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扫了眼桌子,伸手拿了一张余隽开方子的白纸,撕了一块儿卷成一个细细的纸筒,把皂角末小心的倒进去少许,方拿起拨浪鼓摇了摇,清脆的声音迅速吸引了孩子的主意,孩子仿佛忘了嗓子眼的鸡骨头,停住了哭声,两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怀清手里的拨浪鼓。

怀清抓住这个机会,手里的纸筒迅速伸到孩子鼻下,用力一吹,孩子吸进纸筒里的皂角沫,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块骨头从嘴里掉了出来。

“好了,好了,我的狗娃子啊,可把娘吓坏了…”妇人抱着孩子又摸又抱的,狗娃却冲怀清伸出小手,嘴里含糊的说着:“要,要…”

怀清笑了一声, 把手里的拨浪鼓放到他的小手了,狗娃子急忙摇了摇,随着拨浪啷的响声,孩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第33章

见孩子笑了 ,妇人才松了口气,也回过神来,忙跟怀清道:“谢姑娘了,姑娘真是神医。”“是啊,姑娘好本事,比庆福堂的少东家都强呢,这才是神医,神医…”刚跟着妇人涌进来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

旁边闻讯赶过来的几个掌柜跟立在当中的余隽,脸色都有些尴尬,怀清眨了眨眼,琢磨自己这儿情急出手,虽是好意,可地方不大对,有砸场子之嫌,若就这么走可得罪了庆福堂,那自己打的如意算盘也甭想了,得想法儿圆回来才成。

想到此,嘻嘻笑了两声道:“各位误会了,我哪会瞧病啊,若会瞧,怎会来这儿,之所以知道皂角沫有用,是瞧邻居大娘这般用过,少东家才是神医的弟子。”

众人一听,心说是啊,要真是大夫,干什么排队来看病,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纷纷点头,掌柜小厮齐上阵把看热闹的劝了出去。怀清琢磨自己今儿恐怕谈不了正事儿了,冲余隽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余隽愣了半晌,跟掌柜的交代几句,快步追了出去,掌柜的一拱手道:“对不住各位了,有个急症病人需少东家出诊,今儿就到这儿了。”一句话排队的病人不乐意了:“不说好一天的吗,这才半天,我们可都排半天了,这时候说不看诊,我们不白排了…”

掌 柜的忙躬身作揖:“事出紧急,对不住了,不过,我们少东家刚说了,接下来由我们医馆的李郎中继续给大家看诊,今儿抓药的一律五折,另外,从明儿起,我们少 东家在汝州府医馆坐堂三天,各位也可今儿先家去,明后再来,举凡今儿在这儿排队的,一会儿去那边儿让伙计记下,明儿优先看诊。”

掌柜几句话说的大家平了气,得了便宜又没耽误看病,还有什么可争执的,想看病的继续留下看病,想等余隽的,去那边儿登记,一时间,留的留,走的走,刚还有些糟乱的局面,瞬间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怀清没看见这些,既然不能谈正事,就麻利的上车走了,只不过,马车刚走了不远,就听后头喊了句:“请留步。”

车把式勒住缰绳,往后看了看道:“姑娘,后头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怀清撩开窗帘往后一望,见小跑过来的人正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余隽,便跟车把式道:“靠边停下。”

车把式把车靠在路边,怀清下车,正好余隽跑到跟前,因小跑着过来,刚才还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少东家,这会儿真有些轻微狼狈之态,怀清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拽着的下摆,不禁抿嘴笑了一声。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余隽一张俊脸有些发红,忙把袍摆放下,略整了整头上的帽子才道:“唤住姑娘车驾,冒昧之处还请见谅,若姑娘无事,可否请茶楼一叙。”

这倒是意外之喜,本来怀清就是冲他来的,刚才还想着怎么侧面扫听一下,他跟邓州府那个假余隽的关系,可惜出了刚的事儿,倒不得说话,他既然追了过来 ,正和自己之意,哪有推拒之理,点点头道:“我没事儿,去哪儿叙都成。”

甘草都想用帕子掩住脸了,心说,姑娘您这也太明显了,就算人家公子生的俊美,您也得矜持点吧,好歹大街上呢,又是男女有别,您这儿也太没架子了。

余隽也不想她如此痛快,愣怔一瞬,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道:“姑娘请。”

