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一壶姜枣茶。”老板娘高声嚷嚷了一句,声音亮的整个茶馆都能听见,怀济低笑一声道:“小妹,这姜枣茶莫不是你出的主意。”

怀清道:“我倒是给伏牛山里那位大娘写了个姜枣茶的法子,却不知这茶馆的老板娘怎么知道的,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外地的客商多,大老远的来南阳,若能喝上一碗姜枣茶,暖了胃也就暖了心,心暖了,往后自然会多来。”怀济忍不住笑了。

兄妹俩正喝茶呢,忽的一个汉子站在桌子旁边大声道:“张神医,您也来这儿喝茶啊…”

怀清一愣,盯着这汉子看了一会儿没认出来,那汉子道:“小的是柳大虎,我这眼睛还是神医给治好的呢。”

怀清才想起来,他是南阳的牢头,却见他没穿着衙差的衣裳,不禁道:“今儿不当差?”

柳大虎忙摆手:“不当了,不当了,如今跟我婆娘在那边儿开了个酒馆,卖些吃食,比当差招人恨强多了,我这脾气压不住,又爱吃酒,这么着倒自在。”

看见怀济一惊,忙要跪下磕头,怀清急忙站起来道:“这可该走了,回见啊。”说着扔下茶钱拉着她哥跑了。

柳大虎一愣,挠了挠头,老板娘道:“大虎,你认识这两位客人啊?”

柳大虎道:“什么客人,这是咱们南阳的青天大老爷跟他妹子张神医。”

老 板娘一拍大腿:“我说怎么瞅着面熟呢,可不吗,那年张大人刚来南阳的时候微服私访,也是在我这儿喝的茶,哎呀,这话怎么说的,平常天天盼着大人来了,好好 磕个头,没有张大人,哪有如今的好日子,不想大人来了,倒成了睁眼瞎,还收了大人的茶钱,叫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柳大虎道:“婶子您这话说的,张大人还能稀罕您这一碗茶啊。”

老板娘道:“稀不稀罕是我的一份心意,昨儿我还跟你叔说,盼着张大人能长长久久在咱们南阳县里头呢。”

柳大虎笑了:“婶子这话好没道理,婶子想让张大人当一辈子知县啊。“

老板娘道:“也不是这话,只遇上这么位青天大老爷难啊,真要走了,不知来一位什么样儿呢,若跟前头那几任似的,咱们这刚过上的好日子,可不就到头了吗。”

柳大虎道:“那也不一定,大人即便走,想也会安置好,婶子就只管放心吧…”

第64章

兄妹俩回来,怀济叹了一声:“这一晃都在南阳待两年了。”

怀清道:“莫不是哥得了信儿?”

怀济沉默半晌道:“上回老太君过寿,叶大人跟我提了句兖州知府出缺的事儿。”

怀清愣了一下:“叶大人的意思,哥能直接升任兖州知府?”可为什么是兖州,怀清心里不能不多想。

叶之春怀清接触的不多,虽说跟皇上的情分深厚,能做到如今的一方大员,也绝不会是平庸之辈,相反,能这么多年始终如此,叶之春的城府不可谓不深,哥哥一个七品知县升任知府,自然是连跳数级的好事,却细想来其中或许另有深意。

当 然,叶之春器重哥哥,这个从伏牛山闸口一事就能看出来,若没有叶之春的上奏,皇上如何会知道南阳,更别提伏牛山了,若说升迁,眼面前儿梁荣一走,汝州知府 正好出缺,怀济在南阳当了两年知县,若直接升任汝州知府,只会有利无害,说不定,还能给叶之春做出一个亮眼的政绩来。

叶之春却避开汝州,把哥哥调到了兖州府,兖州府可是直隶辖下,哥哥到了兖州就成了外来的和尚,且上头没有叶之春这么个巡抚撑着,可以想见这个孤立无援的官儿难当,便哥哥把兖州府治理的再好,也跟叶之春无关。

而从哥哥升任南阳知县那天起,就算拜在了叶之春门下,作为叶之春门下却跑到兖州府当知府,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也令怀清不得不往若瑶身上联系。

叶之春毕竟是当爹的,若瑶还是他格外疼爱的女儿,便叶之春不知道若瑶的心思,还有叶夫人呢,叶夫人这个后母当得绝对称职,虽说不会跟若瑶促膝长谈,若瑶的心思叶夫人该知道一二,故此,叶之春知道若瑶喜欢怀济也在情理之中。

