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儿道:“我们姑娘也喜欢,说那个酱拌面最香,姑娘捎回去的那一罐儿没几天就吃没了,老太君让灶上的人照着做了几次,却总不是味儿,也不知为什么,说这会儿 怀清姑娘回去,别的都是小事,头一等大事,就是把这个炸酱的做法教给叶府的厨娘,省的叫人馋得慌 ,却吃不到嘴。”

怀清笑了起来:“其实炸酱的做法简单,真正难的是这个酱,这酱还是南阳上任县令留下来,后院墙根儿有两大瓮,等回邓州府的时候,弄一大坛子回去,能吃到明年这时候。”

说着花儿额,菜摆了上来,若瑶一看不禁笑道:“还说你在南阳受苦,这么一瞧,你这儿倒藏着好厨子呢,就这几个菜做的比叶府还精致。”

怀清道:“姐姐不知道,这俩厨娘原是引凤楼的,六皇子非要我家的厨娘,便用这两个换了去,手艺是好,到我家却屈了材料,成天竟让我指使着做炸酱面了,今儿姐姐来才让她们施展出几分本事,姐姐要是觉得好,要不把她们送去叶府得了。”

若瑶笑看着她:“六皇子好端端送你俩厨娘,莫非瞧上你了?这可不好,六皇子可是有名儿荒唐。”

怀清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若瑶跟前:“吃菜吧姐姐,除非他眼睛抽风,我就不信,我现在这样儿他还能看得上?”

旁边儿的甘草撅了撅嘴道:“不让姑娘出去采药,您非去,晒成这样儿能怪谁。”

怀清倒乐了:“黑点儿好,黑点儿健康,黑点儿也免得给人惦记上。”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怀清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着,心说,皇子可都危险生物,最好能离多远就多远,她可没有二姑娘的本事,所以,过她平和安乐的小日子最要紧…

第39章

基本上,怀清也不大明白都转盐运使是个什么官儿,从字面的意思看,像是管盐务的,即使不知道具体干什么,可怀清也知道无论什么朝代,管盐的都是挺肥的官儿。

老百姓离不开盐,顿顿得吃,朝廷更离不开盐,前头山匪劫的那六百零七万两就是去年一年两淮上交的盐税,税是一个国家的脊梁,各地的税归总到国库,庞大的大燕朝才能得以运转,所以,皇上才会如此重视劫持税银之事。

以此推想,若瑶这个表姑夫夏士英,绝对是皇上器重的臣子,而且,就看这夏府的气派劲儿也知道,官小不了。

怀清本来不想跟若瑶过来,主要因为自己的身份太过尴尬,这夏府可不是叶家,没有个疼着自己的老太君,自己在夏府人眼里就是南阳知县张怀济的妹子,贸然前来恐有攀附之嫌。

可若瑶说给她表姑拜了寿,就从汝州直接回邓州城,若再折返回南阳倒麻烦,怀清只得跟着来了。

给叶府捎回去的东西,一早让人先送回去,两人轻车简从的进了夏府,盐运使夫人做生日,汝州府大小官员不好前来祝寿,夫人们却一个没落下。

宴席摆在夏府的花园子里,各府的夫人小姐来了不少,怀清一个都不认识,想以后也没什么交集,便跟在若瑶身后低眉顺眼的待着。

他们来的有些晚,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夏夫人本来正跟旁边的贵妇说话儿,见了若瑶便笑道:“还说来表姑这儿走亲戚,表姑还欢喜了好些日子呢,想着终于有个人儿跟我说话儿了,不想你倒过门不入,直接跑南阳去了,南阳那地儿景儿是不差,日头也大,过来我瞧瞧可晒黑了?”