怀清才发现他们旁边街口就是一家老大的茶楼,门楼子上的招牌写着憩闲阁,倒好雅致的名儿。

跟 着余隽到了二楼雅座,从这儿的摆设以及伙计的态度,就能看出,余隽绝对是这个憩闲阁的金钻vip,而且,就凭多宝阁里这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摆件儿,这个雅间 恐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且,这里的经营模式仿佛也有现代的影子,例如桌子上紫檀茶海,红泥小炉,以及一套精美绝伦的汝瓷茶具,估摸随便一个小茶碗,都是老 百姓一辈子也赚不来的。

总之,这里给怀清的感觉有些像现代的茶艺会所,区别只是这里更地道,更奢华罢了,不过,人家的奢华并非堆金砌玉,这种低调的奢华才有品位,才是真正的奢华。

而此时的余隽也一扫狼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甚至更佳,他浅浅笑着:“姑娘请坐。”

怀清一挑眉:“张怀清,我叫张怀清。”

余隽微怔了一下,笑容深了深:“那怀清姑娘,请坐。”

怀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慕容曦,那厮真是一点儿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别说叫名字了,连她的屋子都随意进出,有时候怀清就纳闷,不都说皇子的教育异常严格吗,怎么慕容曦是这么个讨嫌的臭德行。

就为慕容曦的自来熟,怀清没少腹诽,可这会儿,又觉得太过守礼的余隽不合心思,想着不禁失笑,自己琢磨什么呢,莫非自己也变成了花痴,以貌取人可要不得。

想到此,整了整脸色坐在锦凳上,余隽见了坐了方随后落座,伙计进来在小炉里添了银丝炭,估计见自己在这儿,又问了一句:“公子今儿吃什么茶?”

余隽看向怀清道:“如今春茶还未下来,虽是去年的旧茶,好在憩闲阁储存得当,还可一品,西湖龙井如何?”

怀清点点头:“好。”喝茶根本不是重点,再说,怀清也没这么多讲究,现代的时候,她跟爷爷喝的都是自己配的药茶,随着四季转换,或清火,或补气,或凉血,或润燥,针对节气调节变化,虽没有茶的清香,却对身体好,怀清都喝习惯了,喜欢那种味苦里含着别样甘甜的味道。

在爷爷的小院里经常能看到一老一小对着看书,旁边的小桌上,一大一小两罐子药茶,如今想起来,竟恍如隔世一般了。

余隽不着痕迹的打量怀清,刚在医馆的时候,若不是她出手,自己恐真要出丑了,自己自小学医,又拜了名师,一直以来都觉得,就算自己的医术比不上师傅,也算学有所成,今天方知师傅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果不是亲眼目的,余隽无论如何也不信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小丫头,会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医术,而且,聪明,刚若不是她出口,恐自己这个庆福堂少东家就真不好下台了,而且,她这个围解的顺理成章不落痕迹,若不是聪明,绝难做到,她是谁?什么来历?

余隽异常好奇,看着不过十三四,衣裳打扮像是小家碧玉,可这份从容的气韵,却又颇负大家之风,张怀清?张怀清?

余隽忽的想起什么,开口道:“姑娘可是邓州府人氏?”

怀清目光一闪,心说,得,不用自己旁敲侧击的扫听了,这就揭锅了,点点头道:“我哥曾在邓州府任驿丞,年后我遂哥哥才来的南阳。”说着状似无意的道:“在邓州城济生堂门前,我救过一个心疾发作的老人,过后,有个自称是庆福堂少东家的男子,寻我买了一瓶救心丹。”

说完直直看着对面的余隽,想在他的脸色变化中寻到蛛丝马迹。

不 想余隽却异常坦荡,笑了一声道:“那是在下表兄,跟姑娘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之所以买姑娘的救心丹,是因在下祖母素有心疾,发作起来险之又险,因亲眼瞧 见姑娘救心丹的神奇功效,这才开口索买,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故此借了在下的名,虽欺瞒姑娘在前,还望姑娘念在表兄一片孝心,莫介意才是。”

身份特殊?这个特殊也不难猜啊,余家的姑奶奶是当今皇后娘娘,余隽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子,他的表兄是谁还用说吗,肯定是慕容曦嘴里的那位四皇子慕容昰,怪不得端正中有股说不出的霸气,比之慕容曦那个纨绔,慕容昰才更像一个皇子。

既人家说了身份特殊,自己点破了也没意思,故此,怀清道:“原来是少东家的表兄,百事孝为先,怀清若介意岂非无理。”接着话锋一转道:“倒是贵表兄当初跟我商谈过合作事宜,当日他说要跟庆福堂的股东商议之后方能决定,不知此事少东家可知?”