且,如今想来仿佛有迹可循,当初若瑶在南阳一住小半个月,叶之春都没说什么,却从去年起,若瑶再也没来过南阳。

并非若瑶不想来,去年开春的时候,若瑶便说要来,后来是叶大人说老太君跟前没人陪着说话儿,此事才不了了之,而怀济难得去一趟邓州府给老太君拜寿,若瑶偏偏那天被她爹叫了过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叶之春知道了若瑶的心思,而叶之春的做法,也相当决绝,一边加紧让若瑶加入皇家的事,一边儿把她哥远远调到兖州,兖州离着邓州可比京城还远,莫说若瑶跟怀济,便自己也不可能常去叶府了。

想到此,怀清顿时明白过来,这或许就是叶之春的目的,他不禁不想怀济跟若瑶见面,也不想自己再跟若瑶有所接触,这是想一刀斩断若瑶跟怀济的缘分。

叶之春把若瑶嫁给慕容曦,可以理解,却连自己都防着,这不得不令怀清心寒,老太君是把自己当孙女了,可在叶之春眼里,自己跟怀济始终是外人,想必怀济也想通了此中关节,故此,这些日子才如此闷闷不乐。

即便知道这些,怀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哥哥,只得岔开话题:“哥若离开南阳,谁来接任,叶大人可说了?”

怀济道:“叶大人虽未说,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让我举荐。”

怀清点点头,想来叶之春也不想毁了如今南阳的局面:“哥哥想推荐谁?”

怀济道:“哥想来想去唯有一人妥当,县丞赵成栋。”

这才刚过初八,虽说南阳如今热闹,可这山上也冷的刺骨,尤其还不能唧唧索索的,毕竟张怀济这个上司就在眼前,赵成栋忍不住开始怀念他婆娘熬得姜汤,这会儿要是喝上一碗,浑身就暖和了,这大正月里跑山上来干啥。

赵成栋暗暗搓了搓手,忽听怀济道:“赵大人,如今伏牛山的药田,共有七百六十倾,这些都是南阳老百姓的命,有了这些药田,老百姓才不挨饿,待明年这半山的闸口建好,便再无旱涝之忧,只保着这些山田,南阳的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

赵成栋愣了一下,仿佛明白的张怀济之意,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刚才还觉冷的刺骨,这么一会儿就仿佛抱上一个热火罐。若自己所猜的不错,莫非张怀济想举荐自己升任南阳知县?

赵 成栋前头也曾想过这件事儿,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县丞,谁不想往上升一升,张怀济来之前,自己还想怎么寻个门路送点儿礼,离开南阳这块穷地儿,可谁想张怀济一 来,原先穷的叮当响的南阳,硬是变成了富庶之地,本说人多地少,张怀济硬是能变废为宝,把山上的荒田用来种药。

有周半城跟庆福堂帮着,这件难如登天的事竟然成了,现在就是让赵成栋走,赵成栋也的赖这儿。

张怀济刚来的时候,赵成栋还觉这是个来顶雷的倒霉蛋儿,可后来赵成栋才瞧明白,人家不是倒霉蛋儿,人是来南阳镀金的。

说白了,南阳知县就是块跳板,不过这块跳板可不是谁都能借力的,首先,上头得有巡抚大人撑着,下头还得有周半城这样得财主,舍得出银子帮忙,再有,还得跟余家这样的家族牵上头,有了这三样还不行,还得有本事,想得出这么些生财的道儿,才能把南阳变个样儿。

当 然,最重要还得清廉,要跟梁荣似的,就知道往自己口袋里划拉,又怎会管老百姓的死活呢,所以,两年前的南阳知县,就是给人张怀济量身定做的阶梯,不过,之 前南阳是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敢接,如今的南阳却是个聚宝盆,南阳知县也再不是人人躲着避着的官了,都恨不能争抢着来南阳。

赵成栋 自然也想捡这个便宜,一是南阳如今都这样,往后自然更不用说,好日子在后头呢,二一个,南阳是张怀济的起家的地儿,自然格外看重,即便张怀济走了,南阳也 刻在了他心里,而张怀济的仕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一帆风顺,将来不管张怀济居何官位,都不会置南阳与不顾,有张怀济这个通天的门路照应着,南阳的官儿格外 好当,所谓一动不如一静,赵成栋自然更动心。