若瑶笑了笑,挽着怀清的手过去蹲身道:“若瑶给表姑妈拜寿,表姑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夏夫人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一伸手拉着若瑶的手道:“几年不见这小嘴倒甜了,那时候去给老太君请安,你这丫头可是个闷葫芦。”

说着目光落在她的腿上,心里暗暗纳罕,记的这丫头是个跛足,也因此一向不见客,这次捎信儿来说拜寿,自己还纳闷了好些日子,今儿才知原是好了,怪不得呢。

夏夫人又看向若瑶旁边的怀清,若瑶一来了汝州就奔着南阳去了,在南阳县衙住了十来天,夏夫人自然知道,却着实想不明白,若瑶一个叶府的大小姐怎跟知县的妹子搭上了。

且,叶府能由着若瑶在张家一住就是十天,可见亲厚,若是亲戚,没有自己不知道的理儿,倒是耳闻,新来的这位南阳知县是自己表哥叶之春荐的,这里头莫非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缘故?

而且,这丫头可真不像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说她身上这身儿衣裳跟若瑶的样式质地都是一模一样的,便是这份从容劲儿也着实少见,不是知道底细,自己一准儿还当是哪府里的千金呢,既跟若瑶走动的近,必然是入了老太君的眼。

想到此,笑道:“这定是南阳知县张大人的妹子怀清姑娘了。”

若瑶拉着怀清的手道:“也是我妹妹,怀清,这是表姑。”

怀清蹲身行礼:“怀清给夫人拜寿,祝夫人事事如意富贵安康。”说着把自己的寿礼送上,是一个麻姑献寿的小绣屏,自然不是怀清绣的,是出自若瑶之手。

自己本来没想要来夏府拜寿,临时给若瑶拽来的,寿礼也只能用若瑶提供的,这个绣屏虽不大,却绣的极精致,看得出费了不少功夫,上头的麻姑献寿栩栩如生,配上紫檀底座,绝对拿得出手,跟若瑶送的松龄鹤寿正好凑成一对。

夏夫人还未说什么,忽听旁边一个小声道:“听说南阳穷的,知县大人到处打借条借粮食,怪不得送这样寒酸的寿礼呢,这样的东西也送的出手,真不怕丢人…”

怀清挑眉看过去,见旁边不远一个贵妇侧面立着个十六七的小姐,模样倒是不差,可就是有些富态,偏还穿了件浅粉的衣裳,更显臃肿蠢笨,见怀清看过去,哼一声别过头去。

怀清估摸这位是看自己一个知县的妹妹,却因沾若瑶的光,而得夏夫人青眼,心里不爽,才出生发难,可这般当众发难,也真蠢了点儿,自己若跟她一般见识,岂不比她更蠢。

想到此,怀清不过淡淡一笑,只当没听见,还抓住若瑶的手捏了捏,示意不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若瑶的脸色不大好看,夏夫人也颇有些尴尬,看了一眼,见是同知韩应元的闺女,不禁皱了皱眉,心说,人都说韩应元治家糊涂,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养出这么个不会看门眼高低的闺女,可见家教,倒是人家张怀清,这份度量颇有大家之风。

更何况,说张怀清的绣屏寒掺,岂不连若瑶一块儿裹进去了,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夏夫人琢磨张怀清受了挤兑就受了,这儿可还有个叶府大小姐呢,自己若不说话,可得罪叶府了。

想到此,夏夫人不紧不慢的道:“前儿我还想着我那屋的桌子上缺个什么物件儿呢,今儿一瞧你们这俩绣屏才知道,可不缺的就是这个吗,春香把这两个绣屏摆我屋里去,好生摆好了,若磕碰了一点儿仔细你们的皮。”

旁边的丫头答应一声,捧着去了,那母女俩顿时脸色一变,若瑶的脸色倒是好了些,本来事儿就完了,却不想夏夫人旁边儿的夫人,忽的拉住怀清的手道:“你是怀清吧,我们家老爷可没少提你呢,说你聪敏又有本事。”

怀 清一愣,暗暗打量这贵妇人一遭,见她温柔祥和,并非虚情假意,心里不免疑惑,旁边夏夫人忽想起外头都说,汝州知府陈延更跟南阳知县张怀济颇有私交,今儿开 来竟是真的,想来这陈夫人是看不过去要给张怀清出头呢,夏夫人索性顺水推舟的介绍:“这是知府陈大人的夫人。”

