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约一个半个时辰,马车又停了下来,可喜在外头道:“路边有个茶棚,我们家爷请两位姑娘下车喝口茶再走。”

若瑶笑看着怀清眨眨眼,怀清翻了个白眼,跟若瑶下车,果见路边搭了一个茶棚,已过了晌午,茶棚中寥寥几个客,是两口子开的,夫妻俩在茶棚里忙活,棚外头放了张小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小板凳上,眼前一盘青蚕豆,一边儿吃一边玩。

慕 容昰坐在靠的一张桌上,怀清也真有些渴了,既下来了,也别矫情,拉着若瑶坐在慕容昰对面,茶棚了老板娘上来招呼道:“哎呦,今儿可是来了贵客,几位先喝口 茶歇歇脚儿,小店儿虽是茶棚,却也能收拾几个吃食,这刚过了晌午,想必几位贵客没吃晌午饭吧,不如我叫当家的收拾几个清爽的小菜,过了我们这儿,您几位若 再想吃饭,可得等进邓州府才成了。”

怀清本说拒绝,出门在外,路上吃食少吃为妙,更何况,眼前这位可是皇子,岂能吃得惯这些。

没想到对面的慕容昰问:“有什么菜?”

那老板娘一听,顿时来了神儿:“咱们这儿荒村野地的自然比不得城里,若是冬底下还真是没什么新鲜,如今却真有几样东西,有开了春积下的香椿叶儿,混着鸡蛋炒了,香的人只流口水呢,还有杂面混着野菜蒸的饽饽,苜蓿芽儿打卤做的面条,您几位要吃哪样儿?”

慕容昰道:“就你说的这三样儿做来就是。”

“得,您擎好吧,当家的,当家的,快着添上两把柴,紧着做,贵客等着呢。”正提着大铜壶的汉子应一声啊,忙活去了。

若瑶低声道:“这都什么吃食,我怎听都没听过。”

怀清心说,若是巡抚大人府的小姐都吃上了野菜,那大燕也快亡国了,不过,这些东西慕容昰能吃得下去,她还真不信。

不一会儿老板娘端了上来,一盘香椿炒鸡蛋,三个野菜饽饽,还有一大碗绿幽幽的苜蓿打卤,煮了三小碗杂面条啊,怀清掰了一小块野菜饽饽递给若瑶,若瑶吃了一口就再也不吃,怀清吃了一碗面,半块饽饽。

令怀清意外的是对面的慕容昰倒是吃了不少,半碗香椿炒鸡蛋都吃了了,还吃了一整个杂面饽饽,怀清盯着他看了半天,琢磨他是不是装的,忽的慕容昰看向她,两人目光一对,怀清别开头去,忽听老板娘惊慌的道,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看看,咱大郎这是怎么了…

怀清看向老板娘怀里的孩子蹭一下站起来走了过去,见那孩子连番咳嗽,仿佛要没气了一般,想起刚这孩子正玩蚕豆,跟跑过来的老板道:“抓着孩子的两只脚提起来,快。”

那老板吓的脸都白了,哪还有主意,一听怀清说,也顾不上有没有用,急忙抓住孩子两只脚提了起来,怀清照着孩子后背拍了两下,孩子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出一颗蚕豆来,方哭了出来…

第41章

孩子哭了几声刚止住,老板娘想起儿子的小命儿差点儿没了,气上来,把那盘蚕豆拿起来丢出去老远,仍后怕的不行,拉过孩子拽下裤子,狠狠就是两巴掌,孩子的小屁股顿时就两个红红的巴掌印子。

老板娘嘴里还教训着:“娘怎么跟你说的,吃豆子的时候不许玩,你就是不听娘的话,真要呛死叫娘怎么办…”说着又是两巴掌。

孩子受了疼,哇一声哭了出来,旁边的老板拽了他婆娘一把:“什么时候不能教训孩子,还不快谢恩人。”

老板娘方回过神来跟她汉子,一起跪在地上:“多亏姑娘,我家大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真要了我们两口子的命了。”说着磕了个头。

