靠过去,枕着叶九琊肩膀。

一只通体深紫的小鸟扑棱棱飞过来,有拳头大小,一叠声叫着“秃驴”“秃驴”。

——是之前刑秋带来的,是个稀罕的鹦凰鸟,长得似凤非凤,却会学舌,国师大人跟着出去溜达一圈,却把凰鸟不慎落在了这里。

陈微尘便伸手去逗它,见“秃驴”实在难听,便教它说话:“乖凰儿,叫叶君。”

凰鸟歪了歪头,黑亮的眼珠中满是懵懂。

陈微尘便又唤了几声“叶君”。

凰鸟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来。

陈微尘一看有戏,便把凰鸟捧在手心里,一句一句教着,过了许久,凰鸟终于张了张嘴,一声还生涩的“叶君”喊了出来。

陈微尘弹了弹它冠羽以示赞赏,转头含笑去看叶九琊。

叶九琊先前静静看着陈微尘教凰鸟说话,听他极用心地温声唤着“叶君”,此时那人转过头,眼中一汪化开的春水,忽在他心头泛起细微的涟漪。

仿佛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当真生出了似有似无的连结。

陈微尘转头时脸颊蹭到了叶九琊垂下的发丝,素日里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便平白牵扯出一段缠绵悱恻来,如那香炉中袅袅流出的白烟一样摇曳不定。

在那一个片刻,他恍惚了,觉得满天地间只剩这样一个人,转头便能看见,伸手便能触到。

——便当真伸出手来,轻轻摸上了那乌黑墨发。

只怪他贪恋温存,与这人离得太近,那是一段足以勾缠起不该有的暧昧念头的距离。他看见那魂牵梦萦的容颜,看见那色泽浅淡的薄唇,便着了迷一般,几乎要忘记呼吸。于是此时全身都不听使唤,手臂横过叶九琊肩颈,牵连着一段对望的目光,越来越近。

好巧不巧,外面噔噔噔传来脚步声,是伺候读书的下人邀功般道:“公子,书装好了!”

——不知是该夸他动作麻利,还是怪他来得不是时候。

陈微尘被这样一叫,梦醒般回过神来,放了手,垂下眼睫,规规矩矩坐好,接过下人递上来的书册。

再偷眼瞧一瞧叶九琊的神色,见依然是平日里的波澜不起,心中一丝庆幸,一丝难过。

便揭过这一页,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房中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终是叶九琊问:“温回怎么样了?”

他答:“他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也记不清,只知道迟前辈应是用他当阵眼,做了些法术。”

叶九琊:“他有何特殊之处?”

陈微尘想了想,回答:“我们两个一个生在正午,一个生在子夜,命格相生相成。我原没有放在心上——天地生人,总是有一便有二,生了我这样一个一身凶煞的,必得有一个福星高照的来相对。可现在看来,要么是阿回的命格对迟前辈有用,要么,他也有些特殊之处。”

交代完这些,又没有了话。

好在陈公子脸皮并不薄,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然回转了过来。

他拿起那半本装好的书册:“叶君,我来给你批注好不好?”

叶九琊点了点头。

功法籍册,大都分两份,一份原本,一份注本。

原本最精要,字字珠玑,但也失之晦涩。而注本是在原本的语句上,朱笔小字批注,详细释义。

弟子参研时,先悟原本,再看注本,最后两相对应,辟出自己的路子来。

陈微尘便蘸了朱墨,认认真真批注起来。

正应了那句字如其人,他笔端流淌出字迹来,行云流水,风流雅致,与叶九琊挺拔清峻的字呈在一张纸上,也算相映成趣。

他写着,时而停下来,与叶九琊探讨,不知不觉间,光阴便缓缓而过了。

这份剑意心法花了他们半月时间,成书之际是在晚上,翻阅一遍,竟无一处不妥帖,不看字迹,简直像是同一人写就,又自己批注。

陈微尘看得极愉快,问:“叶君,这必定是一本传世的功法了,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叶九琊道:“随意就好。”

仙道取名,是没什么讲究的,盖因悟道的机缘千奇百怪,功法的来源亦是如此。剑阁、剑台《飞花剑法》,《沧海流》、《合璧》、《贯珠》这些,尚算美观,而道门更加随意,那些《瓦罐经》、《葫芦经》若放到人间,就很是难登大雅了。

陈微尘琢磨了一会儿,提笔在上面写了三字“长相思”。

叶九琊看着那三字:“何解?”

“你的剑意,是无情的剑意,”陈微尘道,“有情来,无情去,相思不如不相思。”

叶九琊道:“既然不相思,为何题长相思?”

“他们不是你,没有那样能修得无情道的天分。要悟你的剑意,就要下一剂狠药,”陈微尘翻着书页,声音温和,缓缓道,“但凡有一点凡心未净者,看到名,就要心神浮动,此时翻开,看见里面教人冷心绝情的词句,猛地泼一盆冰水,两厢对照,才能照见自己未斩绝的尘念,看清有情无情的差别。”

“可他必定是不甘心的,要往后翻,往下悟,直到最后。”

陈微尘翻至最后一页空白,提笔写下那句“有情来,无情去,相思不如不相思”,声音低了些:“最后见到这句,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更何况,”他看着叶九琊眼睛,“你还不清楚自己的道么?仙道上千年也不出你这样的天才,依我看,焱君也未必及你——可为什么还在二重天的最巅峰徘徊不进?”

“你的道,是在他当初那忘情的一剑上,悟出了无情。可终究寄在他身上,用有情的心,去修无情的道,叶九琊,你说,你到底是不相思,还是长相思?”话至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呢喃耳语:“我这些天看了你的心法,才算彻底明白你悟道的根基,既觉得他可恨,又为你心疼。”

他一字一句,落进叶九琊心中。

叶九琊望着他,那些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陈年往事,随着这人条分缕析一点点清明起来的同时,看到陈微尘总是多情的眼里此时无限哀伤与委屈。

他伸手想要抚一下这人的头发,籍此来安抚那哀伤与委屈。

陈微尘笑了一笑,转头躲过去,在那“剑阁,叶九琊”的署名后续下了自己的名字,认认真真又多添上几个字。

“庚戌年暮春,微尘与叶君合撰于南都知秋别院。

窗外皓月,案上明烛,万丈红尘,一场大梦。”

第46章 粉饰

几场雨后, 暮春也将至尽头,日子倒是风平浪静。

他们曾探望过一回庄白函,书生已经平复不少, 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经此变故, 似乎沉稳了许多。

陈微尘问他是否还要依桃花宴上的成就入朝为官,庄白函点点头, 眼里掠过一丝痛苦, 却被其它的什么掩盖下去。

他们便依然如故地修炼,偶尔也出去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