只可惜,自己没门路,恐怕谋不到这个官,故此,也只动了动心思,便撂下了,哪想这么个大馅饼忽悠一下就砸自己脑袋上了。

赵成栋真觉跟做梦似的,还怕自己猜错了,磕磕巴巴的道:“张,张大人这是…”

张怀济道:“赵大人,这一县的老百姓,怀济就托付给赵大人了。”说着抱拳深深一鞠躬,赵成栋忙扶着他:“张大人您这是从何说起啊…”

张怀济道:“不瞒赵大人,过了年,怀济想必要离开南阳了,吏部虽未发公文,也十之八九,巡抚大人让我举荐继任之人,怀济想来想去还是赵大人最为妥当,赵大人在南阳多年,南阳大小的事儿比怀济还要清楚,更深知百姓疾苦,赵大人若接任怀济,实乃南阳百姓之福。”

赵成栋眼角都有些潮润,心里也着实佩服张怀济,虽说人家是来镀金的,可这金镀的,老百姓吃饱了,朝廷受益了,就连自己都升官了,而人家却一心想着百姓。

赵成栋心里明白,怀济这些话是想让自己当一个清正廉明的官,想到此,赵成栋开口:“张大人放心,下官保证万事以南阳的百姓为要,当好南阳的一方父母,张大人这份提携之恩,成栋至死不忘。”

怀济刚下轿还没进县衙呢,就见老孙头正套车,门冬正往车里搬行李,怀济问:“怎么大晌午的套上车了?”

门冬道:“姑娘要进京呢。”

怀济愣了一下,快步走了进去,刚迈进院子正跟怀清打了碰头,怀济忙道:“怎这时候要进京?”

怀清也不想啊,若不是若瑶送了一封信,自己还想看南阳的灯呢,如今却不成了,若瑶信里说,叶之春跟皇上说了,要把若瑶嫁给六皇子为妃,皇上虽未下旨,十有八九要成了,若瑶信里急的不行,字里行间露出些许轻生的念头,怀清怕她想不开,这才急忙进京。

本还说今年在南阳躲了清净,却不想临到了也没躲过去,只不过,这些事不好跟怀济说,说了没用不说,她哥再跟着想不开就更麻烦了。

想到此,怀清便打了谎:“是叶夫人的身子不大好,叫我过去。”

怀济一听是叶夫人也不敢拦了,忙道:“路上小心些。”怀清看了他一眼方匆匆而去。

怀清赶到京城的时候正是正月十四,进了京,怀清心倒定了,记得爷爷曾经跟她说过,出了事尽量往坏里头打算,真到了坏的时候,又得往好处想。

怀清觉得如今的局势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故此,只能往好里头想,便也不着急了,想到叶之春,怀清就不想住进叶府,人家千方百计的想跟自己划清界限,自己做什么还贴上去,她张怀清别的没有,这点儿骨气还是有的。

若不是若瑶跟哥哥两情相悦,怀清也不会进京,从心里说,她还是希望若瑶能成为自己的嫂子。这件事既不能从叶之春这头下手,就只有一条道了,那就是慕容曦。

怀清让老孙头寻了个客栈住下,反正自己是男装,又带着牛蒡,住客栈也不会有人怀疑,次日一早怀清便去了六王府。

六王府气派的朱红色大门真把她震了一下,心说真是王府啊,这门槛高的寻常人够都够不着,到了这时候,怀清才发现,别说找慕容曦了,或许自己连六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自己要直接说找慕容曦,肯定让看门的给赶出来,想来想去,怀清还是决定打陈丰的旗号,毕竟陈丰是一个下人,可信些,不至于被赶出来。

想 到此,嘱咐了牛蒡几句,牛蒡上去跟守门的说了两句,守门的往怀清这边儿看了两眼,琢磨陈总管的侄子?从南阳来的?没听说陈总管有南阳的侄子啊,而且,陈总 管的侄子怎么姓张呢,这哪儿挨着哪儿啊,当自己好糊弄不成啊,两眼一瞪,推了牛蒡一把:“去,去,哪凉快哪儿待着去,什么不好冒充,敢冒充我们陈总管的亲 戚,慢说我们陈总管没你们这样的亲戚,便有,也不该什么南阳来的,识相的赶紧走,再不走叫府尹衙门的人来,把你们抓去下大牢。”

牛蒡只能回来:“姑娘,他说咱们是冒充的,让咱们赶紧走,不然叫衙门抓咱们下大牢。”

怀清不禁叹了口气,想了想,把自己手上的手链叫牛蒡拿过去:“把这个给他,让他转给陈丰,说清楚咱们客栈的招牌,剩下的看运气吧。”

牛蒡一过去那看门的就道:“怎么又来了,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怎么着?”

