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财扯出了袁氏,袁氏又扯出了许秋意,这拔萝卜一般的审案方式,倒让张孤鹤有些心惊。差人先将袁氏带下去后,又恭恭敬敬请示道:“王爷,可要派人立刻捉拿许秋意?”

“捉拿他做什么?”季燕然摇头,“送一瓶化尸水就要下狱,大梁也没有这样的律法。”

张孤鹤不解:“可…”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瞎编的,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白瓷瓶子,与红鸦教没关系。”

袁氏也算有些见识,又知道自己身后还有许家,若是按部就班每日提审,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连讹带诈好用。

自然,这方法事先是不能让张大人知道的,倒不是怕他不肯,而是萧王殿下与云门主都懒得等这青天大老爷犹豫,索一并骗了,还能更逼真一些。

张孤鹤:“…”

许秋意主动帮袁氏处理尸体,袁氏又在公堂上咬着牙不肯供出这个四弟,一般这种叔叔嫂嫂,若说关系匪浅,十个有九个都是在那一方面,但许秋意偏偏又身患隐疾,像是有心也无力,那这二人背地里究竟因何结盟,显然又会是另一个故事。

云倚风自言自语:“许秋意,按照童谣,他的下场该是血流成河啊。”

会不会应验暂且不论,至少在写出童谣的那人心里,许家老四,该是所有人中最无可饶恕的那一个。

第35章 萝卜带泥

十八山庄里, 许秋意正背着手, 在房间里焦虑地来回转圈,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便赶紧推开屋门, 原以为是前来通报消息的下人, 却不想竟是许老太爷坐着轿子进了院,手中惯常捏着的佛珠也不知去了哪里, 只剩下一脸失了血色的煞白, 嘴唇微微颤着。

许秋意朦胧意识到了什么,他膝盖一软, 腿像两条下了锅的细面, 若非背靠门框, 险些狼狈跌坐在地。

仆役连扶带拖,将他搀回了那把梨花木椅上。

房间里昏暗压抑,死一般寂静。

从许秋意的方向,恰好能看到雕花木窗里透进来的一束光, 一些细小灰尘如哑蝶无声起舞, 先是慢吞吞的, 后来速度却越来越快,最后竟变成了浩瀚如汪洋般的血,铺天盖地冲刷过来,逼至眼前又幻出无数厉鬼冤魂,男女老幼皆伸出胀大惨白的手来要掏心,惊得他全身一哆嗦, 手里的茶泼了满身,却也不觉得烫了,只冷汗淋漓道:“爹,大嫂…大嫂还没回来吗?”

“我已经去求过张大人了,没用。”许老太爷干涩道,“现如今有萧王在,又扯出什么红鸦教,只怕事情不会到此为止。”

“那如何使得?”许秋意急道,“大哥已经走了,留下大嫂一个妇道人家——”

“你还要瞒什么!”许老太爷声音陡然拔高,狠狠将手边的紫砂壶砸向他,“都这种时候了,你仍不打算同我说实话吗!”

屋外下人被吓得一激灵,面面相觑,皆低头不敢多言。有年纪小的杂役,更是连托盘都端不稳,双臂哆哆嗦嗦,引得上头的茶具也哆哆嗦嗦,盖子与壶“叮叮咣咣”撞着,如恐惧时分的上下牙槽,磕得人心越发空空荡荡。

许秋意跪在地上,低声道:“爹,你先别气,身子要紧。”

许老太爷胸口剧烈起伏,身穿紫黑棉袄,活脱脱一只胖头蛤蟆,他抖抖索索摸了三四回,才总算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吧,到底为何非要救那袁氏出来?”

许秋意咬牙承认:“那丫鬟,是我…是我同大嫂一起杀的。”

许老太爷听得如雷轰顶:“你杀的?不是你大哥糟蹋了人家吗?”

许秋意汗如雨下:“那天早上,我原想着去布行看看生意,后来却突然想起找大哥还有些事,就去了他的住处。结果前院空落落的,下人像是还没起床,我就又去了后院。”

结果就听后院柴房里正传来打骂声,从门缝里看去,袁氏正拿着一截木棍在教训下人,那丫头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看着已经快没命了。

许秋意继续道:“我当时吓了一跳,赶紧进去想拦着,大嫂却哭诉说那丫头不检点,勾引大哥做了不知羞耻的事,非得给她些颜色看看,说着说着,就又要去打。那丫头当时也醒了,拼命就想往外爬,还在呼喊救命,看着实在吓人。”

袁氏当时亦失了理智,看那妙龄少女衣不蔽体楚楚可怜,心头更是怒意横生,将这许多年间,许秋旺对她的冷落与忽视,全部加注在了这无辜丫鬟身上,嗓音尖锐道:“老四!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将这贱人拖回来!”

