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一窝在了霍明朗的怀里,黑夜中,他妈妈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馨香,越贴近怀中,这股馨香就越明显。

“妈妈,”小朋友瓮声瓮气抿着嘴问道:“为什么你还不跟爸爸结婚啊?我同学他们爸爸妈妈都结婚了,而且都住在一个房间里的。”

霍明朗被他问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小朋友一个问题还没有结束就又开始问第二个问题:“现在不结婚的话,什么时候能结婚啊?”

“哎,妈妈,舅舅这几天怎么不来看你了?”周唯一掰着手指,又问:“妈妈,你说,章叔叔是医生么?怎么看起来和陈阿姨一点不像啊。”

霍明朗听着小朋友在她怀里嘀嘀咕咕,小嘴一张一合,好像有无数的问题。她顿了顿,问了一句:“你跟爸爸睡的时候,也问这么多问题么?”

周唯一想了想,理所当然的说:“是的呀,爸爸说,不懂就要问或者自己去查答案的。”

“一直是这样的么?”

“是的呀。”

七年里从周唯一开始说话懂事便一直这样。霍明朗突然觉得周恪初清俊无双的脸之后,也是一颗担着重担的心。小朋友不是玩具,要用心血来教育来陪伴。

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夜越来越深,周唯一终于在霍明朗怀里找到一个妥帖的位置,打着哈欠睡着了。而霍明朗却到了后半夜,四处寂静无声,她才睡着。

周恪初大半夜起来,看到客房里的等还亮着,母子两的头靠在一起。在灯光下,两个人的长睫毛都在脸上投下了一个个小小的阴影。这样相像。惯例,他亲了亲周唯一的额头,替他掖了掖被角。

而离开房间之前,他也亲了亲霍明朗的额角。伸手点了点她精巧的小鼻子。

她其实长着一张典型布桑美人的脸,小巧精致、玲珑剔透。只不过,她现在都是板着一张脸,别人都以为她脾气大过天,其实她也很可爱。

周恪初暗自握了握手,邮件箱里躺着的邮件附件是一张张照片。他警告过的母亲,又开始约见她心目中的儿媳妇了。

已然警告过一次,再做便是触及底线。

周恪初关了灯,大半夜给沈溥打电话。

沈溥这厮大半夜也没睡着,杵在酒吧里,一个个翻着电话薄,正思索谁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呢。

“喂,老周,正好,赶紧出来,老地方。”

周恪初一听就知道他又去喝酒了,捏了捏眉心,才没有理他:“沈溥,宋天真追回来了?”

“不要再提!”沈溥突然暴怒:“你特么到底出不出来?!”

“要想追回宋天真,你就不知道去找找当初将照片流给媒体的人?”

“是谁?”电话那头已经咬牙切齿。

周恪初淡淡道:“你是气昏了头,这点都没想到,我来提醒你一下。刚在布桑卫生局走马上任的孙灯。”

“卧槽。”沈溥哼了一声:“都是特么你惹的桃花债!”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待会儿还是再写一点吧,不然又没有存稿了…

第50章v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唯一跟霍明朗一起起床洗漱,别提有多高兴了。洗漱完就蹦蹦跳跳地下楼吃早饭,徐阿姨又做了他最爱吃的小笼包。真是美好的一天。

以前都是礼拜一,周恪初才会送周唯一上学,现在他天天待在家里,自然亲自送小朋友上学。

一路上,周唯一坐在后座上,手里把玩的还是很久之前霍明朗送给他的钥匙扣。

周恪初从后视镜里面看着周唯一挂彩的小脸,想了想问了他:“昨天你跟你妈妈说什么了?”

周唯一头都没有抬:“没说什么啊,就是平常跟你说的那些话。”小朋友撇了撇嘴:“不过啊,爸爸你真是笨。”

“哦。”周恪初想了想:“我怎么笨了?”

“昨天让你一起睡觉,你还出去。难怪你追不到妈妈。”周唯一从后座上爬起来像模像样地摸了摸他爸爸的头:“哎呦。你怎么这么笨。”

这没大没小的性子不知道像谁呢!周恪初眉头一皱,伸手就捏了捏周唯一胖嘟嘟的胳膊:“没大没小,回去坐好!”

周唯一被骂了才颠颠地坐了回去,他有点生气,小脸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外,周唯一早就在一路上看到了无数的小朋友被妈妈牵着一起来上学的样子了。

心底慢慢地开始发酸,就像是徐阿姨买来的老酸奶,酸的心里难受。周恪初从车上下来,替小朋友打开门,看见了闷闷不乐的儿子。他亦然明白这不快乐背后的理由。

毕竟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呀,还是要妈妈的。

周恪初蹲下来,摸了摸周唯一还挂着彩的小脸。小朋友的大眼睛里突然慢慢蓄起了滚滚的泪珠,一早上起来时的笑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来人往,身旁是许许多多孩子朝着自己妈妈撒娇的声音。这声音滚滚而来,如同潮水一样将他们父子俩涌住。