余隽点点头:“表兄详尽说了此事,且对姑娘的医术颇为信服,我庆福堂的祖训便是行医济世忠厚传家,当年昭慧皇后更是立下了家规,凡余家人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姑娘若肯把药方交给庆福堂,制成成药,实是大燕百姓之福。”

怀清眼珠转了转,心里暗道,这小子莫不是跟自己这儿使美男计呢吧,先用男色迷惑住自己,再上一番大道理忽悠,意在让自己一迷糊了就答应把药方白给他庆福堂,真没看出来,这个看上去丝毫无害的大帅哥,竟比那个一脸严肃正经的四皇子还难对付。

当 她傻啊,就算庆福堂的风格再高,打出来的招牌再高大上,本质上也是个做买卖的商家,只要是做买卖的,头一个就是利,即便当年的二姑娘,怀清不信她一开始就 想什么济世救人,当然,不能否认庆福堂的经营理念相当人性化,而且,也实在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可该赚的银子却一分也没少赚。

要 真像余隽说的这么无私,就该把利润全部回馈社会,而现在却是,庆福堂顶着皇商的名头,开遍了大燕朝,余家的商业王国已经庞大到不可估计的程度,大燕的医药 行业,一大半都捏在余家手里,说白了,整个大燕朝进药卖药,无论批发还是零售,都得看着余家,余家说多少就多少。

而药这行,又是相当暴利的行业,即便余家再是良心商家,所获之利一样不少,这会儿跟自己说什么百姓之福的鬼话,打算糊弄三岁孩子不成。

怀清正想自己那个主意恐怕行不通的时候,却听余隽道:“至于姑娘提的那个法子,在下以为可行。”

怀清怔了一下道:“你是说你答应了?”余隽笑了起来。怀清忽然发现,这男人笑起来更好看了,让她的小心肝儿忍不住扑腾了好几下。

余 隽道:“当年先祖昭慧皇后,为救庆福堂推行了股份制,到如今那几家仍是庆福堂的原始股东,持股分红,每年获利颇丰,庆福堂的股份制里也有一条叫技术入股, 就是像姑娘这种情况,持方入股,持股分红,表兄不大清楚庆福堂的事儿,故此当时没有答应姑娘,却详细告知了在下。”

说着又笑了一声:“本来在下还不知去何处寻姑娘呢,不想姑娘竟来了医馆,还帮在下解了围,着实该谢姑娘,且,在下对姑娘的医术颇为佩服,若有机会跟姑娘讨教,必能受益匪浅。”

怀清不禁有些惭愧,自己真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合作既然成了,怀清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见他如此说,便道:“少东家客气了,讨教不敢当,若蒙少东家不弃,倒可互相交流。”

“姑 娘,姑娘…您傻乐什么呢,奴婢叫好几声了,您都不答应?”甘草不满的撅了撅嘴,看了眼怀清手里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就不明白,这么一张纸罢了,值 当姑娘从一上车就乐,一直乐到都进南阳城了,嘴角还扬着呢:“姑娘您高兴什么啊?不知道还以为您拿着的是一张银票呢。”

怀清手里的纸抖了抖道:“别小瞧这张纸,给姑娘一万两银子都不换呢。”说着递给她道:“好生收着,往后就指望它收银子了。”

甘草仔细看了看那张纸,虽不知道这么一张纸怎么收银子,还是仔细的收了起来,琢磨回去放到箱子底儿,等姑娘收银子的时候,好好看看。

收好了,甘草又直勾勾的看着怀清,怀清给她看毛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话就说。”

甘草目光闪了闪小声道:“那奴婢可说了啊。”怀清挥挥手:“只要你憋得住不说也行。”

甘草急忙道:“就是庆福堂那位少东家,虽长的体面,可奴婢记得六皇子说过,余家打早就跟护国公府定了亲的,姑娘若是,若是…”说着脑门忽然挨了一记榧子,甘草哎呦一声,捂着额头委屈的道:“疼啊…”

怀清没好气的道:“疼了才好,省的你瞎操心,别说护国公的女婿就算是皇上的驸马,跟你家姑娘有什么干系?”