牛蒡忙道:“这位爷,这位爷,我们家公子说了,叫把这个给陈总管,陈总管一看就知道了,我们公子住在悦来客栈。”把手链递在看门的手里就跑了。

看门的低头一瞅,心说可坏了,莫不真是陈总管的侄儿,这么大颗的猫眼儿,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物件儿,得罪了这位,赶明儿有自己的好儿吗,想着忙抬头要叫住牛蒡,哪还有人,正琢磨这事儿要坏,就见王爷的轿子从那边儿过来,急忙把手链袖起来。

谁知匆忙之间却没袖住,正赶上慕容曦下了轿从跟前过的时候,掉了出来,慕容曦脚都迈上台阶了,却一眼看见地上手链,没等看门的反应过来,已先一步捡了起来,脸色一沉:“这是哪儿来的?”

看门的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刚刚来了主仆二人,说,说是陈总管的侄儿,却姓张,奴才一想,陈总管的那来这门亲戚,更何况,既然是侄儿怎会姓张,加上又是南阳来的,奴,奴才…”没等他说完,给慕容曦一脚踹到一边儿:“人呢?”

看门的忙爬过来:“说是在悦来客栈住着呢。”

慕容曦指着他咬牙切齿的道:“爷回来再跟你算账。”转头上了轿子,直奔悦来客栈,不想到了一问,人还没回来呢,慕容曦等不及,又顺着路寻了回去。

怀清之所以没回来,是摊上事儿了,也不知是什么孽缘,隔了一年却又碰上了尹进宝。

回来的路上忽瞧见街边儿上有个面馆,字号寻常,倒是立着老大一个牌子,上头写着炸酱面,勾起了怀清的兴趣,琢磨这炸酱面馆怎都开到京城来了,叫老孙头停了车,三人进去叫了三碗面。

等面一端上来,牛蒡道:“这算什么炸酱面啊,面条水了吧唧,肉酱的浇头灰突突的,也不知是什么酱做的,菜码倒是白菜,却是白菜帮子,连点儿滋味儿都没有。”

不想牛蒡一句话让伙计听了去,伙计哼一声道:“乡巴佬,吃过炸酱面吗,没吃过别瞎说,抬头看看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带着龙气儿呢。”

牛蒡一听更气不忿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炸酱面,这炸酱面还是我没家公子第一个做出来的呢,我我们家里三天就吃一回。”

那伙计脸色刚不好看了:“你们家公子第一个做出来,口气够大啊,知道这面馆是谁开的吗?”伙计说到这儿,忽看向门口眼睛一亮颠颠的跑了过去:“二爷您来了。”

怀清看过去,不禁愕然,进来的正是尹进宝,怀清心说,这货儿怎么还在京城,他爹应该走了吧。

尹进宝一见怀清也愣了下,随即回过味儿来指着她道:“爷就说在百花洲有个娘们唧唧的小子是六皇子的相好吧,老爷子非说爷胡说八道,今儿可让爷碰上了,小子今儿来了爷的馆子还想走,没门,给爷关门,爷今儿也沾沾六皇子的光,见识见识这小子伺候人的手段。”

话音刚落,本来就没几个客人的馆子,哗啦一下走的干干净净,怀清见他一脸淫,邪,不禁皱了皱眉,站起来就往外走。

刚到了门边儿上,就给这小子截住了,尹进宝双手一拦 :“别走啊,跟谁不是跟啊,爷可比六皇子的活儿…”话没说完呢,肥胖的身子横着飞起来,落到两米开外,紧接着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爷的人你也敢碰,爷攥出你小子的蛋黄儿子来。,”慕容曦看都没看他,转向怀清笑了:“小丫头叫爷好找啊。”

有那么一瞬,怀清竟觉仿佛外头的日头都暗了些…

第65章

怀清跟着慕容曦从面馆出来,刚到轿子旁边,慕容曦却又折返了回去,尹进宝本松了口气,却见这阎王又回来了,惊恐的捂着嘴叫都不敢叫一声。

慕容曦微弯腰凑近他道:“尹进宝,不成想你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看来爷上回手下留情了啊,你说爷这回怎么收拾你,是捏断你的胳膊,还是截了你的腿。”