“不要哭了。”周恪初叮嘱。

“我才没有哭!”周唯一狠狠地擦了擦脸。

周恪初又拍了拍周唯一的头:“现在妈妈生病了,我们都要好好保护她。等妈妈病好了,她一定会来送你上学的。”

“我又不是不知道。”周唯一小心思想是爸爸你不争气。

周恪初早看出了他的小别扭,他的心早就沉了下去。他的七岁儿子,虽然懂事,到底也还是令人心疼。

“放心吧…爸爸、爸爸会跟妈妈永远在一起的。”

这是第一次周恪初在周唯一面前说这种话,从前他总是说爸爸要娶陆阿姨啦、妈妈只是妈妈。从来都不会说爸爸和妈妈在一起的话。周唯一转脸一下子就跑开了。

周恪初还在发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从自己面前像一股烟一样“刷”一下就走了。

呆了几秒钟之后,他才站了起来,望着周唯一的方向。哪知道,小朋友这时也恰好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像是哭过,他郑重其事地一字一顿地说:“爸爸,你要说、话、算、数!”

这样一本正经,周恪初终于点头答应:“好。”

小家伙得到满意回答,这才回去上课。

沈溥刚从公司出来,就被大宅里的司机请了回去。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在沈家大宅,多日都不见他的宋天真也回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日头正好,可是宋天真却坐在见不到阳光的角落里,穿着一件米潢色的毛衣,显得整个人毫无生气。

“宋天真。”他还是习惯叫她三个字的名字。

宋天真却连一眼都没有看他。宋母看此情景已知大势已去,只可惜他们本来只是商业联姻,却搞到这番地步,两家公司必定受损。

“宋天真!”沈溥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去叫她。

沈父立刻飞了茶杯过来:“大呼小叫做什么?!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这样的好天色,沈溥手心却开始犯冷。宋天真在沈父发话之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沈溥。沈溥却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颤。

果然,宋天真说:“我要离婚。”

分居已然不是结果,她要的是离婚。沈溥立刻就问:“凭什么?”

他问的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高高在上。宋天真抿了抿嘴:“我有相爱的人了。”

“相爱什么!你不是爱老子么!”

沈母看着自家儿子昏头昏脑的样子,知道这儿媳妇是留不住了。

宋天真还是抬了抬头,轻而缓地说:“我不爱你了。”

沈溥额角突然青筋暴起,若不是他控制住自己,只怕此时此刻他已经掐住宋天真的咽喉了。

“你特么开什么玩笑呢!恩?!是不是照片的事情?!宋天真,你不要瞎想了,我立刻去找那些个黑手,我立刻就去!”说完沈溥便要动身。

沈父捏了捏眉心:“回来!”他又朝着宋天真说:“天真,你们家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沈宋两家联姻要掰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流贵妇圈,成为很好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七天之后,孙灯被布桑卫生局开除,灰溜溜回到了申城老家,当晚周母就到了周恪初位于清水湾的别墅里。

那时候,一家三口再加几个医生正在吃饭。霍明朗专心致志吃得很香,倒也不忘记给周唯一夹菜。周恪初望了她一眼,问了问:“今天头还疼么?”

霍明朗摇摇头:“不疼。”

周恪初给她夹了些菜,他对她喜好与胃口几乎了如指掌,说来也怪,即便霍明朗人格分裂,但是她对于食物的偏爱却从来没有改变。周恪初每天早上都会给徐阿姨一份菜单,变着花样。

从前的周恪初哪里会知道这些?爱着人总要不同。

气氛之好,却被门铃声打断。保姆开了门之后,周母踩着高跟鞋进来了。

“老夫人来了。”

周唯一低低地叫了一声“奶奶。”周恪初动都没有动,霍明朗只是稍稍抬了抬眼,又开始吃饭了。

只有章含认认真真看了这位老妇人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霍明朗。

周母倒冷着一张脸,对于他们的怠慢咽了口气,直接对着周恪初说:“我上楼在书房等你,吃快点。”

刚才还挺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硬生生弄僵了。几个医生面面相觑,都纷纷回了客房,霍明朗也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哪知道周恪初却说:“慢慢吃。”

他依旧气定神闲,连汤都慢慢喝着。

“爸爸…”周唯一咬了咬筷子:“奶奶还在楼上呢…”

“让她等。”

“哦。”

“我吃完了。”霍明朗擦了擦手:“我去休息了。”

眼看着她走远,周恪初忽然间低低地喊了她一声:“朗朗。”

这一声喊得又低又沉,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年轻时谈恋爱也这样叫她,漫不经心,顺口张来。可是这会儿叫出这一个名字,却仿佛走过了一片片山与沙漠。

霍明朗也听出这两个字的沉重,顿住了,没有动,可是她也没有转身,就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周恪初搁下了手里的筷子:“我待会儿去去就回来的。”

他说的去哪里,霍明朗自然知道。可是她依旧没有作答,停顿了一会儿依旧朝前走。

周母在书房里等到了晚上八点半,在周恪初进来的那一刻她就问:“恪初,我是怎么教你的?!”