甘草摸着额头:“明明姑娘一个劲儿盯着人家少东家瞧呢。”怀清翻了个白眼:“难得一见的大帅哥,还不许我多看两眼啊,难道朝廷律法上规定了不许看帅哥?多看一眼能杀头啊?”

甘草道:“这么说,姑娘对那少东家没意思?”

怀清道:“操心你的陈皮要紧,姑娘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甘草小脸一红:“姑娘说什么呢,谁操心陈皮了?”

怀清探身凑近她道:“真不操心?”

甘草摇摇脑袋:“不,不操心…”

怀清道:“昨儿天没亮陈皮可就走了,按说昨儿晚上就该回来,可咱们早上出门的时候,也没见他的影儿,我可听说,南阳的山匪跑了好几个呢,万一要是在道上…”说着,把手放在甘草脖子上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甘草瞬间小脸发白,伸手抓住怀清的胳膊道:“姑,姑娘,哄我玩的吧,黄大人不说,那些山匪都剿没了吗,奴婢记得一清二楚呢,死了多少,抓了多少,一个不差的,怎,怎么会跑出去截道杀人?”

怀清道:“你傻啊,官字两张口,还不说什么是什么,黄大人奉命剿匪,若是跑了几个,皇上知道,恐怕这剿匪的功劳半点儿没有不说,还要问一个剿匪不力,岂不冤枉,瞒报几个也是有的。”

甘草脸色更白:“那,那怎么办,怪不得陈皮这会儿都没回来呢,莫不是真遇上山匪了,怎么办?怎么办?姑娘您快想个法子救救陈皮吧…”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怀清道:“这会儿都过一天了,就算派人去救,恐怕也晚了, 反正你也瞧不上他,死了正好,回头姑娘给你寻个比他好一百倍的。”

“奴,奴婢不要别人,不要…”说着嘴巴一撇,哇一声哭了出来。

怀清本是逗着她玩,不想这丫头当了真,这会儿竟嚎啕大哭起来,倒弄的怀清有些无措,忙道:“别哭,别哭啊,我哄着你玩的,那些山匪死的死,关的关,再也不会出来作乱了…我说你别哭了成不成,陈皮没事儿,好着呢,…”

谁知甘草却不信了,哭着道:“姑,姑娘明明说的那么真,怎可能是骗人,陈皮一定没命了,呜呜呜…”

怀清正在不知怎么好的时候,忽听外头车把式道:“好家伙,姑娘快下来瞧吧,陈皮运了满满一车东西回来,正往里头搬呢。”

怀清听了大松了口气,急忙跟甘草道:“听见没,姑娘没骗你,你的陈皮回来了…”

第34章

任怀清怎么解释,甘草都不听仍是哭,怀清没辙了,索性跳下车冲陈皮招招手,陈皮忙跑过来:“姑娘可算回来了,这些都是给姑娘的东西,有叶府老太君的,叶夫人的,还有大小姐的,这刚搬进去一半儿呢。”

说 着嘿嘿一笑:“拖姑娘的福,奴才这会儿也占了光,昨儿晚半晌儿到的,本说赶回来,大小姐说走夜路不妥帖,让叶大管家留奴才住了一宿,老太君招了奴才过去, 问了好些姑娘的事儿,末了给了姑娘这么些好东西,还赏了奴才两颗银瓜子,一颗奴才给叶府看门的两个哥哥吃酒,还有一颗奴才带回来了。”说着从腰上的荷包里 翻出一颗银瓜子道:“奴才不敢收。”

怀清道:“既是给你的就拿着吧,只别乱花,眼瞅着大了,该娶媳妇儿,怎么也得存些老婆本。”

陈皮这才拿着,眼睛朝怀清后头瞄了瞄,怀清笑道:“差点儿忘了,你快去瞧瞧甘草,担心你给山匪劫了,这会儿恐要哭死了。”撂下话也不管两人,径自进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方见甘草两眼通红的进了屋,怀清端详她半晌道:“不想你这丫头倒是个不能说笑的,一句玩笑倒哭了这么半天,以前你总说陈皮这不好那不好,原来不过是嘴把式,心里头稀罕着人家呢。”

甘 草小脸一红,破有些扭捏的道:“姑娘真是,哪有拿性命开玩笑的。”说着便去收拾叶府的东西,打开衣裳包袱不禁呀一声:“老太君可真疼姑娘,前儿奴婢还说开 春给姑娘做两条鲜亮些的裙子,这可不全有了,连鞋都是搭好的,姑娘快来瞧瞧,这样式,这料子,可都是奴婢没见过的呢,摸在手里软的像雾,这要是姑娘穿上不 定多好看呢,过几天正好穿。”

怀清过来,伸手在那料子上摸了摸道:“收起来吧。”

甘草一愣:“现就能穿的衣裳,做什么收起来?”