怀清恍然忙蹲身行礼:“怀清见过夫人。”

周夫人亲热的道:“前些日子我还说得了空接你去我府上认认门,你跟你哥都不是外人,这连家门都不认识像什么话,奈何被杂事绊住,没腾出空儿来,今儿既在夏夫人这儿遇上,一会儿你就跟我回去得了,让人给你哥送个信儿,在我府上好好住几日,也能跟我说话儿。”

说着有意无意扫了那边儿母女一眼,那母女二人脸色更是难看的不行,怀清道:“夫人下爱本不该辞,奈何怀清先应了去邓州府给老太君请安,待怀清从邓州府回来,定上门拜见夫人。”

陈夫人笑道:“若说别人还罢了,给老太君请安,我可不能拦着,那咱们今儿就说定了,等你从邓州回来,若不见你,我可不依。”

这 里正说着,忽听小孩啼哭之声,由远及近,夏夫人蹭就站了起来:“可是祥哥儿哭,这是怎么了,快抱来我瞧。”说着后头上来个抱着孩子的婆子,一到跟前,夏夫 人把孩子刚一接过去,婆子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抖的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本抱着哥儿在门洞子瞧外头的人,忽听见外头卖甜饼 的吆喝,哥儿闹着要吃,老爷正巧进门,吩咐买给哥,奴婢这才抱着哥儿出去买甜饼,甜饼得了,奴婢拿钱的功夫,不防头,哥的手伸到那火炭之上,烫了手,奴婢 该死,请夫人责罚。”

夏夫人看着孩子小手那一片红肿,脸色一沉:“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那婆子声嘶力竭的喊着,被两个小厮拖了下去,怀清不禁皱了皱眉心说,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调皮闲不住的时候,虽奶娘有错,这么打下去,还不活活打死了。

听见夏夫人叫清郎中,怀清上前一步道:“可否容怀清瞧瞧?”

夏夫人一愣,旁边的陈夫人低声道:“夫人别小瞧了怀清,她可是小神医呢。”

夏夫人看了怀清一眼,心说这丫头才多大,就敢称神医了,不过见孩子哭闹的可怜,便把孩子的手拿起来让她瞧。

怀清看了道:“去灶房调些醋泥来。”

旁边的婆子看向夏夫人,见夫人点头方去了,不大会儿功夫调了一小碗醋泥来,怀清用帕子沾了轻轻敷在上面。

众人心道,这不胡来吗,不请郎中,让个小丫头弄醋调泥,夏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刚也是因怀清主动提出,自己若不应,怕她下不来台,可没想到真往孩子手上涂这样的东西。

夏夫人刚要说请郎中,孩子的哭声却止了,夏夫人低头去瞧,只见孙子两眼里虽还有泪花,到底不再声嘶力竭的嚎哭,这么大的孩子最受不得疼,有一丝疼都要哭个翻天覆地,既不哭自然就是不疼了。

夏夫人的目光落在那黑呼呼的醋泥上,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绝难相信这东西还有如此奇效,看向怀清的目光,也从刚才的不信到信。

怀清涂好了,跟夏夫人道:“让人瞧着别叫少爷抓挠,睡一觉明儿早上起来就好了,夫人放心,不会留下痕迹。”

夏夫人交代了婆子,才把让把孩子抱下去,看向怀清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擅医术。”

若瑶道:“表姑不知道,我的脚就是妹妹治的。”

夏夫人不禁惊住了,就为了若瑶的跛足,表兄不知寻了多少郎中来,也没见有用,不想倒是让这么个小丫头给治好了,此时由不得自己不信了:“真多谢怀清姑娘出手,不然还不知哥儿要哭闹多久呢。”

怀清道:“夫人客气了,怀清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夫人道:“姑娘请说。”

怀清道:“奶娘虽有错,罚也罚了,可否看在怀清的面上绕她一条性命,想来经了这次,她必会记住教训,日后照顾少爷也会更精心,况,今儿是夫人寿辰,也不好添了晦气。”