怀清忙道:“举手之劳哪受的起如此大礼,只不过这么大的孩子,最是淘气,以后还需多照管着些,尤其吃东西的时候,更要注意,若不慎吸入气管,刚那个法子倒可急用。”

说着,看了身后的慕容昰一眼:“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也该走了吧,再不走,恐天黑前进不了邓州城了。”

慕 容昰看了她半晌儿点点头,可喜叫了老板娘到一边儿结账,老板娘却不肯收,说怀清救了她家大郎,这救命之恩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呢,哪还能收饭钱,不仅不收,还 叫她男人,把剩下的两把香椿,半篓子鸡蛋,共一筐新摘的苜蓿芽,死说活说的放到了马车上,怀清说收了才让她们走。

若瑶看着这些东西跟怀清道:“这开茶棚子的夫妻倒实在,这些东西虽寻常,却是他们的一番心意,只不过要了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着,先说好,我可不吃。”

怀清笑了:“其实姐姐不知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香椿营养丰富,还能治外感风寒,风湿痹痛,至于这个苜蓿就更好了,本草纲目上记载苜蓿可利五脏,轻身健人,能去脾胃间邪热之气,通小肠诸恶热毒,且味道清香,最能健脾。”

车外头跟在慕容昰身后的可喜听见这话儿,一个劲儿撇嘴,心说刚那些菜亏他们家爷吃的下,那味儿,除了香椿炒鸡蛋,勉强能入口,那杂面饽饽,苜蓿打卤,简直就不是人吃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地里的野菜,可让车里这位一说,简直成山里的灵芝草,能治百病。

若瑶也不信,摇着脑袋道:“你莫哄我,我再不吃的,刚可吃怕了。”

怀清笑了:“农家人能吃饱了饭就是造化,哪还会追求味道如何,故此,有好东西也不会做。”

若瑶又扫了眼框里嫩绿嫩绿的苜蓿芽,怀疑道:“莫非这东西真能做好吃了?”

怀清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回去我亲自下厨给做两个菜,让你尝尝,管教你下次见了这些东西,口水都能流三尺长。”

怀清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嗤一声,怀清撩开帘往外瞟了一眼,见慕容昰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可喜却捂着嘴,极力忍着笑。

怀清挑挑眉道:“怎么,木公子不信?”

慕容昰道:“姑娘能不能做好吃了,在下不知,却知道,若赶上灾荒年,这些却都是能救命的,比起树皮草根儿,有苜蓿芽已算造化。”

怀清心道,说的跟你过过苦日子似的,仿佛知道她想什么,慕容昰道:“十年前邓州府闹过一次灾,当时我正好在…”后面的话没说,怀清也明白,他是告诉自己,他见识过老百姓的苦日子,这样的慕容昰倒令怀清不禁肃然起敬。

什 么是民间疾苦,这四个字嘴里说的轻松无比,真格的却重如泰山,嘴里说说没用,需亲眼看见了方能切身体会,为官者,若知这四个字,是一方百姓之福,为君者, 若知这四个字,便是天下亿万黎民之幸,这一点儿看,这位四皇子倒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肠,若他将来登基当了皇上,想来老百姓能过得更加安乐些。

这是个心怀天下的皇子,只不过天下跟自己没什么干系,能过好现在的小日子,怀清就非常满足了。

想到此,怀清笑了一下道:“木公子倒真是令人佩服。”慕容昰道:“怀清姑娘,医者仁心才令在下敬佩。”

怀清忍不住道:“行了,你我也别互相吹捧,总之,你关心你的百姓疾苦,我看我的病,各干各的事就是了。”说完撂下窗帘。

可喜直咬牙,心说这张怀清也太不识好歹了,爷都这么上赶着跟她说话了,她还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儿,他们家爷何曾受过这个啊,想着瞄了主子一眼,却见他家爷不禁没恼,眼里还仿佛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可喜儿惊的下巴险些掉下来,心说这可真是,莫非他们家爷前头二十年的日子过得太顺畅,跑这儿成心找别扭来了不成,怎么这丫头越不客气,爷越高兴呢,这都哪儿的事儿呢。