怀清道:“不过年不过节的,又不出门,穿这么鲜亮做什么,再说,过两天我还要去山里采药呢,穿这样的衣裳,哪能干活啊。”

“采药?姑娘好端端的采什么药啊?想要什么药材,药铺子里买不来,非姑娘自己去采,更何况,便剿了山匪,这伏牛山山深林密,要是遇上个虎豹豺狼可怎么好。”

怀清笑道:“依你这么说,那些山里头的人家都别出门了,行了,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我自有打算,这些东西,只把吃食留下,还有若瑶给我的新书和笔墨摆在书桌上,其余让银翘登记入册,收在箱子里锁好,如今用不着这些呢。”

甘草点头应着去叫了银翘过来,两人一个点数,一个记账正收拾,忽怀济一脚迈了进来,怀清起身迎出去道:“哥哥今儿却早,前衙无事吗?”

怀 济道:“怎会无事,刚剿了南阳山匪,又赶上春耕,哥哥忙活的都恨不能再生出几只手脚来,想这南阳县田地稀少,以至老百姓的于温饱都不能保证,若不是能打些 獐狍野鹿的换几个钱度日,不定要饿死了,却指望这些没准的进项终不是长久之法,故此哥哥这两日都在琢磨,怎么想个法儿帮南阳的老百姓一把才好,可惜哥是个 笨人,想了这些日子,也没想出法子来。”

这也是怀清想了好些日子的问题,从一进南阳怀清就知道,要想帮着南阳脱贫,指望老老实实种地绝无可能,南阳周围都是山,仅有的那些田也不并不肥沃,山里新开的那些田也大多荒着,不知种些什么好,指望打猎更不靠谱,倒是可以考虑种药。

这也是怀清今天从余隽哪儿得来的灵感,两人签了入股合同之后,又说了几句闲话,余隽有一句话怀清记在了心里,余隽说,南阳山里可有不少药材,只不过山高林深,道路不通,一不好采摘,二不好往下运送,还闹了好几年山匪,也没人敢上山采药,倒可惜了。

怀清现代的时候常跟爷爷去郊外的山上采药,她爷爷是个相当传统的中医,总跟她说,中医之所以没落,究其原因就是懒,作为一名合格的中医大夫,不禁要多看,多听,多学,多想,还要多实践。

尤 其医药不能分家,现在的中医大夫就算能辨药的,也不过是药房里那些经过晾晒炮制之后的半成品,真正的药草有几个能认全的,一个个懒着不出去,就知道关在屋 里闭门造车,把老祖宗好容易留下来的东西都丢了,这才是造成中医没落的根本原因,所以从怀清小时候就带着她到处去采药。

也因此,除了继承爷爷一身医术之外,对于中药从采集到最后的入药,分别是什么状态怀清都一清二楚,间接的也让怀清在这个古代的世界里,能够好好的施展自己的医术,没准还能帮到她哥。

不过一切只是个想法,等自己实地考察之后,想出行之有效的法子,再跟她哥商量也不晚,想到此,怀清劝道:“哥才来南阳几日,这些事儿急不得的。”

怀济点点头:“哥也知道急不得,行了,这些事容后再说,哥来是有一件事求小妹。”

怀清笑了:“哥,你我是亲兄妹,哪用得着求啊,若有事哥哥只管说便是。”

怀济略顿了顿才道:“今儿早上你刚出门,延更兄就来了。”说着看向怀清:“跟着延更兄一起来的还有汝州府的周半城。”

怀清仿佛猜到她哥想说什么了,果然怀济道:“周半城想请小妹给他家公子看病。”

怀 清不禁有些为难,不是因李曼娘嫁了周家,李家势力,一家子小人,李曼娘嫁进周家,也算她自己的报应,再说,她贪恋荣华富贵,嫁进周家也算得偿所愿,即便周 少爷死了,她守寡,周家那样的大豪富之家,也不至于苛待守寡的儿媳妇儿,除了没男人,李曼娘的日子也应该不难过。