尹进宝眼睛睁的老大:“六,六皇子饶命,饶命…”

慕容曦道:“饶了你,回头你再让你爹到皇上哪儿告爷的刁状怎么办,要不这样得了,爷今儿索性灭了你的口,也省的往后麻烦。”慕容曦话音刚落,就见这小子哆嗦了一下,尿了裤子。

见他这怂样儿慕容曦倒乐了,也没心情再吓他,站起来道:“赶紧给爷滚的远远的,要不然爷见一次打你一次。”撂下话转身走了。

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上头的招牌道:“爷的炸酱面活生生让这小子糟蹋了,给爷砸了。”跟着慕容曦的侍卫别的会不会两说,干这个绝对内行。慕容曦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就冲了进去,噼里啪啦砸了稀巴烂。

怀清愕然:“你不怕得罪尹继泰啊,上回皇上可是禁了你一个月不许出门。”

慕容曦笑了:“尹继泰也是爷的奴才,不给这小子一个狠的,这小子记不住,走了,去我府里,我叫厨子给你做面,你尝尝地不地道。”

怀清想起刚才自己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去,不免有些不爽,瞥了他一眼道:“还是算了吧,六王府的门槛儿太高,民女高攀不起。”

慕容曦却更乐不可支:“这话听着酸,门槛再高爷说你能攀上就能攀上。”说着牵着她的手上了轿子。

轿子停在王府门口,看门的还跪在哪儿呢,眼见着刚被自己赶走的小子跟王爷拉着手下来,看门的心里拔凉拔凉的,琢磨自己这条小命今儿算是交代了,真想抠下自己两只眼珠子来当泡踩,怎么就这么有眼无珠呢。

慕容曦瞥见他,脸色一阴,怀清怕他为难看门的,忙低声道:“他认真当差本没错,若放我进去才是失职。”

慕容曦侧头看了她半晌儿,跟看门的道:“抬起头来。”

看门的哪敢抬头啊,反而更低下头去,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上,直到慕容曦又道:“爷让你抬头。”

那人方怯怯的抬起头来,慕容曦往旁边一指:“她是爷的人,可记下了?”

看门的忙道:“记,记下了…”

慕容曦点点头:“今儿丫头帮你求情,爷就饶你一命,回头自己去领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看门的忙磕头:“奴才谢爷恩典,谢公,不,谢姑娘恩典,谢姑娘恩典…”忽听陈总管的声儿:“起来吧,爷都进去了。”

看门的这才缓缓抬头,果见爷牵着那位进去了,不禁长松了口气,小声扫听:“陈总管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奴才从没见过啊。”

陈丰拍了他一下:“你别管什么来头,只记着,以后若这位来了,远接高迎着就是了。”

看门的忙点头,心说下回这位来了,自己还拦着,岂不嫌命太长吗。

进了书房,怀清方想起竟然被他这么牵着进来,手一拧要挣开,慕容曦却不放,反而把她的手拽了过去,怀清愕然的当口,只觉手腕子上一凉,是那串猫眼手链。

提起这串猫眼手链,怀清忍不住有些脸红,放起来又戴上,戴上又放起来,不知折腾了多少过子,就像她的心,纠结非常。

而此时此刻,如果自己再不承认,未免太过自欺欺人了,为什么喜欢,怀清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怀清很清楚,即便自己喜欢慕容曦,两人也不会有结果,她想逃,想避,想挣脱,却发现很难,动心不过一瞬,再想收回来却如登天。

慕容曦拉着她的手道:“这链子你戴着才好看,以后别摘了。”说着端详她半晌儿忽的笑道:“爷的小丫头到底开窍了,叫爷好等。”

怀清脸一红,忽想起什么,挣开手道:“我来找你有事的。”

慕容曦斜靠在炕上道:“那爷来猜猜小丫头的事儿如何,莫不是为了叶若瑶?”

怀清一愣:“你怎么猜到的。”

慕容曦笑了一声:“是爷娶王妃,爷如何不知。”

怀清道:“这么说你想娶若瑶?”