夏夫人笑道:“果然是当大夫的,这份善心都跟旁人不同。”挥挥手道:“别打了,抬下去清朗中来好生治伤,伤好了仍让她伺候孙少爷。”

不大会儿功夫,那婆子踉踉跄跄前来磕了头下去,夏夫人瞧着怀清目光闪了闪,心里拿了个主意。

酒席散时也到了下午,若瑶跟怀清说要告辞赶往邓州府,却给夏夫人死活拦着不让走,硬生生在夏府留了宿。

在客居里若瑶纳闷的道:“表姑自来不是喜欢强留客的,今儿不知怎么了?”正说着,便见夏夫人一脚迈了进来,往炕边一坐,便拉着若瑶说起了家常的闲话儿。

这 闲话说着说着,怀清仿佛听出些味儿来了,夏夫人跟若瑶道:“这些日子你姑父也不知怎么了,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一晚上翻来覆去,不知折腾多少个过子,我跟你 姑父说,你不该当这个盐运使,倒该去烙饼,这个折腾劲儿的,牵累的别人也睡不得,这些日子熬的我啊,今儿都是勉强支应下来的。”

说着,不着痕迹瞧了怀清一眼,又道:“也不知什么症候,请了郎中来号脉,说了一串有的没的听得我头昏脑涨,倒更糊涂了,药也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人瘦的就剩下了一把骨头了,你说这人要是不吃不睡了,能熬几天儿啊,这可不要愁死人吗。”

说着,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若瑶看向怀清有些为难,心里也明白过来,表姑说了这么大串,是想让怀清给表姑夫看病呢,这却有些不妥,若装糊涂心里实在过不去,故此看着怀清,盼着她帮自己解围。

怀清开口问:“除了不吃不睡,大人可还有旁的症状?”

夏夫人眼睛一亮,忙道:“正是这症候怪,不大吃饭,还总觉得肚子胀,又闹胸闷憋气,说仿佛胸前压了快大石头一般,喘不上气儿来,姑娘说这可是什么病啊?”

怀清想了想问:“大人这般多长日子了?”

夏夫人脸色一暗:“从过年后就零零碎碎的闹起来了,初开始还能睡上一小会儿,如今却整夜难以安眠。”

怀清略沉吟又问:“大人在汝州府任上几年了?”

夏夫人一愣,心说,自己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她答应去给老爷看病,虽说她一个姑娘家不合适,可想到老爷那样儿,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了,不想怀清却问这些跟病无关的事儿,想着得指望人家,便道:“正好三年。”

怀清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大人此病应是从忧上而得。”

夏夫人喃喃的道:“忧?”

怀清点点头:“忧伤脾,脾主运化,若脾失运化之能,自然不思饮食,大人恐有想不开的忧心之事,故此才夜夜不寐,以至不思饮食。”

夏夫人道:“那如何治,姑娘可否开个方子?”

怀清摇摇头:“此症不用开方,只大人想开了,去庆福堂买一味越鞠丸服用即可药到病除。”

夏夫人虽半信半疑,一想到若瑶的腿,又觉应该试试,从客居出来未回内堂,而是直接去了前头书房,到廊下止住下人通报,略凑近窗下,却听见,老爷唉声叹气,不禁暗道,莫非真让张怀清说准了,老爷这是有想不开的愁事了。

想到此,迈脚进去,夏士英一见她进来道:“忙乎了一天,怎不回去好生歇着?”

夏夫人坐在炕边儿端详丈夫半晌道:“ 这里没外头,老爷跟我说句实话,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夏士英愣了一下,终叹口气道:“既夫人垂问,便说与夫人吧,想我这个盐运史虽是个从三品,可汝州却不是两淮,在这汝州府,我这个从三品的盐运使不过是个闲职,本还想着任期满,便不升,也该调往别处,却未听见一点儿消息,你让我怎能不愁。”

丈夫一席话,说的夏夫人满脸惊愕,夏士英忙问:“夫人怎这个脸色,感时哪儿里不适吗?”