更何况,周家少 爷也不一定就会死,自己更没必要因为李家退亲之事,就记恨在心,她张怀清即便不是什么大善人,这点度量还是有的,更不消说,她哥如今在汝州府当官,周半城 可是汝州首富,在汝州府有钱人里,属于一呼百应的人物,关系打好了,早晚用得着,给他儿子看病正是一分人情。

却怀清也不得不顾虑男女之别,这个在现代不是问题的问题,在这里必须要顾虑,以这里的保守风气,自己一个没结婚的姑娘,给一个青年男子看病极为不妥,这可不像今天,自己跟余隽,只喝喝茶聊聊天就能解决的。

俗话说的好,病不避医,不说西医,就是中医也许望闻问切,若是可以不避讳这些,自己早开医馆了,就是不能才跟庆福堂谈合作的吗,所以,自己给周半城的儿子看病,着实有些不妥。

却 听怀济道:“哥也觉得小妹给个年轻男子看病于礼不合,奈何周半城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苦苦相求,还有延更兄在旁,着实不好拒绝,加上周半城并未直接说让小妹给 他家公子看病,而是求的哥哥,周半城底下的心思哥如何不明白,必是想让小妹走一趟呢,不好直接相求,才托词让哥哥过去,虽如此,哥也没确实应下,小妹若为 难,哥去推了就是,想来周半城也能体谅。”

怀清看着他道:“哥莫不是为了李曼娘?”

怀济一愣忙道:“绝无此事,哥在李府外就已经想清楚了,从此哥与她只当不相识。”

怀清点点头道:“既如此,妹妹就放心了,哥让人给陈大人送信儿过去吧,就是妹妹应下了此事,后天一早去周家走一趟。”

怀济纳闷的道:“做什么给陈府送信,直接知会周家岂不省事。”

怀清摇摇头:“哥哥糊涂,周半城既拖了陈大人前来帮忙说和此事,如今我应下,哥哥若直接知会周家,岂不把陈大人撂在一边儿了,给陈府送信,正是送个顺水人情,哥哥即进了官场,这些人情来往也是必要的。”

怀济不免叹口气道:“为兄着实惭愧,只知当官却不知官场,不是小妹提点,哥可是当了个糊涂官,哥这个官该着小妹来当方好。”

怀清笑了起来:“哥这样的才是好官,清官,若怀清当官,说不定是个大大的贪官呢。”兄妹俩都笑了起来。

等怀济走了,甘草不满的道:“大爷也真是,这样的事儿怎好答应,给人知道,姑娘将来可怎么出门子啊。”

怀清嗤一声笑了:“叫你这么一说,我不是去看病,倒像去跟周家少爷相亲的,放心吧,你家姑娘自有道理,没等怀清自己去,转天一早,周半城的夫人就亲来南阳接怀清了。”

就为儿子这病,周半城两口子头发都快愁白了,但能有二子,也不至于如此,可两人年过半百,膝下只这一支香火,若是断了,可就断子绝孙了,百年以后,都没个坟前烧香之人,空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故此,想方设法求医问药,可折腾了几年也没见好,倒越发不成了,娶了个李曼娘进门本是想冲冲喜,也没见有多大用,一听周半城说,南阳县令张怀济的妹子能治儿子的病,打好几天之前就催着周半城来请。

其实周半城,从邓州府就琢磨这事儿,真有些为难,张怀济的妹子是有一身好医术,可人家是没出阁的姑娘家, 别说不见得就能治自己儿子,便能治,这男女有别,怎好开这个口。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拖了陈延更从中说和,陈衍更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直接请怀济的妹子自是不妥,若是请怀济看病却说得过去,这事儿不用点明,怀济自然知道,你请的是他妹子,怀济这个妹子是个有大主意,且不拘俗礼儿的,说不定就应了。

这才有周半城跪求怀济之事,陈延更一说怀清应了,周夫人高兴的一宿都没睡好觉,哪里还能等到后天,转天一早就亲来了南阳。

这一见面,周夫人不禁有些失望,心说,这年纪也太小了,还是个小丫头呢,即便祖传的医术,能有多好,可心里记着出门前,周半城的一再嘱咐,千万不可怠慢,故此心里虽失望,脸上却未露出来,接着怀清往汝州府周家去了,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亲切。

只不过,怀清心里明白,这位周夫人肯定不信自己能看好她儿子的病,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怀清已经习惯了,毕竟自己一个才十四的小丫头,让人信服的确有些难。