慕容曦瞧了她一会儿:“叶若瑶虽说是叶府庶出之女,却有倾国之姿,比你可好看多了,若是以前她还跛足的时候,爷或许要考虑考虑,如今脚被你治好了,这样的大美人爷做什么拒绝,这等艳福可不是谁都有造化的。”

怀清脸色一变:“既如此,怀清告辞。”转身就走,却给慕容曦眼疾手快的拽住:“怎么,恼了啊,还是吃味了,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怀清看着他忽的笑了,只不过笑的异常讽刺:“慕容曦你倒是打算的好,你当若瑶是什么人?你当我张怀清是什么人?”

慕容曦叹了口气道:“小丫头不这么着,如何逼出你的心里话,爷可等了你两年,放心吧,爷早知道你是个醋坛子,哪敢惦记叶若瑶啊,之所以没推拒,是想着你听见信儿指定要来京的,你也不算算,这一晃爷多少日子不见你了,不用这个法子,你哪肯主动来找爷。”

怀清脸有些红,却仍看着他道:“你当真不娶若瑶?”

慕容曦嗤一声:“爷还不至于娶一个心里惦记别人的女子。”

怀清一愣:“你怎知若瑶心里有别人?”

慕容曦:“爷不是瞎子。”说着望着怀清话音一转:“不过呢,放弃这么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爷还真有些肉痛,小丫头你可得好好补偿爷才是。”

“怎么补偿?”

慕容曦笑了一声:“简单,好好陪爷几日,去年你来去匆忙,爷还给父皇禁了足,都没好好逛逛京城,今年正好补回来。”

怀清想起去年在百花洲那档子事,忍不住好笑,怀清也算想开了,既然已经到这份了,自己再纠结也没用,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吧,方正又不是结婚,谈场小恋爱也不错,想到此点点头。

慕容曦大喜,忽想起什么:“你这次来京怎未住叶府?”

怀清道:“老太君虽怜惜,到底我跟叶府无亲无故的,皇上又常去,我住在叶府不妥。”

慕容曦目光闪了闪:“你这丫头的骨头倒硬,这样更好,就住在我这儿,也省的我还要去叶府找你。”说着吩咐人把怀清的行李搬回来。

怀清也没再矫情,既来之则安之,慕容曦把她安置在兰苑,兰苑的院子不大,格局却格外阔朗,通了地龙,不点炭盆子也暖和非常,兰苑旁边就是王府的正院,也就是慕容曦的屋子,串门子倒方便。

六王府大的离谱,昨儿怀清跟慕容曦逛了半天儿,硬是没逛完,府里有个颇大的人工湖,湖水结成了冰,湖边遍植堤柳,可惜如今是正月,想来若到开春,柳叶新裁,碧色丝绦,映着这一汪湖水该是何等春光。

可这么大的园子却只有慕容曦一个主子,剩下的都是伺候他的下人,真正的资本家,不过,怀清还是有些担心,担心慕容曦如何推拒叶府的亲事,即便他推拒了,皇上能不能答应?叶之春会如何反应?这些会不会牵连到怀济?

想起这些,怀清便再没有逛园子的兴致,寻了一处亭子坐下,扫了眼旁边的秦嬷嬷,秦嬷嬷是慕容曦派过来伺候自己的,除了她还有两个小丫头,看得出秦嬷嬷在王府颇有些体面,估计是从慕容曦小时候就开始伺候的,或者是他娘淑妃跟前的人。

提起淑妃,怀清忽想起余隽跟她说过的事,十几年前,慕容曦还不到十岁吧,娘跟妹子就死了,在皇宫中没有母亲护着,一个十岁的孩子想来并不好过,这或许也是他成了这个性子的原因。

怀清并不觉得慕容曦如何荒唐,反倒觉得他活的比任何一位皇子都真实,例如慕容昰,慕容昰这个人简直就是活在框架里的人,太端正,太古板,像个老头子,每次见他,或者跟他说话,怀清都一种说不出的拘束感。

正想着,忽听秦嬷嬷道:“爷回来了。”怀清急忙站起来迎上去:“如何?”

慕容曦笑道:“爷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吗,再说,是爷娶王妃,不听爷的还听谁的。”

怀清这才放了心,这也是怀清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不能阻止叶之春,就只能从慕容曦这儿下手,其实,她也知道这不是解决之道,可没法儿。

慕容曦低头看她:“想什么呢?一个小丫头成天这么心事重重的做什么,今儿可是十五,京里有大热闹,这会儿还早,等落了晚,爷带你去逛灯市,让你这南阳来的小丫头,好好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

怀清点点头,却不禁抬头又问了一句:“皇上果真答应了?”慕容曦意味深长的道:“皇上终究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