夏 夫人叹口气道:“今儿若瑶带着南阳知县的妹子来给我祝寿,席间哥儿烫伤了手,她出了个法儿用醋泥涂上,却立时见效,后又听说若瑶的腿也是她治好了,便想起 了老爷的病,跟她说了,她道,老爷的病是从忧上而得,想必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忧心之事,方得此病,说让老爷吃越鞠丸,我心里有些不信,才来书房问你,不想那 丫头倒说的如此精准,岂能不让人震惊。”

夏士英也讶道:“真有此等神人,不号脉便能看出我的病不算稀奇,又怎会猜出我有心事?”

夏夫人道:“你是没见她,别看她哥哥就是个七品县令,这丫头却着实不凡,既她说让老爷吃越鞠丸,我这儿就使人去买来。”

说着站起来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的想起什么回身意味深长的道:“老爷自来是个豁达之人,怎却忘了一句话,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啊。”

听见这话,夏士英恍如醍醐灌顶一般,心道,是啊,我便愁死了,该怎么着不还怎么着吗,若我愁死了,让这一家老小却去靠谁呢,这么想着,顿觉胸中痞块顿消,瞬间敞亮起来…

第40章

次日一早怀清若瑶从夏府启程,夏夫人亲送两人出来,底细嘱咐跟着的婆子,从丫头手里拿过一个小匣子递给怀清:“亏得姑娘妙手回春,老爷之症方得痊愈,这个姑娘拿着就当诊费吧。”

怀清忙要推辞,夫人却道:“不可推辞,既是若瑶的妹妹,也算我的侄女儿,这次是去给老太君请安,姑妈就不拦着了,好在你就住在南阳,等你回来记得常来我这里走走,亲戚间不可生疏了才是。”

若瑶也笑道:“你就拿着吧,跟你说,我姑妈的东西可都是难得,错过这个村可没这店儿了。”

夏夫人噗嗤一声乐了,点了点若瑶:“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把姑妈的家底儿摸清了,姑妈还不知道呢。”

若瑶笑道:“哪用摸啊,老太君常说,表姑妈当年过嫁的时候那风光的,把京城都震了呢。”

夏夫人笑了起来道:“我还说谁露出去了,原来是老太君,难为她老人家还记得这些,我早忘了呢。”嘴里说忘了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可见身为女人,不管过多少年,结婚的风光都忘不了。

马车出了汝州府城门,若瑶迫不及待的道:“甘草把姑妈给怀清的匣子打开看看。”

甘 草嗯一声,小心打开来,这一打开顿时呆住了:“姑,姑娘,您瞧…”怀清看去也不禁一愣,匣子里是两对珍珠耳坠子,珍珠不稀罕,可龙眼大的却不多见,尤其 这四颗色泽柔润,通体无暇,放在匣子里珠光流转,竟让人移不开视线,坠子的样式极为简单,只用银勾子穿了,再无旁的坠饰,这么着却更漂亮。

这么大的珍珠寻常人家哪舍得做坠子,可见若瑶说的不差,夏夫人家底雄厚,若瑶道:“我说吧,你看好了表姑夫的病,表姑出手必然是好东西。”

怀 清拿起一只在若瑶耳上比了比:“倒是配你。”拿出一对交来叶儿,叶儿看向若瑶,若瑶道:“不给我也得要呢,你倒假客气上了,收着就是。”说着看向怀清: “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连表姑夫的面儿都没见着,就听表姑那么一说,又问了两句没用的闲话,就知表姑夫得的什么病了呢,还知道病因,莫非你真成了神仙,会 仙术?”

怀清噗嗤一声乐了:“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神仙,更遑论仙术了,我是猜出来的。”

“猜得?你哄我呢,这如何猜的到,还有,这跟表姑夫在汝州府当了几年官有什么干系?”