若瑶凑到怀清耳朵边儿上道:“我瞧咱们这位四皇子对你可不一般,说不准真瞧上你了,回头把你娶回去,你可就成了王妃,将来…”若瑶刚要说给怀清捂住嘴:“姐姐这些事儿可说不得…”

若 瑶也知自己莽撞,点点头,怀清放开她小声道:“姐姐莫非忘了,你的脚是怎么伤的,你家还不是皇族呢,莫说我的身份如何,便能嫁,我也不想自寻烦恼,头上四 角天空再大也及不上外头的天地宽广,更何况,皇子选妃莫不慎之又慎,才德相貌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娘家的势力,我是绝无可能,可若瑶姐姐倒是极可能中选。”

若 瑶一愣,想了想,暗道,可不是吗,便自己是个跛子的时候,去年刚开春那会儿,还听闻二皇子还有意纳自己当侧妃呢,二皇子可早娶了邱阁老的孙女儿当正妃,却 又打自己的主意,自然不会是看上自己,若没有爹爹,她不信二皇子还会起这个念头,更遑论,如今自己的脚还好了,这往后不定给谁惦记上呢。

想 到这些,若瑶不禁有些烦恼,她可不想嫁给皇子,她娘的事让她怕极了,她讨厌内宅这种无休止的争斗,为了争都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弄成跛子,她可不想成为她 娘,她更向往那种平淡安详的生活,哪怕没有叶府的地位也好,只要夫妻二人相亲相爱平淡相守,白头偕老,比什么尊荣都强。

想到这个,猛然见眼前划过怀济的身影,站在那儿微微躬身,温文儒雅,敦厚诚挚,若是,若是…

想到此,若瑶不禁满脸通红,却听怀清道:“姐姐莫不是热着了,怎么脸都红了?”

若瑶目光闪了闪,只怕给她瞧出端倪,忙用帕子扇了两下:“进了四月,是有些热了。”

热吗?怀清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她没感觉呢?若瑶只怕她再问,忙说句别的岔了过去,忽听甘草道:“姑娘前头到邓州城了。”

怀清撩开窗帘往外望去,果然看见了邓州的城门楼子,正是黄昏时候,余晖斜斜落下,使这座古城平添了一份说不出的沧桑,想起老太君,这有些却令怀清倍感亲切。

慕容昰倒是识趣,估计怕叶府人认出他来,又兴师动众的接驾,只让可喜儿带着人送他们回了叶府。

叶 安在里头听见信儿迎出来,一眼看见可喜儿,脚下一踉跄险些栽地上,脑子里风车似的转了数个念头,心说,怎么会是他呢 ,前头少爷的弥月之喜,四皇子可是替皇上来叶府贺喜了,便不是上回,凭着老爷跟皇上的交情,叶安这个叶府的大管家,对几位皇子跟前伺候的人可也是如数家 珍,哪会不认识可喜呢。

却这位四皇子跟前的伺候的人,怎会跟大小姐跑到一块儿来了,而且,这马车…叶安一激灵急忙上前,刚要见礼,可喜却先一步拦住道:“我家木公子从汝州府来,半道遇上贵府马车断了轴,想着正好同路,便送了两位姑娘一程。”

叶安一愣,目光闪了数下,心说木公子?哪里来的木公子?不是四皇子吗,可见可喜那一本正的样儿,叶安也不敢揭破,只得道:“如此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待老奴禀明老爷,再登门道谢。”

可喜一挥手:“我们家爷吩咐了,说不过举手之劳,就不用惊动叶大人了。”撂下话儿,带着人走了。

叶 安更糊涂了,看了眼婆子们簇拥着进去的大小姐跟张怀清,暗道,莫非四皇子看上他们家大小姐了?不对啊,听老爷的意思,皇后娘娘有意让四皇子娶余家的姑娘为 妃,虽说,余家大房里没姑娘,二房三房可是有好几位小姐呢,那可是皇后的娘家人,自然肥水不落外人田,叶府再怎么着也没法儿跟余家相比,难道要纳侧妃?