周恪初笑了笑:“您教我多少呢。”

“你太狠心,跟你那个爸爸一样,小孙不过是个小姑娘,你弄得人家在布桑不能立足,何必?借刀杀人,真是使得好手段。”

“是孙灯有错在先,她惹了最爱记仇的沈溥。”

周母终于大怒:“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在外面那个霍小姐进门的!”

周恪初却还是笑:“我已警告过你。”他想了想问道:“当年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做过什么?!”

周恪初突然苦笑:“你不说,我总有办法知道。现在朗朗成了这幅样子,可是脑子却还是清楚的,她要是先一步想起来,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您知道么?”

“这不是最好?”

“您看看,您还是我母亲么?”

“我是为你好!”周母又强调:“你那个朗朗是什么身份,黑道家庭的小孩,你是你爸爸的儿子!你这是要弃家里不顾,七年前闹得断绝关系,没想到七年后还是执迷不悟!”

周恪初摇了摇头:“您哪是我妈妈啊…一般做母亲,只图儿子幸福就最好。您呢,偏偏要让我永不幸福。”

“我爱她,我爱霍明朗。”周恪初打开了书房门,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走吧。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新工作已经基本换好,本文没有意外的话会一周五更至完结,时间宽裕的话会考虑加更,近期还会把的稿子修改好,小小的番外会放在里面,会有定制书出来的~谢谢大家,鞠躬~

第51章v章

周母被赶走,周恪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夜已经慢慢深了,周唯一再一次跟霍明朗挤到一起。独独留着周恪初在书房里一个人在发呆,过了几分钟,他才起身去地下室的酒柜里拿了一瓶法国红酒。

也没醒酒,喝得糙,苦涩的滋味从他的味蕾蔓延到四周。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眉头,酒就这样一个人单独喝了整整一瓶。

在他再次起身摇摇晃晃去酒柜的时候,周唯一揉着惺忪的眼睛出来看到了他,迷迷瞪瞪的小脸却都是担忧,他可怜兮兮地说:“爸爸,妈妈好像在说梦话。”

周恪初的酒一下子就醒了,摇摇晃晃的身子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就立正了。七年来的惯性让他一下子就走进了周唯一的房间,霍明朗一个人躺在小朋友的小床上,眉头微蹙,满脸发白。

“爸爸,妈妈她一直好像在很害怕地说不要。”

周恪初微凉的手掌贴在了霍明朗的脸上,异样的滚烫让他心惊。而当他再贴近一点,几乎将整张脸都靠在霍明朗脸边的时候就听到霍明朗极其微弱的声音,她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这几个字对于周恪初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亦像是苦苦经营无数次却毁于一旦的空中楼阁。害怕而心痛。

“救救我,救救我。”她又在说。

而此时此刻,小朋友又在他的身后问:“爸爸,妈妈说什么了么?”

周恪初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他觉得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哪怕只言片语他都无法回答。

霍明朗明显陷入无边梦魇,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像是经历无数苦痛,她作为那样坚强的一个人,居然也说出求救的话。大概已经难受至极。

“朗朗。”周恪初慢慢贴在霍明朗的脸边:“不要怕呀,我还在这里呢。”

睡梦中的霍明朗微微晃了晃头,居然开始哭,泪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就像是断线的珍珠。周恪初的脸与她贴得那样近,几乎同一时间就感到了这分刺骨的凉意。

“爸爸,妈妈怎么了…”周唯一有点害怕:“妈妈到底怎么了?”

他不知道晚上吃饭还好好的妈妈为什么在睡觉的时候会说乱七八糟的胡话,还会哭。在周唯一的世界里,只有很疼很疼的时候他才会哭。

周恪初没有回答小朋友的话,只是轻轻的开始擦去霍明朗的泪。冰凉刺骨的液体,他全身发麻,心力交瘁。

她受过太多苦,人格分裂之后,却还是会在夜里无意识地哭。他应该伤她至深,猜都能猜得到。

所以,到最后,如果她要走,他周恪初无话可说。

霍明朗的梦里是一团接着一团的迷雾,伦敦的泰晤士河、大本钟通通都隐在这漫无边际的浓雾之后,整个天地间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霍明朗拖着沉重的步伐在街头孤单单找着一个人。那个人有着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却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冷漠最冷漠的侧脸。

他好像从来都不怎么对自己笑过,所以她在这一刻才找不到他。

只剩下她自己了,所有人都抛弃她了。

霍明朗突然走不动了,脚下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再抬一脚就要花费毕生力气。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浓雾朝她聚拢来,将她团团围住,她几乎不能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一脚踩在了她身上。

再然后,无数人从她身上踏过。

有人嘻嘻笑着说:“老周啊,走了啊,跟个美女去旅行了。”

有人嘲讽地说:“哎呀,这种清粥小菜居然也能入得了周公子的眼呀。”

霍明朗被一脚一脚踩得好疼,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一个个脚印像一把一把尖刀一样准确无比地戳进了她的心脏。

她几乎快要死了,最后那一秒钟她流着泪再喊:“初初,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她,救救她。

可是没有人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人救她。她被浓雾、唾骂和调笑淹没,她的初初没有来,一直没有来。