怀清道:“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燕当官大都是一任三年,若三年到了不升迁,岂不又要等三年,想必夏大人是忧虑自己的仕途,成了心病,方得不寐之症,越鞠丸理气解郁,宽中除满岂不正对症。”

若瑶点点头:“倒是对症,可前头那么些郎中难道不知这个。”

怀清笑道:“有道是心病难医,若夏大人自己想不通,便吃多少越鞠丸也无济于事。”

若瑶恍然:“故此,你才跟表姑妈那般说。”不禁叹口气道:“表姑夫如今做到盐运使,已是三品大员,却仍这般想不开,怪不得古人常说知足常乐。”

怀清不禁问:“盐运使到底是干什么官儿?怎我听都没听过。”

若瑶笑道:“所以说你是大夫,盐运使顾名思义,就是管运盐的官儿,各地出盐的地儿都设有盐运司,汝州府西南出井盐,故此,在汝州府设了盐运司,却远不能跟两淮相比。”

怀清点头道:“怪不得夏大人都愁病了呢,这当官的谁不想捞个肥差,按理说,管盐的都是肥差,偏这汝州府的运盐司是个闲在衙门,想来夏大人是想往两淮去吧。”

若瑶道:“苏湖熟,天下足,江南可是我大燕最繁华昌盛的地儿了,谁不想去江南当官儿啊,只不过,听我爹略提起过,江南的官场乱呢,表姑夫若真有这个想头恐不易。”

怀清想了想道:“你还别这么说,我倒是觉得,说不定就如了夏大人的愿,不过,这些跟咱们也没干系,到了邓州城可得好好歇些日子,在南阳见天的不识闲。”

若瑶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脸:“还说呢,姑娘家晒成这样儿,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等到了家再不许往外头跑,好好的养回来才是,你瞅着,老太君说不准都认不出你了,老远一看还以为哪个乡屯里头来的丫头呢。”说的叶儿跟甘草捂着嘴吃吃的笑。

两人正说笑,忽觉咯噔咯噔数下,马车停了下来,叶儿忙探出头去:“怎么不走了?”

后头的婆子道:“车轱辘的木轴不知怎么断了。”叶儿跳下去看了看,果见左边车轮子的木轴断了,前后望了望:“要不回夏府换马车,或寻个匠人修理修理。”

那婆子道:“我的好姑娘咱们可都走一半了,有回汝州府的功夫都进邓州城了,如今这官道上,前不着村儿后不不着店,哪寻匠人去,不若姑娘们要挪到后头的马车上,先到邓州城再说。”

叶儿皱了皱眉,后头是給几个婆子坐的,里头就是两条硬板凳,那车坐一路回去,还不得颠散架了啊,可也没别的法儿边上车跟若瑶说了。

怀清道:“那就挪过去吧,做哪辆车不一样,出门在外的怎么不能凑合。”说着跟若瑶下车,刚要上后面的车,忽见官道上由远及近,几个侍卫护着中间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若瑶忙挽着怀清往路边儿站了站,怀清一愣,心说莫非若瑶认识这些人,能让叶府大小姐让路的人会是谁?

等着这些人过去了,怀清才问:“姐姐认识这些人?”

若瑶小声道:“那些侍卫像是王府的。”王府?莫非又是哪个皇子?正想着,刚过去的马车却停在了前头,从车里头跳下来个人往这边儿走过来,等那人走近,甘草忽指着他道:“是你…”

可喜儿不禁白了她一眼,心说,你什么你,当你可喜大爷愿意啊,不是他们家爷吩咐,他才没这闲工夫呢,刚眼瞅就过去了,谁想他们家爷鬼使神差的往窗外瞅了一这么一眼,正好就看见了张怀清,然后就吩咐停车,让自己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可喜到了近前,躬身道:“奴才给怀清姑娘请安。”

若瑶拉着怀清的手道:“你认识?”

怀清点点头,目光闪了几下:“原来是木公子跟前的喜管事。”

可喜一愣,心说木公子是谁?猛然想起那天在憩闲阁,他们家爷不知想什么,非说自己姓木,这张家丫头也坏,心里明知道他们家爷是四皇子,就是装糊涂,今儿瞧这意思打算继续装。

可喜琢磨,自己要是直接点破,他们家爷会不会抽死他,可喜再傻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家爷对这丫头不一般,不,应该说,非常不一般,故此,也真不敢拿大,只能应道:“正是奴才,我们家爷在车上呢,叫我下来问,姑娘怎么站在路边儿上,赶是车坏了?”