许老太爷气的哆嗦:“她让你拖回来,你就拖回来,你是没有脑子吗?”

“我满心只想让她别叫唤了,谁知那张家丫头最后会被活活打死啊。”许秋意也是浑身发软,“后来见势不妙,我就赶紧溜走了,下午的时候又托朋友去城里买了瓶化尸水,想着处理得越干净越好,却没想到那骨头、骨头没化干净。”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到几不可闻。

这一连串的事情,听起来既血腥又荒诞,许老太爷眼前发黑,缓了好一阵子,方才道:“现在袁氏人在府衙,怕是出不来了,要是她想将你拖下水,你切记咬死不承认,就说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杀人化尸的都是他们两口子,可记住了?”

“是,儿子记住了。”许秋意连连答应,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瘫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一团厚云遮住惨淡日头,天更黑了。

父子二人久久地坐着,谁都没有先说话。

许老太爷还在想着那恐怖歌谣。

血流成河的老四与母羊,那母羊,会是指袁氏吗?

云倚风站在院中:“王爷!”

吴所思迅速出现在二楼围栏,笑容满面道:“云门主可是又饿了?”

云倚风:“…”

云倚风道:“我有事要同王爷说。”

季燕然披着外袍出来,随手赏了老吴一个暴栗,将他打发去了后厨,又叫小二送来一壶红枣枸杞茶。云倚风坐在桌边,道:“怎么,王爷舍不得你那雪顶寒翠了?”

“这两天你一直犯冷犯困,多喝些的吧。”季燕然将杯子递给他,“要说什么?”

云倚风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反而稍微怔了怔,直到又被催促一次,方才回神道:“风雨门的弟子刚刚查清楚,那化尸水是六月初六下午,由许秋意的心腹,一个叫阿源的家丁去黑市买的,袁氏没有说谎。还有,这个阿源在许秋意此番回山庄后没多久,突然预支了月钱说要回老家,不料在路上突染疾病,死了。”

季燕然皱眉。

“对,你没听错。”云倚风捧着茶,“他已经死了。”

根据袁氏在公堂上的招供,许秋意全程只参与了“化尸”这一件事,虽说也是泯灭良知触犯律法,但罪行轻微,再加上许家的地位,顶多就是罚没一笔银子,或是坐几天大牢,偿命与被流放的事远轮不到他,实在没理由因此杀人。

除非是为了隐藏更多的罪行。

三位兄长离奇毙命,城中恐怖童谣四起,许秋意当时一定是处于极端的恐惧下,他或许早已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设计除掉阿源——那是他的心腹,必然知道他不少秘密。

云倚风道:“若王爷再不行动,只怕那十八山庄里的知情人,就要被一个一个杀光了。”

“有道理。”季燕然放下茶盏,“走。”

“去哪儿?”云倚风问。

季燕然随手将外袍脱在一边,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裤子也是松松垮垮搭在腰间,站在柜子旁翻找衣物:“我们去十八…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云倚风坐在椅子上,单手举了个圆镜,正放在自己眼前看得仔细,随口答:“老吴送我的西洋玩意。”

季燕然顿了顿:“我猜老吴是想让你去外头看风景。”

“第一回 用,没经验。”云倚风强行理直气壮,又道,“王爷身上的伤可真不少。”

“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季燕然被他逗乐,“看够了吗?若看够的话,我要穿衣服了。”

云倚风把小圆镜放下来,淡定回答:“勉勉强强。”

过了会,又问:“对了,你方才说我们要去哪?”

季燕然道:“十八山庄。”

“去查许秋意吗?”云倚风看着他换衣服,“还是借此机会,彻查整个许家?”

“若许秋意真犯下了累累恶行,那定然不止阿源一个人知情,就像你方才所言,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八成还会有更多人离奇丧命。”季燕然道,“即便他最后的结局当真是血流成河,那也要先将所有问题都交代清楚,这望星城里的百姓,该是时候看清真相了!”

当天下午,许老太爷还在佛堂里念经,突然就有下人惊慌失措来报,说张大人又带着兵马来了,黑压压一片正守在前院,怕是要出大事。

“只有张大人吗?”许老太爷站起来,“萧王,萧王呢?”

“王爷也来了。”下人战兢回道,“这回连身份都未遮掩,直接就明晃晃穿着蟒袍,骑在一匹银色的高头大马上,眼神冷得很,实在吓人。”

许老太爷听得浑身发软,好不容易才爬上轿子。他在望星城修桥铺路这么些年,为的就是同地方官员搞好关系,若是将来家中出了事,也好留有一线余地,可没想到真出事时,却又多了一个季燕然——那是大梁八十万兵马统帅,听说杀人不眨眼,落在他手里,还能有几日好活?