这 倒可能,他们家大小姐可也不是太太肚子里的,论身份还真难配正妃之位,便侧妃也是叶府的高攀,更何况,四皇子可是皇后所出,皇脉正统,即便皇上如今没立太 子,这嫡出的皇子,也不是那些庶出皇子能比的,真要将来荣登大宝,他们家小姐封个妃位,那叶家往后数十年可都不用愁了。

越想越觉得有理,忙往书房给老爷报喜信儿去了,叶之春听了,愣了愣:“你瞧清楚了?当真是四皇子跟前的可喜?”

叶安道:“瞧老爷说的,老奴便眼神再不济,也不至于认差了喜公公啊。”

叶之春暗暗沉吟,这事儿不大对,四皇子为人端方中正,最不好女色,几位皇子里也只有这位四皇子府里女人少,且四皇子冷淡清傲,若让叶之春相信,四皇子会在半道上仗义相助,送若瑶怀清回邓州府,还真难。

更遑论,叶安说看上若瑶了,这绝无可能,即便若瑶有些姿色,也不过一个十四的丫头,四皇子那样的人,怎会看得上若瑶,莫非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此事还得问问清楚才好。

想着,站起来往老太君院了来了,刚到廊下就听里头一片欢声笑语,叶之春琢磨自己现在进去,不定要搅了老太君的兴致,反正此事不急,过后再问清楚也一样,便掉头走了。

屋里老太君一见怀清就高兴了,拉着她的手端详了半天道:“可见南阳那地儿荒僻,你瞅瞅,这丫头才去了几个月啊,这都晒成什么样儿了,走的时候白嫩的肉皮儿,连点儿影儿都没了,莫一看,还当是乡屯里的丫头呢。”

若瑶冲怀清眨眨眼道:“让我猜着了吧。”说着凑到老太君跟前道:“老太君这话儿南阳可要冤枉死了,南阳可不荒僻,青山绿水碧草如茵,跟老太君房里那幅春景图似的,若不是怀清天天儿跑去山里头采药,南阳的日头再大也晒不着她。”

老太君一愣:“采药?你一个人跑山里头采药,胆子也太大了,便遇不上歹人,万一有个豺狼虎豹的,猫了一冬天,开春出来,正饿呢,一抬头见这么个白嫩的小丫头,还不一口吞进肚子里去啊。”

怀清道:“南阳的老百姓穷,靠着地里的粮食吃不饱,就得去山里打些獐狍野鹿换几个钱好贴补家用,这一年年的下来,伏牛山的野兽都快打绝了,哪还有什么豺狼虎豹,留下来不定那会儿就变成皮褥子毛坎肩了,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老太君听着笑了起来,笑完了又板着脸道:“你别拿这话哄我,老太君不糊涂呢,以后不许自己往山里头钻了,便去记着带上两个人,真遇上什么事儿,也有个帮手。”

怀清知道老太君是担心自己,便道:“行,怀清再上山一定带上七八个人,让那些虎豹豺狼的远远一见,就吓的半死,再不敢出来。”

一句话说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叶夫人笑了一会儿,指着她道:“我说老太君成天儿的念叨你呢,你这丫头说话倒能把人笑死,人人都说南阳荒僻贫苦,山匪猖獗,便路过的客商都恨不能绕着走,让你一说,倒完全变了个样儿。”

怀清道:“夫人有所不知,前头山匪作乱,贪官横行,南阳老百姓是真过不得日子,如今却好多了,地里的青苗长了半尺,山上也种了药材,到明年这时候,南阳就再不是荒僻贫瘠的南阳了,到时候老太君夫人也去南阳走走,多住些日子,那一片山水儿有灵气儿养人呢。”

老太君道:“你们听听,这丫头一口一个南阳,这才去几天儿啊,倒把邓州府都忘了,不过,丫头说的这么好儿,明年开春说什么我也得去南阳走走,看看到底哪儿的山水怎么个有灵气儿。”

说着跟张婆子道:“两个丫头大老远赶回来,道上估摸也顾上吃顿踏实饭,你快去厨房瞧瞧,叫厨娘挑两个丫头喜欢吃的多做几样菜,瞅瞅这俩丫头的小脸儿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可得好好补补才成。”

张婆子应一声,刚要下去,怀清忽道:“道上遇上两个乡亲,得了两样新鲜菜儿,不如怀清下厨给老太君做来尝尝。”