怀清是巴不得能离多远离多远,可谁知冤家路窄,在这儿都能碰上,也不知什么缘分,刚想说没什么事儿,旁边的婆子快嘴道:“我们的车轴断了。”

可喜的眼睛在那车轴上转了一圈,回话儿去了,怀清一扯若瑶:“快上车。”若瑶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就被怀清拽上了后头的马车,可惜马车还没走,可喜又颠颠的跑了回来:“我们家爷说了,我们也去邓州城,正好一路,请两位姑娘坐我们的车。”

怀清撩开窗帘探出头去:“男女有别,同车而行着实不妥,替我多谢你们家公子的好意吧。”

可 喜愕然,心说这不睁眼说瞎话吗,别人他不知道,这位张怀清会在乎男女有别?真在乎男女有别能跟少东家合伙做买卖吗,能在南阳折腾出那么多事儿来吗,骗谁 呢,这明明白白就是不想跟他们家爷有牵扯啊。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么些年了,多少大家闺秀,比张怀清漂亮,比张怀清有才,比张怀清讨喜的多了 去了,哪个不是拼命的往爷跟前扎儿,可爷连个眼角都没有,这位倒好,紧着往后缩,当他们家爷是瘟疫呢,不去拉倒,更好。

想着可喜就要回去,却听他家爷的声音在后头响起:“我在车外骑马,不跟两位姑娘乘车。”

怀清盯了他一会儿,这男人说话跟他的表情永远达不成一致,基本上,他的表情都是一个德行,看着有礼却冷冰冰的。

若瑶好奇的打量一遭慕容昰,又看向怀清,以她对怀清的了解,怀清不喜欢这个什么木公子,而这木公子的身份,想来该是皇子,因那奴才说话的声儿不像寻常小子,倒像宫里的太监,除了皇上,大燕朝也只有皇子跟前有太监随伺。

只不过若是皇子,怎会跟怀清认识,而且,瞧两人的意思,可不大像只认识这么简单。

怀清真想说不,可看着慕容昰这张脸,怀清忽然有种感觉,这人是个死心眼儿,要是自己不答应,没准真能跟自己在这儿耗到太阳下山,而且,他都这么说,自己再坚持就有点儿矫枉过正了,没准还会被他理解为自己怕他呢。她可不是怕他,她就是不想跟皇族的人有牵扯而已。

想到此,开口道:“那就多谢公子相助了。”挽着若瑶下车,挪到慕容昰的马车上,慕容昰的马车远不如慕容曦的,却也比叶府的马车奢华舒服许多,就看这马车的风格,怀清就能猜到,慕容昰一定是个无趣之人。

怪 不得古人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呢,这位四皇子跟那个六皇子的性子简直就是天差地远,慕容昰也比慕容曦君子的多,说不上马车,就真的没上,骑马在车旁跟着, 若瑶悄悄撩起窗帘一条缝往外瞥了瞥,凑到怀清耳朵边儿上小声道:“若我没猜错,这位木公子是皇子吧?你说你是主动交代呢,还是等回去了我审你”

怀清低声道:“姐姐千万别说破了,说破了,你是臣女,我是民女,都得下跪,我可不想膝盖受苦,而且,是他自己说姓木的,索性就装糊涂更好,至于怎么认识的,说起来话长了,等回去我再仔细跟你说,总之一句话,如果能选,我宁可坐刚才的硬木板马车,也不想坐这儿。”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若瑶忍不住笑了一声:“可知道,有多少人想攀附皇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怀清翻了白眼:“这种福气谁想要赶紧拿走,我巴不得没有呢。”

若瑶笑了一声:“前头一个六皇子,这儿又是哪个?”

怀清伸出四个指头晃了晃,若瑶惊愕的看着她:“当真?”怀清点头,只怕外头的慕容昰听见,两人也不好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