这么想了一路,到前厅时,已是出了一脊背冷汗,话都说不利索。张孤鹤也被他这惨白脸色吓了一跳,师爷赶忙上前将人扶住:“许老太爷,这是怎么了,快些来坐下。”

许老太爷往前一扑:“草民参、参见萧王殿下。”

“老太爷不必多礼,还是先坐着吧。”季燕然一摆手,又问,“许四掌柜人呢?”

“秋意一直待在住处,怕那‘血流成河’的童谣应验,所以不敢出门。”许老太爷试探,“王爷是查出什么了吗?”

季燕然道:“查倒是没查出什么,不过袁氏供出了许四掌柜,按律张大人还是得审一审的。”

“是啊。”师爷也在一旁道,“许老太爷不必太过惊慌,王爷就是顾念许四爷的安全,担心他到府衙后会被女杀手盯上,所以才亲自来了十八山庄。”

许老太爷连连称谢,又差人去叫许秋意。他原也没指望袁氏的口风能有多紧,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因此虽说惊慌,倒不至于全无方寸。没过一阵,许秋意便被匆匆带到,他一听袁氏已经供出了自己,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磕头认罪道:“是,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把张家丫头从门口拖了回来,让她被大嫂一棒子打死了。”

他承认得这般爽快,别人暂且不论,许老太爷却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早上是怎么商量的,怎么叮咛的,说好了要将一切全部推到老大头上,保他自己清白,可这糊涂儿子究竟是中邪了还是吃错药了,怎么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

张孤鹤也听得一愣,先前袁氏只供出了化尸水是许秋意给的,却没说这杀人一事也有他的份,当下便重重一拍桌子:“你都做过些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季燕然看了眼云倚风,什么叫拔出萝卜带出泥,照这架势,怕是整个许家都连在同一根蔓上。

许秋意跪在厅中,将自己帮袁氏杀人化尸之事一一招认,又道:“我当时只想着拖她回来,让大嫂再打几下出出气,事情也就过去了,却不想一转眼那丫头就咽了气,我实在害怕极了,回家后一直在想,若世上完全没这个人该多好,所以就派阿源去到城里,买了瓶化尸水回来。”

许老太爷身子一歪,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在彻底堕入黑暗之前,他想,疯了。

所有人都疯了。

因那“血流成河”的童谣凶手还没抓到,因此张孤鹤并未把许秋意押回府衙大牢,依然让他回到了住宅。

季燕然带来的驻军也分散至山庄各处,彻底取代了许家的护院。

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监视。

暮色低垂,云倚风双手潇洒抱拳:“告辞。”

“喂,你去哪?”季燕然叫住他。

“回客栈啊。”云倚风回答,“这十八山庄又诡异又血腥,比起缥缈峰赏雪阁来也差不了许多,我可不想睡。”

季燕然沉默了一下,问:“那我呢?”

“王爷鞠躬尽瘁,自然要带兵驻守。”云倚风掸掸衣袖,“先走了。”

“站住!”季燕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本王出银子雇了你,哪里都不准去。”

云倚风甚是莫名其妙:“王爷是出银子雇了我,又不是买了我,风雨门给你情报与线索便是,你还管我晚上要睡在哪…哎哎,老吴!”

“老吴不在,去吃饭了。”季燕然拖着他往前走,“走,一起去个地方。”

云倚风脚下趔趄,只觉胳膊如被上了一道铁箍,挣不开还生疼,心里更加愤懑。王府暗卫远远看着,都觉得十分吃惊,王爷这是干啥呢,怎么跟土匪抢媳妇似的,蛮不讲理还一脸洋洋得意,没看云门主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怕是要挨打。

“嗨呀。”暗卫说,“快看,飞鸾剑都出来了。”

另一个暗卫赶紧提议:“那我们还是离远些吧!”

第36章 两个真相

季燕然要去的地方是一片低矮宅院, 看着像是许家杂役的住处, 此时各房中已经陆续点起了灯,厨房里仍有人忙碌着, 前几日在花园中遇到的那个小丫头也在, 正蹲在院里翻捡着咸菜, 打算让它们再晒一个晚上的月亮。她嘴里哼着细细的小调,嗓音是少女独有的婉转稚嫩, 很悦耳, 只是没唱两句,就被旁边的大人呵斥, 提醒她莫再出声——十八山庄的所有厄运皆起于那恐怖童谣, 现在哪里还敢再唱半句?以后还是连话都少说为妙。

小丫头委屈地答应下来, 端着空簸箕想回房,却看到门口正站着两人,顿时眼睛一亮,又喜又怯地跑过来打招呼:“大哥哥。”

云倚风看着她, 笑道:“吃过饭了吗?”

“嗯, 吃过了。”小丫头扯了扯水红袄子, 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漂亮一些,秀气一些。她尚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已经懵懂学会了憧憬世间美好,比如说雨露打湿的花,潺潺流动的水,还有面前白衣如雪, 人也如雪的大哥哥。

“你们是来找人的吗?”