老太君笑了起来:“差点儿忘了你这丫头还有一身好厨艺,那个炸酱面真真儿的好吃,得,今儿我老婆子可又口福了,就等着怀清丫头给我做好吃的吧,先说好,若不好吃,我可不依。”

怀清笑道:“老太君放心,保证您老爱吃。”说着跟张婆子往灶房去了。

若瑶虽在南阳住了些日子,张家的菜吃了不少,可怀清亲自下厨,也一次没见过,故此,也好奇的跟了去。

两位姑娘进了灶房,灶房的管事婆子,搓着手的害怕,只怕灶房又是火又是油的,把两位姑娘烫了伤了,纵她有几条命也赔不起啊,忙把张婆子扯在一边儿小声道:“这可怎么话儿说的,怎么姑娘跑灶房来了,若有个闪失,我可吃罪不起。”

张婆子道:“放心吧,好好的伺候着,便没你的错处,老太君哪儿还等着怀清姑娘的手艺呢。”

管事婆子道:“哎呦喂,姑娘们金尊玉贵的,哪会做什么菜啊,咱老太君可是出了名儿的嘴刁,平常换个人炒的菜都不能入口,哪吃得下姑娘做的。”

张 婆子道:“你当老太君差这一口吃食不成,不过是孙女的一片孝心,莫说做的好,便做的不好,老太君嘴里吃着,心里想着这份孝心,难道不欢喜,更何况,老太君 最爱吃的炸酱面就是怀清姑娘想出来的,我如今可是信服这丫头了,就没她不会的事儿,你还是在旁边儿多学着点儿吧,等回头老太君再想吃的时候,你做出来,老 太君一高兴,说不准就放了赏,你这老货可捡大便宜了…”

第42章

怀清略想了想,苜蓿跟香椿都有多种做法,但做给老人吃却要格外小心,最后决定做个香椿鸡蛋卷,跟苜蓿馅儿云吞。

管事婆子得了张婆子点拨,忙着过来打下手,先帮着摘了香椿跟苜蓿芽,怀清怕香椿鸡蛋卷凉了不好入口,便先做云吞。

她这儿一说要肉馅儿,那边儿便已经递了过来,怀清把香椿跟苜蓿芽用开水焯了,分别切成沫儿,苜蓿芽跟肉搅拌在一起,那边儿的婆子就知道这是要做云吞,忙亲自和面,擀皮儿,明白这是怀清的孝心,便只打下手。

刚开始还有些担心,可一见怀清利落的焯水切菜,就明白,这位是做饭的一把好手,也就在一边儿认真瞧着学,见怀清手一转,就是一个小小的猫耳朵,不禁赞道:“姑娘的手真巧,便面案上的刘婆子也包不出这么好看的猫耳朵呢。”

怀清知道她是奉承自己,笑了笑道:“不过包着玩儿的罢了,哪比得上妈妈们。”包好了问婆子:“可有顶汤?”

婆子笑道:“姑娘真是行家,老太太稀罕吃汤面,故此,咱们这小厨房的顶汤是天天有的,外头大厨房里可就不一定了。”

怀清道:“那麻烦妈妈下锅吧,我这儿做香椿鸡蛋卷。”

香椿鸡蛋卷的做法极简单,火候掌握好了,把香椿末跟蛋液放在锅里摊开,熟了慢慢卷成卷,再切成两寸的段就成了。

怀清的香椿卷做好了,那边儿的云吞正好起锅,怀清跟若瑶一人端着一样儿,回来的时候,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丫头接过去把香椿卷跟云吞放到老太君跟前,老太君看了看,夹了一个香椿卷放到嘴里点点头道:“这是香椿。”舀了一个云吞吃下去,又舀了一个吃了方道:“这莫不是苜蓿吧。”

怀清道:“到底是老太君,一吃就能吃出来。”

若瑶道:“老太君怎么吃出来的,我头一回吃的时候,可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

老 太君目光有些深远半晌儿才道:“你这丫头才多大,又是朱门绣户金玉窝里长起来的,何曾见过这样的东西,香椿还罢了,这苜蓿可是老百姓度灾年的救命草啊,我 记得小时候家里头穷,要是能包上顿苜蓿馅儿的饺子,就跟过年了似的,前些日子睡觉我还想呢,什么时候能再吃上一回就好了,不想你这丫头倒成了我肚子里的虫 子,怎就知道了,弄了这个回来。”