更何况,人们潜意识里都觉的,神医就该是行医多年,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自己这样的小丫头是无法取信于人,好在这个周夫人还算有修养,即使心里不信,面上却没露出来,也没让怀清难堪,进了周府更是待如上宾。

周家的宅子相当大,占了足有半条街,里头的格局跟叶府又不相同,看得出,周家并非从根儿上就是富户,处处流露出一种形于外的奢华,典型的土豪。

怀 清坐在周家的花厅里,盯着角落那株半人高,金光闪闪的摇钱树看了半天,心说,也亏周半城想得出来,用金子打了这么个东西,摆在客厅里,上头满满一树金子做 成的大钱,挂在小指头粗细的树枝上,就不怕下人打扫的时候摘走一个吗,或者说,上头的钱都是有数的,每天都得数一遍。

倒让怀清想起了黄国治那个半人高的彭祖像,那个彭祖像被慕容曦带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摆在慕容曦的王府。想到慕容曦府里也摆着这么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怀清就忍不住恶寒。

下人上了茶,周夫人见怀清吃了,才道:“劳烦姑娘走一趟,着实辛苦,那咱们这就去瞧瞧少宗的病?”

怀清摆摆手:“不用瞧,把过往贵府少爷吃的药方子拿来便可。”

周夫人愣了一下,琢磨人家不去,自己也不能生拉硬拽了去,既看方子就看吧,吩咐人把方子拿来。

不 大会儿功夫,一个婆子搬了个老大的匣子进来,放在桌上,打开竟是满满一匣子药方,周夫人叹了口气道:“少宗病了这四五年了,天下的药都快吃遍了,也没见 好,倒越发坏了起来,前两年只是脚软的走不得路,从去年又开始闹疼了,疼起来满炕打滚,年上腰以下都不能动了,天天在床上躺着,日子长了不出门,外头便都 传说我周家要绝后,弄的周家旁支的几房天天上门来要过继孩子,我跟老爷烦不胜烦。”

说着,看了怀清一眼恳切的道:“若姑娘能治好少宗的病,可真是我周家的大恩人,便结草衔环也应当,姑娘是不是瞧瞧脉方好下药?”

怀清放下手里的方子道:“若我猜得不错,贵府少爷之病是从女色上起的。”

周夫人不免惊骇,心说,倒真小看人家了,这一没号脉,二没瞧病,就光看看方子就知道病因,可见真有本事。

说起儿子的病,周半城两口子肠子都能悔青了,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又是万贯家资,使不完的银子,能不宠吗,这一宠起来就没边儿了,儿子刚知人事的时候,周夫人便亲自挑了四个模样身段姿色皆出挑的丫头,搁在房里头伺候,过后,只要儿子看上的,变着法儿的也得弄进府。

一来二去的就得了这么个病,如今房里的丫头倒是都打发了,可儿子也病的起不来炕了,两口子每每一想起来就悔的不行,如今听怀清一言道破病因,周夫人陡然看见了希望,忙问:“可有治吗?”

怀清点点头:“有治是有治,却我只能治贵府少爷的腿疾,使之能行走如常,至于旁的,还请贵府另请高明。”

怀清说的很清楚,腿能治,至于以后能不能人事,她管不了,怀清也是没法儿,看了这些方子就大约知道,周少宗这个病就是纵欲过度,以至湿气入体形成痹症,血脉不通,肾阳不固,故此卧病在床。

上古医案里曾看过这样一个例子,叫软脚病,除了湿痹便能下地行走,至于其他,若自己不号脉便下药,却有些拿不准,故此让周府另请高明。

周夫人也不傻,听明白了怀清的意思,琢磨着,只要能走,这病不就好了大半,至于过后如何调养,再寻个大夫来也就是了。

想到此,忙道:“那请姑娘开方吧。”

说着让人备下笔墨纸砚,怀清提笔略想了想,写了一方:“但买杜仲一味,寸断片析,每一两用半酒半水合一大盏,煮六分,频服之,则三日能行。”

第35章

周半城拿着这个方子看了很久,都拿不定主意,心说,自己儿子的病可是多少大夫来了都没治好,那方子开的莫不是洋洋洒洒一大篇,且免不得人参黄芪等贵重之物入药,可张怀清这个方子,着实太简单了,就只杜仲一味,真能治儿子的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