季燕然点头:“钟姑是不是住在这里?”

“是,她是我娘呢。”小丫头高兴地说,“进来吧。”

云倚风还记得这个名字,当初张瑞瑞的兄长张生生,在说自家妹妹最后失踪的事情时,便提到了钟姑。

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婶,听两人说明来意后,有些忐忑不安:“是张大人要审问我吗?”

“是不是张大人要审,大婶也不必害怕。”云倚风安慰,“只需要将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再回忆一遍就是了。”

钟姑答应一声,又仔细想了一会,方才道:“那天是六月初五,大老爷纳了新人进门,要摆家宴,所以厨房里头忙得很。中午我正在院里洗鱼,就见瑞瑞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她子乖巧又嘴甜,笑着和我打了声招呼,又去厨房里喝了好几瓢水,看着渴坏了。”

喝完水后,张瑞瑞还帮钟姑磨了刀,又切了几盆菜,方才说要回去做活。

季燕然问:“继续洗衣裳?”

“是啊。”钟姑先是点头,后头却又记起来另一件事,“对了,除了洗衣裳,好像还要去送香囊。”

许秋旺新纳妾室,虽说已经是第十好几回,算不得稀罕,但总归也是一桩喜事,四兄弟们自然要送贺礼,袁氏便命绣娘们赶制了一批名贵的蜀锦香囊,好作为回礼分往各院。

“绣娘把这送香囊的活交给瑞瑞,应当也是出于好心,想让她多得几个赏钱,好贴补家用。”说着说着,钟姑又忍不住叹气,“那么招人疼的一个丫头,人人都喜欢她,可惜了,唉。”

山庄枯井里挖出白骨的事情,早就已经纷扬传开,虽然官府尚未明说那究竟是谁,但总会有各种猜测传入耳中,再加上下午的时候,张生生也被衙役带离了许家,这还不够明显吗?先前总惋惜那丫头鬼迷心窍,竟跟个无赖私奔了,现在却又觉得,哪怕是真的私奔了呢,至少还安稳地活着,还能有回来的一天。

钟姑用衣襟擦了擦眼泪,想多问两句,却又心慌不知该从何开口,直到两人告辞离开,都还觉得头脑昏沉,便只抱着女儿,坐在床边呆呆出神。倒是那小丫头,靠在娘亲怀里,小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大哥哥说这山庄脏得很,倒了也没什么可惋惜的。”

她说得天真,钟姑却听得心惊,以为是云倚风教她这些话,便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叮嘱她以后切莫再多言。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房中,云倚风挑亮灯火,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十八山庄的地图。张瑞瑞那天若要送香囊,那按照规矩,就得从许二掌柜许秋盛的院里开始,再按辈分一家家轮下去,钟姑未必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只不过张生生地位不高,所以打听不到更多的事情。

一笼香喷喷的包子被递到眼前,薄皮大馅晶莹剔透。

云倚风:“…”

“吃点东西吧,别饿肚子。”季燕然笑笑,“知道你嫌弃这山庄,是差人去外头买来的,你爱吃的福鼎楼虾仁汤包。”

云倚风将地图推到一边,又洗干净手:“吃完饭后,王爷就能放我回客栈了?”

“吃完饭后,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就该回来了。”季燕然替他调好姜醋,“慢慢吃。”

福鼎楼距离十八山庄不远,因此汤包依旧是烫的,在这种寒风萧瑟的夜里,恰好能温暖空荡荡的胃。季燕然原本想接着讨论案情,但见他一手拿着调羹,一手捏着筷子,低头吃得分外认真专注,突然就又不想说了。

云倚风将衣袖挽上去两圈,露出一截细白手臂,先在鼓囊囊的面皮上扎开一个小洞,待汤汁流出来后,再轻轻一吸一抿…萧王殿下丝毫不觉得自己像土匪流氓,照旧大咧咧叉开腿反坐着椅子,看得肆无忌惮而又理直气壮,时不时还要伸手过去,扯一扯那如锦缎般的冰凉墨发,活脱脱一个学堂里的五岁捣蛋鬼,看到喜欢的、好看的人,就要冲过去骚扰一番,若能惹来对方一个白眼,心里反而痛快得很。

俗称手欠,打一顿就好了。

云倚风放下筷子:“王爷对许秋意的供词怎么看?”

“嗯?”季燕然回神,“许秋意…有鬼。”

若说小厮李财与袁氏,尚且能称得上没见过世面,可以靠着连吓带诈来套问真话,那许秋意就完全相反了。他是许家四掌柜,走南闯北数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断不该因为袁氏一句指认,就二话不说承认罪行,连一丝遮掩的意图也无。况且看许老太爷的反应,应当也是想保这个儿子的,说不定两人还曾事先商量过,要让死去的许秋旺扛了所有罪行。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许秋意竟会突然反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