若瑶道:“哪是怀清弄来的,是在道上的茶棚子里,卖茶的夫妻有个七八岁的小子,吃着蚕豆呢,不知怎么呛进了气管里,不是怀清,那孩子活活就给呛死了,夫妻俩感念怀清,非给了这些东西,不要就不让我们走,没法儿了,只得收下,您老若是爱吃外头还有一筐呢。”

老太君笑了起来,指着怀清道:“我说这东西你们俩怎么弄来了,原来这里头还有故事。”

说着跟张婆子道:“这个云吞清爽,若还有给老爷送去一碗,尝尝鲜儿倒在其次,主要还有怀清丫头的一篇孝心呢。”

张婆子道:“还用您老吩咐啊,怀清姑娘一早就留出来了,老爷的,夫人的,就是老奴也跟着沾光得了一碗,晚上回去可得好好尝尝滋味儿,这过去饿的时候,救命吃的东西,如今都快忘了是什么味儿了。”

老太君笑了起来:“你若还想吃过去的味儿却难了,经了怀清丫头的巧手,可比什么都好吃呢。”

叶之春刚一进屋,万氏夫人就忙迎过去,接了他的衣裳递给丫头,两口子坐下,叶之春方道:“今儿晚上你叫人送来的云吞和那个鸡蛋卷倒新鲜,明儿赏那厨子吧。”

叶夫人笑道:“若老爷放赏,可不该赏厨子,那两样儿不是厨子做的。”

叶之春吃了口茶:“不是厨子做的,还能是谁?”

叶夫人道:“老爷莫非忘了您爱吃的炸酱面。”

叶之春愣了一下:“你说是怀清做的。”

叶夫人点点头:“如今我可真服这丫头了,真不知她爹娘得了什么造化,能养出这么个聪明的女儿来,医术咱们就不说了,没她我这条命早没了,就说这做饭过日子,也处处拿得出手呢。”

说着瞄了叶之春一眼道:“她哥扳倒了许克善,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当初老爷真不该让她兄妹去南阳,她兄妹没根儿没叶儿的,如今还好,往后不知多少人要使绊子呢,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叶之春道:“官场自来如此,当初张怀济去南阳,我也有些犹豫,南阳是有山匪,有许克善,这些都可治,如何治南阳的穷,让老百姓吃饱肚子,才是真正的难上难。”

叶夫人听了,笑道:“若说这个,我倒不觉着是难,听怀清说,如今的南阳,地里的青苗都长了半尺高了,山里也种上了药材,她说,明年这个时候,南阳就再不是过去的南阳了,这丫头说话儿实在,自然不会打谎。”

叶之春挑挑眉:“果真吗,南阳可没几个富户,谁能跑到山上种药?”

叶夫人道:“老爷怎么糊涂了,南阳没有,难道汝州府还没有吗,我可听说,怀清治好了汝州首富周半城儿子的病。”

叶之春道:“如此说倒有理。”忽想起一事:“你可知今儿是谁送她们回来的?”

叶夫人道:“此事正要跟老爷说呢,我问了跟着的婆子,说半道上车轴断了,遇上个什么木公子,跟怀清相识,送她们回了汝州来的,人家虽说不用,老爷也该登门道谢才是。”

叶之春目光一闪道:“婆子当真跟你说那位公子跟怀清相识?”

叶夫人道:“我亲口问的还能有假,婆子说,这位木公子的随身小厮跟怀清的丫头也熟的很呢。”

叶之春道:“我说四皇子怎会看上了瑶儿,原来是怀清。”

叶夫人道:“老爷今儿怎么总打岔,我这儿跟老爷说木公子呢,跟四皇子有甚干系?”

木公子?叶之春道:“夫人可知这个木公子是谁?”

叶夫人摇摇头:“莫非老爷知道不成?”

叶之春道:“慕容可是皇性,咱们大燕有几个敢姓木这个姓儿的,莫非不要脑袋了。”

叶夫人一惊:“老爷是说这位木公子是四皇子?”

叶之春点点头:“叶安亲眼看见这位木公子的随从,就是四皇子跟前的喜公公,还说四皇子看上了瑶儿,如今看来,不是瑶儿恐是怀清。”

怀清?叶夫人道:“怀清跟四皇子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知县的妹子,这两人怎会相识?”

叶 之春道:“当初张怀济去南阳,我可也没想到六皇子会帮着张怀济除了许可善,虽说皇上让六皇子去南阳是为了追回税银,可六皇子是什么人,满大燕谁不知道,岂 是个会多管闲事的,却伸手帮了张怀济,且在南阳都住在县衙里,临回京还带走了张家的厨娘,南阳剿匪除奸这连串的好戏是六皇子跟张怀济搭的台,可这后头也少 不了一个怀清。”

叶夫人道:“老爷是说六皇子也看上了怀清,这怎么可能?”

叶之春道:“此事如今虽不明,却有一样不得不承认,怀清这丫头跟皇家恐已扯上了干系。”

叶夫人皱了皱眉:“若真如此,怀清的身份恐连侧妃也不够格,且,以她的性子怕是麻烦呢。”

叶之春道:“如今说这些尚早,以后如何,还要看她的造化,至于怀济,便看在这丫头的份上,我也自当照应着。”

叶夫人看了他一眼道:“听母亲说,皇上有意给几位适龄的皇子选妃,过了年若瑶可就十五了,老爷心里若有什么主意,及早打算为好。”

叶夫人知道叶之春对若瑶这个女儿一直心怀愧疚,故此,也格外疼爱一些,本来这些事该是自己份内的,若瑾还好,若瑶,叶夫人还是觉得询询老爷的意思方妥。

叶之春自是知道妻子的意思,感念她的善解人意,见屋里并无旁人,一伸手握住妻子手道:“过两日我让叶安去京城侯府接你娘来陪你些日子可好?”

叶夫人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亲娘,当初从鬼门关上活了回来,她多想见自己的亲娘啊,想趴在娘怀里好好哭一场,可她娘却来不了,她娘是姨娘,是奴才,即便生了自己,在侯府也就比丫头的地位强些,不是自己嫁进叶府,恐她们娘俩的日子仍不好过呢。

想到此,不禁越发心酸,眼睛一眨落下一滴泪来,叶之春愣了一下,柔声道:“怎么哭了,是不是真想你娘了,要不明天我就让叶安去?”

叶夫人急忙道:“不去吧,近些年,我娘诚心礼佛,终日不出佛堂,心静的很,何必再去搅扰她的清静,况,我心里明白,只要我过得好,我娘就好。”

叶之春抹去她的泪:“那下个月你随我一起进京,去侯府看你娘也就是了。”

叶夫人点点头:“梦雪多谢老爷。”

叶之春道:“该我谢夫人才是,想我叶之春年近不惑方得子继,可都是夫人的功劳。”叶夫人道:“这话听着牙碜,老爷下次不可再说。”

叶之春忽的站起来一躬身道:“为夫遵命。”

叶夫人脸一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扶他坐在炕上道:“多大年纪了还这么着,仔细外头人听了去,不定怎么笑话你了,我这儿可是跟你说正经的呢,瑶儿可大了,你若有什么主意及早筹谋的好,不然,若皇上开口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叶之春叹了口气道:“瑶儿受了这么些年苦,虽说是她娘的错,我这个当爹的也着实愧对于她,若依着我的意思,倒想让她嫁个平实些的人家,比攀附皇家自在些,却上回我进京,听皇上话儿里的意思,仿佛有意把瑶儿指给六皇子。”

叶夫人皱了皱眉:“怎会是六皇子?”

叶之春道:“我听着有这个意思,具体皇上怎么想的,也难说,下月进京,我再探探皇上的话儿再说。”叶夫人点点头,两口子说了会儿话安置不提。

再说怀清跟若瑶,梳洗了并排躺在床上,赶了一天路,又陪着老太太说了这么大半天话儿,怀清早困的睁不开眼了,一躺下就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